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突进
第二天一早，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走进了101。
是谭思雅之前工作的按摩店的老板娘。突然打电话来，说有一些事想和警察说一说。
这倒是不错。所有人都很期待。
老板娘四十来岁，大大方方的，进了公安局也不怵，接下苏琳递过来的水道声谢，转头就直接跟阿特说：“我来啊，是想起个人有点怪，想和你们说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说着就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是店里预约信息的截图。
姓名王诚节，男，下面还有手机号。余烬当即拍下来，走到一边调查去了。
老板娘继续说：“这个人来过我们店里好多次，后面几次都是专门指着要小雅接待。这本来也很正常，挺多客人来多了，都有自己的偏好，所以我之前也没觉得有什么。就是这两天吧，我老是回想小雅的事，想起来就很难受。这孩子，到底在我这儿干了两年，虽然内向了一点，但这么久总有点感情。而且又勤快又聪明，手法也好，我还打算给她涨点工钱再签个长约，哪想到她突然就辞职了……”
“突然辞职？”阿特插口问了一句。
“对，之前一点风声没透露，就跟我说找了个更赚钱的去处。我还以为是哪家大店看上了她，那我也不好挡人家的路啊，只能答应了。这才几天啊，怎么人就没了？”
说着老板娘的泪就下来了。其他人看着心里也很唏嘘，大好年华却惨遭杀害，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令人扼腕的事。
“说说这个男的吧。”阿特递过一张纸巾，又把跑远的话头拉回来。
“诶诶。”老板娘擦擦眼泪，“就是我这两天想到小雅心里难受，觉得也是没好好关心她，怕漏了她身上的什么事情，就把所有人叫到一起都来想想。这一对，就对出问题了。这个人，老爱打听人家的家庭情况啊什么的，而且是把店里的按摩师都找了一遍，最后才找上了小雅。你说这是不是有什么预谋啊？”
“有这个可能。”阿特点点头，“您放心吧，现在我们知道了，肯定会好好查清楚的。也感谢您给我们提供消息。”
“应该的，应该的。”老板娘连声应着，脸上有种放下了一桩事的轻松。只是仍然稳坐如初。
阿特心领神会。“您还有什么事？”
老板娘踌躇了一下才说：“我是想问一下，联系到小雅的家人了吗？他们来……给小雅接回去了吗？”
“这个……”阿特摇摇头，心情也跟着沉下去。确定了死者身份后，他们就多方寻找谭思雅的家人，一是请他们来认领，二是遗体将进行尸检的事也得告诉他们一声。结果却查到，她母亲很早就已过世，后来父亲又在工地上出了事，也没了。再没找到她其他亲戚，能联系上的只有一个继母，对方还表示已经和谭思雅断开联系多年，不愿来做这“晦气”的事。
老板娘似乎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真是命苦，小小年纪没了妈，后来又没了爸。虽然有个后妈，关系又不好，把她爸的赔偿金全占了，后来还不让她回家，骂她是扫把星克死全家，高中都没让念完就赶她出来打工。她性子要强，这些事从来不愿意在我们面前多说，也是前年放年假她还不回家，非要留下来帮我守店时我才听她说起这一回。她说她不喜欢过年，没地方去，老家亲戚早就没了往来，后妈也改嫁不联系了，逢年过节就显得她孤零零的。”
老板娘说起这些，眼眶又湿润了。
“你们跟我说她没了后，我心里就想着这事。这要是她家属不管，最后怎么处理？”
苏琳说：“如果一直无人认领，案件结束以后我们会走流程交给殡仪馆。”
老板娘垂着头想了想，重重叹了一口气，说：“……我是想，要是一直没人出来的话，到时候你们就通知我，我来，行不行？
怎么说也是在一起两年，她也帮过我不少，她走了，我也不忍心看她孤零零的，能送一送也算尽了我和她的缘分。”
这话倒是几个人都没想到的，一时间惊诧莫名。纯粹的善，永远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当然可以。”阿特一口答应下来。
王诚节的信息很快就查到了。
男，34 岁，曾任职于一家装修设计公司。三年前失业后一直在家，无正当工作，靠母亲的退休金混沌度日。
照片上倒是一副好皮相。谈不上多帅，但挺直的鼻梁、明朗的眉眼和似乎挂着淡笑的嘴角都让人印象深刻。但他和这个案子的关联之处在哪儿呢？
倒是余烬，自看到照片后就闭着眼锁紧眉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苏琳不明所以，阿特摆摆手说：“没事儿，他肯定是发现点什么又一下子想不起来，进入‘AI 模式’帮助回忆呢。”
说着拉苏琳坐下，他们得盘盘昨天调查的结果。
阿特和郭子敬去了乔兵野的公司，但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都表示这个人工作认真、努力，虽然性格不算特别好，有些自负乃至偶尔刚愎自用，但大体来说还是讲礼貌懂进退的。确实很顾家，很少参加下班后的社交活动，但又很少把家人带出来，大部分人都没见过他妻子长什么样。
而苏琳和余烬这边的反馈则是夫妻间存在感情破裂的可能，他们理出来的几个疑点也得到了阿特的认同，觉得可以挖一挖。但怎么挖却是个问题，应该从哪儿找到突破口呢？
“家暴？”苏琳问。
这当然纯粹是猜测，仅仅是从小女孩对声响的过度反应来推论的—这种情况在处于家暴环境中的小孩身上很常见。另外就是头天回来后，他们再次询问过乔兵野，在问到夫妻感情时，乔兵野突然反问一句：“你们去过我家了？”，整个人的情绪陡然变化。
“ 她一定会跟我离婚的…… 不行， 不行！ 我不能失去她……你们为什么要告诉她！我没杀人，这个案子跟我没关系！……我，我，我认错，我一时没管住自己，但是她肯定知道我是爱她的，她肯定知道，不能离婚！让我回家，快让我回家！”说到最后，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吼，倒把外面路过的人吓了一跳。
阿特只是冷眼旁观。他不知道乔兵野到底爱不爱陈菟菟或者爱有几分，但他知道，这种狂乱的情绪躁动，也常出现在家暴者的身上。
综合来看，这个可能性不低。
“已经让子敬去找找有没有陈菟菟的报警记录了。回头也会找社区或邻里再问问看。”
正说着，旁边的余烬突然大叫：“我想起来了！”
“什么什么？”阿特被他一嗓子喊得有点懵。
余烬却是看着苏琳，说：“昨晚撞我的人。”
苏琳眨着眼没反应过来。阿特联系前后想了想，问：“你是说，昨晚有人撞了你，而这个人就是王诚节？”
“很像。”
“在哪儿？”
这时苏琳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乔兵野家楼下的停车场。”
乔兵野、陈菟菟、王诚节，这三个人之间，似乎存在着关系线。
尽管这条线究竟是怎么连的还不够分明，但很显然，这三个人就是命案的核心所在。
接下来，一方面要找出王诚节，一方面要看住乔兵野和陈菟菟，另一方面就是要挖出三个人的关联细节了。阿特马上找陆队要组织协助，以上每一条都需要人手去铺。陆忠明当然没意见。在大量人手的补充下，案件的进度节节推进。
拿到王诚节的电话号码后，他们马上调取了通话记录，发现有个号码一年内持续和他保持着联系，虽然并不密切，但频率稳定，而这个号码经过运营商的调查，是陈菟菟的！这两个人确实存在紧密的关系。而拿着陈菟菟的照片去满城找文身店的刘天明也有了进展。他从一家开在写字楼的文身店里调查出了陈菟菟去文身的记录，并得到了文身前的照片—肩膀处的烟头烫伤疤。更重要的是，监控里陪同陈菟菟来文身的男人，就是王诚节！
另一边，虽然郭子敬没有找到陈菟菟的家暴报警记录，走访社区和邻里也认为两人关系很好，但终究在小区周围的药店里查到了她购买外伤药的消费记录，且较为频繁，一些跌打损伤类药物用药量极大。
之前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阿特瞬间有种拨开迷雾的感觉。
乔兵野与谭思雅保持着不正常的男女关系，而另一边，陈菟菟和王诚节看来也关系匪浅，这两口子……另外再联想到王诚节似乎刻意地去找谭思雅按摩，以及现场残留的特意指向乔兵野的线索，阿特几乎立刻想到，这绝不是一起因不正当性缘关系导致的**杀人案，而是一起涉及婚姻纠纷的故意杀人案！
但仍然缺乏决定性的证据。尤其是，王诚节到底在哪儿？
技术部门又开始翻监控。从头天晚上陈菟菟家的小区停车场开始，广泛撒网，大量搜查。每个人都感觉到，离真相大白的那天不远了。
也许是老天爷看他们之前太辛苦，终于决定给他们一点线索。两条极为重要的线索在同一天先后出现。
一条是之前的脱落细胞检测结果终于出来了，在谭思雅身上提取到的脱落细胞经检测后发现了两组不同的DNA，这说明案发当天有两个人与她有过直接的身体接触！一个是乔兵野，另一个，经与从王诚节母亲家找到的头发上提取的DNA 对比后证实，确实属于王诚节。
也就是说，王诚节有绝大的可能，是杀害谭思雅的真凶。
另一条却是技术部门在扫监控时的意外收获。他们在谭思雅居住小区的另一个门外的监控中发现了陈菟菟和王诚节一同出入的画面。乔兵野一直是从小区的南门进入，离谭思雅居住的那栋楼更近。可案发当天，陈菟菟和王诚节竟然也从小区的北门进入，只是他们一前一后进入，且穿着上有伪装痕迹，而且之前没有人去想过这两个人有问题，才一时没有发现。现在终于被找了出来。从监控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陈菟菟和王诚节进入小区时乔兵野刚好从谭思雅家出来，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时间差恰好也控制在谭思雅的死亡时间段。
王诚节和陈菟菟的行迹轨迹与案发时间有了交叉点，立刻成为新的案件嫌疑人。
案情终于逐渐明朗，线索就像是一颗颗小珠子，东一颗西一颗散落一地，可一旦找到了关键的那根线，就能将珠子完整地穿成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