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是谁?

在苍茫夜色中踏星而来,碎了一地光影。

是谁?

携一袭白衣飘然似仙,清冷俯瞰芸芸众生。

千言万语,千姿百态,终归化为一句。

“你是谁?”

白衣翻飞,优雅落地,看不出喜怒的星眸死死定格在她脸上。

“流玉。”

仙界上仙,流玉。

有酒气扑面而来,让她感到了一丝微醉。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为何仿若隔了千万年,盛满了绕肠的思念,溢出来滴在心间,灼噬般的疼。

不是咋见思念之人的欣喜,不是故人再遇的幸福,而是撕心裂肺的刺骨之疼。

锦时没有再哭,没有挣扎,她呆呆看着眼前的仙人,全然忘却了身边的环境,脑子里唯一句,流玉。

就像是叫过千万遍的名字,从舌尖到心底,都熟悉无比,但仔细去回想时,却陌生的让她心惊。

没由来的,她开始怨恨眼前第一次见到的人。

或许是他让她感到不舒服,或许是因为他曾经伤了槐央,又或许是某个未知的原因,锦时心里蓦然痛恨起他来。

“仙界的禽兽也是仙界培养出来的,流玉上仙,恐怕也是有责任的。”

和记忆里那个影子有些重合的脸,让他没有去追究他话里的讽刺。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锦。”

锦时扬眉,一副自高的模样,却没有看见流玉听见“锦”字时一闪而过的痛楚。陆渐在上仙面前终是慌了神,整好衣衫跪在地上,颤抖着不说话,等着流玉的惩罚。

流玉没有开口,反倒是锦时蹲下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今晚的事我不会说出去,我想你自己也不会想惹祸上身到处乱说,是吗”

陆渐抬头看了看锦时,眼里满是无奈,事到如今,他只能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好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陆渐不明锦时为何会让他离开,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流玉,见他眼光望向海面,似乎对他们的对话漠不关心,不甚在意,微微放下心来,朝锦时说了声“对不起”便迅速御剑离去。

山顶有海风吹过,将流玉满身的酒气吹散开,锦时闻着有些刺鼻。

她不明白仙界上仙为何有酗酒的毛病,但这不重要,锦时心里冷笑,这流玉,一直久闻大名,今日得见,不将槐央和妖界的仇报了,对不起她妖神的名号。

远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锦时听得真切,见流玉纹丝不动的站在前面,抬步朝他走去。脚下一个趔趄,便直直朝流玉扑去。

无意识的,他伸手接住了她,一个回身,将她搂进了怀中。

微微皱眉看着怀里阴谋得逞的女子,流玉正待推开她,却发现自己的腰被她紧紧抱住,随即,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响彻了整个山顶。

“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

秦洛等人赶来的时候,便是看见锦时衣衫尽碎,青丝零乱,满脸泪痕的被流玉搂在怀里,哭的梨花带雨一般。

“师尊!”

“阿锦!”

秦洛怒急上前,猛的将锦时拉了过来,随即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将瑟瑟发抖的她紧抱在怀里。

“没事了阿锦,不要害怕,没事了。”

秦洛颤着声安慰,下午对锦时生出来的冷淡与防备在看见她泪水的瞬间烟消云散,此时心中只剩对她的怜惜担心,还有对流玉的愤怒。

空气中飘着的酒气无疑不显示出流玉喝了很多酒,酒后乱性,而且是对着和两年前死去人有些相似的阿锦,现下这个情形,显然是锦时占了上风。

“师尊,阿锦是我朋友,希望你要伤害她!”

秦洛说的咬牙切齿,竭力压制着内心的不满。

自从锦时死后,对流玉的怨恨和不满便与日俱增,在他心里,锦时的死,完全是由他一手造成,他永远不会原谅他,他要活在这个世上,替锦时去恨他。

流玉并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躲在秦洛怀中的女子,他不明白她为何会陷害他,但意外的,他心中并不气愤,只有淡淡的哀戚。

她此时,一定埋在秦洛怀中偷笑吧,如同多年前那个调皮的徒儿一般。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笑天尴尬的开口,虽然事实摆在眼前,的确是流玉喝醉后轻薄锦时,但他怎么也不相信一向高高在上的上仙流玉,会做出如此之事。

“我先带阿锦回去。”

秦洛不想锦时再暴露在众人各色的眼光中,冷冷抛下这句话,便抱起锦时御剑而行,离开了山顶。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让开口安慰流玉,似乎劝也不是,怪也不是,只得随着流玉沉默,然后散去。

房间内,锦时抱膝坐在床角,目光无神的看着地面,满心都是流玉的身影。不知为何,她陷害了他,并且还陷害成功,心里却一点也不高兴。

特别是想起刚刚流玉缄默着豪不解释任由误会的样子,越发的不舒服。一定是这样的报复还不够,他伤了槐央,躲了神器,区区一次陷害,如何能还的回来。

一定是!

锦时心中肯定,愤然眯了眯眼,决心日后要更狠的报复他,才对得起自己。

秦洛坐在一旁,见一直无声的锦时突然满脸的愤怒,以为她是想不通,忙忙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阿锦,不要怕,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嗯……”

秦洛的怀抱很温暖,锦时扬了扬嘴角,有些贪恋的满足。

“以后……离流玉远点……”

不放心的交代,秦洛眼前又浮现了锦时挥剑自杀的那一幕,他一直在想,锦时形神俱灭的顷刻,有没有听见他那一声嘶喊。如果她提早一刻听见了,会不会理睬,然后停下手中的动作,那样,不管是他,还是流玉,都会有时间出手去制止她。

但她终究是死了,那句嘶喊,她并没有听见吧。

“秦仙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愤然的感觉消失后,八卦因子再次上窜,锦时仰着脸,眨了眨灵黠的眼睛。秦洛没有说话,便听锦时又道:“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那名故人。”

是吗?

秦洛在心底问自己,是吧,因为他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他喜欢她,没有来得及去喜欢她,对她好。

如果自己早点向她表露心迹,照顾她,关心她,她会不会感受到自己的爱然后觉得幸福,不会喜欢流玉,不会为了流玉杀了自己。

秦洛的心中,有很多个会不会,有很多个如果。

这些如果,将锦时的死都揽到了他身上,至少这样,他会好受些,会觉得,无论是锦时对自己,还是自己对锦时,起码,是重要的。

因为曾经来不及爱,所以将所有的爱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就当还债。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爱,至始至终,都知给了一人耳。

“你不说话,就是了?”

锦时的语气微微有些失望,原来自己的魅力,真的不及那个故人啊。

“秦仙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那个故人的事?”

她真的很想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让他爱的如此之深。以往从不提及故人的秦洛,今晚不知为何,竟然开了口。

“她很凶,脾气也不好,欺负到她身上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秦洛眯着眼睛,深瞳中透着无限的思念,那思念,带着满满的欢喜。

他想起第一次和她交锋时,被她一句“按着辈分,你该称我一句师姐”堵得说不出话来,虽然知道她是为了帮于芷烟,但他没有理由反驳她。

“她对朋友很好,只要是她认定了的朋友,便会拼着命去保护她,哪怕,朋友作出伤害她的事。”

就算于芷烟反过来陷害她,一句话让她背上杀害同门的大罪,她依旧毫无埋怨的保护她,处处维护她,就算在他看来,于芷烟真的没什么值得她拼命保护的地方。

“她仿佛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但一旦较量上,却要拼死拼活。”

她说,如果你输了,便替我死一次吧。

将生死挂在嘴边的人,都是不畏生死的人。可惜,他没来得及替她死一次,她已经死了。

第一次看见她差点死掉的时候,是她听见流玉被妖魔围攻,她的慌乱,她的紧张,他全看在眼里。

当她满身是血的躺在流玉怀里时,他懂得了什么叫早点珍惜。

都是流玉,每次都是因为流玉,一次次的被他伤害,却又一次次的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锦时,难道流玉就那么值得你去爱,值得你去付出吗!

锦时听着秦洛慢慢的诉说,慢慢的回忆,心里却蔓延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他说的那些,自己都亲身经历过,他不能用言语表达的痛和欣喜,她却能感受的到。

秦洛突然停下来,双手紧抓着床沿,满脸的愤怒与悲哀。他突然箍紧锦时的肩膀,像是下命令一般。

“离流玉远点,离他远一点,不要让他看见你,不要和他扯上关联!”

锦时吃痛轻呼,秦洛却全然不在意一般。

“答应我,快说,不要和流玉扯上关联!”

她不知道秦洛为何会那样恨流玉,毕竟都是玉阳之人,且流玉还是他的师尊。

终于,秦洛最后一句话,打消了她的疑虑,他说,是流玉害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