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尔虞我诈 真假难辨

去中州九十公里,荥阳正阳街头,一辆不起的面包车静静地停在一家农行分理处的门口,远远地看着大厅的方向,车驾驶座上,正坐着梁根邦,戴着墨镜,贴了片小胡子,简单的化妆掩饰着行藏,其实没有必要这么掩饰,大多数落网的在逃人员,除非有确切的地址抓捕,否则都是不经意间或住店、或上车、或一不小心撞到了警察手里,像这样溶入到一个陌生城市里的人海中,谁可能想像到身边的就是一位逃犯。

尽管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梁根邦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那种恐惧,这是在逃人员的普遍心理状态,别说看到公安字样的车,就是司法字样的、检察字样的甚至于只要是蓝白相间的,总能让他心悸一下下,看着来往繁华的车龙人海,梁根邦叹着气,想想自己的发迹如此之快、倒霉比发迹更快,真有如黄粱一梦的感觉,往前数半年,自己还前呼后拥着出入中州的娱乐场所,而现在,像个丧家之犬朝不保夕地东躲西藏,每每那怕有一丁点机会,都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着……对了,现在就是,吴荫佑进银行很长时间了,长得让他感觉到了焦灼,不自然地挪了挪屁股,后座的兄弟也坐不住了,紧张地问着:“邦哥,那老小子不会跑了吧?”

“应该不会,他大侄还在我们手上……我说包皮,咱们要的不多吧?”梁根邦回头问着这位兄弟,姓包,被哥们起了包皮的绰号,有吸粉的爱好,脸上的皮松松垮垮的还真像包皮,一听这话吸溜着鼻子笑着道:“再要他一百万吧,也不算少……可换他大侄的命,也不算多,这老家伙挺有钱的,看不出来呀?”

“他们一伙在拍卖会上捞了不少,听我上头的大哥说往少了算也有几千万。”梁根邦道,现在才知道骗中更有骗中手,自己辛辛苦苦骗了点被警察追得狼奔豕突,这些人骗了这么多,敢情还根本没人知道似的,大摇大摆地还敢进银行……对,进银行取钱,一夜的工作梁根邦收获蛮大,又朝吴荫佑要了一百万,条件是把这叔侄俩放走,听梁根邦这么说,后面的包皮小声问着:“邦哥,既然他手里钱还多着呢,是不是还能榨出点来?”

“差不多就行了……别搞出人命来,本来就点诈骗的事没多大,搞得老子吃枪子就划不来了……哟,出来了,吴老头还算个有信用的人啊。”梁根邦看到吴荫佑提着包出现在银行门口时,全身心放松了,发动着车,驶到了银行台阶之下,吴荫佑脸阴沉着上车,把一包取好的钱放到了车前座上,梁根邦伸手一探,红通通成捆的百元大钞,喜悦登时压住了恐惧,驾车起步着,离开了。

后座的吴荫佑提醒着:“兄弟,我也混了大半辈子了,看得出你不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除交给你的一百万再加上这一百万,差不多就是我的全部身家了……你要不守信用,我们叔侄俩只能给你两条烂命了……”

“啧啧啧……”包皮提着钱斥着:“看看,说那么恓惶,你的钱也是骗来的?完事了你再去骗两把就成了,至于么?”

“放心吧,吴老哥,杀人灭口我可没那胆……回头这辆车给你,你们叔侄俩走吧,我们也该挪挪窝了,离开你想干嘛干嘛,反正老子就是通缉犯,不在乎再加这么一条罪名,不过我估计你也不敢报警,咱们大不了就是黑吃黑,让警察收拾着都没好……”梁根邦边敲着警钟,边驾车出了市区,驶上了二级路这才摸着电话,回头看了一眼枯坐的吴荫佑,示好地笑了笑,拔着电话,准备问问那几位接人的货回来了没有,不料嘎声一刹车,重重地闪了后座俩人一下子,包皮惊声问怎么了,梁根邦紧张地道着:“老舒几个怎么关机了?”

“关机?不会是信号不好吧,冷库地下室好几个地方收不到信号。”包皮提醒着。

咦?奇怪了、紧张了,梁根邦逃了数月,早成了风声鹤唳,一个小小的纰漏让他有点疑神疑鬼,半晌才做了个决定,拔了原志强的电话,这个电话一拔就通,通了梁根邦没说话,对方骂了句:“你他妈谁呀?有病呀……”

“我,老枪……我怎么听你说话不对味?怎么了,嗑药了?”梁根邦故意找了个由头。

“你真有病,谁大中午嗑那玩意……怎么啦?钱货两清,谁也不罗嗦,多要你五万那也是不得已啊,抓那人我折了几个兄弟都被关到派出所了,我捞人都不止花这么多,何况还有医药费、营养费……”电话里老枪打着哈欠,这才让梁根邦觉得正常了几分,笑着赔着不是说着:“麻烦老枪大哥您了啊,我就回头谢谢您……我手下那个货没惹您吧,这几个可都不是好货色,我是怕他们半路截了钱,回头您误会我……”

“没有啊,足额给了……我都快到家了……对了邦子,那人什么来头?你可别害我啊,别是个有背景的回头找我麻烦,我可得冲你说事……”老枪咧咧着,梁根邦看着手机的时间,说了声不过个小痞子而已,直接摁了电话。

消除了几分狐疑,不过并没有去尽,驾着车,缓缓地驶着,梁根邦心里总有点什么不详之兆的苗头暗暗地升起来了……

……

“他挂了……”

老枪电话一挂,老老实实地交给续兵,续兵接到了手里,看看老范,老范摇了摇头,时间很短,定位太难,还是没有确切的位置,不过技侦传来的信息判断可能不在中州的信号覆盖区域,这下子,给追踪蒙上了一层阴影。

原因很简单,如果正主不在,只抓几个跑腿的马仔,那还是一堆无用功了,俩人相视一眼为难着,老范顺口问了嫌疑人一句:“原志强,你们之前有过生意上的来往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只是认识听说过这个名,也是道上的一号人物,我那个……”嫌疑人紧张兮兮,语不成章,续兵安慰着:“没事,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把你怎么不了,老实交待其他的犯罪事实对你有好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又不是没进去过?”

“是,是,那是……”嫌疑人点头如啄米,不过肯定权衡利弊,能少说肯定不多说。

“那以你所知,他们这群人有可能藏身在什么地方呢?你是说他今天凌晨联系你的,电话上联系之后再给你钱……这中间的时间有多少?”老范再问。

“有个把小时吧?三点多打的电话,我心情很不爽,骂了他几句……不过一听他送钱,我倒不介意了,钱到是五点多吧……”嫌疑人忆着说着。

一说这个,老范长舒了一口气,续兵也明白了,清晨路况好行车少,如果就在中州市区,绝对用不了接近两个多小时才到,也就是说他的窝点不可能藏身在市区,可现在技侦给的追踪定位,偏偏就在市区。

发现追踪了?还是在绕圈子?或者还有其他企图?

老范和续兵互视着,听着技侦不时地指示方位,从零七国道转上姚家路、再上文苑路、拐进东风路、再走中原路……隐隐地觉得这是个错误的方向,可偏偏不知道错在那儿,等技侦指示车驶上中原路时,老范一个激灵摸着警务通手机查着电子地图,嘴唇一哆嗦,一欠身和续兵说着:“有点不对劲,是去火车站呀。”

“啊?那可是帅朗的老窝……”续兵笑了笑,一笑也懵了,拿着手机一瞅狐疑地道着:“再胆大也不可能选择这种地方呀?人多眼杂,就分局每天派驻的便衣的反扒队就有多少人……这可怎么办?”

“要不在给我们兜圈子?”老范想了一种可能,最直观的可能。

“有可能……通知各组跟上,万一有漏底的苗头,先抓了这伙再说……”续兵下着命令。

车顺着技侦的指示行驶着,虽然看不到嫌疑车辆,不过都知道这个定位错不了,虽然相信短时间对方不会发现帅朗身上的追踪源,可续兵还是隐隐地有一丝不详之兆升起,让他揣揣不安起来……

……

车嘎然而停,进了西客站货场,进大门的时候帅朗故意和门卫说了句,我在这儿租的仓库来取货,那门位却是和帅朗有过几面之缘,直接放行进去了,车停的功夫,帅朗一指那个拉着卷闸的仓库门道:“就那个……钥匙,这儿,给你们……里面可能有人。”

“什么?有人?”老舒吓了一跳。

“当然得有人了,我那么多钱总得有个看着吧?”帅朗道,苦着脸说着:“没事大哥,里面全是饮料,他们以为是看场呢,你一说拉帅朗的货,他们就知道拉那堆……”

“这个……”车上仨互相看看,介于信与不信之间,不过信得成份很大,或者钱迷心窍了,已经分辨不出其中有没有什么问题,那老舒还是诈唬了句:“小子,不是蒙我们吧?”

“真不是大哥,看场的哥们叫牛二,就一长得特别丑的家伙,告诉他就成。”帅朗正色说着,有点畏缩。

“牛二,有这名字么?”开车不相信了。

“怎么没有,没叫牛逼就不错了……人家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就叫牛二,有个愣,长得傻里叭叽的,我也只能找这种傻里叭叽的人看场呀,其他人我不放心呀……”帅朗口若悬河,给了若干理由,把三位蠢蠢欲动的人诱得不可自制,最后干脆拍着胸脯:“要不这样大哥,你们跟着我进去……要是里面少一毛钱,你们直接把我大卸八块装饮料堆里得了……”

这个赌咒够狠,而且看来确实不像假的,有名有姓有地方,还要主动请缨。不过老舒可没有让帅朗湿身的意思,拍拍帅朗笑着道:“等着呢,我们来……兄弟,真是钱到手,就没你的事了,你可立马走人,不过要是没有,回头我可得活剥了你。”

“大哥,我至于要钱不要命么?我还想留着命再去骗谁的呢,反正来的容易。”帅朗又道,很诚恳。

那猪头舒哥终于还是相信了,叫着一位和自己一起下去,回头却是从腰里摸了个黑乎乎的家伙递给司机道着:“车别熄火……看好这小子,他要敢溜,直接朝他身上招呼……”

说罢,扬长下车朝仓库去了,一看司机手里拿着的是把枪,着实吓得帅朗嗝应了一下下,本来以为一群痞混,却不料还有这么先进的武装,帅朗一吓一愣,那司机逼了,拿着枪,装摸作样顶顶帅朗的脑门,嘴里发了声“嘭”吓唬了一声,吓得帅朗结结巴巴轻轻把枪口移移:“哥哎,小心别走火……我从小就怕这玩意……”

那司机乐得哈哈大笑,不过还是手握着家伙,从倒视镜里盯着帅朗的一举一动,那枪……帅朗看清了,是发令枪改装的,这种能塞一发子弹击发,虽然没膛线,可近距离和真枪没什么差别,甚至于帅朗眼睛瞟到了这枪里还真压进子弹了,就是土玩意也把帅朗吓得有点心虚,敢情自己还是小觑这伙人了。

说话着,下车的两位已经到了仓库门口,钥匙开着仓门,一开,果真开了,司机远远看着倒更确信帅朗的话了,不过帅朗却在暗笑着,这是大牛和一伙搬运工喝酒赌钱的地方,双方接火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可此时,帅朗眼珠四下瞄着,已经开始找退路了……

哗声卷闸一开,里面的景像让老舒俩人登时一愣,一圈人席地而座,发着牌,烟雾缭绕地正玩炸金花,不过那一屋子大堆小堆的饮料又让俩人信了几分,正愣着,人堆里有人喊着:“找谁?”

“帅朗让我们来取货。”老舒的同伴喊了句。

“狗屁……这儿都是火车站的货,他们景区的货是直配的,那有帅朗的货。”一位背着身的骂了句,甩着扑克,看样手气不旺,钱全被他对面的一位小伙收走了。

“那我们找牛二,货在他手上。”老舒亮底了,不料此话一出,几个人吃吃笑着,火车站都知道大牛外号叫牛二,原因是这孩子确实有点二,三句话不对就吹胡子瞪眼,不过没人当面喊,今儿终于见到第一个吃螃蟹的了,大牛站起身来,瞪着眼、斜着眉、凸着嘴……果真是奇丑无比,老舒只当是找对人了,笑笑示意着,大牛几步上来,貌似没听清狐疑地问:“你说你找谁?”

“我找牛二……”老舒很客气地说道。

“嘭”……“哎哦……啊……”拳击鼻梁的声音、吃痛的声音,老舒猝不及防被大牛一拳干在面部,后仰着倒了,那位同伴没命介地弯身抱着大牛,大牛回头一喊:“都上来,打,往死里打……”

果真够二,咚咚揍着抱着自己的那位,仰面倒的老舒也是个悍人,一倒一骨碌爬起来,抄着门口的饮料箱往大牛脑袋上一砸,唏里哗啦劈里哧拉碳酸饮料喷了一片,刚把同伴拉着要走,不料那几位赌钱的省过来了,叫嚣着奔出来,眨眼拳打脚踢把这俩干翻在地上了……

……

车里,帅朗刚刚做势想拉车门,慑于前座那家伙手里的武器,几次都没鼓起勇气来,正踌躇着,战团激烈,司机举着枪回头一指帅朗:“怎么回事?”

“不关我的事……你们大哥脾气太不好,赶紧去救人呀,一会儿打出人命来了……”帅朗作势紧张地指着现场,把枪口微微拔开了点。这位司机看样经事不多,有点吓住了,踌躇着,不知道敢不敢加入战团,帅朗唯恐天下不乱的教唆着:“大哥,你手里有枪,怕什么,下去朝天鸣一枪,立马把他们全吓愣了……快去呀,再不去咱们都完了……”

那司机被帅朗急切的话语、急切的表情,激得“嗒”声开门,狂奔着朝打起来的地方奔去,没走几步,才想起来车上那人更重要,不过再回头一瞧,车上早没人了,再一细看,帅朗跑得比兔子还机灵,早快窜到大门之外了,举枪瞄了瞄明显没有把握,回头又看同伴被一群人打得哭姐喊妹,急火了、急得火急火燎,狂奔上来对着一干打架的大喊着:“都他妈别打了……放开……”

没人理会,那人有点失去理智地加大了声音的分贝:“放开……不放开老子打死你们……”

有人看到了这位拿枪的,不迭地往后躲,还有人打得兴起根本没注意,那人拦不下,急了,两手握枪,大喊着一个音节“啊……”

尔后,“砰”地一枪……人群里有位像截木桩“呼通”一声倒了,一下子,全住手了。

吧嗒,枪掉了……开枪的吓傻了,打人的也吓傻了,那俩头破血流糊里糊涂爬起来的,老舒一看地上躺着那位捂着肚子,手指缝里汩汩冒血,也吓坏了,拉着同伴起身,几步上前,对着开枪的狠狠扇了一巴掌,尔后是叱着,三个人连瘸带拐奔到车上,驾着车狂吼着,冲出了货场大门……

开枪了……死人了……抄着板凳躲在值班室的帅朗腿肚子发软、浑身打战,直看着车急急匆匆冲出去了,这才奔着回了货场,到了人群围着地方吓得心胆俱裂,是大牛中枪了,正躺在工友怀里的吃力的嗫喃着,说不上话来,手摁着的部位殷红地湿了一片,帅朗眼睛发红,瞬间像暴怒的狮子,上前耳光加拳脚扇着、蹬着、骂着、狂喊着:“快送医院……看着他死呀……车……”

一言惊醒吓傻的一群人,慌乱着,却是连车也找不到,帅朗扶着大牛,一指货仓里喊着:“叉车……开出来……铁路医院,快快快……”

架着货板,平放着大牛,呜声叉车动着,一群人围着,向最近的铁路医院奔去了……

“让开……”

帅朗在声嘶力竭喊着,貌似疯狂,拉着躺在货板上的大牛,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的大牛已经说不上话来了,强自想说一句的时候,喉结动动,吐出的是血沫。

“别说话,大牛……摁着伤口,别害怕别害怕,死不了……千万别说话……”

帅朗惶恐的安慰着,车速稍稍一缓,一回头是火车站载客三轮车挡着道,霎时间帅朗怒发冲冠抓狂地喊着:“让开……谁挡路我他妈砍死他……推开!”

连喊带指挥,急红眼的一干工友,蓦地冲出去,往前推的、往后拉的,连车带人推进一边,不少人看到了叉车前叉货板上躺着的人,一摊血污,都远远地避着。

车,呜呜地驶着,在车站路大道上横冲直撞,纷纷闪避着的车辆,行人,谁也不敢招惹这群貌似疯狂的人,移得稍慢点的,被工友七手八脚连推带打蹬过一旁,大喊着、奔跑着、前行着,终于通过了最拥挤的车站路,奔出了四公里,十几人的队伍冲进铁路医院,前抬后搬抬着气息愈来愈弱的大牛,随着护士的急促脚步直奔急救室。

“大牛……大牛……醒醒……你醒醒……你别死啊,千万别死……你醒醒……”

帅朗随着货板的移动,拉着已经不省人事的大牛,悲痛欲绝地喊着,那双染着血污的手已经渐渐无力,仰躺着,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机,帅朗心里的悔呀、恨呀、苦呀、痛呀一时间涌在喉头,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枪伤,伤及了肺叶……先止血,还有脉搏……马上急救,准备手术……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迎上来,摸了摸脉搏,指挥着放到了急救台上,把一干急红眼的来人挡到了急救室外,最后被推出来的帅朗眼看着医生的手术剪剪开了大牛的衣服,一片腥红的血色,让他感到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不可名状的恐惧,掩上门那一刹那,从心底升起的那份凛然如此的清晰,前胸、后背、脖项……全身发凉,全身僵硬地站在门口,半晌难以移动分毫。

……

“中原路中段,还在移动……”

“注意注意,拐上了姚家路……”

“文苑路向东风路出口的方向……”

“注意注意,目标回转,沿原路返回了……”

技侦室里,看着纳闷的路线,像绕了个大圈又回原地一样,不过那样的话,等于往伏击圈里钻,正指挥着,一边刚刚提取到监控的技侦喊了句:“行组,嫌疑人在货场开枪了……有人中枪。”

“什么?”行双成吓了一跳,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几步到了技侦员的电脑前,一看是回放十几分钟之前的录像,模糊的画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对恃一人手中的火光一亮,有人应声而倒,一下子吓得又回过头来对着步话喊着:“各外勤组注意,嫌疑人可能持有武器,刚刚在火车站货场开枪伤人……”

枪案、枪案……行双成知道份量,知道开枪后可能产生的恶劣影响,更知道这意味着危险性升级了,拔着电话,紧急汇报着,不一会儿,三楼指挥部的几人全快步跑着进来了,草草一看监控,沈子昂不敢怠慢,旋即迅速向上级汇报请示,对于这种事,没有任何犹豫,命令几乎是实时传达来的:立即抓捕!

“联系武警中队,就近调拔……把目标方位给他们……”

“不要在市区,方向正在向国道逃窜……出了市区再动手……”

“把开枪的嫌疑人发到各外勤组警务通上,务必缉拿归案。”

“最新命令,如遇反抗,可就地击毙……”

沈子昂瞬间发布了几条命令,在技侦的手里一条一条传达出去。

庞大的专制机器在一刹那被触发了,位于新石桥、南唐、小贺庄的三个武警训基地警笛长鸣着,数辆闷罐运兵车疾驰而出,向凌庄国道方向集结。

四个外勤组,九辆追逃车辆,从中原路开始收拢包围圈,命令下拔时候,车里的续兵瞪着眼,有点心神不宁地看着技侦汇报方位,急切地追着老范问:“等等,暂且不能抓……你看他们行进的速度,只用了十九分钟,比来时候快了十二分钟……”

“这是逃命,妈的这帮王八蛋,就在咱们眼皮底下开枪了……”老范回视了一眼,下半截没说,不过续兵知道,恐怕是担心车上的那位,不过越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候,越能激发人的灵性,续兵反驳道:“正因为是逃命,他们才会慌不择路,往藏身的窝点跑……”

“怎么?你是想让放他们走一会儿?”老范瞪了一眼。

“对,放他们走一会儿,卡住高速路和国道……大开警笛,逼他们回窝。”续兵道。

“这个……”老范踌躇了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错就错了,不能错得一点结果也没有……”续兵斥道,脸红脖子粗争辨着。

“好……那就错到底,大不了和你一起再回当片警去。”老范被将住了,不说了。

又一个变故,从现场的指挥车传出来了:大开警笛,驻守国道的高速出口的就近联络高速交警和派出所警车围堵。

一时间,沿凌庄周围的各条道路,警车猛增了数倍,警笛声此起彼伏,处处可闻……

……

“完了完了,妈的,那儿都是雷子……”

驾车的小胡子,心有余悸地得瑟着,副驾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位怒发站冠,回身揪着后座还在打战的同伴,叭叭正反俩个耳光骂着:“谁他妈让你开枪了?”

那位牙齿咯咯地打战、全身抖如筛糠,嘴唇翕合着,话也说不上来了,前面的把这货一推,又扇了一耳光,还是不解气,刚好车一趔趄,又把火发到司机身上了,骂了句,司机却是心下无着:“咋办,舒哥,往哪儿开?肯定现在哪儿都是警察。路上过不去。”

“冷库,那地方偏……快你妈点,一会追上来了……到那儿分开跑。”舒猪头唾沫飞溅,给了个最佳选择。车拐上国道,呜地轰响着加速着,开向凌庄,向后、向前、向高速路的方向,警笛已经清晰可闻,嫌疑车辆驶过凌庄,拐上村道,颠簸着驶向废弃的冷库……

果真是急火了,慌不择路了。

……

“就是这儿……抓!”

续兵一拍大腿,指挥着四组、七组、十一组,八辆车从几个方向疾驰着,加速向目标定位冲来。

外围的武警运兵车从凌庄路两侧警戒,突击队员追上了外勤的车辆,现场的临时指挥权到了续兵手上,伏击成了追击,片刻驶到位于废弃冷库的不远处,那辆逃命的长城越野就扔在冷库门外。

“围起来……搜索一遍……”

续兵下车指挥着,刚刚站定,跳下车的一位外勤指着远处喊着:“跑了,跑了两个……”

众人一望,果真有两位正慌不择路地向着大棚地里钻,一分队伍,一组外勤向着嫌疑人逃跑的方向追去了,远远鸣枪示警了一枪,那位奔跑的不知道是急了还是懵了,还在跑,不料刚刚奔上公路,一望眼吓得愣生生止住了脚步,面前有几辆警车同一时间鸣笛,车后的警察黑洞洞的枪口伸出来了……

冷库里,负责搜索前进的黑衣特警从地面搜索到了地下,黑暗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和“不许动……”的杂乱喊声,逮了俩。

从地下再回地面的时候,俩特警搀着一位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身血色的年青人,三个嫌疑人加上一个看守人质的,再加上一个人质都落网了,只是没有逮到预期的梁根邦,甚至于连当饵的帅朗也不知去向,更意外的是,这里居然还关押了一位人质,初步了解,姓吴,名奇刚。

“沈组,开枪的嫌疑人落网,叫何立军,有盗窃案底;据他们初步交待,梁根邦今天早上带着另一位人质出去,至今未归……还有,车上我们放了追踪的帅朗现在不知去向,据带头的嫌疑人舒战交待,他们是被帅朗以取钱的名义诓到车站,然后趁乱溜了……现场还发现了一名人质,是被这些人非法拘禁的,据他说,已经三天了……”

续兵从车上跳下来,小声向专案组汇报着。

“先解押回来吧……留一组人守着现场,现场勘查的人员马上就到。”

电话里,沈子昂下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命令。

续兵挂了电话,环视着这个不起眼的废弃冷库,从这里就能看到远处的公路,甚至于很多次外勤车辆就从这里经过,可谁能知道,屡屡漏网的梁根邦就躲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而且,此时再看现场,凌庄派出所的警车、武警运兵车、外勤警车,车边来往的一多半都是警装,就这架势,恐怕梁根邦又要再一次漏网了……

……

手术进行中……

很久了,帅朗觉得足足有一万年,一幕幕的情形像电影一样回放在脑海里,从来没有想过人命会这样脆弱,前一分钟还叫嚣着挥舞着拳头打架,一眨眼就躺在血泊中,同样的情形只会在国外大片里清晰地看到,不过那种场景会给他异样的刺激,当真实发生在眼前,感觉不再是刺激和激动,而是恐惧,一种莫名的恐惧。一种看到濒临死亡那种无助的恐惧。

大牛很傻,上学时候就是大家取笑的对象,直到初中毕业嘴唇上还挂着擤不净的两溜鼻涕,几个兄弟里,程拐奸、罗少刚滑、老黄自私得要命,就数这个傻大牛实诚,上次因为景区工艺品窜货的事,大牛和其他几个人差点闹翻了,直骂那几个货不仗义,可仗义的哥们,现在却躺在手术台上……帅朗惧后又有点悔,原本想着把这帮人诱来,胡打蛮干一场借机好溜,却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个自己不愿看到的结果,也更没有想到,那些人真的会开枪……

我错了,真的错了,这不是我玩得起的游戏,帅朗闭着眼,痛悔着,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贪那些钱;从一开始,明知道拍卖有猫腻,就不该掺合进来;今天也明知道有危险,就不该把祸水引到这儿来,让大牛替自己挨了一枪……也许,也许梁根邦或者端木仅仅是想抓住自己,索要那份藏着《英耀篇》,一切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错已铸成,何以挽回,万一……万一大牛醒不过来,帅朗不敢往下想,只觉得那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事,那怕把自己赔进去也无法承受的事,怎么对大牛的父母交待?怎么对自己父亲交待?怎么对身边这些人交待……如果大家知道是他把歹人引到了货场,引起了这件事,帅朗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脸面活着向大家解释。

不知道过了多久,叮声门开,护士在前,拉着床车,**吊着点滴,帅朗一个激灵思维停止了,迎上来了,医生卸着口罩说着:“子弹贯穿了肺叶,引起了大出血……好在你们送的及时,已经过了危险期了,不过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轰声帅朗全身一轻,几乎站立不稳,萎顿地靠在墙上,长舒了一口气,那医生追问着:“谁是家属?”

“我我……”帅朗不迭地迎上来。

“去交费,办理住院手续,还有,这是枪伤,治疗类似的伤我们都要备案备查,回头到医院办公室填份表格……”医生安排着,帅朗频频点头着,帮着扶着床车推着,一推那护士轻咦了一声,此时帅朗才注意到,自己的一双手,血污一片直染到袖子。

弱弱地举着手,看看自己的双手,那份复杂的感觉让帅朗无从名状,沾得全是兄弟的血……

正走着,来人了,一大帮子,帅朗一看,吓得直往后躲,大牛他妈、他爸、他舅、他舅妈、他堂姐、他表姐、他姑姑、他姑夫……足有十几个人的队伍,这个傻牛是一大家子的唯一男丁,这么大事可不把全家惊动了,当先一马的大牛他妈,嚎着“我的儿呀”,分开工友队伍直往上扑。医生吓坏了,和护士赶紧地拦着:“别别,控制情绪,伤者已经过了危险期……”

一说这个,倒是稍稍安慰了下,哭着的娘亲、落泪的姐、苦着脸的亲戚,一帮子围着病床,这动静倒真把刚刚手术的大牛惊醒了,疲惫地睁开眼,咧着嘴傻笑了笑,像是很累般地没有吭声,医生和护士催促着分开家属,直往ICU重症监护室运着,一众家属走着,大牛他妈一回头,不经意看到躲在墙角掩着脸的帅朗,登时火冒三丈,不管儿子了,蹬蹬蹬几步上来,一把撕着帅朗的领口,瞪着眼:“又是你?”

帅朗没吭声,没敢吭声,低着头,那帮亲戚刚上来劝,不料不劝还好,一劝大牛妈气不自胜的数落上来:“……老帅家这个鳖孙,从小就把我儿子带坏了,教我家大牛偷东西,是不是你?一起偷东西还给我儿栽赃,是不是你?领着我儿子打架,回回他受伤,是不是你?……现在好了啊,让我儿子挨枪,我告诉你帅朗,大牛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家跟你没完……”

连揪带扯、连哭带骂、声嘶力竭,指头直戳到脸上,亲戚里有想劝的,不过被旁边的人拉住,小声说着这不是个好货色,再听大牛他妈这么一叫嚷,得,仇恨的眼光都盯上帅朗了,帅朗哭丧着脸,忘了解释,忘了难受,忘了刚刚的惊魂未定,又是一种无颜以对的感觉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躲开这一切。

又有人来了,罗少刚、黄国强,俩人进门大跌眼镜,只见得一身赘肉粗胖的大牛妈揪着帅朗又叫又嚷,偏偏那位成了闷葫芦,急得大牛他妈啪啪扇了几个耳光,被亲戚们好歹拉住了,老黄想上来,罗少刚悄悄拦住了,小声说着:“别去,大牛他妈以前火车上查票的,嗓门大、脾气坏,别连咱们几个一起收拾……”

对这个悍妇看来都有所畏惧,于是俩人躲着悄悄观察了,不敢上前了,在大牛他妈眼里,估计除了自己儿子,其他几个一起玩的都是坏种,俩人只是听说出事了来瞧瞧,此时看场面这么激烈,还真拿捏不准究竟怎么一回事。

哭了场、骂了场、连抓带挠最后还呸了几口,亲戚们劝着终于又想起儿子来了,货场的工友领着一干亲戚走了一会儿,罗少刚和黄国强才悄悄趋上来,帅朗此时黯然地蹲在地上,靠着墙,连俩人上来都没有发现,罗少刚和黄国强一边一个蹲下来,老黄问着:“哎,帅朗,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就有人开枪打大牛了?”

“是啊。”罗少刚问着:“平时就打打闹闹,不至于发展到这程度吧?”

“好在救过来了啊……哎帅朗,说话呀,你怎么了?”老黄又问。

俩人伸着脖子看着帅朗,心里微微一惊,倒像这位开枪杀人了一般,眼底充血红得吓人,答非所问地说着:“罗嗦,老黄,回来帮忙吧,详细情况你们找杜姐,饮料和工艺品生意她会安排的……我们兄弟几个从小光屁股玩到现在多不容易,程拐被关着,大牛受伤了,能支应着的没什么人了……”

“那…那还有你呢?怎么了帅朗?”罗少刚觉得那里不对劲,惊声问着。

“我恐怕这次躲不开了,说不定得当两年公务员了……”帅朗喟叹着说着。

一说这个,俩人直翻白眼,这当公务员是进看守所的意思,进了就有人管吃管住了,一直以来大家拿这个开玩笑,不过今天再听到,却不像玩笑,俩个人正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却是听到了警笛声音,惊讶地看看帅朗,听着急促的皮鞋声音,再回头时,几名铁路公安被家属带着,朝着三个人的方向快步上来了。

帅朗缓缓地站起身来,这一次,不再准备躲了,他也知道,躲不开了……

“姓名?”

“舒战。”

“年龄?”

“32。”

“把你们在火车站货场详细经过重新叙述一遍。”

“中午邦哥,就是梁根邦,安排我们去朝老枪接人,接了人给了老枪五万块,回头我们准备回冷库,梁根邦让人我先把人关在那儿,前两天我们到景区找过这个叫帅朗,不过当时吃了个大亏,被人叫了几十号人揍了一顿,上车我气不过,揪着扇了他几耳光……谁知道他立马服软了,还告诉我们要退还他和小玉骗梁根邦的钱……”

“具体金额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