初试教改

1978年2月,我到盘山县三中教语文课,当班主任。不到半年,便不再让我教课带班,而让我当教导处副主任,负责学生思想教育和管理。

听到这一消息,我连夜写辞职报告,因为我费尽唇舌,历尽辛苦,谋求的就是能带班教课,如果愿意当干部,我早就可以当比教导主任大得多的官。于是,我苦苦要求让我继续带班教课。半年以后,领导答应了,但条件是以学校工作为主,兼班主任教语文课。

当时学校1500多名学生,26个教学班,两名主任,一位主抓教育,我负责学生思想教育。那时学生纪律又特别不好,我每天忙于学校事务,自己班级学生自觉性也不强,双方常常无法兼顾。于是便开始尝试培养学生的自我教育能力和自学能力的教改实验。

当时是1979年3月。

那时我觉得培养学生的自学能力首先碰到的是学什么的问题。我同学生谈心,相当多的学生苦于不知语文究竟学些什么。他们感觉练习册到处是,花样翻新的试题如海浪般涌来,思维之舟掉在里面,不辨方向,不着边际。于是我便和学生商量、讨论,画出了“语文知识树”。15年前我们画的语文知识树下有十一个分枝:拼音、生字、词汇、语法、修辞、标点、文学常识、文言文、阅读和写作。分枝以下还有小枝和杈,自学语文就先要扎扎实实地学习这些最基本的知识。

学生按照语文知识树去学语文,就像司机按照交通路线图驾驶汽车到没有去过的地方一样,做到了心中有数,少走许多冤枉路。

明确了学什么,紧接着就要解决怎样学的问题。自学能力既是一种优良的心理品质,又是一种个性特征。任何心理品质和个性特征都要经历知、情、行、恒的心理过程才能形成和发展,我便按照这个规律去培养学生。

首先提高学生对培养自学能力的认识。其次使学生从感情上体验到自学的幸福和欢乐。再次,教给学生自学语文的方法。如:怎样读总体语文书,怎样读一本语文书;怎样读一类文章,怎样读一篇文章;怎样提高学习效率,怎样制定语文学习计划等。最后,引导学生持之以恒地坚持自学计划。

1979年,我没批改过一本作业,没批改过一本作文,除统考外,我没搞过测验、考试。但我教会了学生怎样留作业,怎样批改作业,怎样批改作文,怎样出考试卷。一学期的教材我只用30多节课就讲完了。我绝大部分时间用于全校学生的管理工作。但这届学生的语文成绩在县内遥遥领先,参加县内中学语文能力测验我们获第一名,参加全县30所中学听、读、写竞赛获第一名,学生升学考试成绩比重点中学平均高7.8分(当时我校是一般中学,学苗是经重点中学选拔过的)。

1979年年末,我便在营口地区语文教研会上宣读自己作文教学改革的论文,在会上引起相当激烈的争论。支持者热情鼓励,反对者也慷慨激昂。

1981年暑期,第一届实验班学生毕业,我写了《培养学生自学能力》一文,在省中语会宣读,得到多方面支持,同年送全国“中语会”二届年会交流。《中国教育学会会刊》全文刊载了我这篇文章。广西《中学文科教学》杂志为我开辟了一个专栏,王世堪院长亲自为我写短评,专栏还登了我的两名学生的文章。那时我的中学教龄还不到四年,学历只是初中。得到这么多老师、领导的鼓励、支持,既有感激,又有惭愧,还有不安。默默地把感激、惭愧、不安在心灵深处转化为上进的动力,继续朝着语文教学改革的深处探索。

曾经有人认为,我的语文教学不像语文教学的样子,而是思想教育、是班主任的工作。我越往语文教学的深处探索越感觉到:人脑这部机器应该分为两部分,动力部分和工作部分,两者不能互相取代,学习的动力不能代替学习的实践,反过来,学习的实践也不能代替学习的动力。回忆自己走过的语文教改之路,我感觉最满意的一点就是始终把育人放在第一位。我教语文极为轻松,根本原因也在于育人,在于引导学生成了语文学习的主人。

语文是工具学科,既然是工具,就必然要为某种目的服务。不同的人利用这一工具做着不同的事,来达到自己的人生目的。同是学习的工具,有人用阅读能力读伟人传记、技术资料、先进理论;有人则读黄色书刊、反动观点。同是工作的工具,有人讲话劝人具备真、善、美的品质,写文章宣传周总理、雷锋的精神,传播先进的科技知识,激励别人为人民、为祖国作出贡献;有人说话怂恿人作恶,写文章言传人是自私自利的动物,引诱别人为了个人私欲不顾别人死活。

显然只教会学生语文知识不行,只教会学生听、说、读、写的能力也不行。姚文元如果不具备较高的写作能力,便不能用笔“杀”那么多的人,他个人也许不会有篡党夺权的野心,也许不会有牢狱之灾。没文化很可怕,有了文化心术不正,有人认为更可怕,我觉得至少是同没文化一样可怕。

我深深感到,一位教师,要做经师,更要做人师。教书的同时始终注意育人,是我个人心理上的需要,是学生切身利益的需要,是人民的需要,是国家利益的需要,是党的利益的需要,是语文学科性质的需要,是提高语文成绩本身的需要。育人是语文教师分内的事,只有坚持育人,才可能进入语文教学的自由王国。我的这一观念和教书育人的具体做法,1983年在全国中语会第三届年会介绍时,受到与会者赞同,许多同志产生强烈的共鸣,这更坚定了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的决心。

1984年暑期,全国中语会在大连开会,重点推广我教书育人的经验。德高望重的吕叔湘先生亲临会议,从头到尾听了我的汇报发言,吕先生在大会上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给了我多方面的鼓励。吕老的鞭策,使我获得了极大的动力,增长了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坚定了对人类美好未来的追求与向注。

1984年8月12日,中共辽宁省委、省人民政府联合做出《关于开展向魏书生同志学习活动的决定》,同时省政府授予我“特级教师”的称号,那年我34岁,中学教龄才六年。同许多教师相比,我是幸运的,我得到的关怀、支持、鼓励要比别人多。唯其如此,我才更应珍惜这难得的机遇,加倍努力工作和学习,以报答党和人民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