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吃饭的地方在主楼东面的二层小楼,让帅朗意外的是这里居然还别有洞天,连体的公共餐桌、几个打饭的窗口,窗口之后忙碌着的居然还有若干位体型堪比程拐的厨子,等了不多会四菜一汤同时上来了,一看凉拌牛肉加鱼香肉丝,酸辣粉条加香菇油菜,红的酱红、绿得油绿,香得扑鼻,盘上桌帅朗的筷子早已伸了进去,牛肉挟得,那叫一个流星赶月;菜饭扒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同来的郑冠群看得大眼瞪小眼,可没料到了这孩子能饿成这样,趁着帅朗吃的功夫,赶紧地舀了一碗肠丝豆腐汤,放到这位跟前笑着劝着慢点吃,不够还有。

帅朗边点头边嚼咽着,仅仅是嗯嗯啊啊胡乱应了几声,几次郑冠群想插嘴问句话都没插进来,毕竟这个时候、这个种环境,是最佳的谈话时间,本来就准备吃饭功夫谈呢,谁知道这小伙嘴里没一刻闲着。

没有苛求,他知道有时候有些事欲速则不达,不管是嫌疑人还是知情人,在心情舒缓、神经放松的状态下才好谈话,否则弦绷得紧紧得,相互不是仇人也要产生仇视态度,而现在看来,是警察对帅朗的苛求太过了,看着帅朗狼吞虎咽旁若无人,郑冠群甚至有所怜爱的心思,再怎么说,小伙还年青,要是搅到这事里,一辈子毁不完也得搭进去一半。

“郑叔,您是不是快退休了?”吃着帅朗突然问。郑冠群机械应了声:“对呀,后年就退了,现在已经退二线了。你怎么知道,我看上去很老吗?”

郑冠群不老,看上去顶多四十开外,如果不穿警服,更像个养尊处优的小老板,不过帅朗给的回答却是:“不是,我猜得,但凡警察一到快退的时候,态度都特别和霭可亲,就跟我爸样……其实呀,天下的犯罪能消亡吗?消亡不了。那消亡不了,嫌疑人就永远抓不完,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到老了都得后悔,大好青春,都浪费在怎么欺负人整人身上了。”

“你少指桑骂槐,吃得差不多了,该撂包袱了,告诉你,这可是给你开的小灶,要是没有物尽其用,你得照价买单啊。”郑冠群岔着话题,给了一个软绵绵的威胁,像个玩笑,不过也是在提醒帅朗,整个机动车检测中心都是指挥部的监控之下,一拔人正等着这位大吃二喝的货爆料呢,却不料,这货的预防针还没打完,直说道:“买单无所谓,不过丑话可说前头,我也是猜测啊,错了不负责。”

“说来听听,反正你也负不起责。”郑冠群快失去耐心了,看着帅朗两片发亮的嘴唇吧唧着,有点怀疑这货纯粹是蹭吃混喝来了。

帅朗呢,嚼着嘴里吃食,笑了笑,神神秘秘道:“郑叔,那我得先问您,男人五好知道不?”

“什么五好?”郑冠群一愣,明显不知道。

“吃喝嫖赌抽嘛,总得占一样,要不怎么叫男人呢?”帅朗大惊小怪道。一说郑冠群差点大巴掌扇上来,笑骂着:“你个臭小子,你跟我是一辈人呀?开这玩笑?”

“不是开玩笑郑叔,我是在讲怎么抓思维盲区,比如你们抓嫌疑人,你们用他们了解的方法抓人、他们用他们知道的方法的躲避,你们怎么抓,他们知道怎么躲,彼此一了解,成两条平行线了,你交叉不了啊……你得找一个嫌疑人的疏漏。”帅朗道。

“我快退休了,还用你给我上课呀?”郑冠群哭笑不得地道。

“那我不敢,当警察我肯定不如你,不过看人我未必比你们警察差,也不是我智商优越,而是你们眼光局限,没有眼光就没有思路,没有思路、就没有出路,这和做生意是一个理。”帅朗筷子点头,边吃边说,听得郑冠群一头雾水,别说郑冠群,连监控室一干听着的也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货究竟藏着什么猛料能把上千警力没有排查到的嫌疑人找出来。

郑冠群也理解不了,追问着:“上课回头再给我上,你究竟想说什么?”

“还是男人五好,吃喝嫖赌抽啊。”

帅朗嚼着根油菜,菜尾巴在嘴边嗫着,一句喷得郑冠群差点掀了椅子滚地上,这老脸挂不住了,瞪瞪眼,帅朗怕老头理解错误,赶紧地解释着:“我都说了咱们彼此缺乏共鸣,尿不到一壶了……我的意思是,您从这个方面想办法,无非是男人嘛,脱不出这几样;排除法,抽吧,暂且没听说;赌吧,他不需要,有的是钱;嫖吧,人家干那事咱们暂且也知道不了,况且妞就有自带的,估计也不会……所以归根到底,在吃喝上。”

“你以为就你想到这个啦?”郑冠群斥了句:“中州七百人口,不带流动的,你知道有多少个饭店酒店、多少个食堂大排挡、多少个小吃摊,还不敢算流动的……要这样查,一万警力都未必够用。”

“您又进入思维的死胡同了。”帅朗笑着道,挟着菜,饶有兴趣地看了有点忿意老头,颇觉得有点意思,以问带解释道着:“我问您,端木哪儿人?徐凤飞哪儿人?”

“中州人。”

“亲不亲,家乡水;好不好、家乡美;在这儿土生土长,恐怕有很多东西渗在骨子里,他想改变都改变不了,即便是改变了,这儿也能唤起他们很多回忆来……”帅朗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一句让郑冠群若有若无抓到什么来,狐疑地问:“你是说……”

“找点能勾起回忆的东西来呀?一多半还不得在吃上,甚至于大酒店大饭店可以忽略不计,十几年前、二几年前的端木,可还是个普通市民,就一穷光蛋……你用那个时候的生活轨迹来重合现在他的行踪,不行吗?”帅朗问。

“有点意思了,你的意思是,在中州地方名吃的周围,端木可能出现过?”郑冠群明白了,不过一明白,又诧异了:“可这怎么查?有哪些名吃。”

“多了,有点年头的老字号,查一遍不就行了,没几家了……天明路与农业路交叉口,老四海鲜大排档,父子开了两代三十多年了,海瓜子、螃蟹腿超级好吃;顺河路逍遥镇胡辣汤、德亿路张记味美思大盘鸡;葛记焖饼,黄河路上的,解放前的名吃;海底捞,这个不用多说,很多分店,生意超好;杨记拉面,最正宗是纬五路那家;王三米皮,二七广场亚细亚大酒店楼下;老华联楼下辣妹小吃店,也有十来年了;擀面皮大王,原南关电影院旁边那家;惠丰源、老中州两家烩面,还有……”

帅朗如数家珍,看来活这么大没白活,吃喝嫖赌全乎,正说着被郑冠群打断了,老头接近顿悟了,很有兴趣地问道:“你是说,把目光锁定到这些有限的区域?”

“对呀,以门店在参照,现在监控探头这么泛滥,我就不信找不着他……其实不是你们抓不着端木,而是你们在心里已经把他妖魔化了,什么奇骗、什么巨骗,其实他就是一普通人,你从普通人的角度考虑,十几年没回中州,回来总得尝尝家乡的味道吧?找味道总得找正宗的吧?对不对?……嗨,怎么跑了,前天晚上我在街上数过,十五年以上的,有六十多家……”

不说了,思路已明,查就简单了,郑冠群早就起身出去了,看样是焦灼地想看看结果,这倒好,把帅朗一个人扔在餐厅里了,帅朗笑了笑,回头继续埋头专心地吃着,很多天来,第一次这么放开胃口的吃饭,似乎从到这儿的一刻起,悬着的心里真安生了……

……

帅朗倒安生了,技侦室里乱了,郑冠群敲门进来的时候,两排微机,十几名技侦人员在行双成的指挥下,已经调出了第一批探头的监控资料,警务天网工程虽然有劳民伤财之嫌,不过也确实解决了不少实际问题,最起码打架斗殴盗抢车辆案件能留下很多监控资料,更何况这是刚刚发生两天的事,行双成根据俩人的谈话提取了十九日、二十日两天的资料,把时间定格地早、午、晚,饭时前后各延一时,十几个屏幕,滴滴地响着程序比对的轻微声音,整个专案组像开动马力的机器,轰鸣起来了。

对不对呢?郑冠群觉得这小伙说得很在理,沈子昂和外勤一队商量下也觉得有那么点道理,但是呢……似乎又过于简单了,坐到门口不远等着功夫,沈子昂倾身问着郑冠群道:“郑老师,您对这个人有什么感觉?”

“你指那方面?”郑冠群道。

“任何方面,比如您感觉他是不是有所隐瞒?我看他的情绪在见到您后变化很大。”沈子昂道。

“那是因为你们把他当做嫌疑人,当然不会有好情绪了……至于隐瞒嘛,我倒觉得有。”郑冠群道。

“哦……”沈子昂兴趣大了。

“这样说吧,但凡嫌疑人,总生活在一种紧张、惶恐的状态中,特别是上了追逃名单的,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不到被警察抓到的一刹那,他的心不会安定下来……而帅朗呢,我倒觉得他也有这种倾向。仅仅是感觉啊。”郑冠群笑了笑,给了个不确定的答案。

指挥部的一干人,沈子昂,外勤的续兵、童政委加上方卉婷几人在这个场合就帮不上忙了,听着老头的摆活,童政委插了句问着:“那郑老师,您说他爆给我们这个排查方式什么意思?还有,我觉得这个方式似乎太过简单了,十八号我们抓捕失利,隔了一天两天,他就大摇大摆走在中州大街上?可能么?”

“端木惯于出人意料,这倒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是这个方式要查出嫌疑人,那我们还真无地自容了。”沈子昂道了句,不过话音里似乎对这个方式能出结果还是觉得信过得的成份少。这么一说,行双成也点头笑了笑,要不是实在没有线索,也不至于在这些点上磨无用功,几个屏幕占满了,都是来去吃饭的市民,扫描的进度很缓慢,虽然单个面部特征扫描快,可架不住人多呀,特别是胡辣汤、老烩面、酸辣粉那几家,那叫一个人多,甚至于有些面部仅拍摄到了一小半,识别也无法进行,直接略过。

不过,除此之外,线索已经断了,废弃冷库抓捕回来的四位,无法接触到梁根邦的上一层,只提供了一个前一天似乎有人到了冷库的信息,但究竟是谁,长什么样,这几个货是一点也说不上来,中断的线索重新接续起来,除非找到新的切入点和嫌疑人信息,否则只能原地踏步,除了现在进行的消息,还有一个消息是和梁根邦出去的同伴绰号包皮,南关派出所已经查到这个嫌疑人的身份信息,叫包猛刚,有吸毒史,老范已经带队到派出所落实了。

十分钟过去了,没消息,比对没有结果……

二十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结果,有些人坐不住了,续兵到走廊上抽烟,心事很重,抽了几支,一直想找帅朗坐下来谈谈,不过时间和环境都不合适,半天还是在走廊里转悠……

半个小时过去了,连郑冠群也快坐不住了,倒了杯水,刚抿了口,续兵进门了,小声向沈子昂汇报了句什么,沈子昂点点头,很失望地挥了挥手,不用说,肯定是老范那里没有查到有价值的信息,这些嫌疑人居无定所,同伙一落网,再找人肯定要费不少劲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方卉婷起身了,悄悄地踱到了郑冠群身边,附身问了老郑一句什么,老郑似乎很为难,不确定地摇摇头,俩个人好像在商量着什么……沈子昂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心里免不了狐疑,是不是方卉婷请老郑的途中俩人商量过什么事,十几分钟的路程,俩走了两个小时,如果商量,沈子昂免不了会把矛头又指向那个刚刚进来的帅朗身上。对了,帅朗,沈子昂一想这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火大,看看四下,童政委和续兵在走廊上,于是起身向门外踱去,那个货还在餐厅吃着呢,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过舒服了,沈子昂就觉得很不爽……

门拉开的一刹那,一声“嘀……”的加长音响起,18号微机,技侦员发神经一般喊着:“吻合了,找到了……”

哗拉几声,椅子几乎是被掀的,技侦员一群往微机跟前凑,老郑和方卉婷急促地起身往这边看,行双成急了,分开人群,挤到微机前,那技侦一让位,行双成娴熟地操着键盘,噼里啪啦一阵响声,把捕捉到了画面放在,定位,图像库里测距,是一对男女的照片……放大,锐化,去马赛克、恢复,几个瞬间把一个全面部、一个半面部恢复到了屏幕上,画面一显示,马上失魂落魄地跌坐到了椅子上,喃喃地说着:“丢人了,丢大人了……”

没人吭声了,都知道这人丢在什么地方,画面上的人肉眼几乎都能辨别出是嫌疑人,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任何化妆,大摇大摆地在中州大街上散步,距离逍遥镇胡辣汤店不过三十余米,时间是早晨八点三十五分……如果提前预测到这种排查手法,连派出所片警都能拿下这个跨国的巨骗。

沈子昂看了眼,是端木界平,和徐凤飞俩人像一对情侣,就步行在人行道上,这个时候,再大度也有点百感交集,有点情何以堪了,没有吭声,默默地走出去了,方卉婷倒是比较平静,不知道是出于对帅朗的信任还是已经习惯于接受这种意外。

门刚闭,又是一声“嘀……”地长音,6号微机的技侦看看发愣的行双成,汇报着:“行组,N87356、N98243俩个编号探头也有发现,原南关路电影院不远,时间二十日晚八时二十三分,在擀面皮大王店面不远……”

这一次,即便发现,也没有引起任何轰动,做过警务排查的心里都清楚,只要思路对,信息大把的有,几分钟后,又一声“嘀……”声响起,端木界平像个幽灵,又出现在屏幕上了……

……

“对于此次专案组的侦破,我会向省厅提出检讨,对于侦破和排查方向出现的偏差,我负全部责任……不过当务之急,是查清端木究竟还在不在中州,如果在,他藏在哪儿?如果不在,他的出逃方向在哪儿?中山警方已经查封的瑞昱风投公司,这意味着嫌疑人出逃在即或者已经出逃……现在是23号晚上十时零九分,坦白地说,刚才的事对我的触动很大,在选择方向和方式上,我暂且想不出更好的路子来。”

指挥部里,沈子昂黯然说着,看着一众部下。老范回来了,还没有从找到端木的震惊中惊省过来,听到抓捕失利后两天内端木就大摇大摆在中州大街上逛,惊得老范嘴张着合也不拢。这会沈组长这么黯然一说,眼睛呢,都瞟向郑冠群了,郑冠群知道什么意思,笑了笑道着:“你们这帮年轻人,是想把我架到火上烤上不是?我也学学帅朗,丑话说前头,思路我可以给,不过我可不负责啊。”

一众人都笑了,其实都心知肚明,思路指向恐怕要在那个帅朗身上,而解铃人恐怕又在这位郑老头身上了,专案组的现在都暂且不敢出面了,只怕势成水火,再引起逆反心理,这家伙再撂挑了泡蘑菇,还指不定给你拖到什么时候,郑老头笑了笑指点着:“这个专案组我顶多算个顾问,还是非正式的,每年我参加好多专案组,成败在五五之数,而且我只能以建议形式向专案组提出来啊:第一,把现在的嫌疑人和案子信息重新捋一遍,看看我们有没有疏漏,温故而知新嘛,说不定有些地方现在再看效果不一样;第二,冷库漏网的另一个嫌疑人包猛刚要抓紧时间追捕,很有可能他和梁根邦在一起;第三,现在还在医院治疗的人质吴奇刚也要过一遍,他的叔叔吴荫佑这个背景很复杂,派人查清楚;前三件,小沈你来安排……”

“没问题郑老师,不过我觉得关键还是在您的第四件上。”沈子昂开了句玩笑,一干专案组的还是硬把老头挤到台面上来了。

“第四嘛,我想向专案组申请特权……给我一个线人名额,我想拿这个法外特例换点小道消息回来,当然了,你们知道是向谁换……还有,可能不成功,他会提出些无理要求,到时候就看专案组能不能接受了……”郑冠群委婉地说着,方卉婷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在座的,都知道郑冠群的意思,这是要给帅朗一层保护衣,如果以举报人或者线人的身份出现,那前面的烂事也就能有所遮掩了,都是警界的老手,自然知道这是在保护帅朗。

不过这也算个灰色地带,在对付犯罪的领域,免不了要抓大放小、抓重放轻,甚至于通过非正常的手段从非正常的渠道获取与案件有关的消息。这个手法一说出来,外勤和省厅的几位都看着沈子昂,沈子昂不太确定,想了想问着:“郑老师,这个问题不大,不过仅凭刚才的事就把这个法外开恩给他,是不是大了点。”

“一点都不大,我刚刚从监控上看过他,很得意,似乎这个结果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我是说,能找到端木踪迹的这个结果……来的路上我和小方讨论过,从他的履历上可以看到,卖过保险、卖过药、超市当过送货员、干过营业员、之后又卖过饮料,还在黄河景区混得风生水起……这个三教九流都见识过的人精,眼光和思维比我们的侦察员要高得多,比如他就说了句吃喝嫖赌,把端木找出来,在座的,谁能办到?”老郑手一摊,一阵笑声。郑冠群也笑了笑,回护着道:

“还记得他怎么说的,怕我们难堪……结果呢,我们果真很难堪。不过换过话说,也不难堪,因为我们无从站在嫌疑人的角度去衡量和理解一个嫌疑人的想法,可他能,他就是嫌疑人,他比谁都了解嫌疑人的心态,而且我感觉,爆出这么个料,一半是炫耀、另一半是增加他在我们手中的筹码,要说他无罪,我不相信;要说他准备老老实实坐几年,我更不相信;那么我相信什么呢?我相信,有合适的机会和合适的途径,他会试图把自己脱身事外……那么,我们为什么不给他这一样一个机会呢?和端木、徐凤飞的危害相比,这个人顶多算个草根里的地痞流氓。”

很合适也很中肯,或许对于这个人,不管是方卉婷、不管是续兵、还是老范、还是童政委,都倾向于这个意见,从众人的眼中,沈子昂感觉到了,就像郑冠群被自己赶上架一样,自己也被老郑赶上架了,点点头,半晌憋了句:

“同意,我没意见……没有新的线索出现以前,按郑老师这个建议来布置。”

会议结束后二十分钟,市青年医院。

距离专案组所在的机动车检测中心不过四公里行程,就近在这里治疗的吴奇刚迎来了三位便衣外勤,吴奇刚所受的都是些皮外伤、皮下软组织挫伤,特别是脸部的软组织挫,再直白点,带队的范爱国看出来,一脸青中带紫、於血几处,这是耳光扇得,扇得很重,但凡这种情况,羞辱比肉体伤害更甚。

事实也果如所料,这位受害人抽抽答答,涕泪交加,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十九日从拘留所放出来,洗了个澡好吃了一顿,刚回家进小区门,就被人搂脖子揽腰给绑了,之后就是无休止的审问、耳光、拳脚,那叫一个不堪回首,说到逼问的内容,一个是帅朗的下落和身份、一个是他叔叔吴荫佑,说到帅朗,吴奇刚有点咬牙切齿,而说说自己叔叔,又有点讳莫如深,闪烁其词,只说叔叔是个乡下的阴阳先生,以给人寻龙看坟为生,详细情况不知道。

有点意思了,一个阴阳,能拿出一百万赎金来;更有点意思的是,范爱国突然发现,帅朗好像成了公敌,谁好像都和他有深仇大恨似的,这个情况,回到了指挥部沈子昂的桌上……

会议结束后三十分钟,市锅炉厂一幢宿舍楼前。

梧桐街派出所出动四辆警车、两队十四队全副武装的民警,配合专案组续兵一队外勤对这里一个窝点进行了突袭,这是舒战、沈立军等冷库抓获的嫌疑人交待的窝点,有可能是漏网嫌疑人包猛刚的藏身之地。不过这里保卫科的根本不预配合,边支吾搪塞,边把排查的警察往其他地方引,续兵也发现有点问题了,带着人不理会厂里保卫科的,直冲目标,当民警和外勤用液压破门器强行冲进紧锁的宿舍大门时,惊呆了……一屋子男男女女、烟雾缭绕,有在翻着白眼做好梦;连警察进来也浑身不觉;更有的在当众演春宫图,一屋子**靡之气,饶是这些外勤见多识广,也看得吃惊不已。

是个吸毒窝点,抓获吸毒分子十七人,一大部分是厂里的职工,看来保卫科不但知道,没准还有人参与,干脆续兵把保卫科值班的两人也传回了派出所,收获也不算小,机制大麻烟缴了四十多支,还有吸毒人员自己配制的货,外勤一下子连成份也说不清,细细的数了一遍,问了几个清醒的,目标包猛刚不在,只是前一天在这里拿走了一些货。

这个情况,也回到了沈子昂的办公桌上,或者,可从从毒源入手查找包猛刚的下落,不过让沈子昂头疼的是,即便是这个漏网的包猛刚,顶多和舒战是同一层次的马仔,不会知道更多的情况,别说不容易抓到,就抓到了,对于整个案情的推进有多大作用,还真够呛。

问题就在这儿,沈子昂也越来越感觉到端木界平这个骗子的高明之处,这个高明之处在于他和地方的涉黑人员走得若即若离,甚至于有些人替他办事,却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沈子昂思忖着这个松散组织团伙的结构,开始怀疑,即便是抓到梁根邦,也未必能找到端木界平的直接线索。

对了,还有一个消息通道,迟迟没有传回来,沈子昂在办公室坐了良久,一个激灵起身了,准备拔郑冠群的电话,想了想,又扣了,那样好像显得自己很没城府很没风度,一点气都沉不住……不过确实有点沉不住了,给了帅朗一个天大的机会,却不料郑冠群出面和帅朗谈话时,帅朗根本不要,只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想看看医院的大牛!

这个要求,甚至连郑冠群的也动容了,没有思考便答应下来了,童辉、郑冠群、方卉婷一行陪着帅朗到铁路医院去了,走的时候,沈子昂从窗户上看到是方卉婷给帅朗开的车门,还温言劝慰了一句什么,那表情,几乎要触到他的涵养底线了,数月之前在防抢反骗工作组时就隐隐地感觉到了方卉婷和帅朗在眉目间有某种不为知的暧昧,一直以来把这个当成是俩人关系向近一步的最大障碍,今天,案情和线索一点都没有确定,不过他此时确定的是,这俩个人,好像真有某种默契,是超乎嫌疑人和警察之间那种关系的默契。

是什么呢?沈子昂头脑里的思绪一团纷乱,一会儿是梁根邦、一会儿是端木界平、一会儿又是帅朗,乱嘈嘈一团,理不清头绪……

……

铁路医院,ICU重症监护病房,郑冠群居中站大偌大的玻璃前,左右是方卉婷和童辉,三个人透过玻璃窗,看着帅朗,轻轻地坐在病床之前,医生连家属也不让接近,不过给了警察个方便之门,只说刚刚渡过危险期,尽量不要让病人说话,更不要让病人情绪激动。

“伤得重不重?”童辉副政委第一次来,问着方卉婷。

“不轻,子弹近距离击穿了肺叶,大出血,差点就没命了,输了600CC才抢救过来……十几个人用叉车硬抬来的,要是等120,说不定就耽搁了。”方卉婷说着,有点万幸,能捡回条命来,都值得庆幸。

童政委摇摇头,有点无语,没有想到一个疏忽能酿如此严重的后果,即便遮俺得住,但此时看着垂危的伤者,又何尝不是一种良心上的拷问。

“这小子还有点良心……最起码没有坏到骨子里。”郑冠群突然说道,声音很轻,方卉婷看到了,帅朗在拉着大牛的手,一脸微笑,很灿烂的微笑,那种带着歉疚、带着深情的微笑,握着手,那么不舍,此情此景让她也颇有感触地道着:“我研究过他,对于这种幼年家庭破碎,在家庭暴力中长大,求职又屡屡碰壁,能走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于人情冷暖、生活艰难,应该比像我一样的同龄人有更深层次的理解。”

“对,我和老帅通过电话,一提起这个儿子他就唉声叹气,直把责任归咎到自己头上,这孩子继承的老帅的精明和过人之处,不过用的地方有点偏颇了。”郑冠群挽惜地摇摇头评价着。

“总还是有余地的,最起码这孩子很重情义,看他组织群殴就看得出来,社会上混要不仗义,也不至于能混得风生水起,有这么追随者了……郑老,您看,这俩多像一对难兄难弟。”

童政委说着,微笑着,对于这个混球,一直以来好感大于恶感,此时几人再看,帅朗和大牛相视微笑的样子,似乎真像一对血浓于水的兄弟,帅朗在轻声说着什么,说得娓娓道来,听着一脸微笑,手拉着手,方卉婷被这种心与心的默契吸引着,心想着劫后余生,能说出来的话都是大智大彻大悟的话,说不定,对于帅朗,会是一个很好的触动。都再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俩人。

是感动?还是同情?

在说什么?说得如此亲密、如此温馨、如此和谐。

病房里,帅朗拉着大牛的手,断断续续说着:“……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死不了,好人才不长寿,你连皮带骨头组不出一个好字来,和好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就你这号祸害,别说一枪,一炮都轰不死……”

说着,帅朗笑了,不料大牛的手轻轻动着,有点虚弱,没有说话,手指蜷着,只露了一根中指,长长的一根中指,对帅朗此番安慰给了最好的一个回敬。

帅朗笑了笑,把手握得紧了紧,劝慰着:“……我可不是盼着你死啊,你进抢救室,把我都差点吓死了……现在好了,赶快好起来啊,等你好了哥豁出去不过了啊,什么金富豪、什么天上人间、什么帝都,反正就中州,叫上来的夜总会,哥把花魁都给你包了啊,想干嘛干嘛,行不?你不都说了吗,生命在于运动,主要是**运动……怎么了,想说什么?”

帅朗看着大牛的嘴唇翕动着,眼睛笑眯眯地,这**笑出来了,能想那事,估计就没事了,而且俩个人心意几乎相通,刚一动嘴唇,帅朗点点头:“……知道了,你别说话……你让我陪你去是吧?我当然要去,咱们是兄弟,我不陪你谁陪你去……不过不能让你妈知道啊,你妈上午差点揍我一顿。哎,要她揍我一顿,我倒好受点……对不起啊,大牛,这事都是因为我惹的……”

说着说到了正题上,帅朗终于把那句很难出口的“对不起”说出来了,轻声说着:“……我真不该把你拉进来,不该让你帮我出头打架,不该把那几个混球骗到货场,我本来想让你们揍他一顿,可没想到他们还带着枪……我真恨不得,躺在这儿的是我……”

帅朗拉着大牛那只粗糙的大手,一直以来,自己一直忽视的,恰是最珍贵的,对大牛深深的歉疚,让帅朗勉强的笑尴尬的凝结在脸上,大牛的嘴唇翕合着,拉着帅朗,帅朗赶紧地凑上来,就听得大牛小声地说了句:

“你……你笑的真你妈难看。”

帅朗怔了下,于是尴尬的笑容绽开了,果真笑比哭还难看,哭比笑还难受,不过这时候,帅朗倒发现大牛笑着很好看,很恬静,那种带着疲惫、带着豁达的恬静,轻轻地给大牛盖好被子,护士进来了,示意着让大牛好好消息,帅朗依依不舍的移着步子,背过身的一刹那,悄悄地抹了抹发红发酸的眼睛,悄悄地消灭了那儿浸出来的湿润……

轻轻地掩上了门,回头再看一眼,郑冠群三人前行着,帅朗一言不发地跟在背后,快到门厅的时候才追上郑冠群的脚步出声道了句:“谢谢您,郑叔叔。”

“不用谢我,谢谢小方、谢谢童政委,是他们给你争取的。”郑冠群声音不动声色。一言已毕,帅朗对着童辉说了句谢谢,回头再谢谢方卉婷时,却迎上了那双明眸秋水的眼睛,微微怔了一下,谢字还没有出口,方卉婷却是迈步前行了,把帅朗一个人扔在后面,让帅朗顿觉失落的厉害,那份失落,可不知道来自于何方。

下了台阶,上了车,方卉婷像避嫌一样,坐到了驾驶的位置,郑冠群坐在副驾上,童辉把帅朗迎上车,也坐到了车里,刚要发动,郑冠群示意了下,没有起步,就见得郑冠群回头问着帅朗道:“小伙子,给你线人身份,你不要,就想来看看朋友,好,仗义,我们也服气……看来你是就准备看一眼,义无返顾地进去蹲两年是不是?”

“应该是这个结果吧。”帅朗道,轻声说着:“不管怎么样,谢谢郑叔您,我从小对警察没有什么好感,从我爸开始就这样,不过您算个好人……谢谢您成全,等我出来,我一定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啧声响起,是童政委,很郁闷,起反作用了,这家伙宁愿赎罪不愿配合,倒是先前没有料到的。

“好,没问题,这个成全你更容易,不过我希望你成全我一次,怎么样?”郑冠群换了个方式问道。

不料帅朗摇摇头:“我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确实不认识梁根邦,更不认识端木界平。”

“糊涂。”郑冠群的斥了句:“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借重你的视角来看这个案子,警察不是神仙,每一桩案子都要借重技术手段、目击证人、知情人的协助,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什么要说的,没有逼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即便是你一言不发,我们迟早也能抓到这个嫌疑人,凡是作奸犯科的嫌疑人,都无法逃脱他的最终命运……”

没想到老头还有如此铿锵的一面,不过帅朗回敬着,软绵绵地道着:“也是我的命运吗?我一直感觉我的命操纵在别人手上,其实你们现在是不是也觉得我操纵在你们手上,想让我沿着你们拟定的轨迹生活……”

软绵绵的逆反,让郑冠群有点意外,感觉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心理窥探都是徒劳的,在窥探别人的同时,自己的心思也被人一览无余了,霎时的语结,有点明白,之所以爆出这么个寻找端木行踪的方法,不是态度松动想和警察合作,而是纯粹想给警察一个难堪。

安静,车厢里安静了片刻,隐约的光线看不清此时几人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回到了失望,肯定所有的表情都很难堪,半晌,有人说话,叫着帅朗的名字:“帅朗!”

是方卉婷,回身看着脸隐藏在黑暗里的帅朗,是低着头,就听她说着:“……这个案子很特殊,还有很多有关案情背后的事可能你无从知道,不涉及保密我可以告诉你,端木在呼市组织投资诈骗,直接导致当地决策失误,炸掉了刚刚修建的公安局大楼,成了警察的一个笑谈;在宁夏银川,他组织的合同诈骗,大肆骗取外包商的保证金和建设款,他逃走的时候留下了个烂摊子,不但骗走了当地市民九千多万的集资,还直接导致当地的七家小企业破产……广西就更惨了,被骗的几家业主数年没有追回骗款,被逼得跳楼的都有……我知道,你也许从心眼里瞧不起警察,可谁也不能否认,警察是这个社会走向堕落的最后底线,十几年来,我们一直在追捕端木从未放弃,即便是你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我相信,他们的初衷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坏……认识你这么长时候,我就想问你一句,你的底线在哪儿?”

底线?在哪儿?帅朗似乎动了动,被触动了,方卉婷声音从绵软变得仿佛是质问语气追问着:“我欣赏你的担当,可不是独善其身的担当……已经祸及朋友了,有一天终究会祸及到你的家人、你自身,难道还没有触到的你的底线……在这个时候你都不敢站出来,当有一天殃及己身,你觉得还会有人为你站出来吗?”

粗重的喘息,似乎能听到心跳的声音,郑冠群瞬间做了一个决定,突然说着:“好了,你可以走了。”

“啊?走!?”帅朗的震惊又上了一个层次,终于开口了,很愕然。

“对,因为你提供的线索,我们暂时可以逆推到端木的行踪,靠这个线索可以初步建立端木在中州活动的时间轴,我们已经向专案组申请,以知情线人的身份保护你……这是我平生最不得意的一次循私枉法,希望你悬崖勒马,像你父亲一样做个好人……走吧。”郑冠群不带着客气的逐客了。

帅朗二话不说,嗒声开门,窜下车吱溜就跑了,一口气直跑到医院门外,一眨眼不见人影了。

“郑老,这还没向专案组汇报呢?”童政委吓了一跳,只期待从帅朗这里找到点线索,可没说有权放人呀。

“他不敢跑,端木和梁根邦都快狗急跳墙了,没有比咱们这儿最安全的地方,这俩个人是咱们的一块心病,同时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去不了这个心病,他安生不了……走,开慢点。”郑冠群挥挥手,方卉婷驾车起步了,对于自己的话没有效果,让方卉婷有点失望。

“不会。”郑冠群确定道。

“为什么?”童政委诧异地问。

“因为他很滑溜、很聪明,真躲起来,那就突破警察对他的容忍底线了。”郑冠群道。

这倒也是,童政委哭笑不得地想着,这几个骗子和骗子相关的,似乎都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正想着,嘎声刹车,方卉婷愣了愣,刚出医院大门不远,帅朗蹲在路边站起身来招手,童政委乐了,开着一侧的车门,拍门上车,帅朗果真又安安生生坐下了。

“哟,怎么不走了?”童政委取笑道。

“少跟我来圈套,我要跑了,你们想抓我还不就抓回来,不过你们得相信我,我真不知道案情,也不知道嫌疑人在哪儿。”帅朗辨着道。

“那你回来吃闲饭了,纳税人的钱是让你浪费的?”郑冠群斥着帅朗,像个玩笑,不料峰回路转,帅朗凑上来,压着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可能……注意用词啊,是可能……我是说,我可能知道梁根邦的出逃路线……”

“那你是猜出来的,要再猜出来,你成神仙了。”童辉压抑着心里的狂喜,故意问帅朗。帅朗解释着:“……这次不是猜的,不过有一半是猜的,冷库那个人你们抓了是不是?现在梁根邦成了惊弓之鸟,仓促间,他暂时做不好出逃准备,况且现在刚过了几个小时,这个风头上,聪明人他不会选择仓惶出逃,从发案到现在他一直隐藏在中州就看得出来,这也是土生土长的中州人,我想现在他一定藏在某个角落等着机会溜……”

“直接说,怎么挖出来?”郑冠群催着。

“要出逃,需要一个休眠身份,他们和一般的流窜犯罪不一样,要跑,跑得肯定是稳稳妥妥能长期安顿下来……所以这个休眠身份至关重要,得骗得过安顿地的警察排查。”

“什么是休眠身份?”

“就是身份证信息全部是真的,确有此人,从证面上查不出问题来,不过持证人是假的。这是你们警察户籍管理的漏洞,有专门做这号生意的人。”帅朗解释道。

童辉听着,心里跳了跳,敢情果真有灰色地带,层出不穷的假证,着实让专案组头疼不已,说到此处,方卉婷倒按捺不住了:“他持假证,只要出了中州,照样不好排查出来呀?”

“那个……”帅朗语结了下,黑暗里看着三人头都向着自己,小声嗫喃地说着:“那个,假证的渠道,我好像知道。”

呃,明显地听到了郑冠群也嗝了下,果真这货肚子里还有料。

偏偏帅朗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接着说道:“可能……我是说可能啊,可能我知道端木怎么通过远程调度人员和资金。”

“这什么地方?”

包皮问道,从车窗里里探头探脑出来,昏惨惨的小区灯光不多,像处处鬼火,每每听着大点的动静都有点风声鹤唳,生怕平地里冒出一堆警察来。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回头又问着梁根邦道着:“邦哥,安全不?”

“你就一吸粉的,警察逮着你满地打滚耍赖就成了,怕个逑……我一哥们的老房子,早就给我作工作室了,这地方没人知道。”梁根邦道了句,其实心里也免不了有点紧张,下午返回凌庄时,冷库那窝点停了十几辆警车,着实被吓了个三魂出窍,不用说那地方被雷子掀了,俩人挟着吴荫佑驾车直行了十几公里,绕了大圈,从嵩阳景区绕到了黄河景区再绕到环城西路,三绕两绕,绕回市里来了,包皮背后推着吴荫佑,有点不放心地道着:“邦哥,要我说咱们现在这么多钱,找个地逍遥去,何苦呢,又转回来?”

“就光着屁股走?跑不了一个月立马得被揪回来,就你这犯了瘾连亲爹都不认识的鸟样,我敢带着你跑路?”梁根邦骂了句,从车上抽下一个大纸包来,钱,很多钱,引得包皮眼红了几眼。俩个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了进了这幢看着老旧的单元楼,不上反下,敢情是住在负一层,三绕两绕绕到了一个防盗门前,咣当一开,灯一拉,顿时别有洞天。

屋子不大,工作台占了一小半,零乱地扔着线头、电器原件,看样像个无线电爱好者。地下室还有个隔间,估计是卧室或者卫生间了,一张小**行囊已经打好,看来是随时准备跑路,梁根邦把包里的东西一拉开,登时让包皮又眼红了几分,行囊包里,也是钱。不过梁根邦的好像不准备数,只是抽着包里的电话卡,换到了手机上,而换上了,却并不用这个手机打电话,到了工作台前,调试着一台比普通电话机大的玩意,挂着耳机,拔了号,回头给心神不宁的包皮说着:“开点水,卫生间里有……没事,这是网络端口电话,绝对安全……快去,瞧你吓得那熊样?”

包皮被撵走了,梁根邦看了吴荫佑一眼,这半拉老头倒是很配合,一点麻烦没给找,本来一路上惶恐的紧,不过看到冷库被警察掀了,似乎心里悬着的事放心了一般,此时反倒安然了,瞪了一眼,电话通了,梁根邦急切地说着:“……王老板,出事了,下午刚接到你要的人,不知道怎么走漏风声了,冷库那地方全是警察,我也差点出不来……现在怎么办?我刚找了个藏身的地方……嗯,我知道了,不过王老板,我在这儿不能长呆,中州肯定呆不下去了,得尽快出去……嗯,这个……好吧,我等你回音。”

端水的出来了,梁根邦反锁了门,一招手,把包皮招进卫生间了,俩人嘀咕了半天,一会儿肩并肩出来了,包皮一双眼贼溜溜看看**的钱、又看看坐在床边的吴荫佑,两个人慢慢地朝着吴荫佑靠近,吴荫佑翻着白眼道着:“你们的上面要借刀杀人,你们俩可想好了……骗子和杀人犯那头轻那头重?不至于和我这个糟老头换命吧?”

咦?包皮吓了一跳,俩人商量的,正是要除掉此人,梁根邦许诺了二十万。这老头居然这么聪明,看出来了。一看出来,梁根邦倒无所谓了,狞笑着道:“老哥,你大侄被警察救了,你也没啥牵挂了,不过留着你,我跑可不踏实……再说,我们王老板要我拿你换护照,我也没办法不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