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卷第十

彤弓之什二之三

彤弓弨尺昭反兮,受言藏之。我有嘉賓,中心貺叶虚王反之。鍾鼓既設,一朝饗叶虚良反之。

賦也。彤弓,朱弓也。孔氏曰:「弓皆漆之,以禦霜露。彤弓色赤,玈弓色黑。賜弓,赤一而黑十,以赤為重耳。《周禮》無彤弓之名,《夏官·司弓矢》云:『唐弓、大弓以授勞者。』注:『往、來體若一,曰唐弓、大弓。勞者,勤勞王事也。」弨,弛貌。孔氏曰:「《説文》云:『弨,弓反。』謂弛之而體反也。」嚴氏曰:「賜弓不張。」貺,與也。大飲蔭賓曰饗。孔氏曰:「饗者,烹大牢以飲賓,殽牲俎豆盛于食、燕。」劉執中曰:「行慶賞必與神人共之,故行饗禮于廟。」○此天子燕有功諸侯,而錫以弓矢之樂歌也。東萊呂氏曰:「『受言藏之』,言其重也。受弓人所獻[1],藏之王府以待有功,不敢輕與人也。『中心貺之』,言其誠也。中心實欲貺之,非由外也。『一朝饗之』,言其速也。以王府寶藏之弓,一朝舉以畀人,未嘗有遲留顧惜之意也。輔氏曰:「守之者不重,則得之者亦輕;予之而不誠,則其感之也亦淺;畀之而不速,則其視之也亦玩,而不以為恩也。然其所以重、所以誠、所以速者,非懼其得之輕,感之淺,視之玩也,盡吾之理而已。」後世視府藏為己私分[2],至有以武庫兵賜弄臣者,許益之曰:「漢哀帝建平四年,上發武庫兵,送侍中董賢及乳母王阿含。執金吾毋將隆奏:『武庫兵器,天下公用,今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給其私門,非所以示四方也。』」則與『受言藏之』者異矣。賞賜非出于利誘,則迫于事勢,至有朝賜鐵劵而暮屠戮者,愚按:如唐德宗于李懷光、昭宗于王行瑜是也。則與『中心貺之』者異矣。屯膏吝賞,功臣解體,至有印刓玩平聲而不忍予者,愚按:如項羽是也。則與『一朝饗之』者異矣。」

彤弓弨兮,受言載叶子利反之。我有嘉賓,中心喜叶去聲之。鍾鼓既設,一朝右音又[3],叶于記反之。

賦也。載,抗之也。愚按:載彤弓于弓檠,抗弓體使正,言其藏之謹也。喜,樂也。右,勸也,尊也。孔氏曰:「勸,謂勸其功也。」王介甫曰:「尊而右之也。」謝疊山曰:「古人以右為尊也。」

彤弓弨兮,受言櫜古刀反,叶古號反之。我有嘉賓,中心好呼報反之。鍾鼓既設,一朝醻市由反,叶大到反之。

賦也。櫜,韜。好,説。醻,報也。飲酒之禮:主人獻賓,賓酢主人,主人又酌自飲,而遂酌以飲賓,謂之醻。醻,猶厚也,勸也。謝疊山曰:「主人酌賓曰獻,賓飲主人曰酢,一獻一酢,報施足矣。主人又酌賓,謂之醻,所以見其意厚也。」嚴氏曰:「鄭氏以醻為醻酢[4],饗禮為訓共俭,爵盈不飲,未必有醻酢也。」

《彤弓》三章,章六句。輔氏曰:「大抵此詩首章已盡其意,下兩章只是詠歎以加重焉耳。櫜重于載,載重于藏;好誠于喜,喜誠于貺;醻厚于右,右尊于饗。」

《春秋傳》甯武子曰[5]:「諸侯敵王所愾嘅而獻其功,於是乎賜之彤弓一、彤矢百、玈盧弓矢千[6],以覺報宴。」注曰:「愾,恨怒也。覺,明也。謂諸侯有四夷之功,王賜之弓矢,又為歌《彤弓》,以明報功宴樂。」鄭氏曰:「凡諸侯賜弓矢,然後專征伐。」東萊呂氏曰:「所謂專征者,如四夷入邊,臣子篡弑,不容待報者。其它則九伐之法,乃大司馬所職,非諸侯所專也,與後世強臣拜表輒行者異矣。」《周禮·大司馬》曰:「以九伐之法正邦國,馮弱犯寡則眚之,賊賢害民則伐之,暴内陵外則壇之,野荒民散則削之,負固不服則侵之,賊殺其親則正之,放弑其君則殘之,犯令陵政則杜之,外内亂、鳥獸行則滅之。」愚按:拜表輒行,如晉穆帝永和中桓溫伐蜀是也。

《序》:「天子錫有功諸侯也。」

菁菁子丁反者莪五何反,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音洛且有儀叶五何反。

興也。菁菁,盛貌。莪,蘿蒿也。《本草》注曰:「一名莪蒿,莖葉如青蒿,開淡紅紫花,結角子,長二寸許,微彎。」陸璣曰:「生澤田漸洳之處。」中阿,阿中也,大陵曰阿。君子,指賓客也。○此亦燕飲賓客之詩。言菁菁者莪,則在彼中阿矣;既見君子,則我心喜樂而有禮儀矣。輔氏曰:「既見君子,則我心喜樂而有禮儀。夫見賢而樂,禮或不足,則愛心雖至,而敬心不至矣;樂且有儀,則愛敬之心兩盡矣。」或曰:以菁菁者莪,比君子容貌威儀之盛也。下章放此。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音止。既見君子,我心則喜。

興也。陳器之曰:「此篇朱子舊以為比,今改為興,而下文兼存比説矣。但二章、三章比字皆失改,今悉正之。」中沚,沚中也。喜,樂也。

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見君子,錫我百朋。

興也。中陵,陵中也。古者貨貝五貝為朋。孔氏曰:「《漢·食貨志》以為大貝、牡貝、么貝、小貝、不成貝為五也。為朋者,謂小貝以上四貝,各二貝為一朋,而不成者不為朋。鄭因經廣解之,言有五種之貝,其中以相與為朋,非總五貝為一朋也。」錫我百朋者,見之而喜,如得重貨之多也。《埤雅》曰:「獸二為友,貝二為朋。錫我百朋者,言錫貝之多也。」

汎汎芳劒反楊舟,載沉載浮。既見君子,我心則休。

比也[7]。楊舟,楊木為舟也。載,則也。載沉載浮,猶言「載清載濁」、「載馳載驅」之類,以比未見君子而心不定也[8]。休者,休休然,言安定也。輔氏曰:「此章又追言其未見之時,心之不定;既見之後,則休休然而安定矣。其意味亦深長也。」

《菁菁者莪》四章,章四句。

《序》:「樂育材也。君子能長育人材,則天下喜樂之矣。」

此《序》全失詩意。

六月棲棲音西,戎車既飭音敕。四牡騤騤求龜反,載是常服叶蒲北反。玁狁孔熾尺志反,我是用急叶音棘。王于出征,以匡王國叶于逼反。

賦也。六月,建未之月也。濮氏曰:「詩言六月徂暑,則為夏正可知。」劉辰翁曰:「以為未月,極是。周以子月為歲首,而月數未嘗改也。」棲棲,猶皇皇不安之貌。戎車,兵車也。呂東萊曰:「鄭氏云:『戎車有五。』《周禮·車僕》『掌戎路、廣車、闕車、苹車、輕車』是也。戎路,王在軍所乘;廣車,横陳之車;闕車,補闕之車;苹,猶屏也,對敵自隱蔽之車;輕車,馳敵致師之車也。」飭,整也。騤騤,強貌。常服,戎事之常服,以韎昧韋為弁,又以為衣,而素裳白舄也。《周禮·司服》曰:「凡兵事,韋弁服。」李寶之曰:「皮去毛熟治曰韋。韎,赤色也。凡衣同冠色,衣韎韋,則弁亦韎韋也。皮弁服,素裳白舄;韋弁服,亦與之同也。」玁狁,即獫狁,北狄也。孔,甚。熾,盛。匡,正也。○成康既沒,周室寖衰,八世而厲王胡暴虐,周人逐之,出居于彘。玁狁内侵,逼近京邑,愚按:據詩文「至于涇陽」而言也。王崩。子宣王靖即位,命尹吉甫帥師伐之,有功而歸。詩人作歌以敘其事如此[9]。謝疊山曰:「戎車曰『既飭』,則車甲、器械、士卒、馬牛,無一物不整齊矣;四牡曰『騤騤』,則無一馬不精強矣;曰『載是常服』,則無一衣一裳不經檢點矣。」《司馬法》:「冬夏不興師。」今乃六月而出師者,以玁狁甚熾,其事危急,故不得已而王命於是出征,以正王國也。

比毗志反物四驪,閑之維則。維此六月,既成我服叶蒲北反。我服既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叶奬履反[10]。

賦也。比物,齊其力也。《釋文》曰:「比,齊同也。」凡大事:祭祀、朝覲、會同,毛馬而頒之;凡軍事,物馬而頒之。毛馬,齊其色;物馬,齊其力。吉事尚文,武事尚強也。則,法也。服,戎服也。三十里,一舍也。古者吉行日五十里,師行日三十里。○既比其物,而曰四驪,則其色又齊,可以見馬之有餘矣。閑習之而皆中去聲法則,又可以見教之有素矣。孔氏曰:「戎事尚強而言四驪者,雖以齊力為主,亦不厭其同色,故曰『四騵彭彭』,又曰『乘其四騏』,田獵齊足而曰『四黄既駕』,是皆同色也。無同色者,乃取異毛耳,『騏駵是中,騧驪是驂』是也。」彭氏曰:「陳氏云:『以厲王大亂之餘,而支獫狁之患,意其必倉卒不暇為計,而今也「比物四驪,閑之維則」,蓋其車馬之修,器械之備,非一日也。』」於是此月之中,即成我服,既成我服,即日引道,不徐不疾,盡舍而止,又見其應變之速,從事之敏,而不失其常度也。愚按:六月之中即成戎服,則應變速矣;我服既成,即日引道,則從事敏矣;雖速雖敏,而軍行止三十里,則不失常度矣。王命於此而出征,欲其有以敵王所愾苦愛反而佐天子耳。

四牡修廣,其大有顒玉容反。薄伐玁狁,以奏膚功。有嚴有翼,共音恭武之服叶蒲北反。共武之服,以定王國叶于逼反。

賦也。修,長。廣,大也。顒,大貌。奏,薦。膚,大。公,功。嚴,威。翼,敬也。共,與供同。服,事也。言將帥皆嚴敬以恭武事也[11]。謝疊山曰:「薄伐者,叛則伐之,服則捨之,不窮征遠討也。為將必嚴,不嚴則軍心不齊;為帥必敬,不敬則軍心不整,故曰『有嚴有翼』。」范氏曰:「凡兵事莫尚于嚴,莫先于敬,共武之服者如此,則以定王國也。」輔氏曰:「兵,陰事也,用之當以嚴敬為主,不嚴則不整,不敬則不肅。將帥皆嚴敬以共武事,此王國之所以定也,定則不止於匡矣。有車馬為之用,則足以却玁狁,以成大功;以嚴敬為之主,則足以共武事,而定王國。吉甫之行師,真足以繼南仲之軌迹矣,宜宣王之中興也。」

玁狁匪茹如豫反,整居焦穫音護。侵鎬胡老反及方,至于涇陽。織音志文鳥章,白旆央央於良反。元戎十乘繩證反,以先啟行叶户郎反。

賦也。茹,度唐入聲。整,齊也。焦、穫、鎬、方,皆地名。焦,未詳所在。穫,郭璞以為瓠中,則今在耀州三原縣也。愚按:即今陜西省耀州三原縣也。鎬,劉向以為千里之鎬,則非鎬京之鎬矣,亦未詳其所在也。《前漢書》:「劉向曰:『吉甫之歸,周厚賜之,其詩曰:「來歸自鎬,我行永久。」千里之鎬,猶以為遠。』」顔師古曰:「鎬,非豐鎬之鎬。」方,疑即朔方也。愚按:南仲亦以獫狁之難,往城朔方、靈夏等州之地,則此獫狁所侵,疑即其地也。涇陽,涇水之北,孔氏曰:「水北曰陽。」在豐鎬之西北。言其深入為寇也。愚按:豐鎬之地,在今安西路屬縣,安西亦有涇陽縣。織、幟字同。鳥章,鳥隼之章也。呂東萊曰:「日月為常、交龍為旂之類,皆幟之文也,鳥章特其一耳。」白旆,繼旐者也。曹氏曰:「白,帛也。白旆,以絳帛為旆也,以帛續旐,末為燕尾,戰則旆之。」央央,鮮明貌。元,大也。戎,戎車也,軍之前鋒也。啓,開;行,道也,猶言發程也。《史記·三王世家》注曰:「《韓嬰章句》云:『車有大戎十乘,謂車漫輪,馬被甲,衡軛之上盡有劍戟,名曰陷軍之車。』」王介甫曰:「元戎十乘,所謂選鋒也。《兵法》:『兵無選鋒曰北』。」謝疊山曰:「《兵法》所謂『堂堂之陣,正正之旗』也。元戎啓行,可以摧鋒破陣,《左傳》所謂『先人有奪人之心』也。」○言玁狁不自度待洛反量,深入為寇如此,是以建此旌旗,選鋒鋭進,聲其罪而致討焉。直而壯,律而臧,有所不戰,戰必勝矣。愚按:《左傳》曰:「師直為壯,曲為老。」今因獫狁為寇,而聲罪致討,則直而壯矣。《易》曰:「師出以律,否臧凶。」今討獫狁,而旌旗鮮明;選鋒鋭進,則律而臧矣。此所以為宣王中興之師也歟?

戎車既安叶於連反,如輊竹二反如軒。四牡既佶其乙反,既佶且閑叶胡田反。薄伐玁狁,至于大音泰原。文武吉甫,萬邦為憲叶許言反。

賦也。輊,車之覆而前也。軒,車之却而後也。凡車從後視之如輊,從前視之如軒,然後適調也。凡車之勢一低一昂。佶,壯健貌。謝疊山曰:「戎車既安矣,必曰『如輊如軒』,制度工巧,則利於戰鬬也。四牡既強矣,必曰『既佶且閑』,教訓習熟,則耐於馳驅矣。」大原,地名,亦曰大鹵,今在大原府陽曲縣。愚按:今大原路陽曲縣,屬河南山西道。至于大原,言逐出之而已,不窮追也。先王治戎狄之法如此。《前漢書》:「嚴尤曰:『宣王時,獫狁内侵,命將征之,盡境而還。其視戎狄之侵,譬猶螡蝱之螫,敺之而已。』」吉甫,尹吉甫,此時大將也。憲,法也。非文無以附衆,非武無以威敵,能文能武,則萬邦以之為法矣。謝疊山曰:「漢唐而下,縉紳、介胄分為兩途,愚儒、武夫各持一説。不知三代將帥,必文武全才,可以為萬邦之法則者也。」愚按:此言吉甫之武,必先之以文。上言吉甫共武之服,必本于嚴翼之德;末言吉甫飲至,必及於孝友之友。文事武備,誠非兩途也。北伐可見其武,《崧高》《烝民》詩,可見其文。

吉甫燕喜,既多受祉。來歸自鎬,我行永久叶舉里反。飲於鴆反御諸友叶羽已反[12],炰白交反鼈膾鯉。侯誰在矣,張仲孝友叶羽已反。

賦也。祉,福。御,進。侯,維也。張仲,吉甫之友也。善父母曰孝,善兄弟曰友。○此言吉甫燕飲喜樂,多受福祉。蓋以其歸自鎬而行永久也,是以飲酒進饌于朋友,濮氏曰:「鼈,龜屬,俗呼團魚。炰,火熟之名。膾,細切肉也。」而孝友之張仲在焉。言其所與宴者之賢,所以賢吉甫而善是燕也。王介甫曰:「忠也者,移孝以為之者也;順也者,移友而為之者也。故言忠順之臣,必及孝友之友。」輔氏曰:「吉甫以天子之將,有功而歸,相與宴者固不一也。後篇謂方叔嘗與伐玁狁者,亦豈得而不與焉?而詩人乃獨舉夫孝友張仲之為賢,則又可見吉甫之文,而不專以武功為美矣。然此但為吉甫既歸,而私自與朋友燕飲而已,非宣王燕之也。」

《六月》六章,章八句。呂與叔曰:「上三章言自治之備。四章言玁狁來侵,從而禦之。五章言治戎有備,車馬安閑,驅之出境,不窮追也。六章言休兵飲至,樂與孝友之臣同其燕樂,則窮兵黷武之意消矣。」又曰:「北伐之事,所以自治者,常優暇而有餘;所治於彼者,常簡畧而不盡。」謝疊山曰:「一章曰『戎車既飭,四牡騤騤』,二章曰『比物四驪』,三章曰『四牡修廣』,五章曰『戎車既安』、『四牡既佶』。西北平原廣野,舉目千里,利於車戰,故此詩以車馬為重。」

《序》:「宣王北伐也。

此句得之。

《鹿鳴》廢,則和樂缺矣;《四牡》廢,則君臣缺矣;《皇皇者華》廢,則忠信缺矣;《常棣》廢,則兄弟缺矣;《伐木》廢,則朋友缺矣;《天保》廢,則福禄缺矣;《采薇》廢,則征伐缺矣;《出車》廢,則功力缺矣;《杕杜》廢,則師衆缺矣;《魚麗》廢,則法度缺矣;《南陔》廢,則孝友缺矣;《白華》廢,則廉恥缺矣;《華黍》廢,則蓄積缺矣;《由庚》廢,則陰陽失其道理矣;《南有嘉魚》廢,則賢者不安下,不得其所矣;《崇丘》廢,則萬物不遂矣;《南山有臺》廢,則為國之基隊矣;《由儀》廢,則萬物失其道理矣;《蓼蕭》廢,則恩澤乖矣;《湛露》廢,則萬國離矣;《彤弓》廢,則諸夏衰矣;《菁菁者莪》廢,則無禮儀矣。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中國微矣。」

《魚麗》以下篇次,為毛公所移,而此《序》自《南陔》以下八篇,尚仍《儀禮》次第,獨以《鄭譜》分《魚麗》為文武時詩,故遂移此序《魚麗》一句,自《華黍》之下而升於《南陔》之上。此一節與《小序》同出一手,其得失無足議者,但欲證毛公所移篇次之失,與鄭氏獨移《魚麗》一句之私,故論於此云。

薄言采芑音起,于彼新田,于此菑側其反畝叶每彼反。方叔涖音利止,其車三千,師干之試叶詩止反,下同。方叔率止,乘其四騏,四騏翼翼。路車有奭許力反,簟笰音弗魚服叶蒲北反,鉤膺鞗音條革叶訖力反。

興也。芑,苦菜也,青白色,摘其葉有白汁出,肥可生食,亦可蒸為茹,即今苦蕒買菜。宜馬食,軍行采之,人馬皆可食也。田一歲曰菑,二歲曰新田,三歲曰畬。孔氏曰:「菑者,災也,始災殺其草木也。新田,新成柔田也。畬,和也,田舒緩也。今江東呼初耕地反草為菑是也。」方叔,宣王卿士,受命為將者也。涖,臨也。其車三千,法當用三十萬衆。蓋兵車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又二十五人將重車在後,凡百人也。愚按:兵車,戰鬬之車,駕馬,所謂小車也;重車,輜重之車,駕牛,所謂大車也。兵車一乘則士卒共七十五人,重車一乘則將之者二十五人,其中炊家子十人,固守衣甲五人,厩養五人,樵汲五人。然此亦極其盛而言,未必實有此數也。孔氏以為兼起鄉遂之兵,王氏謂會諸侯之師,此皆以辭害意之過,詩人但極其盛而稱之耳。師,衆。干,扞也。試,肄習也,言衆且練也。率,總率之也。翼翼,順序貌。路車,戎路也。奭,赤貌。蘇氏曰:「路車,金路也,金路赤飾。」孔氏曰:「《瞻彼洛矣》『韎韐有奭』,彼茅蒐染為奭,故知赤貌也。」簟笰,以方文竹簟為車蔽也。鉤膺,馬婁頷有鈎,而在膺有樊盤有纓也。樊,馬大帶。纓,鞅央上聲也。孔氏曰:「五路惟金路有鈎,以金為之,馬頷之飾也。在馬膺之飾,唯有樊纓,故引樊纓以解膺。方叔不乘革路者,以革路臨陣所乘。」鄭氏曰:「樊纓,皆以五采罽飾之。」罽音計,織毛為之。鞗革,見《蓼蕭》篇。○宣王之時,蠻荆背叛,王命方叔南征。軍行采芑而食,故賦其事以起興曰:薄言采芑,則于彼新田,于此菑畝矣。方叔涖止,則其車三千,師干之試矣。又遂言其車馬之美,以見軍容之盛也。南征荆蠻,想不甚費力,不曾大段戰鬬,故只盛稱其軍容之盛而已。

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中鄉。方叔涖止,其車三千,旂旐央央。方叔率止,約軝祈支反錯衡叶户郎反[13],八鸞瑲瑲七羊反。服其命服,朱芾音弗斯皇,有瑲葱珩音衡,叶户郎反。

興也。中鄉,民居,其田尤治。約,束。軝[14],轂也,以皮纏束兵車之轂而朱之也。錯,文也。鈴在鑣曰鸞,馬口兩旁各一,四馬故八也。瑲瑲,聲也。彭氏曰:「《荀子》云:『錯衡以養目,和鸞之聲以養耳。』則錯衡八鸞,皆以為耳目之懽也。」命服,天子所命之服也。朱芾,黄朱之芾也。孔氏曰:「諸侯黄朱。」皇,猶煌煌也。瑲,玉聲。葱,蒼色如葱者也。珩,佩首横玉也。《禮》:「三命赤芾葱珩。」孔氏曰:「三命至九命,皆葱珩,非謂方叔唯三命也。」曹氏曰:「芾佩非軍服,金路非戎車,和鸞非戎馬,所以然者,方叔克壯其猶,如吳起將戰不帶劒,諸葛武侯不親戎服,羊祜輕裘而盛著威名,杜預身不跨馬自能制勝,故詩詠其車服之美而已。」彭氏曰:「此與上章言方叔帥兵之時,其精神氣熖見於旌旗車馬佩服之間,有以聳人觀聽,其勝敵也必矣。」輔氏曰:「首章『其車三千,師干之試』云者,其車馬之衆盛,與師衆之所以扞禦夫敵者,又練習也。二章『其車三千,旂旐央央』云者,則言其車馬之衆盛,旗幟之鮮明也。先言『涖止』而後言『率止』者,始則臨之,終則率之以行也。首章『乘其四騏』以下,言方叔所乘之戎路,其飾甚備。二章『約軝錯衡』以下,又言車馬之盛,命服之美,所以見天子付託之重、錫命之蕃,而方叔之威儀整暇如此,可以決其有成也。其與後世以一勇之夫為民之司命者異矣。」

鴥惟必反彼飛隼息允反,其飛戾天,亦集爰止。方叔涖止,其車三千,師干之試。方叔率止,鉦音征人伐鼓,陳師鞠居六反旅。顯允方叔,伐鼓淵淵叶於巾反,振旅闐闐徒顛反,叶徒隣反。

興也。隼,鷂屬,急疾之鳥也。《埤雅》:「隼,一名雀鷹。」戾,至。爰,於也。鉦,鐃也,鐲也。伐,擊也。鉦以靜之,鼓以動之,鉦鼓各有人,而言鉦人伐鼓[15],互文也。孔氏曰:「《説文》云:『鉦,鐃也,似鈴。』又云:『鐲,鉦也。』則鐲、鐃俱得以鉦名之,鐲似小鍾,鐃似鈴,有大小之異耳。凡軍進退,皆鼓動鉦止,非臨陣獨然。此文在『陳師鞠旅』之上,是未戰時事也。」濮氏曰:「《周禮·鼓人》『以金鐲節鼓,以金鐃止鼓』,即無鉦名,則鐲、鐃通謂之鉦,而節止實用於鼓,故詩云然。」鞠,告也。二千五百人為師,五百人為旅,此言將戰,陳其師旅而誓告之也。陳師鞠旅,亦互文耳。淵淵,鼓聲,平和不暴怒也。謂戰時進士衆也。孔氏曰:「方叔身自伐鼓,率其衆以作氣。」振,止。旅,衆也。言戰罷而止其衆以入也。《春秋傳》曰「出曰治兵,入曰振旅」是也。孔氏曰:「治兵尚威武也,振旅反尊卑也,出則幼賤在前,貴勇力也;入則尊老在前,復常法也。」闐闐,亦鼓聲也,或曰盛貌。鄭氏曰:「戰止又伐鼓,闐闐然。」董氏曰:「闐闐,衆行聲也。」程子曰:「振旅亦以鼓行金止。」○言隼飛戾天,而亦集於所止,以興師衆之盛,而進退有節,如下所云也。程子曰:「隼之急疾,亦集於所止,興兵雖強,用之有節而不過也。」輔氏曰:「上二章但言其車馬服飾之盛美而已,故此章又以鳥之急疾,興其猛鷙;又以亦集爰止,興其進退有節也。其進退之有節者,蓋以將戰而誓衆有法,既戰而鼓聲不暴,戰罷振旅而入,則又齊一而無先後也。」

蠢尺允反爾蠻荆,大邦為讎。方叔元老,克壯其猶。方叔率止,執訊音信獲醜叶尺由反。戎車嘽嘽吐丹反,嘽嘽焞焞吐雷反,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玁狁,蠻荆來威叶音隈。

賦也。蠢者,動而無知之貌。蠻荆,荆州之蠻也。大邦,猶言中國也。元,大。猶,謀也。言方叔雖老,而謀則壯也。愚按:方叔以元老而率師,則《師卦》所謂「丈人」、所謂「長子」者也[16]。嘽嘽,衆也。焞焞,盛也。霆,疾雷也。《爾雅》注曰:「霆雷之急疾者謂霹靂。」方叔蓋嘗與於北伐之功者,是以蠻荆聞其名而皆來畏服也。胡庭芳曰:「王氏云:『此章美其成功,言以宿將董大衆,荆人自服,不待戰而屈也。』」

《采芑》四章,章十二句。陳少南曰:「北伐南征之詩,班師時作。《六月》之辭迫,《采芑》之辭緩;《六月》以討而定,《采芑》以威而服也。」

《序》:「宣王南征也。」

我車既攻,我馬既同。四牡龐龐鹿同反,駕言徂東。

賦也。攻,堅。同,齊也。《傳》曰:「宗廟齊豪,尚純也。孔氏曰:「齊其毫毛,尚純也。」戎事齊力,尚強也。孔氏曰:「齊其馬力。」田獵齊足,尚疾也。」孔氏曰:「齊其馬足。」龐龐,充實也。東,東都洛邑也。○周公相成王,營洛邑為東都,以朝諸侯。周室既衰,久廢其禮,至于宣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復文武之竟境土。修車馬,備器械,復會諸侯於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焉。故詩人作此詩以美之。好田獵之事,古人亦多刺之。然宣王之田,乃是因此見其車馬之盛、紀律之嚴,所以為中興之勢者在此,其所謂田,異乎尋常之田矣。首章汎言將往東都也。輔氏曰:「車以堅緻為善,馬以齊同為盛。首章既言其攻與同矣,故二章但言其善與盛也。」

田車既好叶許厚反,四牡孔阜符有反。東有甫草叶此苟反,駕言行狩叶始九反。

賦也。田車,田獵之車。好,善也。阜,盛大也。甫草,甫田也,後為鄭地,今開封府中牟縣西圃田澤是也。宣王之時,未有鄭國,圃田屬東都畿内,故往田也。愚按:宣王嘗封庶弟於西都咸林之地,是為鄭桓公。其子武公,當平王時徙封于東都,然後圃田為鄭地。開封府中牟縣,即今汴梁路中牟縣也。○此章指言將往狩于圃田也。

之子于苗叶音毛,選徒囂囂五刀反。建旐設旄,搏音博獸于敖。

賦也。之子,有司也。不敢斥王,故以有司言之。苗,狩獵之通名也。選,數也。囂囂,聲衆盛也。數車徒者,其聲囂囂,則車徒之衆可知。且車徒不譁,而惟數者有聲,又見其靜治也。敖,近滎陽,地名也。呂東萊曰:「敖,山名,晉師救鄭在敖、鄗之間,士季設七覆於敖前,則敖山之下,平曠可以屯兵,翳薈可以設伏,所謂『東有甫草』,即此地也。」○此章言至東都而選徒以獵也。孔氏曰:「言選車徒、備器械、搏取禽獸于敖地也。」呂東萊曰:「宣王往東都,以會諸侯為主,而二章、三章先言田獵者,蓋有司先為戒具,以待會同畢而田獵也。」輔氏曰:「『選徒囂囂』,言其衆且肅也。既選其車徒矣,則建設其旗旄焉,見其序且整也。方選徒以獵,而遽曰『搏獸于敖』,言其士衆之勇,而氣大事小也。徒手曰搏。」

駕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會同有繹。

賦也。奕奕,連絡布散之貌。赤芾,諸侯之服。王介甫曰:「人君宜朱芾,而此赤芾者,會同故也。涖其臣庶則朱芾,君道也。故方叔服其命服則朱芾,會同於王則赤芾,臣道也。故此會同則赤芾也。」金舄,赤舄而加金飾,亦諸侯之服也。鄭氏曰:「金舄,黄朱色也。」時見現曰會,殷見曰同。鄭氏曰:「時見,言無常期;殷,衆也。」繹,陳列聯屬燭之貌。○此章言諸侯來會朝於東都也。

决拾既佽音次,與柴叶,弓矢既調讀如同,與同叶。射夫既同,助我舉柴子智反。

賦也。决,以象骨為之,著於右手大指,所以鉤弦開體。拾,以皮為之,著於左臂以遂弦,故亦名遂。嚴氏曰:「决,即《衛·芄蘭》所謂『韘』也。」孔氏曰:「《周禮·繕人》注云:『拾,韝扞也,著左臂裏。』」佽,比備也。鄭氏曰:「謂手指相次比也。」調,謂弓強弱與矢輕重相得也。謝疊山曰:「弓既上弦,必審視之,端正則可用,微有偏斜,必加矯揉,此弓之調也。矢之輕重,必視弓力之強弱,弓強而矢輕,則不中;弓弱而矢重,亦不中,此矢之調也。」射夫,蓋諸侯來會者。孔氏曰:「射夫,即諸侯以下也。夫,男子之總名。」同,協也。柴,《説文》作,謂積禽也。使諸侯之人助而舉之,言獲多也。○此章言既會同而田獵也。

四黄既駕,兩驂不猗於寄、於箇二反。不失其馳叶徒卧反,舍音捨矢如破彼寄、普過二反。

賦也。猗,偏倚不正也。馳,馳驅之法也。愚按:五御之目,三曰「過君表」,五曰「逐禽左」,即御田車、馳驅之法也。舍矢如破,巧而力也。蘇氏曰:「不善射御者[17],詭遇則獲,不然不能也。今御者不失其馳驅之法,而射者舍矢如破,則可謂善射御矣。」輔氏曰:「首章云『既同』,則齊其足矣。而此又曰『四黄』,與《車攻》『比物四驪』同義,可見其馬之有餘也。」王介甫曰:「向曰『四牡』,既言力之強;今曰『四黄』,又言色之純也。『兩驂不猗』,御能正其馬也;『不失其馳』,車行節而法也;『舍矢如破』,矢行巧而力也。」鄭氏曰:「射者之工,矢發則中,如椎碎物也。」○此章言田獵而見其射御之善也。

蕭蕭馬鳴,悠悠旆旌。徒御不驚,大庖蒲爻反不盈[18]。

賦也。蕭蕭、悠悠,皆閒暇之貌。孔氏曰:「軍旅齊整[19],唯聞蕭蕭然馬鳴之聲,見悠悠然旆旌之狀,無有譁諠者。」徒,步卒也。御,車御也。驚,如《漢書》「夜軍中驚」之驚。愚按:《周亞夫傳》:「亞夫擊吳楚,深壁而守[20]。夜,軍中驚。頃之,復定。」不驚,言比匹志反,至也。卒事,終事也。不喧譁也。大庖,君庖也。不盈,言取之有度,不極欲也。蓋古者田獵獲禽,面傷不獻,踐剪毛不獻,孔氏曰:「面傷,謂當面射之;剪毛,謂在傍而逆射之。不獻者,嫌誅降之義。」不成禽不獻。孔氏曰:「惡其害幼小。」擇取三等:自左膘縹而射石之,達于右腢愚,為上殺,以為乾干豆,奉宗廟。《釋文》曰:「膘,脅後髀前肉也。腢,肩前。上殺中心,死疾,鮮潔也。」達右耳本者次之,以為賓客。孔氏曰:「亦自左射之,達右耳本,以其遠心,死稍遲,肉已微惡。」射左髀匪達于右杳為下殺,以充君庖。孔氏曰:「髀,股外。,水膁也。右,右脇。下殺以其中脇,死最遲,肉又益惡。」膁音嗛。每禽取三十焉,每等得十,其餘以與士大夫。習射于澤宫,中者取之,《記·射義》注曰:「澤,宫名,所以擇士也。士,謂諸侯朝者,諸臣及貢士也。皆先令習射於澤,已乃射於射宮,課中否也。」○《穀梁傳》曰:「射而中,田不得禽,則得禽;田得禽,而射不中,則不得禽。是以知古之貴仁義而賤勇力也。」是以獲雖多而君庖不盈也。張子曰:「饌雖多而無餘者,均及於衆而有法耳。凡事有法,則何患乎不均也。」舊説:不驚,驚也。不盈,盈也。亦通。鄭氏曰:「反其言而美之。」○此章言其終事嚴而頒禽均也。輔氏曰:「『蕭蕭馬鳴,悠悠旆旌』,見其整暇無始終之異也。『徒御不驚』,見其卒事而不驚擾也。『大庖不盈』,見其循禮守法而不從欲以取也[21]。夫力足以多取而不盡用焉,此所以為王者之事也。」

之子于征,有聞音問無聲。允矣君子,展也大成。

賦也。允,信。展,誠也。聞師之行而不聞其聲,言至肅也。信矣其君子也,誠哉其大成也。輔氏曰:「聞師之獵而不聞其聲,則可見其師律之嚴肅矣。大凡行軍用師,要須如此方可,不然皆苟道也。章末二句乃美宣王也。『大成』,言其事之有始有終也。」彭氏曰:「宣王治兵之法,其見於田獵已如此,詩人固信其大有成也。」○此章總序其事之始終而深美之也。愚按:《楚辭集注》曰:「凡作篇章既成,撮其大要以為亂辭。」今此詩言田事,以上七章既序其始終,以成篇矣。此章又言其始事之整肅,終事之有成,以深美之,亦猶《楚辭》之有亂辭也。《車舝》《公劉》卒章皆然。

《車攻》八章,章四句。

以五章以下考之,恐當作四章,章八句。愚按:五章、六章通言其田獵射御;七章、八章通言其始終整肅,而且音韻各相諧叶,故疑其當以八句成章。以此推之,則合首章、二章八句,通言車馬盛備,將往東都圃田之地;合三章、四章八句,通言天子諸侯來會東都之事,總為四章,章八句也。

《序》:「宣王復古也。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復文武之竟土,修車馬,備器械,復會諸侯於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焉。」

吉日維戊叶莫吼反,既伯既禱叶丁口反。田車既好叶許口反,四牡孔阜符有反。升彼大阜,從其羣醜。

賦也。戊,剛日也。伯,馬祖也,謂天駟房星之神也。孔氏曰:「伯者,長也,馬祖始是長也[22]。《夏官·校人》:『春祭馬祖。』天駟,龍為天馬,故房四星謂之天駟[23]。」醜,衆也,謂禽獸之羣衆也。○此亦宣王之詩,言田獵將用馬力,故以吉日祭馬祖而禱之。孔氏曰:「常祭在春,將用馬力,則又備禮禱之。」既祭而車牢馬健,於是可以歷險而從禽也。以下章推之,是日也,其戊辰歟?

吉日庚午,既差我馬叶滿補反。獸之所同,麀音憂鹿麌麌愚甫反,漆沮七徐反之從,天子之所。

賦也。庚午,亦剛日也。毛氏曰:「外事以剛日。」《記·曲禮》注曰:「出郊為外事。」差,擇,齊其足也。愚按:此言差馬,猶《車攻》言「我馬既同」也。同,聚也。鹿牝曰麀。麌麌,衆多也。漆沮,水名,在西都畿内,涇、渭之北,所謂洛水,今自鹽韋流入鄜孚坊,至同州入河也。李迂仲曰:「《書》疏云:『漆沮,在涇水之東,一名洛水。』《職方氏》所謂『雍州其浸渭洛』,非河南之洛也。」愚按:此言漆沮之從,猶《車攻》言甫草、敖地,彼則狩于東都,此則狩于西都也。○戊辰之日既禱矣,越三日庚午,遂擇其馬而乘之。視獸之所聚,麀鹿最多之處而從之。惟漆沮之旁為盛,宜為天子田獵之所也。

瞻彼中原,其祁孔有叶羽已反。儦儦表驕反俟俟叶于紀反,或羣或友叶羽已反。悉率左右叶羽已反,以燕天子叶奬履反[24]。

賦也。中原,原中也。祁,大也。趣則儦儦,行則俟俟。獸三曰羣,二曰友。燕,樂也。○言從王者視彼禽獸之多,於是率其同事之人,各共恭其事,以樂天子也。愚按:此言率左右以樂天子,猶《車攻》之射夫同而助舉也。

既張我弓,既挾子洽反我矢。發彼小豝音巴,殪於計反此大兕徐履反。以御賓客,且以酌醴。

賦也。發,發矢也。豕牝曰豝。一矢而死曰殪。兕,野牛也。言能中微而制大也。孔氏曰:「小豝云發,言發則中之;大兕言殪,言射著即死。」愚按:此言射者之善,猶《車攻》言「舍矢如破」也。御,進也。醴,酒名。《周官》五齊去聲,二曰醴齊。《注》曰[25]:「醴成而汁滓相將,如今甜酒也。」○言射而獲禽,以為俎實,進於賓客而酌醴也。謝疊山曰:「田而得禽,天子不以自奉,故大庖不盈,命有司以進賓客,且以酌醴,燕諸侯及羣臣也。先王體羣臣,懷諸侯,常有恩惠,其用心公溥而均齊,常以一人養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愚按:此言進禽於賓客,亦猶《車攻》言「大庖不盈」之意也。

《吉日》四章,章六句。輔氏曰:「一章言祭禱馬祖,以為田獵之備也;二章言取擇其地,以為田獵之所也;三章言相與悉力,以共田獵之事,為天子之樂也;四章言既獵而以其所得之獸供俎實,使天子得與賓客燕飲也。」

東萊呂氏曰:「《車攻》《吉日》所以為復古者何也?蓋蒐狩之禮,可以見王賦之復焉,可以見軍實之盛焉,可以見師律之嚴焉,可以見上下之情焉,可以見綜理之周焉。欲明文武之功業者,此亦足以觀矣。」輔氏曰:「東萊之説固善,而先生又改動數字,尤切。王賦,謂車馬之出。軍實,謂軍器之數。師律,謂進退之度。上下之情,諸侯及左右之人相率以共其事,而天子又與之燕飲以為樂也。綜理之周,祭禱必講,獵地必擇,車馬有備,射御有法,終事嚴整,頒禽之均,酌醴之厚,無一不至也。」愚按:宣王所以復文武功業者,固不止於二詩所言蒐狩之事。然即二詩而觀之,則其車馬徒御之所出,可見王賦之復也;旌旄車旆之備,决拾弓矢之精,可見軍實之盛也;選徒則囂囂,徒御則不驚,行者有聞而無聲,又可見師律之嚴;會同有繹而助我舉,悉率左右而以燕天子,又可以見上下之情也;將用馬力而既伯既禱,頒禽之均而君庖不盈,又見其綜理之周密。蓋一事之間而五美具焉,即此推之,則其餘可知矣。

《序》:「美宣王田也[26]。能慎微接下,無不自盡以奉其上焉。」

鴻鴈于飛,肅肅其羽。之子于征,劬其俱反勞于野叶上與反。爰及矜棘冰反人,哀此鰥寡叶果五反。

興也。大曰鴻,小曰鴈。孔氏曰:「俱是水鳥,其形鴻大而鴈小。」肅肅,羽聲也。之子,流民自相謂也。征,行也。劬勞,病苦也。矜,憐也。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舊説:周室中衰,萬民離散,而宣王能勞澇來賚還旋定安集之,王介甫曰:「勞者勞之,來者來之,往者還之,擾者定之,危者安之,散者集之。」故流民喜之而作此詩。追叙其始而言曰:鴻鴈于飛,則肅肅其羽矣。之子于征,則劬勞于野矣。蘇氏曰[27]:「人民離散,譬如鴻鴈之飛四方,無所不往,徒聞其羽聲肅肅,未知所止也。」且其劬勞者,皆鰥寡可哀憐之人也。輔氏曰:「『爰及矜人,哀此鰥寡』,又言其所與行者,無非可憐之人,而就其中,又惟鰥寡之可哀也。」然今亦未有以見其為宣王之詩。後三篇放此。

鴻鴈于飛,集于中澤叶徒洛反。之子于垣音袁,百堵丁古反皆作。雖則劬勞,其究安宅叶達各反。

興也。中澤,澤中也。一丈為板,五板為堵。孔氏曰:「版廣二尺,故《周禮》説一堵之牆,長丈,高一丈。」究,終也。○流民自言:鴻鴈集于澤中,以興己之得其所止而築室以居,今雖勞苦而終獲安定也。

鴻鴈于飛,哀鳴嗸嗸五刀反。維此哲人,謂我劬勞。維彼愚人,謂我宣驕叶音高。

比也。流民以鴻鴈哀鳴自比而作此歌也。哲,知。宣,示也。知者聞我歌,知其出於劬勞,不知者謂我閒暇而宣驕也。《韓詩》云:「勞者歌其事。」《魏風》亦云:「我歌且謠,不知我者,謂我士也驕。」大抵歌多出於勞苦,而不知者常以為驕也。輔氏曰:「蓋非明知者真能體恤我前日之情,則亦焉能知其病苦之實哉?若但見其今日之安定,則必以我之此歌為閒暇而宣驕矣。」

《鴻鴈》三章,章六句。

《序》:「美宣王也。萬民離散,不安其居,而能勞來還定安集之。至于矜鰥寡,無不得其所焉。」

此以下時世,多不可考。

夜如何其音基?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鸞聲將將七羊反。

賦也。其,語辭。央,中也。胡旦曰[28]:「《説文》云:『央,中央也。』《廣雅》云:『央,極中也。』《秦風》云:『宛在水中央。』央亦中也。」庭燎,大燭也。諸侯將朝,則司烜毁以物百枚,并卑政反而束之,設於門内也。孔氏曰:「庭燎者,樹之於庭,燎之光明。司烜供之。樹於門外曰大燭,門内曰庭燎。《郊特牲》注曰:『庭燎之差,公五十,侯伯子男皆三十。』是天子用百,以物百枚并而纏束之。今則用松、韋、竹,灌以脂膏也。」君子,諸侯也。將將,鸞鑣聲。○王將起視朝,不安於寢而問夜之早晚曰:夜如何哉?夜雖未央,而庭燎光矣,朝者至而聞其鸞聲矣。

賦也。艾,盡也。晣晣,小明也。王介甫曰:「其光衰也。」噦噦,近而聞其徐行聲有節也。愚按:首章述王初問,此章再問,恐亦如《齊風·雞鳴》之例也。

夜如何其?夜鄉許亮反晨,庭燎有煇許云反。君子至止,言觀其旂叶渠斤反。

賦也。鄉晨,近曉也。胡旦曰:「從夜未中至未盡,從未盡至鄉明也。」煇,火氣也。天欲明而見其烟光相雜也。此是吳才老之説,説此一字有功。既至而觀其旂,則辨色矣。鄭氏曰:「見其旂,是朝之時也。朝禮,别色始入。」

《庭燎》三章,章五句。愚按:《列女傳》:「宣王嘗晏起,姜后脱簪珥,待罪於永巷。宣王感悟,於是勤於政事,早朝晏退,卒成中興之名。」以此証之,或果宣王詩也。

《序》:「美宣王也,因以箴之。」愚按:詩文恐無箴意。

沔綿善反彼流水,朝直遙反宗于海叶虎洧反。鴥惟必反彼飛隼息允反,載飛載止。嗟我兄弟,邦人諸友叶羽軌反。莫肯念亂,誰無父母叶滿洧反?

興也。沔,水流滿也。諸侯春見現天子曰朝,夏見曰宗。蔡九峯曰:「水勢横趨於海[29],猶諸侯朝宗于王也。」○此憂亂之詩,言流水猶朝宗于海,飛隼猶或有所止,而我之兄弟諸友乃無肯念亂者,誰獨無父母乎?亂則憂或及之,是豈可以不念哉?謝疊山曰:「一身之遇亂不足惜,父母之遇亂深可憂!誰無父母,不為一身謀,獨不為父母謀乎?為父母謀,則當念亂,則必思所以救亂也[30]。」

沔彼流水,其流湯湯失羊反。鴥彼飛隼,載飛載揚。念彼不蹟井亦反,載起載行叶户郎反。心之憂矣,不可弭忘。

興也。湯湯,波流盛貌。不蹟,不循道也。載起載行,言憂念之深,不遑寧處也。弭,止也。水盛隼揚,以興憂念之不能忘也。

鴥彼飛隼,率彼中陵。民之訛言,寧莫之懲。我友敬矣,讒言其興!

興也。率,循。訛,偽。懲,止也。隼之高飛猶循彼中陵,而民之訛言乃無懲止之者。然我之友誠能敬以自持矣,則讒言何自而興乎?始憂於人,而卒反諸己也。輔氏曰:「凡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此自修之事也。」

《沔水》三章,二章章八句,一章六句。陳壽翁曰:「始念亂而憂及父母,終憂讒而敬以反身。憂念之中不忘孝敬,詩人忠厚之意也。

疑當作三章,章八句。卒章脱前兩句耳。

《序》:「規宣王也。」鄭氏曰:「規者,正圓之器也。《春秋傳》曰:『近臣盡規。』」孔氏曰:「物有不圓匝者,規之使成圓。人行有不周者,規之使周備,是匡諫之名。」愚按:詩中但有規其親友止亂之意,恐非規王之詩也。

比也。鶴,鳥名,長頸,竦身,高脚,頂赤,身白,頸尾黑,其鳴高亮,聞八九里。皋,澤中水溢出所為坎,從外數至九,喻深遠也。《釋文》曰:「《韓詩》云:『九皋,九折之澤。』」輔氏曰:「澤曲曰皋,見《楚辭注》。」蘀,落也。呂與叔曰:「落葉穢雜。」錯,礪石也。○此詩之作不可知其所由,然必陳善納誨之詞也。輔氏曰:「然不正言其事,而必比物而為言者,正所謂諷刺上者,皆不主於正事,而主於文詞;不以正諫,而託意以諫也。」蓋鶴鳴于九皋而聲聞于野,言誠之不可揜也。輔氏曰:「所以諷王之誠身也。」魚潛在淵,而或在于渚,言理之無定在也。輔氏曰:「所以諷王之明善也。」園有樹檀,而其下維蘀,言愛當知其惡也。他山之石,而可以為錯,言憎當知其善也。輔氏曰:「所以風王力去私欲之蔽也。夫必能去私欲之蔽,然後可以明善而誠身,此其序則由大以至小也。」由是四者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理,其庶幾乎?濮氏曰:「鶴鳴于九皋,其聲下聞于野,上聞于天,以比言有善惡而無遠近,以見言之不可不謹也。魚潛淵水之下,而知其或在于渚,或在于淵,以比行有顯晦而無淺深,以見行之不可不謹也。樂彼之園,以其有樹檀之美,而不知其下有不材之木,以比愛而忘其惡,喜而容其佞,信溺愛者,不可不明也。它山之石[31],以其有磽砇之惡,而不知其中有礛礪,可以為攻玉之錯,以比憎而忘其善,惡而昧其美,信偏惡者,不可不審也。」

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叶鐵因反。魚在于渚,或潛在淵叶一均反。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比也。榖,一名楮,惡木也。孔氏曰:「陸氏云:『幽州人謂之榖桑,荆揚交廣謂之榖[32],中州人謂之楮。殷中宗時,榖桑共生是也[33]。今江南人績其皮以為布,又擣以為紙。』」樹皮斑者是楮,白者是榖。攻,錯也。○程子曰:「玉之温潤,天下之至美也。石之粗厲,天下之至惡也。然兩玉相磨,不可以成器;以石磨之,然後玉之為器得以成焉。猶君子之與小人處也,横逆侵加,然後修省畏避,動心忍性,增益預防,而義理生焉,道德成焉。吾聞諸邵子云。」邵子云:「有才之正者,有才之不正者。它山之石,其小人之才乎?」謝疊山曰:「邪類與善類非同氣,猶玉石不同山石,而攻玉猶小人謗君子之無德,所以儆君子而進於德;欺君子之無才,所以儆君子而勉為全才也。」

《序》:「誨宣王也。」

彤弓之什十篇,四十章,二百五十九句。

疑脫兩句,當爲二百六十一句[34]。

詩傳通釋第十

[1] 「受」,原無,據朱熹《詩集傳》卷十改。

[2] 「世」原作「之」,據朱熹《詩集傳》卷十改。

[3] 「又」原作「文」,據朱熹《詩集傳》卷十改。

[4] 此句,嚴粲《詩緝》卷十八原文作「鄭以醻為獻醻,但酬酢是燕禮」,此處節略致使文義難曉。

[5] 「甯」,原無,據朱熹《詩集傳》卷十補。

[6] 「於」上,《左傳·文公四年》有「王」字。

[7] 「比」,四部叢刊三編本朱熹《詩集傳》卷十作「興」,而元十卷本、明正統本、明嘉靖本、八卷本均作「比」。

[8] 「比」,四部叢刊三編本朱熹《詩集傳》卷十作「興」,而元十卷本、明正統本、明嘉靖本、八卷本均作「比」。

[9] 「敘」原作「序」,據朱熹《詩集傳》卷十改。

[10] 「履」原作「里」,據朱熹《詩集傳》卷十改。

[11] 「恭」原作「共」,據朱熹《詩集傳》卷十改。

[12] 「於鴆反」原作「音蔭反」,據朱熹《詩集傳》卷十改。

[13] 「軝」原作「軧」,據朱熹《詩集傳》卷十改。

[14] 「軝」原作「軧」,據朱熹《詩集傳》卷十改。

[15] 「鉦」原作「征」,據朱熹《詩集傳》卷十改。

[16] 「丈」原作「文」,據明修本及《易經》改。

[17] 「善」,原無,據明修本及朱熹《詩集傳》卷十補。

[18] 「爻」原作「交」,據明修本及朱熹《詩集傳》卷十改。

[19] 「整」,明修本及《毛詩正義》卷十之三作「肅」。

[20] 「深」,明修本作「藩」。按《漢書·周亞夫傳》原文作「深」。

[21] 「而」原作「無」,據四庫本及輔廣《詩童子問》卷四改。

[22] 「馬」下原有「之」字,據《毛詩正義》卷十之三刪。

[23] 「夏官」以下,引孔疏省略太過,致意思不明。據《毛詩正義》卷十之三,此段是說「馬祖」即「天駟」,「天駟」即房星。

[24] 「履」原作「里」,據朱熹《詩集傳》卷十改。

[25] 「注」原作「窪」,據朱熹《詩集傳》卷十改。

[26] 「田」,原無,據《毛詩正義》卷十之三補。

[27] 「蘇」原作「輔」,據明修本及蘇轍《詩集傳》卷十改。

[28] 「胡旦」,四庫本作「胡氏」。

[29] 「勢」原作「執」,據明修本、四庫本及蔡沈《書集傳》卷二改。

[30] 「救」原作「捄」,據謝枋得《詩傳注疏》卷中改。

[32] 「交廣」,《毛詩正義》卷十一之一作「人」。按,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卷上作「交廣」。

[33] 「榖桑」,《毛詩正義》卷十一之一作「桑榖」。

[34] 「序」至「二百六十一句」三十二字,四庫本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