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Re·《阵雨》

这条街离文安琪的那个新家不远,江念期是在看到自己开学前去过的那家文具店时才察觉到这一点的。

她哭累了,无精打采的,像个幽灵一样在街上到处晃悠,本来不久前停了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新家就在不远处,可江念期完全没有想要去的意思。她清楚地知道,那里并不是她的容身之所,她的家早就随着那场带走父亲生命的车祸,彻底消失了。

硕大的雨点不断地在她身上拍打着,江念期冷得浑身发抖,眼眶蓄着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看向地面的视线也越发模糊,鼻尖止不住地酸。

此时,一股发自内心的无力感蔓延到江念期全身。她闭着眼睛站在雨中,像只走不动路了的小狗。

文具店附近的那家吉他店门窗紧闭,雨天也让店内的空气变得格外潮湿闷热。

店内,一个戴着毛线帽的男生正坐在沙发上,他透过沾满雨滴的玻璃窗看向外面,然后伸手摇了摇自己身旁的少年,说道:“那里有个女生好像不开心。”

沈调正懒懒地蜷在沙发里,浑身上下跟没骨头似的,手里还拿着本书,只有左右来回扫动的眼睛证明他此时还清醒着。

那男生见沈调没搭理自己,又说:“她站在那里淋雨欸。”

沈调依旧没反应,但店内其他人却有了动作。戴毛线帽的男生见一个中年大叔在柜子的抽屉翻翻找找,掏出把伞,一边撑开一边跑了出去后,连忙继续说道:“老板出去了。”

说着,他又趴到沙发靠背上伸长脖子看,嘴里念念有词道:“老板把她给带过来了,来了来了!”

沈调为了避人,一把扯过领子盖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但眼睛还在看着书。

“外面雨下得这么大,别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淋着。”老板一边说一边递过去一包纸巾让江念期擦擦。

“谢谢。”她接过纸巾,开口道。

“没事,你在店里玩一下吧,那边的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江念期将视线投过去,这才仔细看了眼店里现在的情况。跟上次来时不同的是,店里多了一群看起来十分厉害的人——一个扎着脏辫、戴着一堆廉价金属饰品的男生正在打游戏机,一个文了花臂的年轻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文了同款花臂、穿着旗袍裙的女人,还有一个戴着毛线帽的男孩,外加两个光头。

江念期扫了一眼,又看向了吉他店老板:“我还是先走了。”

老板有点惊讶,问道:“为什么呀?”

江念期没说话,只是将视线收了回来。

老板见状轻咳了两声,解释道:“他们是租下旁边乐队练习场地的人,今天下雨,地下室太潮了,还有点漏水,就来我这儿避一避。你随便坐,等雨停了再走吧。”

既来之则安之,江念期只能暂时找了个凳子坐下,伸手把外套给裹紧了。

戴毛线帽的那个男生拿起拍立得,对准坐在门口的江念期拍了张照片。江念期听到快门声后下意识地看了过去,那男生瞬间就把头埋进沙发的抱枕堆里。江念期没发现什么,只能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那男生慢慢探起头,看到江念期一个人发呆,才把拍好的相片从相机里取出来甩了甩。照片上的江念期和他用肉眼看到的差不了太多,即便头发湿漉漉的,也感觉不到她的狼狈,整个人精致小巧,像一个皮肤白皙但没有太多血色的人偶。

他顺手把照片递给旁边已经埋到抱枕堆里的沈调,极小声地对他说:“她穿着跟你一样的校服欸。”

看到那张快要按到他眼皮上的照片,沈调顺手把它拿过来,夹到了书里。

男孩“啧”了一声,然后一股脑地把抱枕堆到沈调的身上,观察了一下,又接着往他身上放了几个,直接把沈调给埋了起来,嘟囔道:“又装死。”

过了一会儿,江念期起身去旁边的自助贩卖机买了瓶水,之后便在店里闲逛,看起了吉他。

可刚一转身,她就发现店里那帮人乌泱泱地出去了。江念期被吓了一跳,目视他们走了之后,又看向站在旁边的老板,开口问他:“他们怎么都走了?”

老板闻言道:“估计觉得你是客人,怕影响我做生意吧。我好像见你来过,对吉他有兴趣?”

江念期回道:“我就想看看。”

老板想了一下,说道:“对了,你上次不是问过我那张照片里的老师吗?他今天刚好就在这儿。”

江念期微愣,环视了一圈,没见着人。老板见状直接走了过去,在里厅的组合沙发上找了找,然后扒开沈调身上的抱枕,揪出一个正咬着衣领看书的少年。

江念期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没有注意到他,刚才那群人坐在外厅,刚好把他给挡得严严实实。她认出他是开学那天在报到处见过的那个男生,但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们两个是一个学校的。

被打扰的沈调抬眼看向老板,开口说道:“有点热。”

老板插了台电风扇对着他,他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又说:“风太大了。”

老板又把风调小了一点,伺候完这个小祖宗之后,他翻出一个箱子转身就要走,沈调见状开口问道:“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我去给他们看一下漏水的地方。这帮人一下雨就成天来我这儿待着也不是个事,店就暂时先交给你了。”老板一边收拾工具箱,一边回道。

沈调看老板拿上工具箱要出门,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另一边,江念期扫了眼两边放着的吉他,有点出神。

这个吉他店并不大,一共两个门面,一个是大门,另一个是玻璃橱窗,橱窗后面放了沙发和被乐器围起来的高脚台桌,多半是生活区,偶尔在那边喝点咖啡、弹几首曲子还挺舒服的。

可能是因为没什么人,店内的气氛出奇地静,只能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江念期走到高脚桌旁,突然想起这个少年那天提醒过她晚自习一定要去上,不由得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没上晚自习?”

沈调没抬眼,微不可闻地“嗯”了声,算是回应了江念期,之后就没了动静。江念期看出对方现在不太想搭理人,因为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手里的那本书上,整个人就像只慵懒傲娇的猫,只想自己找个地方蜷着,身边的一切也都被他现在倦懒的模样衬托得像是猫窝一般。

但她一直都不喜欢猫,她喜欢狗。

江念期不想自讨没趣,也不说话了,这时,她看到高脚桌边上有把吉他,便顺手拿起来试了试音。抬眼看到窗外正在往下落的雨,弹了一段曲子。

第一个音出现的时候,正在沙发上靠着的少年僵硬了一下,但江念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只是全神贯注地把感情投入正在弹奏的乐曲上。

这是低音自己创作并用吉他弹奏过的曲子,叫《阵雨》。《阵雨》并不是他热度最高的乐曲,但弹奏技巧多、难度高,当初江念期在他发布新曲后照着乐谱练了很久。

她对吉他的掌握程度很高,原本慢节奏的乐曲被她加了一倍速来弹,更符合窗外现在掺杂着阵阵雷声的大雨氛围。

从她身上,沈调明显地感觉到了自然和随意。她运指拨弦极其轻松,弹得也非常干净利落,细节也很到位。而且她的扫弦花样丰富,他自己都觉得有点难度的曲子,却被她十分轻松地弹了下来,甚至还在结尾处加了一段即兴演奏。

沈调收回视线,他不想说她的泛音比他的人生规划还清晰。而拎着工具箱回来的老板在江念期弹完之后也回了神,连连鼓掌:“你这吉他弹得真是不错,感情表现力很强,学了很久吧?”

江念期放下吉他,淡淡说道:“是,上小学时开始学的。”

此话一出,老板看江念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开玩笑道:“刚开始看你弹这曲子时表情不太好看,还以为你是对这曲子的作者有什么意见。”

他这句话其实是在暗讽屋内的另一个人,但他也没去看对方的反应。

江念期把吉他放下,摇头道:“没有,我很喜欢这首曲子的作者。搬到新家之后隔音好像不太好,我很久没摸过吉他了,今天一时兴起就弹了一下。”

老板闻言倒是十分兴奋,又继续问道:“那你有空的时候能来我们这儿玩吗?你来买东西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最低折,怎么样?”

江念期顿了一下,不知为何看了一眼沙发里窝着的那个男生。江念期没听过他弹奏乐器,有点好奇。过去的圈子江念期已经回不去了,她也想找一个新的能弹吉他的地方,便点了头:“我没问题,不过不能经常来,我还在上学。”

老板倒是不在意:“没事,看你安排。”

江念期在这家店里待了这么一会儿,心情已经好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了雨又弹了吉他,她现在有些疲惫,看到外面的雨势小了很多,便放下了吉他:“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那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老板道。

江念期跟老板道别后拦了辆出租车,回家休息了。

把她送走后,老板看向沈调,开口说道:“你这都抱着书看一整晚了,我这儿光线一般,你回教室看去。”

“厌学了,不想去。”沈调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从书上移开,却一直停留在一个位置,没翻过页。

老板不信,见他那块儿光线不太好,又拿了盏台灯过去,插上电源调亮后放在他后面的窗台上,苦口婆心地对他说道:“打住,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拿第一,等你什么时候拿第二了再跟我说厌学这话。”

沈调没回话,只是将头靠着沙发靠背,直接把书本压到了脸上。

老板特意回来是为了穿雨衣,然后又返回了乐队排练房。

待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书本下的少年这才开口,轻声说了一句:“好累。”

只能说放纵自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江念期淋了场雨后,洗澡时整个人就开始昏昏沉沉的。

躺到**睡着后,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自己呼吸滚烫,身体热得不正常,她想自己应该是发烧了。但她现在浑身无力,根本就动不了,只能习惯性地在**翻了个身,拉上被子,往被窝里面缩了缩,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醒来后她只感觉自己浑身都痛,抬手摸了下额头,感觉温度好像比昨晚更高了。

江念期嘴里发苦,撑着身子起床去卫生间用水漱了漱口,出来后又栽倒在沙发上,准备上网买点药吃。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微信里有一条来自文安琪的新消息,点进去一看,是文安琪昨晚发过来的长语音,时长将近一分钟。

江念期直接点击了语音转文字,本来她是不想听的,可看着显示着“正在转换中”的屏幕,她突然犹豫了,又把那条语音给打开,手机听筒里传出了女人温柔的声音:“念念,昨天你跟高三那个女生之间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班主任给我来了电话,这件事我们就不要再计较了。另外你班主任跟我说你今天中午没当面跟他请假,直接发了条请假短信,下午就不见人影了,也没去上晚自习,我帮你掩护过去了,说你是因为跟我吵架了心情不好,所以才想出去放松一下心情。你没找到他才发了短信请假。你之后记得去跟老师道个歉,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就回去学习,学生还是要以成绩为重的。”

江念期听完语音后就把手机放下了,她强忍着嗓子痛咽了下口水,又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她现在呼吸都像是在喷火。

她实在难受得不行,只好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班主任,请了两天病假。请完假,她又上网下单了一些清淡的家常菜和一些退烧药,一切都弄好后,没一会儿,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江念期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九点半了,通话列表里显示有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而两个外卖在软件上都显示已经按时送达了。

江念期顺手拿了个口罩戴上,坐电梯下楼去拿饭菜和药。

在楼下架子上找到外卖后,江念期拿着袋子再次走进了电梯。就在电梯门将要关上的时候,两扇门又突然打开了,紧接着一个男生走了进来。

江念期抬眼扫了一下,一眼就认出这个男生是昨天在吉他店里碰到过的那个男同学。她把自己的口罩往上拉了一点,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不过好在对方似乎也没有要跟她聊天的想法,见面时也没有开口打招呼。

在刘海和口罩的遮挡下,江念期用余光瞥见他伸手按下电梯层数,发现他原来就住在自己楼上。

大概是被刘海给扎痒了,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喉咙瞬间痛得不行。江念期捂着嗓子,屏住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吸吸鼻子。

电梯到中途的时候停了一下,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这时,身旁那个男生突然对她说道:“生病了就不要吃太辣的。”

江念期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跟别人说话,可刚进来的那人没反应,她这才犹豫着看向了他:“嗯?”

沈调看了她手里的外卖袋子,解释道:“这家店的老板做菜很喜欢放辣。”

江念期点了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很显然,他已经吃遍这附近的外卖了,只看包装袋就知道这家店是什么口味。江念期回应过之后又低下头,她现在晕乎乎的,嗓子也痛得厉害,说不出几句话,等到达家所在的楼层后,就直接出去了。

回到家后,她打开外卖后发现点的土豆丝里面有很多青辣椒,她夹起来才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那个男生没有骗她,这家店的菜真的很辣,她根本吃不下去。

她又打开另一份青菜小炒,好在这道菜没什么辣椒,勉强能吃。吃完饭,她又吃了药,便继续在沙发里窝着。

药劲上来后,人有点犯困,她抱着平板电脑强撑着又看了会儿网课,最后实在是支撑不住,便回到卧室睡觉去了。

大概是药物发挥了作用,江念期这一觉睡得安稳了许多,体温也降了下来。

到了后半夜,她一直在做梦。

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她躺在卧室里,喉咙依然火辣辣地疼,她翻了个身,拿过手机打开,看到了沉默给她发的信息——

沉默:小江,你可两天没回我消息了。我问程佳峻见到你了没有,他也不回我,你俩同时跟我玩失踪是吧?

沉默:都走了,所以排挤我一个人?

江念期不知道表哥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只能忍着头痛回复了他。

江念期:我发烧了,睡了一天,你消停点,别烦我。

沉默:不是吧,你受这么大刺激?都到发烧这地步了?他说要移民,你整个人就直接垮掉了吗?

江念期懒得回复他,她深深地觉得自己受到了第二波刺激。

这场病来势汹汹,前几个月累积的坏情绪彻底爆发。江念期坚持吃药,可身体还是不见好,但她已经请假三天了,最后她还是戴着口罩去了学校。

前段时间自己惹了不少事,江念期知道班主任王朝义肯定会找她秋后算账。果不其然,在上完第二节课后,她才刚出教室就被王朝义叫住了。

江念期本以为自己会受到批评,毕竟那天中午自己跑出去的时候,班主任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激动的。可她很快发现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此时正逢课间的早操时间,楼下响着广播体操的音乐,王朝义走进办公室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但喝过水后他还是不说话,又顺手翻起了桌上的备课本,像是在等江念期主动向他开口。

江念期见状,顿了顿,主动开口喊道:“王老师。”

王朝义这才看向她,问道:“感冒好啦?”

江念期点点头,把自己脸上的口罩拉了下来。她脸色苍白,脸颊处又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显然是病还没好:“上次和高三学姐起冲突那件事是我做得不对,让老师操心了。”

王朝义看到江念期虚弱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教育她。上次还觉得她脾气挺大的,可仔细想想,她的家庭关系也确实复杂。而且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若是没受到合理的引导,很容易走上弯路。毕竟是自己的学生,王朝义不想让这么好的苗子毁在自己手里,他摆了摆手:“行了,做老师的哪有不操心的,不过你前几天先斩后奏跑出去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

江念期点头:“我知道。”

见她态度不错,王朝义索性开口问道:“说说吧,你那天出去做什么去了?真的是因为跟你妈妈吵架了?”

江念期的嗓子还没好,音色比平时低沉得多,还带着重重的鼻音:“我以前学校里最好的朋友要移民去英国了,以后估计很难再见,他来找我,我就想着去见他一面。”

王朝义听完,气恼的同时又有些自责。原来自己的学生已经没安全感到这种地步了,就这点小事,她都不敢当面跟他请假。

他眉头皱了起来:“江念期,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不用害怕我不给你批假就发个短信偷偷溜走,让我担心!我又不是不让你去。”

江念期乖乖低头挨训,王朝义又把学校的校规和基本的请假流程跟她说了一遍,这才松口,摆了摆手说:“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去写份检讨,这周交给我。”

江念期答道:“知道了,谢谢老师。”

她头都没抬,正准备回去写检讨,王朝义突然又叫住了她:“等等,我还有事想问你。”

江念期正准备迈出去的步子又停了下来,她看向王朝义,发现他问话时的表情很认真:“生病的这几天,你有医院的开药证明吗?”

江念期这几天病得连单元门都没出过,她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我有软件上买药的订单记录。”

王朝义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怪,他伸出手对江念期说道:“给我看看,我知道你带手机了。”

江念期没办法,只能将手机拿出来打开买药记录给他看。看完之后,王朝义直接扣下了她的手机,严厉道:“你先回去上课吧,手机等晚自习下课之后再来拿,学校内禁用电子设备。以后别再带电子产品到学校来了,知道吗?”

江念期点了点头,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之前的事算是正式结束了,她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可能有点衰,被一堆事情缠着。

快要回到教室的时候,早操已经结束了,江念期在走廊上走着,突然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生追了过来,朝她喊了声:“江念期。”

她停住脚步,而那个男生也一路小跑到她面前,往她手里塞了一只学校超市里买的烤鸡。

江念期有点蒙,开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男生塞完东西便往后退了两步,道:“你好好补补身体。”

江念期不知道这个男生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生病的事,刚想把东西还回去,可对方直接跑了。她从来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又看到周围路过的同学都在偷偷议论她,心里莫名不安。

若是就一个人来送东西,她倒是还可以理解成同学间的关心,可当她回到教室后,没一会儿,就又有几个人跑来给她送吃的,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江念期已经收到一大堆吃的了。

当又有人来给她送东西时,江念期终于受不了了,她直接拽住那个男生的校服,当众质问他:“送来送去的,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那男生也没想到江念期会质问他,他情绪激动,不停挣扎着想走。眼看就要被他挣脱,江念期直接抓住他的手臂一扽,他才终于老实下来:“我说!你轻点。”

“快说。”江念期和沉默一起学了几年的擒拿,现下被这帮人给逼急了,也没注意下手的力道。

那男生连忙说道:“前两天晚上有个中年男人过来,到处找人问你在哪间教室,要给你送钱。别人还以为是你爸,结果那男的却说你缠着他,生病了还找他要钱,他过来就是为了给你送钱的。”

听到男生这么说,江念期拽着他手臂的手当即更加用力了:“听错了吧你?我根本不认识这号人!”

那男生疼得仰起脖子,张嘴叫个不停:“除了你,咱们学校还有叫江念期的吗?现在全校都知道了。”

江念期闻言愣住了,眼睛眨了几下,嘴巴都合不拢。

感受到手臂的力度放松下来,男生一下挣开江念期,转身跑了。

吃过午饭后,有同学小跑进高二一班,直接坐到沈调旁边的座位上,道:“笑死我了,我跟你说,今天上午已经有好几个人跑去给二班的江念期送吃的了,那个传言应该是真的吧?”

沈调在做题,连头都没抬起来,倒是另一边的一个男生接话道:“怎么可能?那男的明明知道她生病了,为什么还要来学校找她?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再说了,你怎么知道那男的不是有心之人故意找来恶心她的?”

那个跑来传话的男生听完明显愣了一下,表情略显迟疑地说道:“不至于吧,要是这么说那人也太坏了,还特意找个老男人来败坏江念期的名声?”

“谁知道呢?那天晚上江念期还刚好不在,有嘴都没法解释。不过到底是谁把那男的放进来的?咱们学校门卫管得挺严的吧?”

传话的男生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跟着学生混进来的吧?现在人脸识别系统还没开,跟着人群一起走说不定就混进来了。”

沈调全程都没说话,他从书包里抽了本书出来,翻开打算找相关概念的讲解,那人见状问道:“调哥你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沈调说完,直接拿出耳塞把耳朵给堵上了。旁边的人愣了一下,但马上就露出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自我开解道:“知道了,马上就要月考了,调哥要学习了。”

另一边,江念期把送来的那些吃的都扔到了垃圾桶里,上课的时候班里飘着一股混合的食物气味。

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课,班上的同学都有点犯困,物理老师将题写在黑板上后让同学们自己解题,而他则趁着大家做题的时候在教室里转悠。当他看到垃圾桶里没拆封的那些吃的后,有些心疼地问道:“怎么这么浪费,这些吃的都没开封呢,怎么全扔掉了?”

一说起这个,班里的同学就都睡不着了,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还有人在偷笑。江念期正在做题,并没有理会。

物理课结束之后,老师下发了课堂作业,但江念期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作业本。

讲台上没有,物理书里也没有夹着,江念期怕是自己往后排传作业本时没看清楚,又去问后面的同学,可他们都说没有看到。

上了一下午课,连着三本课堂作业都不见了,这让江念期有种不好的预感。晚自习的时候,她专门去问了那几科的课代表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作业本,但他们都表示自己收作业的时候,作业并没有被人动过。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江念期就算是再不想相信,也知道自己在班里的尴尬处境了。她从物理课代表的座位前离开,准备回自己的位子,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偷笑,她回头看了过去,那个正在笑的人连忙将视线移到了别处,不知是心虚,还是单纯不想理她。

江念期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停下脚步环视一周,目光落到了教室的窗户上。

她走过去,打开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本来只是不死心想找一下,不想却真的在窗户外面的窗檐上发现了自己丢失的作业本。

江念期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随后开口问道:“谁把我的作业扔外面去了?”

教室里虽然有人在窃窃私语,但整体还是比较安静的,江念期的嗓子还没有彻底恢复,不过她敢保证班里每个人都能听到她的询问。但并没有人回应她,就连离她最近的同学也没回头,每个人都还忙着做自己的事。

江念期又加大音量喊了第二遍,这次终于有几个人回头看她了,但表情里却带着些被打扰的不耐烦。

“行。”江念期忍不下去了,她直接走到黑板旁,用力地连拍了几下黑板。

这一刻,班里不少人被猛地吓了一跳,所有人都看向了江念期,议论声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把众人的目光集中后,江念期又一字一句地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说吧,谁干的?”

周围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还不说是吧?”江念期看了眼教室,刚打算搬起身旁的椅子,突然有个男生站起来怒斥她:“你没事吧!别人不上课了吗?”

而此时王朝义也赶了过来,他用力拍打讲台:“怎么回事?!要翻天了是吧,我在楼下都听到咱班的声音了!江念期,你赶紧给我把椅子放下!”

不光是王朝义听到声音后赶了过来,就连一班的苏老师也站在二班门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江念期把椅子放下,王朝义从讲台上快步走下来,居高临下地指着她问道:“怎么回事?你要干吗?”

江念期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静地解释起来:“我这几天没来上课,他们把我的课堂作业扔到了窗户外面。今天还有一堆人来给我送吃的,说我跟不三不四的人纠缠不休。但凡是脑子正常点、有自己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会相信这么离谱的事吗?我只是发烧请了几天假,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

王朝义听了这些话,脸上的表情也难看到了极点,他拉住江念期的胳膊,要带她往外走:“行了,去我办公室再说。”

江念期却直接把胳膊扯了出来:“我知道你们成绩都不差,在家里也是被宠着惯着的,你们要是觉得我不配跟你们在一间教室里,那来考一次试,比比成绩啊!要是考不过我,你们统统给我道歉!”

江念期还要继续说,却被王朝义直接拽到教室外的走廊上。

王朝义看见江念期肩膀颤抖,以为她在哭,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行了,哭什么。”

“我没哭。”江念期回道。

王朝义仔细看了看,发现她除了被气得眼尾有点发红,没有半点要流眼泪的迹象,而她发抖,完全是被气的。

带了这么多年学生,王朝义就没碰见过这种情况,他一脸疑惑,眉头皱得快能夹死一只苍蝇:“江念期,你明明是受害者,怎么每次都搞得自己像个加害者一样,班级同学都被你吓到了你知不知道?”

江念期刚才在班里喊得太大声,还没好全的嗓子现在开始隐隐作痛,她按住喉咙哑声喊道:“我见不得有人抹黑我。”

王朝义被气笑了:“行,从明天开始,你去打扫一个月公共区的卫生,另外你再给我写份检讨,这周全校师生大会,给我上台去念!”

江念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王朝义一叉腰:“以后他们也跟着你学怎么办?你觉得你这么做对吗?”

江念期没有反驳,是她的错她会全部接下,可有些事她也不准备轻易揭过:“我知道我错了,检讨我写,错我也认。但学校里有人污蔑我,老师就不罚他们了吗?难道要我忍气吞声吗?我把话放在这儿,我来学校是学习的,不是跟他们过家家的!王老师,您之前说要看我的医院病历,您扪心自问,您真的完全相信我,相信您自己的学生吗?”

王朝义被江念期说得有点不知所措,忙解释道:“我总得了解一下事情的真相吧。”

“行。”江念期点点头,“那您说这件事怎么处理吧?”

王朝义教书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我已经跟你妈妈通了电话,她说她明天亲自过来一趟。不过你刚才在班里说什么,要考过班里所有人,当年级第一?”

江念期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您觉得我不行吗?”

王朝义笑了一声:“别人觉得行不行没什么用,关键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好好考,我等着看。”

第二天一早,文安琪身旁时常跟着的那位李秘书来了学校,她还带了两个律师,一直在学校里调查取证,询问过当晚接触那个中年男人的几个学生后,又去找门卫调了监控,准备起诉诽谤的人。

江念期昨天在班里发了好大一通火,现在班里的同学一看到她心里都有些发怵,午休时,有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过来找江念期道歉了。

“对不起,这些巧克力送给你。我们不该把你的作业扔到外面去,这几本作业我们已经想办法捡回来了,我们知道错了。”他们站在江念期座位旁边时多少有点慌,生怕她脸色一变就要发火,也生怕自己会挨训。

但江念期是个直脾气,昨晚的气劲早就过了。她把他们拿来的作业收了起来,巧克力也一并收下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肯定是不敢吃的,不过还是回应了几人:“好,我知道了。”

见江念期收下了巧克力,中间一个女生说道:“那个男人的事,你可以往于晴那边查一查,她一直看你不顺眼,我们也是在群里看到他们讨论的话,才做了这种事情,当时感觉是在伸张正义,现在才觉得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听到“伸张正义”四个字,江念期只觉得好笑,她随口问道:“哪个群?”

那女生连忙说道:“是第三中学的大群。你要进吗?我拉你。”

江念期还没有进过新学校的群,便答应了。那个女生把她拉进群之后,几人就从她桌边离开了。新成员是看不到群内之前的聊天记录的,江念期随手把群设置成了不接收群消息的勿扰模式,继续在座位上刷题。

这时,一旁的彭舒妤凑了过来,说道:“这几天学校里议论过你的人现在都怕死了,担心你家请的律师查出证据后,连着他们一块儿告了。”

江念期一边算题,一边回彭舒妤:“谁让这些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彭舒妤一脸震惊地说道:“不是吧,说过你的人你都要追究吗?”

这话一出口,班里许多同学都朝二人看了过来。江念期放下笔,看向她,问道:“我骂你两句你会去告我吗?”

彭舒妤摇摇头:“不会啊。”

江念期说道:“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这么做?你觉得我不正常?”

彭舒妤闻言愣了一下,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江念期都在埋头学习,她白天上课刷题,晚上下课回去后也没松懈,点着灯一直学。

凌晨三点,闹钟响了,她写完最后一题,打了个哈欠,拿起一旁的手机,正好看到沉默给她发了条消息——

沉默:我刚刚游戏十连抽终于抽到小露了,我今天运气太好了吧!希望这份好运可以通过网络传递给你。

江念期揉了揉有点干涩的眼睛,给他回了条消息——

江念期:有人幸运就会有人倒霉,不要把你的因果传到我身上,隔着屏幕也不行,我已经够倒霉的了。

回完消息,江念期简单冲了个澡,洗完澡、晾好浴巾后就躺到**,闭上眼睛,却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她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毫无疑问,她又失眠了。

江念期没办法,只能戴上耳机,听起了低音早期的乐曲。

过了一会儿,她在低音七年前发布的一首吉他指弹的曲子下面发了一条留言——

低音你好,我从小就喜欢你的音乐,也被你影响,学了十年吉他,结果上个月才知道原来你从小学的是钢琴。明天就要月考了,我必须考到年级第一,不然就会被同学奚落。现在我正缩在被子里面一个人失落,虽然我过得不好,但我希望男神你一切都好,晚安。

楼上,沈调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一道题,认真思考着。这道题他做不出来,在所有科目里,他的数学是学起来最吃力的。

他很久没有回过别人的私信了,但现在的他只想逃避那道数学题,于是回复道——

希望你不要失落,也祝你这次考试顺利,早点睡,晚安。

但事实上,江念期刚发完这条留言就睡着了,她睡相很差,被子也没盖好,但睡得很沉。而楼上的沈调看着面前的数学题,沉默着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继续写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江念期准时被闹钟吵醒,她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起床,凭着肌肉记忆走到洗手间里刷牙洗脸,到出门时眼睛都没睁开过几次。

可能走读生的出发时间都差不多,进电梯后,江念期又遇到了住在她家楼上的那个男同学,发现他的眼框也有两道明显的乌青。

怎么着也算是半个邻居,江念期便主动开口问候了一声:“早。”

对方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说了句“早”后,又把眼睛闭上了,等电梯到了一楼后就直接出去了。江念期感觉到他气色不是很好。

到教室后,江念期把自己的书包放下,开始平心静气地应对接下来的月考。

考试持续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考完最后一科。老师收完卷后,同学们也开始往宿舍走。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江念期中午没有吃饭,只含了几颗糖。她在专注做事的时候感觉不到饿,现在放松下来,才觉得胃里空空的,有些难受,便准备去小食堂吃点东西。

到了小食堂,她买了碗香菇面,吃了一口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香菇面虽然用料简单,但味道很好。

本来江念期一心扑在干饭上,可偏偏她身后的不远处有人议论起了她:“你们班那个江念期学习好像挺好的,到时候你们要是真没有一个人能考得过她怎么办?”

被问的人语气不屑地说道:“她这种人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看着就不像是认真读书的,跟外面那些人一样爱玩,要我说她就该去最差的班。”

听到这里,江念期实在忍不了了,她放下筷子走到那人面前,语气平静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留着板寸的男生抬眼看向江念期,脸上一点慌乱的情绪都没有,显然是对她不满已久:“怎么,我说错了?”

江念期也不怵,直接质问起男生来:“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吗?我们在班里好像都没说过话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但你这种人是真的让人很无语。”

说完,没等男生反应过来,江念期就转身离开了,她懒得再多跟他说一句话。

江念期是走着回家的,她没背书包,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在街上晃**着。

回家后,江念期简单冲了个澡,又放好热水,躺进浴缸里。

她用毛巾擦了擦手,拿起一旁的手机,在播放列表里选了一首低音的音乐,点击了“播放”。正当她享受音乐时,她突然注意到软件的消息栏处多了个小红点,点开之后,发现是低音带着平台身份认证的头像回她的消息——

希望你不要失落,也祝你这次考试顺利,早点睡,晚安。

看到消息的一瞬间,江念期的眼睛都瞪大了,她忍不住坐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条回复,伸手捂住了嘴,喃喃道:“他回我了。”

她把这条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原本坐直的身体不断下滑,下半张脸都泡进了水里。过了一会儿,她闭上眼睛开始吐泡泡,脑子里想的全是低音回复她了这件事。

低音回复的语气好温柔,江念期在心里想着。原本被偶像回复是件特别开心的事,可突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他回复其他粉丝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温柔?

虽然低音从没露过脸,但他的女粉丝有很多,光是评论区里的就已经数不清了,毕竟他年少有为,天赋和才华都那么高,简直是自带光环。

正出着神,江念期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姑姑给她打来了电话。她犹豫片刻,接通后放到耳边,道:“姑姑。”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有了声音:“我听沉默说,你今天月考?”

“是。”江念期答道。

“考完了?感觉怎么样?”

光是听声音,江念期都能想象到那个总是戴着眼镜、不苟言笑的女性形象。比起她的亲生母亲,姑姑更像是江念期小学时班里那个严肃的女老师。

“应该还可以,都不难。”江念期谨慎地回复道。

“嗯,你觉得好就行,到时候成绩出来了,记得给我发一份成绩单。”

“好。”江念期道。

“在你妈那边还习惯吗?我听说她再婚对象还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儿,相处得怎么样?”

江念期没想到姑姑还会关心她的生活,犹豫片刻后,慢慢回道:“我搬过去后就一直住在学校附近的房子里,跟她没怎么接触过,平时也没说过话。”

听完她的话,姑姑的声音也放缓了,说道:“行,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别自己扛着,要记得你还有个家在这边。”

“好,我知道了。”江念期应了声,挂了电话。

一瞬间,江念期的心情很复杂。她在水里抱紧了双腿,将下巴抵在了膝盖上。

此时,楼上的沈调正拿着手机在阳台吹风。考完试后,他直接回了家,然后便一直伏在阳台栏杆上,看关于他父亲的一段访谈。

访谈中,男演员回忆起一段与沈调有关的往事,对主持人说:“沈从来导演在片场特别严厉,但平时他其实是非常关心演员的。有一次,他接到一个电话,刚说没两句就挂了,然后就一直在组里忙到了天亮。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是他儿子的生日,当时他儿子可能才上小学吧,打电话对沈导说'爸爸我数学考了满分'。那会儿片场离他家不远,小孩子想让沈导回去陪他吃饭,但沈导当时工作实在太忙,没能从片场脱身。说真的,沈导他为了电影事业,在家庭上牺牲太多了。”

沈调看着访谈视频,脑海中不时地闪现出沈从来拿着剧本跟演员讲戏的场景。过了一会儿,他又用手指将视频的进度条拖了回去,仔细地看着父亲在镜头下指导拍摄的模样。对待演员时父亲总是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教,总是很有耐心,可对他……

沈调看了四五遍才罢休,他退出视频点进微信,给沈从来发了一条消息——

爸,今天月考,我考得应该还不错。

发完之后,他伏在栏杆上,垂头闭上了眼睛。四周很安静,就在这时,他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

他连忙看向手机,却发现微信上面是吉他店老板发来的消息——

考试结束了吧?这周末会过来吗?

一时间,沈调的情绪说不上来是不出所料,还是失望。

来。

他打字回了过去,接着关机,转身回房,随手关上了阳台的门。

江念期失眠了。

姑姑给她打来的那个电话实在太突然,她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第二天起床去上学的时候,运动手环上显示她的睡眠时间才四个小时。

睡眠不足让江念期整个人都显得特别丧,在等电梯时,她几乎要睡着了。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大脑随之短暂清醒过来的同时,江念期又在电梯里看见了那个和她同校念书的男生。

江念期观察了下对方,估计也是昨晚没睡好,但少年除了头发稍微凌乱了一点,整体看上去依旧很帅气。

江念期进电梯后无精打采地站在沈调旁边,跟上次一样开口说道:“早。”

“早。”沈调也和上次一样有气无力地回应了她。

电梯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一楼,江念期刚往外走了几步,身后清瘦高挺的少年就超过了她,可能是因为对方腿长,她发现自己走得没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