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序 对世界社会主义五百年历史的观察与思考02

四、如何看待社会主义运动从理论到实践的转变

社会主义从乌托邦发展为科学后,关键就是通过社会主义运动实现从理论到实践的转变,并把科学社会主义付诸实践。这套丛书的第二卷集中阐述了这个主题。社会主义运动的主要内容是这样的三部曲:建立社会主义政党,由党领导劳苦大众开展多种形式的阶级斗争,夺取政权建立社会主义国家。1847年6月,马克思、恩格斯参与创建的共产主义者同盟是第一个国际性的工人阶级政党,其支部遍布欧美八国,党员只有大约400人(主要是德国人)。当初先哲、先贤们是想建立这样一个国际性的革命政党: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通过一场声势浩大的世界革命来夺取政权。这个国际性的工人阶级政党刚刚建立半年多,就迎来了欧洲史无前例的1848年革命。当时欧洲实现社会主义革命的条件远未成熟,从总体而言,这场遍布欧洲八国的革命是民族民主革命,重点在法、德两国。法国二月民主革命爆发后,推翻了王朝政府,建立了资产阶级临时政府。但劳资矛盾激化,迫使巴黎工人举行六月起义。因为他们准备不足,缺少坚强正确的领导,寡不敌众,只激战4天就失败了。德国三月民主革命(又称德国一八四八年革命)爆发后,马克思、恩格斯亲自率领大多数共产主义者同盟党员回国投身革命。然而因为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势力大,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势单力薄,这场民主革命坚持斗争一年多,到1849年5月也失败了。随后,共产主义者同盟遭到德国反动政府迫害,被迫于1852年11月宣布解散。

19世纪50年代欧洲工人运动处于低潮,60年代重新振兴。经马克思、恩格斯尽力推动,于1864年9月成立国际工人协会,国际工人协会史称第一国际,其支部遍布欧、美、非三大洲18国。马克思、恩格斯通过这个政党性的国际工人组织来推进世界革命。在第一国际多年影响下,1871年3月18日巴黎工人起义胜利,建立了第一个工人阶级政权,即巴黎公社。马克思、恩格斯曾经寄望于巴黎公社的革命能够在法国全国取胜,进而扩展到整个欧洲,促成欧洲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巴黎公社虽然有众多崭新创举,可是只坚持72天就被资产阶级反动派镇压下去了。从此欧洲革命又陷入低潮。这时欧美各国工人运动的先驱认识到:要取得本国革命胜利,不能只靠建立国际性工人政党或政党性工人国际来统一领导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而必须建立民族国家性的社会主义政党来领导本国的革命运动。于是,从19世纪70年代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欧、美、亚、非四大洲先后成立了30个社会主义政党。其中德国社会民主党成立最早、领导最强、队伍最大、斗争成果最多,因而成为各国工人政党的表率。这些社会主义政党在19世纪末的议会合法斗争中取得一些成就。然而19世纪,世界资本主义已从封建资本主义第一阶段上升到自由资本主义的第二阶段,资本主义还有相当强大的势力,所以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在西欧各国难以取得政权,更难以推进世界革命。

到20世纪初,世界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的第二阶段发展到垄断资本占统治地位的第三阶段,即帝国主义阶段。这时资本主义固有的三大矛盾(即劳资矛盾、宗主国与殖民地人民的矛盾和资本主义列强之间争霸的矛盾)不断激化。在俄国还要加上沙皇专制政府与人民大众的矛盾以及地主阶级与农民阶级的矛盾。所以到20世纪初,沙俄成为世界多种矛盾的集中点,世界革命的中心已经从西欧的英、法、德转移到地跨欧亚两洲的俄国。1903年在国外召开的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第二次代表大会上,经过以列宁为首的布尔什维克(多数派)与以马尔托夫为首的孟什维克(少数派)的斗争,重建了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始建于1898年,因遭沙俄政府迫害,难以在国内活动)。布尔什维克党是在俄国沙皇专制政府残酷压迫的特殊环境中建立的特殊类型的无产阶级社会主义政党。它实行集中制的组织原则,有严格纪律、严密组织,勇于坚持地下秘密斗争并与合法斗争相结合。1905年俄国爆发第一次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布尔什维克党积极参与和领导革命,力排资产阶级立宪民主党把革命引向与沙皇专制政府相妥协之邪路的企图。工农大众在斗争中创造了“苏维埃”(俄文совет音译,意为会议或委员会)这种新的组织形式。工农大众在罢工斗争中选出代表,成立工人代表苏维埃和农民代表苏维埃。苏维埃由领导罢工的机构发展为领导武装起义的机构,布尔什维克认为,苏维埃在领导起义胜利后,还可以成为新的政权机关。1905年10月全俄政治总罢工迫使沙皇政府答应召开杜马(议会),并给予人民政治自由。同年12月,莫斯科武装起义历经9天,几度激战,革命达到最高峰,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革命队伍被迫且战且退,1906年和1907年上半年各地工人还在不断斗争。1905—1907年第一次民主革命虽然失败,却促进了人民群众和参与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党的融合,积累了革命斗争的实战经验,提高了对革命斗争的认识,为迎接新的革命**准备了有利条件。从1907—1917年,布尔什维克党艰苦奋斗,争取群众。1914年8月沙皇政府参与帝国主义世界大战,更是激起了广大人民的愤恨。1917年2月爆发第二次民主革命,终于推翻了沙皇专制政府。俄国出现了资产阶级临时政府与工兵农代表苏维埃两个政权并存的局面。由于当时俄国社会民主党右翼的孟什维克和小资产阶级政党社会革命党在苏维埃领导层中占居多数,所以苏维埃推行拥护临时政府的错误路线,他们还要把帝国主义的世界大战进行到底。布尔什维克党坚持革命路线,高举反映广大民众迫切要求的“和平、土地、面包”的口号,经过八个月非凡苦战,终于使苏维埃布尔什维克化,布尔什维克党在苏维埃领导层中占居多数。这样布尔什维克于俄历1917年10月25日(公历11月7日)在首都彼得格勒发动武装起义,推翻了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实现了“全部政权归苏维埃”,取得了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建立了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维埃俄国(1922年年底改名苏联)。

综上所述,从1847年建立世界上第一个共产党,到1917年建立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历经70年波澜起伏、新潮迭涌的反复斗争,终于实现了科学社会主义从理论到实践的转变,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政权,为建设社会主义制度、建成社会主义社会创建了政权的基地。在这七十年中,前五十多年在西欧经历了一波三折的斗争(欧洲1848年革命、1871年巴黎公社革命和公社失败后的议会合法斗争与秘密斗争的结合);后十多年在俄国也经过一波三折的斗争(1905年革命、1917年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社会主义运动总是新潮迭涌,后浪推前浪,终于到达彼岸,取得全胜。在这七十年的社会主义运动中,社会主义理论转变为实践,新的实践又进一步丰富、发展了社会主义理论。

五、如何看待社会主义制度从一国到多国的演进

这套丛书第三卷专写社会主义制度从一国到多国的演进。1917年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维埃俄国(后改名,简称为苏联),是在垄断资本主义阶段的新时代背景下,受资本主义列强包围的环境中,在一国孤军奋斗、筚路蓝缕创建社会主义制度的。布尔什维克党依靠工农大众和知识分子,历经千辛万苦、千难万险,终于建立了社会主义的政治制度、经济制度、文化制度和军事制度,到1936年宣布基本上建成了社会主义社会,形成了苏联社会主义模式。苏维埃俄国从建国到建成社会主义社会,历经近二十年。其间也是经历了一波三折,才取得成功的。起初,在1918—1920年反对外国武装干涉与国内反革命叛乱时期,党被迫实行战时共产主义政策,征收农民余粮甚至口粮,取消商品、货币、市场,实行实物平均分配。列宁误以为采取这种特殊政策可以一步登天实行共产主义。到1921年战争结束后,这种政策严重损害农民以及工人的利益,引起工人罢工、农民起义和水兵暴动。列宁及时改正了错误,改行新经济政策,实行粮食税,允许发展资本主义经济,利用商品、货币、市场带动经济发展,同时发展国有经济,依靠工农政权来实现国家工业化、全国电气化、农业合作化、经济计划化、机关革新化、文化大众化、教育普及化,也就是要逐步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全面建设社会主义。这表明,不发达国家不能急于消灭资本主义,而要充分利用资本主义文明成果来发展社会主义。列宁预计新经济政策要实行20—50年。列宁的新经济政策是把马克思主义灵活运用于俄国的崭新创造。从1921年实行新经济政策起,苏俄经济迅速恢复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水平,民生也得到显著改善。但在1928年,苏联在实现工业化进程中又遭遇了粮食征购困难。斯大林误认为这是由于新经济政策造成的,于是从1929年起提前结束新经济政策。1930年,苏联全面向城乡资本主义进攻,急于消灭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加速农业全盘集体化,并用党政命令和群众运动的办法激发劳动大众开展社会主义竞赛,竭力提前完成第一个和第二个五年计划。1936年,苏联在消灭城乡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后,宣布基本上建成了社会主义社会。与此同时,苏联还要实行第三个五年计划,还要急于进一步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1939年在顿巴斯煤矿等大型企业,已开始实行免费供应面包,即吃饭不要钱,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由于对战争估计不足,缺少准备,苏联在1941—1945年反法西斯卫国战争中又经历了战争初期的失败,直至连续三年先后打赢了莫斯科保卫战、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和库尔斯克保卫战,才转守为攻、转败为胜,于1945年取得了反法西斯卫国战争的全胜,并且帮助、促进欧亚12个国家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这样,到1949年最终形成了以苏联为首的强大的世界社会主义阵营,这时社会主义制度终于由苏联一国演进为欧亚多国。随后,由苏联主导,分别于1957年和1960年在莫斯科举行了两次各国共产党工人党代表会议,前者有64国党的代表参加,后者有81国党的代表参加,13个社会主义国家执政党的代表在两会中起重要作用,显示了全世界共产党工人党和世界社会主义阵营的团结。这一时期,世界社会主义阵营各国的人口和经济总量都已约占世界三分之一、领土约占全球四分之一,这些都显示了社会主义的实力和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可惜从20世纪60年代初起世界社会主义阵营内部矛盾加剧,并最终导致了社会主义阵营的分裂和瓦解。

因为苏联急于求成,提前结束了列宁制定的新经济政策,用党政命令和群众运动方式建成社会主义,所以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是有严重弊病的。列宁于1916年说沙皇俄国是“军事封建帝国主义”,我认为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可以说是带有较为浓厚的“军事封建社会主义”色彩的。其主要弊病是国家的政治权力过度集中于一个执政党(最高苏维埃作为国家最高权力机关的权力被削弱),党的权力又过度集中于党中央(党代表大会作为党的最高权力机关的权力被削弱),党中央的权力又过度集中于总书记(党中央缺少集体领导)。尤其是斯大林带头实行个人集权制(集党、政、军三大权力、三大职务于一身)、职务终身制和指定接班制,这“三制”实际上是沙皇君主专制的变种,并非社会主义政治体制的正宗。斯大林模式急于求成的路线和权力过度集中的体制以及培植一个高薪特权官僚集团,这三大弊病对于苏联长期的发展和后来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多国有普遍、深远的影响。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苏联有两次急于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的尝试。斯大林于1946年就提出一国可以建成共产主义,并于20世纪50年代领导苏联开始了大型的共产主义建设工程;1959年,赫鲁晓夫在苏联共产党二十一大上提出苏联进入全面建设共产主义时期,并且认为社会主义各国将大致同时进入共产主义;1961年苏联共产党二十二大计划苏联在20年内建成共产主义。东欧多国和我国也都犯过急于过渡到共产主义的错误。20世纪社会主义国家在社会生产力欠发达的基础上,急于过渡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实际上重蹈了16世纪初到19世纪初乌托邦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覆辙。

20世纪社会主义国家领导人还有过三次急于实现世界革命的尝试。第一次是列宁在1917年十月革命胜利后认为世界革命形势已经具备,于是他在1919年急于建立共产国际,并以此作为领导世界革命的司令部。列宁还想把俄国工农创造的苏维埃推广到各国。1922年成立苏联时,列宁把国家定名为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简称为苏联),这个国名没有任何民族特征和地理方位特征。列宁给国家取“苏联”这样一个奇特的名称,不仅意在表明苏联是各平等民族的联盟,而且还为了便于将来其他国家革命胜利后都可以加入苏联,使苏联成为“世界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第二次是斯大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后估计世界已具有了革命形势。1947年他着意成立九国共产党情报局,以此推动欧洲革命;1949年他执意要毛泽东重点关注东南亚各国共产党;1949年形成世界社会主义阵营后,他还支持金日成用武力统一朝鲜半岛。如果1953年3月他未病故,那么同年7月可能还不会签订《朝鲜停战协定》。第三次是毛泽东在20世纪60年代认为世界已具备了革命形势。他发动了对苏联现代修正主义的大批判和中国的“**”,以此来推动世界革命。“**”时期,我国流行的口号是“井冈山道路通天下,毛泽东思想照全球”,这是要进行世界革命的写照。1969年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的党章写明:“毛泽东思想是在帝国主义走向全面崩溃、社会主义走向全世界胜利时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这实际上表明毛泽东思想是指导世界革命的行动指南。实践证明,20世纪从列宁、斯大林到毛泽东这三次世界革命的尝试都未能取得预期效果。这三次尝试都是对世界局势缺乏准确判断、急于求成的突出表现。

正当社会主义国家忙于要过渡到共产主义、试图进行世界革命之时,20世纪60年代美国却带头掀起了以电子信息化为先导的新科技革命。这是继18世纪蒸汽化、19世纪电气化之后第三次科技革命,它迅速风靡全球,极大地改变了世界的面貌。资本主义列强以强大的新科技革命的成果作为物质基础,以市场经济、民主政治与多元文化向社会主义国家的计划经济、极权政治和专制文化展开和平攻势;而社会主义国家一味陶醉于自己已经取得的成就中,一再延误政治体制改革,不能发展社会主义民主与自由,最终导致多个社会主义国家在1989—1991年发生剧变。这些国家的社会主义制度覆灭,资本主义制度复辟,执政的共产党不仅下台,而且大都改变为社会党。孔寒冰教授多年来专门研究东欧各国政治及社会主义实践,出版过《东欧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等著作。在本卷中他对东欧各国被迫照搬苏联模式造成的恶果有较为详细、深刻的分析。尤其是本卷在总结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的历史教训时,指出根本原因在于党群之间由鱼水不可分的密切关系转变为油水两层分的隔离关系,再蜕变为水火不相容的敌对关系。可见,苏联东欧执政的共产党因为坚持极权主义、特权主义和官僚主义,一再延误自我革新而最终被人民群众抛弃了!如果只把苏联的解体和东欧的剧变归咎为后期个别党政领导人的错误而葬送了社会主义成果,那是浅薄的、片面的短见。

第三卷最后一章专写欧洲社会民主党另辟蹊径探索社会主义。欧洲各国共产党原本大都是社会民主党中的左翼,自1917年后陆续退出社会民主党另建共产党,执行革命主义路线,主张通过暴力革命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实行公有制的社会主义制度。而各国原来的社会民主党依旧奉行改良主义路线,主张通过议会斗争等和平道路掌握政权,对资本主义制度进行逐步改造。在1917年十月革命胜利后俄国共产党执掌国家政权,用国有化政策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无独有偶,瑞典社会民主党也在1917年通过合法民主竞选成为议会第一大党,参加自由党内阁,与自由党联合执政,1920年单独执政,随后从1932年起该党连选连任,连续执政44年之久,到1976年才败选下台。随后又有上有下,2014年又重新执政。英国、德国、法国、芬兰、丹麦、挪威、冰岛等多国工党、社会党或社会民主党都曾经通过议会道路执政。它们执政期间采取限制资本主义剥削、增加富人税收等办法,为劳动人民增加了福利权益。这类改良主义政党代表了部分工人的要求,党内民主较为充分,领导人不搞特权,少有官僚作风,上台执政时权力受制约,败选后不会亡党,而是总结经验教训,谋划东山再起。苏联东欧共产党败亡之后,仍有社会主义信念的共产党人,纷纷转向社会党。这是社会主义制度从一国到多国演进中出现的一种返祖转型的奇特现象,引人深思,促人猛省。共产党该如何改革,才能做到既联合、借鉴社会党,又不改旗易帜、社会党化,这是世界社会主义发展中的一个老大难问题。

六、如何看待社会主义革新从地区到全球的拓展

这套丛书第四卷专写自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带头实行改革开放、勇于创新以来,全世界范围各种社会主义派别纷纷革新的场景。要把握全球社会主义革新的要旨,首先要了解当代世界资本主义发生了什么样的大变化,要认清当代资本主义经过革新后处于什么样的发展新阶段。郭春生教授在本卷中写到,当代资本主义有四大变化,即生产方式的重大变化,剥削方式和上层建筑的重大变化,社会阶级结构的重大变化,以及国际关系的重大变化;他还写到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社会主义因素的持续增长,其中特别肯定了美国也存在社会主义因素。我在这里还可以补充一个最新的实例。这就是在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中民主党候选人、75岁高龄的波兰犹太裔参议员伯尼·桑德斯,在参选中公开提出了社会主义的主张,例如,他要求恢复公立大学免费教育和由政府统一支付全民医保等,这些主张得到广大青年和黑人支持。美国共产党也号召党员和选民投他一票。在美国出生的我的孙女高岸(大学生)和外孙朱安迪(骨科医生)都拥护桑德斯。尽管他在好多州取胜,但是最终无法超越希拉里。即便如此,这也是美国政治中的新现象,它表明当今美国已有越来越多的人士向往社会主义。有上述四大变化和社会主义因素持续增长的当代资本主义,该称之为什么样的资本主义呢?笔者早在1989年发表于《马克思主义研究》第10期的《从传统社会主义到现代社会主义》一文中就已指出:“世界资本主义的发展经历了以下四个阶段”:从16世纪初叶到18世纪末叶,可称为封建资本主义;从18世纪末叶到19世纪末叶是自由资本主义;从19世纪末叶到20世纪70年代是垄断资本主义;从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已发展为社会资本主义。[8]随后笔者于2001年在中共中央党校主办的《理论动态》3月20日第1521期发表《社会资本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一文,论证了这个新阶段的资本主义有六个基本特征:第一,社会生产力的社会化程度更高、范围更广、层次更多;第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社会化的程度也更深、范围也更广、层次也更高;第三,资本主义社会的结构发生了很大变化;第四,资本主义国家政府的社会职能大为增强;第五,全球各国之间的竞争与联系大为增强,国际关系更加社会化;第六,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主义因素在逐步增长。[9]2012年笔者又在《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第一期发表的《认清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发展》一文中,进一步阐述了当代世界资本主义已发展到社会资本主义新阶段的见解,同时对当前思想理论界就当代世界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另外十种不同观点逐一加以批驳,提出了商榷意见。[10]

由于很多人对当代世界资本主义处于什么发展阶段这个重大问题有不同看法,因此他们在当今世界社会主义如何革新和如何发展方面也就必然各持不同观点。有人认为:当今世界资本主义依旧是列宁100年前论证的《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所归纳的帝国主义的五个特征至今一个都没有改变;尤其是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以来更加证明了当今时代是列宁所说的“金融资本的帝国主义时代”,“无产阶级革命和帝国主义的时代”。因此,他们认为:和平与发展只是短时期的时代主题,从长远来看战争与革命必定还会是时代主题,以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世界革命必定还会到来;无人工厂的发展、“互联网+”的发展必定会加速无产阶级贫困化,会大量增加工人失业率,最终会促成无产阶级世界革命。他们还认为,社会主义革新理应革掉赫鲁晓夫的修正主义、机会主义和戈尔巴乔夫的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重新回到肯定苏联经验的普遍意义,甚至认为苏联模式是伪命题。在我们看来,上述这些看法没有与时俱进地理解马克思主义,没有认清近半个世纪以来以信息化为先导的新科技革命给整个世界带来的史无前例的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如前所述,马克思、恩格斯在19世纪,列宁、斯大林、毛泽东在20世纪,先后四次要实现世界革命,实践证明都未能如愿。当今在“互联网+”和智能手机遍布全球的新时代,更是难以实现世界革命。资本主义的重重危机和种种弊病,难以通过暴力革命、不断革命和世界革命来一次性地根本解决,只能通过和平改良、不断改良和世界改良来逐步克服。当今,只有坚持不懈地开展群众性的斗争才能实现和平改良,只有通过不断改良和世界改良才能完成世界革命的任务。尽管个别国家和地区因各种尖锐的矛盾已经或者可能爆发暴力革命,然而在新科技革命迅猛发展和社会资本主义的新阶段,通过小规模的暴力革命是难以在全国范围内取得政权的。

当今世界社会主义出现多极化、多元化、多党化、多派化、多样化的新趋势。笔者曾经把当代世界社会主义分为三大家、三中家和三小家,这样划分未必全面和准确,只是为了便于全面把握和容易记忆。势力最大的三家是各国共产党信奉的科学社会主义、各国社会党推行的民主社会主义和各个民族国家民族党盛行的民族社会主义。郭春生教授在本卷中对当代世界社会主义的这三大家做了较为全面、充分的评析。当代世界社会主义势力中等的三家是绿党的生态社会主义、托洛茨基派的社会主义和极左派共产党的社会主义。力量最小的三家是无政府主义、西方学者的社会主义和当代乌托邦社会主义。[11]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在当今资本主义世界,势力最强、影响最大的社会党这一家,它于1951年组建社会党国际,迄今拥有160多个成员党,约4500万党员,分布在欧、美、大、亚、非、拉各大洲,其中有50多个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单独执政或联合执政。而资本主义世界的各国共产党虽然也有大约130个,然而党员总数只有约700万人,大多数都是处于边缘化的小党。其中党员接近100万人的只有印度共产党(马),超过10万人的只有7个共产党,即印度共产党(马)、印度共产党、法国共产党、日本共产党、巴西共产党、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尼泊尔共产党(联合马列)。超过1万人的共产党有25个,其余都是只有几千人、几百人、几十人的小党,波西米亚共产党甚至只有1个人。依据历史经验,共产党人固然要与社会党的改良主义划清界限,但是不能把社会党视为资产阶级在工人运动中的代理人,应该看到社会党确实代表一部分不愿革命的工人的利益,不能视社会党为敌,理应视之为友。各派社会主义者理应求同存异,共同为推进世界社会主义、反对世界资本主义而并肩奋斗。

21世纪世界社会主义革新的路径,笔者以为大致有六个:第一,坚持和发展科学社会主义;第二,联合和团结各派社会主义者;第三,传承和弘扬人类优秀的文明传统;第四,借鉴和吸纳资本主义的文明成果;第五,清除和根绝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弊端;第六,立足本国国情,结合本国实际,探索各具本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当今中国和中国共产党是世界社会主义的中流砥柱,中国人口约占世界人口的五分之一,中国共产党党员约占世界共产党员的88%,中国共产党争取在2021年建党一百周年时全面实现小康社会,在20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百年时全面建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到那时就必能大力推进世界社会主义的革新与发展。可以预期,到21世纪中叶,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可能出现新的**、新的突破。世界社会主义的革新,正是从1978年起由中国率先起步的。正是由于锐意革新,中国迄今已跃居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有信心和决心今后继续为世界社会主义的革新和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当今人类面临气候变暖、海平面上升、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物种灭绝、病毒流行、人**炸等各种危机。中国首先要尽力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共建一个地球好家园。为此要同各国政府和人民加强合作,坚持不懈地推进全球综合治理,这样才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造福人类,以利于世界社会主义的和平与发展。

笔者以为当今对共产主义要有新的理解。“共产主义”一词源于拉丁文communis,原意是共有或公共。日本人在19世纪后期用中文把它译为共产主义,中国人在20世纪初把共产主义一词移植过来。我从旧期刊中查到,中国人把共产主义另译为“公共主义”(见1927年9月4日上海出版的《国闻周报》第4卷第34期厚照的《嘉尔·马克思传略》。文中把共产党也译为公共党)。以往我们偏重从生产资料所有制的“一大、二公、三高、四纯”来理解共产主义,急于求成地以为人民公社是通往共产主义天堂的金桥。“吃一堑,长一智”,我认为当今要从公共主义来理解共产主义更为精准。共产党的奋斗目标不仅限于实现生产资料的公有制,而且更要管好公共资产,增加公共投资,丰富公共产品,发展公共事业,扩大公共服务,增进公共福利,完善公共选举,厉行公共决策,维护公共权益,加强公共治理,严密公共监督,提高公共理性,弘扬公共精神等。总之,公共性越增多,就越接近共产主义社会。共产主义是我们长远的奋斗目标,它并不渺茫,是靠我们日积月累地增加公共性而逐步达到的。理想的共产主义社会,在中国话语中叫公共主义社会,在中华传统文明话语中叫大同社会。早期我国也有人把共产主义译为大同主义。未来新科技革命的迅猛发展,最有利于展现世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明净前景。其中最重要的是太阳能工程和基因工程的发展。笔者于2006年发表《太阳能时代是世界大同时代》[12],随后于2012年又发表《基因时代是世界大同时代》[13]。笔者认为:太阳能产业的大发展不仅能从根本上解决人类生存所必需的能源问题,而且会促进人类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人际关系和国际关系的大变化。未来一二百年将可能建立全球统一的电网,把全球五大洲各地的太阳能发电站统一连接起来,这样就可以做到每天24小时全球都有一批太阳能发电站在发电,以便供全球各地生产、生活和人际交往、国际交往的需要,这样必能促进人类自治、合作、和谐共处。基因工程的新发展、大发展,不仅将改造动物和植物,使之更有利于人类的生存与发展,而且将改造人类本身。基因研究已证明人类基因中有性恶、懒惰、丑陋、病态等因素,经过基因重组,三四百年之后,新人类定将更善良、更聪慧、更俊美、更健壮、更勤奋、更长寿,那时新的高级人类定能实现共产主义的大同世界理想。我在《基因时代是世界大同时代》一文中还提出一个“谐托邦”的新概念,其英文拼写是harmtopia(由harmony和utopia二词去尾招头拼接而成),意即基因时代的新人类定能构成和谐世界。

首先提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想的《乌托邦》,500年前在英国写成,在比利时问世。迄今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已从西欧一隅传遍五大洲,逐步广泛深入人心,历经社会主义思想从乌托邦到科学的发展,社会主义运动从理论到实践的转变,社会主义制度从一国到多国的演进,以及社会主义革新从地区到全球的拓展。当今有众多社会主义政党和流派都在总结500年来社会主义波澜起伏、新潮迭涌的历史经验,寻求改变资本主义,实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通途。我们深信,再经过500年的齐心协力,持久奋斗,那时乌托邦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一定会把马克思、恩格斯当年所提出的“科托邦”或“赛托邦”(scientopia)进一步演变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华托邦(Chitopia=China+utopia)、真托邦(tractopia=true+utopia)、善托邦(gootopia=good+utopia)、美托邦(beautopia=beauty+utopia)和世托邦(worltopia=woila+utopia)。恕我再杜撰这五个引人入胜、促人深思、令人神往的新名词。不要以为500年过于长久,要细心领会毛泽东于1963年1月9日在《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这首词中的名言佳句:“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只要我们切实遵循客观规律,加强主观努力,以“只争朝夕”的精神,纠“左”防右,和衷共济,减少内耗,倍增合力,完全有可能提前实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科托邦、华托邦、谐托邦、真托邦、善托邦、美托邦和世托邦。

共产主义不是虚无缥缈的乌托邦,而是人类定能逐步实现的远大奋斗目标和明净胜境。

高放

2016年5月16日完稿于中国人民大学寓所顶斋

2016年12月20日修订

[1] 《邓小平文选》,第3卷,37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3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 参见高放:《五颜六色衣领的工人》,收入高放文集之五《纵览世界风云》,162页,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2。

[4] 张光明:《马克思的社会主义与发展市场经济问题》,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07(2)。

[5] 参见许征帆、李润海主编:《社会主义发展道路论》,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9。

[6] 我还收藏有恩格斯这本原著的另外两种译本,一种是1929年上海泰东图书局印行的《社会主义发展史纲》,黄思越译;另一种是1928年(上海)创造社出版的《社会主义的发展》,朱镜我译。

[7] 参见[英]G.D.H.柯尔:《社会主义思想史——社会主义思想的先驱者(1789—1850年)》,第1卷,何瑞丰译,10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77。

[8] 参见高放:《社会主义在世界和中国》,185~186页,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

[9] 参见高放:《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新论》,229~241、245~253页,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2。

[10] 参见高放:《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新论》,229~241、245~253页。

[11] 参见拙文《当今时代怎样认识世界社会主义》,载《教学与研究》,2003(11)。参见高放:《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新论》,293~297页,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2。

[12] 收入《高放文集》之八《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新论》,304~308页,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7。

[13] 载《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2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