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卷第五
齊一之八
齊,國名。本少昊時爽鳩氏所居之地,孔氏曰:「爽鳩氏,司寇也。爽鳩,鷹也,鷙,故為司寇,主盜賊。少昊以鳥名官,其人之名氏,則未聞也。」在《禹貢》為青州之域。周武王以封太公望,東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太公姜姓,本四岳之後,孔氏曰:「《齊世家》云:『呂尚者,其先為四岳,封于呂,姓姜氏,從其封姓,故曰呂尚。西伯獵遇,與語,大悦,曰:「自吾先君太公曰『當有聖人適周,周因以興。』吾太公望子久矣。」故號之曰太公望。載歸,立為太師。文王崩,武王平商,封于營丘。』」既封於齊,通工商之業,便魚鹽之利,民多歸之,故為大國。熊去非曰:「齊乃東方形勝要害之地,世號為東西秦。秦得百二[1],齊亦得十二,蓋可見矣。大抵齊地富强近利,故孔子謂『齊變而後至魯也』。」今青、齊、淄、濰、德、棣等州,是其地也。愚按:青州,即今益都路。齊州,即今濟南路。淄州,即今般陽路,與濰州、德州、棣州,並隸山東東西道。
雞既鳴矣,朝音潮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
賦也。言古之賢妃御於君所,至於將旦之時,必告君曰:雞既鳴矣,會朝之臣既已盈矣。欲令君早起而視朝也。然其實非雞之鳴也,乃蒼蠅之聲也。蓋賢妃當夙興之時,心常恐晚,故聞其似者而以為真。非其心存警畏,而不留於逸欲,何以能此?李迂仲曰:「心苟在焉,則聞蒼蠅之聲,以為雞鳴;心不在焉,雖雷霆在側,而耳不聞焉。」故詩人叙其事而美之也。孔氏曰:「以其君荒**,無賢妃之助,故陳賢妃貞女警戒其君之語。」
東方明叶謨郎反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同上,月出之光。
賦也。東方明,則日將出矣。昌,盛也。此再告也。輔氏曰:「一章疑於耳也,二章疑於日也。古之賢妃進御於君,當其夙興之時,心常恐晚,故於耳目聞見之際,疑其似者而以為真。玩繹其辭,則其戰兢警惕[2],真有臨深履薄之意,至誠所感,則其為君[3],焉有留於宴眤之私者哉?」愚按:此章以月光為東方明[4],乃目見其似而以為真也,如前章則是耳聞其不甚似者,而以為真也。
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叶莫縢反。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賦也。蟲飛,夜將旦而百蟲作也。甘,樂。會,朝也。○此三告也。言當此時,我豈不樂與子同寢而夢哉?然羣臣之會於朝者,俟君不出,將散而歸矣。無乃以我之故,而并以子為憎乎?王介甫曰:「『甘與子同夢』,情也;『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義也。」
《雞鳴》三章,章四句。李迂仲曰:「自古人君脩身謹行,而無流連荒亡之禍者,非特有忠臣義士,亦由賢妃貞女夙夜警戒以成其德。周宣之姜后、齊桓之衛姬、楚莊之樊妃是也。不獨人君為然,吳許升為博徒,妻呂榮躬勤家業,以養其姑,數勸升修學。升每為不義,輒流涕進規。升感激自勵,乃尋師遠學,遂成名賢。女之助如此。」愚按:夫為妻綱,古之人身脩而家齊者,上也,《思齊》所謂「刑于寡妻」是也;夫道不足,幸有賢妃助之成德者,次也,此詩所述是也。彼有相與昏**耽樂,卒以覆亡,如《瞻卬》所刺幽王、褒姒者,無足道矣。
《序》:「思賢妃也。哀公荒**怠慢,故陳賢妃貞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焉。」
此《序》得之,但哀公未有所考,豈亦以謚惡而得之歟?
子之還音旋兮,遭我乎峱乃刀反之間叶居賢反兮。並驅從兩肩兮,揖我謂我儇許全反兮。
賦也。還,便捷之貌。峱,山名也。從,逐也。獸三歲曰肩。《釋文》曰:「亦作豜。」孔氏曰:「『獻肩于公』,則肩是大獸,故言『三歲曰肩』[5]。」儇,利也。○獵者交錯於道路,且以便捷輕利相稱譽如此,鄭氏曰:「俱出獵而相遭也,謂我儇,譽之也。譽之者,以報前言還也。」而不自知其非也。則其俗之不美可見,而其來亦必有所自矣。愚按:《集傳》但言必有所自,蓋不質其為哀公所致也。
子之茂叶莫口反兮,遭我乎峱之道叶徒厚反兮。並驅從兩牡兮,揖我謂我好叶許厚反兮。
賦也。茂,美也。
子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陽兮。並驅從兩狼兮,揖我謂我臧兮。
賦也。昌,盛也。山南曰陽。狼,似犬,鋭頭,白頰,高前廣後。《爾雅》舍人曰:「狼,牡名貛,牝名狼。」貛音歡。臧,善也。
《還》三章,章四句。謝疊山曰:「千萬人之習俗,原于一人之好尚;千百年之敝,化生于一時之放心。齊俗好田如此,為人上者可不謹哉?」○范氏曰:「《表記》云:『上之好惡,不可不謹也,是民之表也。』國君禽荒,而國人以習於田獵為賢,閑於馳逐為好,安于所習而不自知其非,道民之道可不慎哉?」
《序》:「刺荒也。哀公好田獵,從禽獸而無厭,國人化之,遂成風俗。習於田獵謂之賢,閑於馳逐謂之好焉。」
同上。
俟我於著直據反,叶直居反乎而,充耳以素叶孫租反乎而,尚之以瓊華叶芳無反乎而。
賦也。俟,待也。我,嫁者自謂也。著,門屏之間也。孔氏曰:「門屏之間謂之宁。門内屏外,人君視朝所宁立處也。著與宁,音義同。」充耳,以纊曠懸瑱殿,所謂紞膽也。孔氏曰:「懸瑱當耳,故謂之塞耳。紞,懸瑱之繩,用雜綵線織之。」尚,加也。瓊華,美石似玉者,即所以為瑱也。古者五等之爵,朝會祭祀,皆以充耳。不知此詩是説何人。所説尚之以青、黄、素、瓊、瑤、英,大抵只是押韻,不知古人充耳以瑱,或用玉,或用象,看來是以線穿垂在當耳處。○東萊呂氏曰:「《昏禮》,婿往婦家親迎,既奠鴈,御輪而先歸,俟于門外,婦至則揖以入。時齊俗不親迎,故女至壻門,始見其俟己也。」
俟我於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瓊瑩音榮乎而。
賦也。庭,在大門之内,寢門之外。李寳之曰:「堂下至門謂之庭。」瓊瑩,亦美石似玉也。○呂氏曰:「此《昏禮》所謂壻道婦『及寢門,揖入』之時也。」
俟我於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瓊英叶於良反乎而。
賦也。瓊英,亦美石似玉者。孔氏曰:「木謂之華,草謂之榮,榮而不實者,謂之英。然則瓊英、瓊華、瓊瑩,皆玉石光色。」謝疊山曰:「其充耳,則以素、以青、以黄;其加飾,則瓊華、瓊瑩、瓊英。脩容盛飾,非不美也,惜乎不知禮耳!」○呂氏曰:「升階而後至堂,此《昏禮》所謂『升自西階』之時也。」東萊曰:「既不親迎,故但行婦至壻家之禮。壻道婦入,故於著、於庭、於堂,每節皆俟之也。」
《著》三章,章三句。
《序》:「刺時也。時不親迎也。」
東方之日兮,彼姝赤朱反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興也。履,躡。即,就也。言此女躡我之跡而相就也。歐陽子曰:「相邀以奔之詞也。」
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闥叶它悦反兮。在我闥兮,履我發叶方月反兮。
興也。闥,門内也。發,行去也。言躡我而行去也。
《東方之日》二章,章五句。輔氏曰:「東方之日,東方之月,恐是因其時以起興,言彼**奔之女,旦則躡我之迹而来,暮則躡我之迹而去也。」
《序》:「刺衰也。君臣失道,男女**奔,不能以禮化也。」
此男女**奔者所自作,非有刺也。其曰「君臣失道」者,尤無所謂。
東方未明叶謨郎反,顛倒都老反衣裳。顛之倒叶都妙反之,自公召之。
賦也。自,從也。羣臣之朝潮,别必列反色始入。○此詩人刺其君興居無節,號令不時。言東方未明而顛倒其衣裳,則既早矣,而又已有從君所而來召之者焉,蓋猶以為晚也。或曰:所以然者,以有自公所而召之者故也。
東方未晞,顛倒裳衣。倒之顛叶典因反之,自公令力證反,叶力呈反之。
賦也。晞,明之始升也。孔氏曰:「晞是日之光氣。《湛露》云『匪陽不晞』,謂見日之光氣而物乾,故以晞為乾。《蒹葭》云『白露未晞』,言露在朝旦,未見日氣,故以為乾義。此無取于乾,故言明之始升,謂將旦時,日之光氣始升也。」令,號令也。
折音哲柳樊圃叶博故反,狂夫瞿瞿俱具反。不能晨夜叶羊茹反,不夙則莫音慕。
比也。柳,楊之下垂者,柔脆之木也。樊,藩也。圃,菜園也。孔氏曰:「樊,郭璞云:『藩籬也。』種菜之地謂之圃,其外藩籬謂之園,故曰『圃,菜園也』。」瞿瞿,驚顧之貌。夙,早也。○折柳樊圃,雖不足恃,然狂夫見之,猶驚顧而不敢越。以比晨夜之限甚明,人所易知,今乃不能知,而不失之早,則失之莫也。程子曰:「柳柔脆,易折之物。折之為藩籬,非堅固也。狂夫亦知其有限,晝夜之限非不明也,乃不能知,而不早則晏,言無節之甚。」
《東方未明》三章,章四句。
《序》:「刺無節也。朝廷興居無節,號令不時,挈壺氏不能掌其職焉。」
《夏官》:「挈壺氏,下士六人。」挈,懸挈之名。壺,盛水器。蓋置壺浮箭,以為晝夜之節也。孔氏曰:「挈壺氏以水為漏凖,晝夜共為百刻,冬夏之間則有長短。太史立成法,於每歲之間加減刻數,以一年有二十四氣,一氣之間分為二通率,七日强半而易一箭,周年而用箭四十八也。歷言晝夜者,以昏明為限。」漏刻不明,固可以見其無政,然所以「興居無節,號令不時」,則未必皆挈壺氏之罪也。
南山崔崔子雖反[6],雄狐綏綏。魯道有蕩,齊子由歸。既曰歸止,曷又懷叶胡威反止?
比也。南山,齊南山也。崔崔,高大貌。狐,邪媚之獸。孔氏曰:「對文則飛曰雌雄,走曰牝牡,散則可以相通。《左傳》云:『獲其雄狐』,亦謂牡為雄。」綏綏,求匹之貌。魯道,適魯之道也。蕩,平易也。齊子,襄公之妹,魯桓公夫人文姜,襄公通焉者也。孔氏曰:「襄公諸兒,僖公子。」愚按:桓公名軌,一名允,惠公庶子。由,從也。婦人謂嫁曰歸。懷,思也。止,語辭。○言南山有狐,以比襄公居高位而行邪行。鄭氏曰:「雄狐行求匹耦于南山之上,形貌綏綏然,喻襄公居人君之尊,而為**泆之行,可恥惡如狐。」且文姜既從此道歸于魯矣,襄公何為而復思之乎?
葛屨五兩如字,又音亮,冠緌如誰反雙叶所終反止[7]。魯道有蕩,齊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從止?
比也。兩,二屨也。緌,冠上飾也。屨必兩,緌必雙,物各有耦,不可亂也。呂與叔曰:「屨與屨為耦,雖五兩各相耦,冠緌之雙亦自為耦,襄公、文姜非其耦也。」庸,用也,用此道以嫁于魯也。從,相從也。呂與叔曰:「此上二章罪襄公,言其理如是,而襄公違之以**泆者,何也?」
蓺麻如之何?衡音横從子容反其畝莫後反。取七喻反妻如之何?必告工毒反父母莫後反。既曰告同上止,曷又鞠居六反止?
興也。蓺,樹。鞠,窮也。○欲樹麻者,必先縱横耕治其田畝。毛氏曰:「衡獵之,從獵之,種之然後得麻。」孔氏曰:「獵,是行步踐履之名。」《釋文》曰:「衡,亦作横,《韓詩》云:『東西耕曰横。』從,《韓詩》作由,云:『南北耕曰由。』」欲娶妻者,必先告其父母。今魯桓公既告父母而娶矣,又曷為使之得窮其欲而至此哉?呂東萊曰:「納之不正,則容有不敢制者。今魯侯既以正禮納文姜,當蚤裁制之,曷為又使窮其姦而至于極也?」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極止?
興也。克,能也。極,亦窮也。呂與叔曰:「此上二章罪魯桓公,言其理如是,桓公縱之窮極其惡,何也?」愚按:娶妻固必由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8]。然考桓公即位三年始娶文姜[9],時惠公、仲子之薨已久,則但告廟而不及稟命矣。其年正月,公會齊侯于嬴,自相議婚,則不專由媒妁矣。是知二事,皆正桓公之所少者,又況公不親迎,而使羽父逆乎齊,僖送女至讙,公乃往會,可謂重于僖公而輕于夫婦之倫矣。是其不謹於正始,宜乎姜氏之欲馴致於鞠窮也。
《南山》四章,章六句。
《春秋》桓公十八年:「公與夫人姜氏如齊」[10]。「公薨於齊」。胡康侯曰:「與者,許可之詞。曰與者,罪在公也。夫**亂者文姜,而《春秋》罪桓公,治其本也。」《傳》曰:「公將有行,遂與姜氏如齊。申繻曰:『女有家,男有室,無相瀆也。謂之有禮,易此,必敗。』公會齊侯于濼歷,遂及文姜如齊,齊侯通焉。公謫之,以告。夏四月丙子[11],享公。使公子彭生乘公,公薨于車。」此詩前二章刺齊襄,後二章刺魯桓也。
《序》:「刺襄公也。鳥獸之行,**乎其妹。大夫遇是惡,作詩而去之。」孔氏曰:「下二章責魯桓縱恣文姜。《序》以主刺襄公,故不言魯桓。『大夫遇是惡,作詩而去之』,言作詩之意,以見君惡之甚,于經無所當也。」
此序據《春秋》經傳為文,説見本篇。
無田音佃甫田,維莠羊九反驕驕叶音高。無思遠人,勞心忉忉音刀。
比也。田,謂耕治之也。甫,大也。莠,害苗之草也。驕驕,張王並去聲之意。忉忉,憂勞也。○言無田甫田也,田甫田而力不給,則草盛矣。無思遠人也,思遠人而人不至,則心勞矣。以戒時人厭小而務大,忽近而圖遠,將徒勞而無功也。蘇氏曰:「田必自其小者始,小者有餘,而甫田可啓矣。思遠人必自其近者始,近者既服,而遠者自至矣。」輔氏曰:「厭小而務大,田甫田者也,妄作者之所為也。忽近而圖遠,思遠人者也,妄想者之所冀也。妄作則事不遂,妄想則心徒勞。」
無田甫田,維莠桀桀。無思遠人,勞心怛怛叶旦悦反。
比也。桀桀,猶驕驕也。東萊曰:「驕驕、桀桀,皆稂莠侵淩嘉穀之狀[12]。」怛怛,猶忉忉也[13]。
婉兮孌叶龍眷反兮[14],總角丱古患反,叶古懸反兮[15]。未幾居豈反見兮,突而弁兮。
比也。婉孌,少好貌。丱,兩角貌。未幾,未多時也。突,忽然高出之貌。弁,冠名。孔氏曰:「弁者,冠之大號也。」○言總角之童,見之未久,而忽然戴弁以出者[16],非其躐等而強求之也[17],蓋循其序而勢有必至耳。此又以明小之可大,邇之可遠,能循其序而脩之,則可以忽然而至其極。若躐等而欲速,則反有所不達矣。
《甫田》三章,章四句。
《序》:「大夫刺襄公也。無禮義而求大功,不脩德而求諸侯,志大心勞,所以求者非其道也。」
未見其為襄公之詩。
盧令令音零,其人美且仁。
賦也。盧,田犬也。孔氏曰:「犬有田犬、守犬。《戰國策》云:『韓國盧,天下之駿犬。』是盧為田犬也。」令令,犬頷下環聲。○此詩大意與《還》略同。
盧重直龍反環,其人美且鬈音權。
賦也。重環,子母環也。孔氏曰:「重環,謂環相重,大環貫一小環也。」鬈,鬚鬢好貌。
盧重鋂音梅,其人美且偲七才反。
賦也。鋂,一環貫二也。孔氏曰:「一大環貫二小環。」偲,多鬚之貌。輔氏曰:「仁,則美其德也。鬈與偲,則美其貌也。」《春秋傳》所謂「于思」,即此字,古通用耳。愚按:《左傳》宣公二年,宋之城者譏華元曰:「于思于思,棄申復來。」陸氏曰:「思,西才反,多鬚貌。」則此思字音顋。
《盧令》三章,章二句。
《序》:「刺荒也。襄公好田獵畢弋,而不脩民事,百姓苦之,故陳古以風焉。」
義與《還》同。《序》説非是。
敝笱在梁,其魚魴鰥古頑反,叶古倫反。齊子歸止,其從才用反如雲。
比也。敝,壞。笱,罟也。魴鰥,大魚也。孔氏曰:「《孔叢子》云:『衛人釣得鰥魚,其大盈車。子思問曰:「如何得?」對曰:「吾下釣垂一魴之餌,鰥過而不視。又以豚之半,鰥則吞矣。」』是則鰥為大魚也。」歸,歸齊也。如雲,言衆也。○齊人以敝笱不能制大魚,比魯莊公不能防閑文姜,胡旦曰:「魴、鰥、鱮,皆魚之可制者也,為其笱之敝敗,而不能制。文姜本可防閑而制之,由魯莊微弱不能防閑也。」○防所以止水,閑所以扞物,故防閑有禁制之意。故歸齊而從之者衆也。胡庭芳曰:「齊子歸止,而有如雲之從,責莊公不能禁之之意在其中矣。」
敝笱在梁,其魚魴鱮才呂反。齊子歸止,其從如雨。
比也。鱮,似魴,厚而頭大,或謂之鰱。孔氏曰:「陸璣云:『鱮頭尤大,魚之不美者,故里語曰:「綱魚得鱮[18],不如啖茹。」』」《埤雅》曰:「鱮性旅行,故其字從與,亦謂之連也。」如雨,亦多也。楊氏曰:「如雲如雨,言從之者衆也。許穆夫人思歸唁其兄,許人尤之,終以義不得而止。若魯莊公剛而有制,使魯人無肯從者,如許人焉,則文姜雖欲適齊,尚可得乎?」
敝笱在梁,其魚唯唯唯葵反。齊子歸止,其從如水。
比也。唯唯,行出入之貌。如水,亦多也。
《敝笱》三章,章四句。
按《春秋》魯莊公二年,夫人姜氏會齊侯于禚灼。胡康侯曰:「婦人無外事,送迎不出門。既嫁從夫,夫死從子。今會齊侯于禚,是莊公不能防閑其母,失子道也。」杜氏曰:「禚,齊地。」四年,「夫人姜氏享齊侯于祝丘」。胡康侯曰:「兩君相見,享于廟中,禮也。非兩君相見,又去其國而享諸侯,甚矣。」杜氏曰:「祝丘,魯地。」五年,「夫人姜氏如齊師」。胡康侯曰:「曰會曰享,猶為之名也。至是如齊師,羞恧之心亡矣,夫人之行不可復制矣。」七年,「夫人姜氏會齊侯于防」。又「會齊侯于穀」。胡康侯曰:「防,魯地。穀,齊地。一歲而再會焉,其為惡益遠矣。《春秋》莊公十五年,夫人姜氏如齊。十九年,夫人姜氏如莒。二十年,夫人姜氏如莒。」胡康侯曰:「禮義,天下之大防也。其禁亂之所由生[19],猶坊止水之所自來也。衛女思歸寧而不得,故《泉水》賦。許穆夫人思唁其兄,而阻於義,故《載馳》作。聖人録於《國風》,以示後世,使知男女之别也。今夫人如齊以寧其父母,而父母已終;以寧其兄弟,人義不得。宗國猶爾,而況如莒乎?婦人,從人者也。夫死從子,而莊公失子之道,不能防閑其母,禁亂之所由生。故初會于禚,次享于祝丘,又次于齊師,又次會于防,于穀,又次如齊,又再如莒。此以舊坊為無所用而廢之者也,是以至此極。觀《春秋》所書之法,則知防閑之道矣。」
《序》:「刺文姜也。齊人惡魯桓公微弱,不能防閑文姜,使至**亂,為二國患焉。」
「桓」當作「莊」。愚按:桓公十八年,不聽申繻之諫,必欲與文姜同如齊,則姜氏此一行非由桓公不能制而然也。及公薨于齊,而姜氏返魯。莊公嗣位,而姜氏孫于齊。未久,復返于魯。自後,姜氏之會齊侯者,相望于《春秋》之策。則防閑之說屬之桓公乎?屬之莊公乎?故曰「桓」當作「莊」。
載驅薄薄普各反,簟茀朱鞹苦郭反。魯道有蕩,齊子發夕叶祥龠反。
賦也。薄薄,疾驅聲。簟,方文席也。茀,車後户也。孔氏曰:「謂以竹為簟,蔽車之後户也。」朱,朱漆也。鞹,獸皮之去毛者。蓋車革質而朱漆也。夕,猶宿也。發夕,謂離於所宿之舍。○齊人刺文姜乘此車而來會襄公也。
四驪力馳反濟濟子禮反,垂轡濔濔乃禮反。魯道有蕩,齊子豈開改反,後同弟叶待禮反。
賦也。驪,馬黑色也。濟濟,美貌。濔濔,柔貌。豈弟,樂易也。言無忌憚羞恥之意也。
汶音問水湯湯失章反,行人彭彭必亡反。魯道有蕩,齊子翱翔。
賦也。汶,水名。在齊南魯北,二國之竟境。湯湯,水盛貌。彭彭,多貌。言行人之多,亦以見其無恥也。
汶水滔滔吐刀反,行人儦儦表驕反,叶音褒。魯道有蕩,齊子遊遨[20]。
賦也。滔滔,流貌。儦儦,衆貌。遊遨,猶翱翔也。
《載驅》四章,章四句。謝疊山曰:「曰豈弟,曰翱翔,曰遊遨[21],文姜之情態歡欣快樂如此,無禮義,無羞恥,無忌憚盡見于此詩矣。詩人鋪叙之詳,形容之巧,刺之深疾之甚也。」
《序》:「齊人刺襄公也。無禮義,故盛其車服,疾驅於通道大都,與文姜**,播其惡於萬民焉。」
此亦刺文姜之詩。
猗嗟昌兮,頎音祈而長兮。抑若揚兮,美目揚兮。巧趨蹌兮,射則臧兮。
賦也。猗嗟,歎詞。昌,盛也。頎,長貌。抑而若揚,美之盛也。輔氏曰:「『抑若揚兮』,所以甚言其美也。雖抑之,而猶若揚,而況於揚之乎?」揚,目之動也。蹌,趨,翼如也。臧,善也。○齊人極道魯莊公威儀伎藝之美如此,愚按:射則臧,不出正,舞則選,四矢反,皆伎藝之美。其餘所言,皆威儀之美。所以刺其不能以禮防閑其母,若曰:「惜乎,其獨少此耳!」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儀既成兮,終日射食亦反侯。不出正音征兮,展我甥叶桑經反兮。
賦也。名,猶稱也。言其威儀伎藝之可名也。清,目清明也。儀既成,言其終事而禮無違也。侯,張布而射之者也。正,設的於侯中而射之者也。大射,則張皮侯而設鵠梏。賓射,則張布侯而設正。孔氏曰:「射皆三番而止,云『終日射侯』者,美其久射而能中[22]。」又曰:「正者,侯中所射之處,布侯畫正,正大如鵠,三分侯廣而正居一焉。侯身長一丈八尺者,正方六尺。侯身一丈四尺者,正方四尺六寸大半寸。侯身一丈者,正方三尺三寸少半寸。正以綵畫為之。王射五正,畫中朱,次白,次蒼,次黄,玄居外。諸侯射三正,損玄、黄。孤卿、大夫、士同射二正,去白、蒼而畫以朱、緑。其外之廣,皆居侯中三分之一,而中央之綵,方二尺也。正之言正也。射者内志正,則能中。亦鳥名,齊魯之間名題肩為正,鳥之捷黠者。射難中,以中為俊,故取名。」展,誠也。姊妹之子曰甥。言稱其為齊之甥,而又以明非齊侯之子,此詩人之微詞也。按《春秋》,桓公三年,「夫人姜氏至自齊」。六年九月,「子同生」,即莊公也。十八年,桓公乃與夫人如齊。則莊公誠非齊侯之子矣。
猗嗟孌叶龍眷反兮,清揚婉叶紆願反兮[23]。舞則選雪戀反兮,射則貫叶扃縣反兮。四矢反叶孚絢反兮,以禦亂叶靈眷反兮。
賦也。孌,好貌。清,目之美者。揚,眉之美者。婉,亦好貌。選,異於衆也。或曰:齊於樂節也。貫,中而貫革也。四矢,禮射毎發四矢。鄭氏曰:「禮射,謂以禮樂射也。大射、賓射、燕射是矣。四矢,象有事於四方。」反,復也,中皆得其故處也。言莊公射藝之精,可以禦亂。如以金僕姑射南宫長上聲萬,可見矣。范氏曰:「射足以禦亂,而禮不足以防**也。」《左傳》莊公十一年注曰:「金僕姑,矢名。南宫長萬,宋大夫。」
《猗嗟》三章,章六句。
或曰:「子可以制母乎?」趙子曰:「夫死從子,通乎其下,況國君乎?君者,人神之主,風教之本也。不能正家,如正國何?若莊公者,哀痛以思父,誠敬以事母,威刑以馭下,車馬僕從莫不俟命,夫人徒往乎?夫人之往也,則公哀敬之不至,威命之不行耳。」輔氏曰:「趙子之説,義理之正,聖賢復生不可易也。」東萊呂氏曰:「此詩三章,譏刺之意皆在言外。嗟嘆再三,則莊公所大闕者,不言可見矣。」嚴氏曰:「變風之體,意在言外,有全篇首尾皆託之他詞,但中間冷下一二語,自然使人默會。如此詩,極言其人容貌威儀伎藝之美,而以歎息之詞發之,是其人所不足者,必有在於容貌威儀伎藝之外矣。中間『展我甥兮』一句,只一甥字,便見得是刺魯莊公;只一展字,便見得是人以莊公為齊侯之子。讀者既默會其意,見得自猗嗟而下,句句稱美處,節節是歎息不滿處,詞不急迫而意深切矣。」謝疊山曰:「一章『射則臧兮』,射則善矣,德則未見,其善亦可惜也。二章『展我甥兮』,莊公誠為我齊國之甥,今人乃以為齊侯之子,亦可惜也。三章『以禦亂兮』,莊公善射,似可以禦亂也,齊侯、文姜之**亂,則無策以禦之,亦可惜也。」李迂仲曰:「夫子曰:『君子多乎哉?不多也。』世人乃專心于此,而忘其本,故莊公有威儀伎藝之美,而不免《猗嗟》之刺。昭公習威儀之亟,而不能止乾侯之禍。漢成帝善脩容儀,升車正立不内顧,而不能制趙氏之横。雖多才多藝,而不能務本,何所補哉?」
《序》:「刺魯莊公也。齊人傷魯莊公有威儀技藝,然而不能以禮防閑其母,失子之道,人以為齊侯之子焉。」
此《序》得之。
齊國十一篇,三十四章,一百四十三句。
[1] 「秦」,原無,據四庫本補。
[2] 「則」字處原本殘,據明修本補。
[3] 「為君焉」三字處原本殘,據明修本補。
[4] 「為東方明乃目」六字處原本殘,據明修本補。
[5] 「故言『三歲曰肩』」原作「故言三歲」,據《毛詩正義》卷五之一改。
[6] 「雖」原作「維」,據明修本及朱熹《詩集傳》卷五改。
[7] 「如」,四部叢刊三編本朱熹《詩集傳》卷五作「加」。按,陸德明《經典釋文》卷五「緌」字音注作「如誰反」,疑四部叢刊本誤。
[8] 「妁」原作「灼」,據明修本改。
[9] 「始」原作「姑」,據上下文意改。
[10] 「如」上,《春秋經》有「遂」字。
[11] 「丙子」,原無,據《春秋左傳正義》卷七補。
[12] 「淩」,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卷九作「陵」。
[13] 「也」,原無,據朱熹《詩集傳》卷五補。
[14] 「叶龍眷反」原作「古患反,叶古懸反」,據朱熹《詩集傳》卷五改。
[15] 「古患反,叶古懸反」原作「叶龍眷反」,據朱熹《詩集傳》卷五改。
[16] 「戴」原作「載」,據朱熹《詩集傳》卷五改。
[17] 「強」,原無,據朱熹《詩集傳》卷五補。
[18] 「網」原作「罔」,據《毛詩正義》卷五之二改。
[19] 「禁」原作「葉」,據明修本改。
[20] 「遨」原作「敖」,據朱熹《詩集傳》卷五改。
[21] 「遨」原作「敖」,據謝枋得《詩集注疏》卷上改。
[22] 「能」,《毛詩正義》卷五之二作「常」。
[23] 「紆」原作「許」,據朱熹《詩集傳》卷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