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雨欲来 未雨绸缪02

“咦哟……我一想就是你小子始乱终弃,把人家骗上床,现在腻了想换换了,还没见你成多有钱的人呢,这一身毛病都出来了?”韩同港对帅朗的表现了如指掌,斥上了,瞪着眼道:“人家都这样了,你再一脚踹开?忍心呀?”

“我没有踹呀,我……”帅朗觉得不该开口,越开口越理不清头绪了。

偏偏又加了韩同港像是欲成他人之好的,搂着帅朗劝着:“那不就得了,既然不想踹开,不能好好的呀?非闹得你不理我,我不理你?成仇人有意思呀?去吧……我把田园叫出来,你们俩好好谈谈,有什么说不开的。”

没错,韩老大还是一如既往地厚道,即便是心里有点不舒服也压抑住了,毕竟是前女友,毕竟已过了这么长时日,厚道到替帅朗操上心了,帅朗有点难为情,韩同港却是已经拔起电话来了,只叫着田园出来,放了电话,帅朗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拽着韩同港的胳膊,嗫喃地问着:“要不,一起吃饭?我们俩一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呀?”

“少你妈装孙子,你丫就一懵驴不少偷吃料,你上床时候怎么没想起让我们替你来?”

韩同港咬牙切齿,学着帅朗平时的语气说了句粗话,这句粗话直刺到了帅朗的羞处,讪讪无语了。田园奔出来,奔到俩人身边,韩同港一把搂着田园,田园早巴不得赶紧走了。俩人却是理也不理帅朗,韩同港走了几步,回头见帅朗还傻站着,招招手,示意着帅朗进去,又僵持了几十秒,韩老大站着不走,就那么盯着帅朗,半天帅朗方才不情愿地进饭店厅堂里了。

人走了,韩同港俊逸的脸上才闪过一丝难堪,俩个亲密无间的男人中间夹个女人,谁的感觉也不会那么自然。

“老大,他们俩……”田园凑上来了,小心翼翼地问,一脸期待。

“猜对了。”韩同港点点头,笑也非笑,很像胃里装进了什么消化不了的东西。

“啊?那二哥也忒不地道了,明知道校花姐是你的前女友,这不给兄弟们找难堪不是?”田园背后骂上帅朗了。转眼又叹着:“不过这事呀没法说啊,哥要出轨,姐要劈腿,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个理,谁也拦不住呀?……哎,老大,你不会还想着校花姐吧?她也是的啊,可好意思,让前男友来帮他找现男友,就不怕别人嗝应……咦!?”

牢骚了几句,田园不经意回头,却是不见身侧人影,抬头看时韩同港一人踽踽而行,已经走出去了很远……

厅堂里,帅朗每一步走出去,都有几分越近越情怯的感觉,曾经只是在回那个不愿意回去的家时,才有过这种复杂的感觉。熙攘的厅堂,俩俩一对、三五成群,或浅尝小饮,或兴高采烈,这个欢欣的氛围和心境的反差如此之大,让帅朗更觉得心里那份欲吐难舒的感觉无处倾诉。

是啊,说什么呢?

眼前掠过的是,俩人初见时的平淡,那一次寥厚卿请客,饭桌上看到淡妆素颜的雷欣蕾,也看出了校花曾经的骄傲快被生活磨砺得丁点不剩了,或许是男人对弱女子的一点恻隐,或许是心里还留存着对她的依恋,更或许是对于美女天生的不良心思,反正是动了点心思;之后淡淡之交,她那份矜持而雅致的谈吐,那种娇而不媚、艳而不俗的着装,还有在生意上偶而让帅朗感到惊艳的奇思妙想,总是让帅朗在一点一点加深着对她的美好印象和向往,直至俩人牵手,直到俩人相拥,直到俩人同眠,像走了一段铺满玫瑰的花路,处处**漾着的是幸福和美好。

有人说红颜祸水,误人误己,可帅朗心痛的不是祸水,而是发现了水货。

是啊,这段貌似天公作美的感情,是水货,值五万;

那段郎情妾意心心相印的爱恋,也是水货,值十二万。

一切都是有人工于心计的设计,水货。

明明是水货,可我为什么又觉得自己有点放不下呢?帅朗扪心自问着,重愈千钧的步子慢慢挪着,到了小包厢的门口,稍稍停了停,暗道着自己泡妞也不算新手,上床也不是生手,可明显地有一种怯生生的感觉萦绕在心间让他无所适从,仿佛是自己做了错事无颜面对一样。

是啊,我怯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帅朗突然想着,自己的情绪不太对,整了整领子,调整一下心态,推门,进来了。

服务员正斟着茶水,雷欣蕾低垂着头,帅朗坐到了她的对面,随意点了几样小菜,要了瓶酒,像往常一样,把茶水端到面前,抿了口,掩饰着自己复杂的情绪,挥手屏退着服务员。

“对不起。”雷欣蕾突然道,美眸眨着直盯着帅朗,似乎还有着千般相思,万般柔情,帅朗嘴角一抽,笑了:“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通过韩同港找你,让你难堪了……可我这几天一直找不到你,所以……”雷欣蕾抿抿嘴纳言了,表情和言语都有点无奈。

“没事,早知道总比迟知道强,反正他总要知道的。”帅朗道,又抿了口茶水,小杯大口,一饮而尽,服务员把酒送上来了,帅朗很随意的用牙咬开瓶盖,倾了一杯子,嗅了嗅,一口饮了多半杯。

“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骂我几句,扇我几耳光,一脚把我踹出去……其实我一直等着你那样做,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我心里会好受点。”雷欣蕾声音几近不闻,垂着头,低着眉,同样是怯生生的。

硬拳不打软蛋,好汉不打孬汉,何况是个女人,是个怯生生、泪盈盈的女人,帅朗瞥了眼,想起了往日的种种,把玩着酒杯,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叹了句:“至于么?我在你眼里就一起那么不堪,就再不堪,也不至于把拳头放女人身上吧?”

“我知道你不会。”

雷欣蕾小声说着,帅朗言听于此,抬杯要一饮而尽以舒胸中闷气时,不料被雷欣蕾的手压住了,压着腕子,纤指皓腕,帅朗心动了动,感觉到她手指有点冰凉,顺着手,看着人、看着似乎期盼的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心醉的温柔,那种可以软化铁石心肠的温柔。帅朗叹了口气,无言以对,不管有多么阴暗的揣度,相对之时,总也狠不下心来。

这个细微的踌躇仿佛让雷欣蕾看到了一丝曙光,轻声地重复着:“我知道你不会……第一次有人这么在乎我,愿意把他的所有一切毫无保留地给我;第一次有人这么喜欢我,喜欢我胜过他自己;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同样也是第一次,让我有了想嫁人的冲动……我知道你不会,不会扔下我,对么?”

呖呖莺声,送上来了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帅朗,两只白皙的小手,像生怕丢掉心爱的东西一样紧紧地握着,相对着眼眸,让帅朗一时无所适从了,既有不忍,亦有不愿,不忍是因为心里尚未消逝的那份美好;不愿是因为,彼此间的芥蒂,已经暗暗地插在曾经没有距离的心里。

没有回答,帅朗讷言了,感觉握着自己那双手如此冰凉,以至于无法感受到曾经的冲动。面对着她,帅朗就像面对着一朵娇艳的玫瑰,在被花底刺蛰一下之后,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再遭一次无妄之灾。

服务员进来了,把两个握手的人生生分开了,流水式地送进了四盘精致小菜,热气腾腾地放在桌上。都枯坐着,都没有说话,都低垂着头,偶而相互一瞥,也如同触电般迅速分开目光的相接,若即若离间就像感情的临界,轻轻地推一把,会分道扬镳;轻轻地牵一下,会重回怀抱。

在那个“不会扔下我”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时,雷欣蕾从期待又一次坠入到黯然中。帅朗看到,那曾经灵动的双眸,有些黯淡;曾经娇艳的,曾经激吻过的双唇,苍白得没有了红润的颜色;曾经每日徜徉在幸福中的表情不复见了。帅朗心里重重地一痛,仿佛被针刺到一般……不过忍着,忍着,一直忍着,生怕再掉进同一个温柔陷阱里,在身边的世界帅朗看得透骗局;可在感情的世界里,在永远以女人为主角的感情世界里,帅朗有点分不清真实和虚幻的界限。

静默间,两行,细细的清泪,沿着雷欣蕾失色的脸颊,缓缓地趟了两行,帅朗的无动于衷,仿佛是给予这个弱女子的最大伤害,泪流到颌下,雷欣蕾才省悟到了,手背掩饰地拭了一把眼泪,很决然地说:“是我把设计和生产厂家全部卖给寇仲了。你肯定能想到是我,这事是我做的,我不想辨解什么,你什么都舍得给我,难道因为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吗?”

帅朗一怔,抬起眼皮,看到了雷欣蕾仿佛是痛下决心的样子,摇摇头道:“这就是你的东西,怎么样处理是你的事情,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这几样产品在景区很畅销,我能有今天也是拜你所赐了。”

听不出是出于真情还是讥讽,雷欣蕾像开弓箭,像不准备回头了,又加着码:“其实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不堪的形象,如果不是寇仲对你特别感兴趣而且付了我五万报酬,也许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有……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让他感兴趣,可我现在很后悔把自己陷进来,也许当初我根本不该答应……”

这是句真话,让帅朗想起了寇仲提供的那段对话,“他就是个无赖”,“他要赖上我怎么办?”,两句话不合时宜地泛在了耳边,让帅朗觉得心里像针刺一样难受。如果一切都假的,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地解释,仿佛她给予的这份感情像是施舍一样,一瞬间让帅朗气结了,很不友善地说道:“这个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无权过问……非要让我评价,我觉得你把自己卖得有点便宜了。”

同样听不出感情色彩,同样倾向于讥讽,雷欣蕾脸色变了几变,因为忿意似乎腮边有了点血色,咬着嘴唇,仿佛带着极重的羞意轻声说:“这些事都是在我们好上之前……我一直在提醒你,可你根本不当一回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可我没勇气,我怕你知道了,真的离开我,我怕好容易找到的幸福感觉,会在我梦醒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雷欣蕾轻声说着,仿佛动情地伸着白皙的手,抚着帅朗粗线条的脸颊,仿佛在万般不舍地道:“你抱着我、吻着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在我们彼此的爱里没有掺假,我怕告诉你真相,失去的是一位真正喜欢我的人,而得到的却是一辈子负疚……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白皙、冰凉的玉手,在帅朗脸上悸动地抚过,让帅朗心里泛起微微的疼痛,哀伤的女人,总是让人不忍拒绝,哪怕是虚情假意的企求。只不过帅朗仿佛铁石心肠一般,把那只手轻轻地移开,看着雷欣蕾又一次失望的表情,轻声问了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没好上,对这事你是不是不会有负疚感?”

雷欣蕾一怔,手僵在桌子上,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或者,我们之所以能好上,能上床,也是因为你对我的那么点负疚感?”帅朗又一次捅了一刀子。

雷欣蕾的嘴唇轻轻从牙齿中脱出来,煞白得毫无血色。

“其实没必要说什么重新开始的话,我一点都不介意和你保持同居关系,在你之前,我和别的女人也上过床,在我之前,你好像也不缺经验,反正大家都成人了,谁在乎呢?何必搞得这么复杂?”帅朗倾吐出来了,放松了。

而雷欣蕾像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目眦俱裂,腾声站起来,指着帅朗,两眼泪水簌簌地溢出来,气得已经失声无语,再看帅朗不以为然的无赖样子,怒火中烧地擎起桌上了杯子,没头没脑摔过来。

嘭地一声,薄薄的杯子在帅朗额角上碎裂了。

当啷一声,碎裂的杯子滚在桌子上,掉到地上,水和着淡淡的一缕血色,从额头上汩汩流了下来……

一刹那,雷欣蕾吓住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相信自己会下这么重的手,更没想到帅朗避也不避,登时愣在当地。帅朗保持着受袭未动的坐姿不屑地抽了张纸巾擦擦额头道:“谢谢……这样让我下决心容易多了。”

答案,这就是答案,雷欣蕾看到了不屑,看到了厌恶,看到了不以为然,也看清了这个无法挽回的结果,猛然间捂着脸,抽着椅背上的坤包,抽泣着拉开门快步奔出去了……

良久,帅朗按着还在流血的伤口,感觉疼痛的地方似乎并不在额上。

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枯坐着,帅朗一直捂着额角上的伤口枯坐着,同样是一种失望和落寂的情绪淡淡地萦绕在心间,不过,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发生,而在面对无法分清的真情和假意之间,帅朗觉得不做选择无外乎最好的选择,就像面对无法抗拒的**一样,少一分心动,就多一份坦然。

过了好大一会儿,帅朗摸着手机,开了机,十几条短信蜂拥而来,粗粗一看都是厂家的,帅朗一条也没有理会,这些厂家挣钱都挣昏头了,根本没有觉察到他一直怂恿提升产能,扩大销量的目的所在,其实没什么目的,就是为了拉好关系放松警惕,让这些厂家糊里糊涂接受大额订单,那,结果出来了,全积压了。

不但厂家积压了,景区那个不大不小的市场也被大量的货源梗塞销路了,现在已经成了厂家出不了货、景区没人敢进货、零售抢着低价销货的局面,正是帅朗一直期待的局面:全面崩盘。

有些事只能破而后立,虽然在这事上夹杂着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私怨,可也不排除景区利润丰厚的原因。不过砸烂容易,重建就难了,本来大计未定的帅朗被这点情事搅得心绪又乱了,又想起了当初,俩个人配合的是多么的默契,一个销售,一个设计,很难想像不过中文系毕业的雷欣蕾,居然在这个上面很有天份,沙漏能变出四五个花样,还有那一套纪念章,虽然是没有经过任何官方单位认可的山寨版,不过帅朗觉得一点也不比谁家做的差,游客的买账就是最好的证明。曾经帅朗一直相信自己找到了安身立命的本钱,找到了心灵的寄托,不过转眼化成了泡影……其实,帅朗痴痴地想着,有点后悔,有点说不出来的懊丧,一切好像都不该这样的,有些错,也并不在她,面对古老头那群居心叵测的人,她肯定没有自己这样的判断力。其实她也是被设计的,一切的根源还在自己身上……她对我,总还是有几分情义的,否则不会生这么大气,下手这么狠了……

蓦地,手里把玩的手机在震动,铃声响了,一看是程拐的号码,立时接通了,程拐的嗡声嗡音传来了:“帅朗,你在哪?我们可准备好了啊。”

“准备好了就干吧,小心点……”帅朗安排道。

“那明天什么时候动手。”程拐在问计。

“看天气了,等我通知……后续的事比较麻烦,我再好好想想。”

抚着额头,草草安排了几句,扣了电话,拉开门,准备走的时候帅朗再回头看了一眼,杯箸未动,菜肴已凉,碎裂一地的玻璃渣明晃晃地耀眼,一地狼籍,一片湿迹……

这一夜,是许多天来帅朗的第一次失眠。帅朗想完明天的事,又想今天发生的事,拿着厚厚的机械原理,听着邻床田园的鼾声,根本看不进去一点内容,书上的图形、文字,在他朦胧的眼中,都化成了一个凄婉、泪眼、顾盼生怜的影子,帅朗无意中发现,其实在自己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还是那块有利可图的市场,其实一直以来自己就很自私,自私到从来没有顾及别人的想法和感受,分手也罢,又何必让她如此难堪!?

这一夜同样是雷欣蕾的不眠之夜,龙湖单身公寓,师娅妮来了,盛小珊也来了,这许多天雷欣蕾总是心思恍惚,只有找自己的蜜友倾诉,还认识了蜜友的蜜友,还是那位很谈得来而且认识帅朗的盛设计师出的主意,终于见到了,只不过相见倒不如不见,惹得雷欣蕾这么眼泪涟涟抽泣不止可是谁也始料未及的。俩人轮番劝慰着,听着她的倾诉和牢骚,说她是多么多么的喜欢他,说她是多么多么的在乎他,不愿意分开,说她是多么多么的后悔,不该把一时糊涂害了他,可转眼又说他是多么多么的绝情,连哪怕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她……哭了很久,盛小珊看得心里直泛凉意,有点暗悔不该出这个馊主意,这块试金石抛出去非但没有试出帅朗,反而试出了雷欣蕾的心意,她看得出,真情和假意、诚挚和自私、真爱与功利种种矛盾会同时融合在面前这位漂亮女人的身上,其实复杂的不是感情,而是人性。

同样在这一夜,也是程洋的不眠之夜,憋了若干时日,终于付诸实施了,晚零点出发,从中原路书市直驶景区,到了堤灌站挂着黄河宾馆的标识的地方,敲开了后院的门,院子里,正堆放着存货,吴奇刚的存货,而来人和守门的解释,也正是给吴老板送货的人,车坏半路上耽误了点时间,此时天色已晚,看门的有几分不耐烦,不过架不住司机央求,在塞了几包烟后终于开门了,都是讨生活的人,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反正就是卸点货,真把老板找来,还是要开门……于是,那辆货厢趁着夜色驶进大院,两个搬运工把吴老板的十几件货卸下堆好,和存货堆放到一起,仔细盖好雨布,匆匆告辞了。

一切出乎意料地顺利,其实这些存货现在也成了吴奇刚的一块心病,根本无暇顾及,在这里放了若干天都没人动了。离开时,程洋回头看看院子里堆如小山的货,想起了自己被查抄的那批书,想想明天要发生的事,隐隐地心里泛着几分快意。

清晨,晨曦微露的时候,帅朗和飞鹏公司的配货车几乎是同时回到景区的。时间刚过六时,静悄悄的景区像一个环境优美的村落,只有不多的环卫工人在清扫着已经开始纷飞的落叶。半绿半黄的叶子,在**漾着清晨鸟儿叽喳的声音中打着旋,如果没有如织的游人,如果没有生意上的纷争,帅朗觉得,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

黄河景区工艺品门店开着,帅朗下了车,带着田园和平果,径直进了店里,电话上已经商议好了,钥匙、协议、存货账目都摆在柜台上,罗少刚和女友俩人都在,期待地看着帅朗,那眼神患得患失,好像生怕帅朗反悔一般。其实很简单,撕了那份所谓的协议就成了,当然,关键在钱上,双方商量的是转让费全额退还,不过那价值六万七的存货罗少刚准备便宜点给帅朗,便宜多少呢,还未商定。

坐下,掏了支烟,罗少刚掏着火机,女友丽丽一把抢过来,直给帅朗打火点上,笑吟吟地,一夜没休息好的帅朗有点憔悴,勉强笑了笑,草草看了下,像是很怀疑似地问着这一对:“哎?我说你们不会蒙我吧?好好的生意,就这么又还给我了?”

故意问的,田园腮帮子上的肉抽抽,二哥可不是什么好货色,占便宜还得调戏几句。不过现在倒不觉得帅朗很过分,毕竟有错也是罗少刚在先。

那俩位此时恐怕无从知道帅朗的算盘,罗少刚刚要说话,丽丽抢着道:“怎么会呀帅朗哥,我们要不是去旅游一时半会回不来,回来还得准备结婚什么的,还舍不得给你呢,要给也得给自己人不是……我听少刚说工商的也不怎么查了,这么多天都没事,肯定就没事了,你接手不正合适吗?”

“真的假的?你说让我占兄弟的便宜,那多不好意思不是?”帅朗客套着,好像有点为难。

“没事,没事,咱们谁跟谁呀?”罗少刚大方了句,有点心虚。

“那倒是……不过我昨天给你们打完电话听说,现在景区做这个生意的可多了,是不是不好销了?”帅朗脸上的问号更深了几分,这下子丽丽见机得快,抢着道:“销售越大,市场越大,生意一扎堆自然更好了……越多越好卖。”

“那倒是,不过价格好像低了好多,零售快赶上批发价了。”帅朗挑刺了。

“这个……也对,不过帅朗哥,我们在存货上可让了不少,要不这样,十五万费用加上存货六万七,二十一万七,你给我整二十万得了……怎么样?我们俩够意思吧?”丽丽白活着,飞快地算着账,算来算去都是帅朗讨便宜,不过谁讨便宜谁知道,帅朗瞥了眼有点不大自然的罗少刚,笑着问:“那少刚的意思呢?”

“我……我听丽丽的……”罗少刚讪笑道。

“呵呵……那成,对了,饮料生意呢?你们也不想做了?”帅朗道。

“不是不想做,这不顾不上了么?”罗少刚道。

“好……不对,还有一件事。”帅朗刚说了句,话是一波三折,眨眼一变话题,明显地看到罗少刚和丽丽吓了一跳,就听帅朗为难道:“不是我不帮你们啊,从昨天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开始筹钱,到现在为止,只筹到了十九万,就这还是东挪西借的,你们也知道,这段时间饮料生意不景气,我又赔了一笔货,还真拿不出再多的钱来了……要不算了!?”

罗少刚和丽丽霎时愣了,田园肚子地暗骂着,二哥是趁机压价,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罗少刚脸色不自然地动容,不过咬着牙答应着:“十九万就十九万,反正我们也经营了十天呢。”

丽丽有点打碎牙往肚子咽的感觉了,这样一来,货上得赔二万七,说不多也不多,说不少也不少了,可总比这么半死不活拖着强,看着帅朗斜着眼似乎对门店兴趣并不很大的样子,咬咬牙:“那就十九万吧……不过得给现钱啊,我们急等着钱用。”

“那没问题,不过话我说到啊,现在生意不怎么景气,可万一我生意好了,你们再回头找我,我又不好意思不是?你说丽丽叫帅朗哥这么亲热,少刚又是兄弟,不能说出来是我占你们的便宜了不是?……咱丑话说前头啊,你们要觉得吃亏,这店我可宁愿不要……”

帅朗来回绕了半天,无非是想堵住俩人的退路,丽丽拉着罗少刚做了个保证,这生意才算成交了,田园把准备好的现金一次性地给了罗少刚,好歹全部变现了,这一对这回是真乐了,乐颠颠地互挽着,上了小现代,一溜烟走了……

店里,帅朗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那两份看着牙痒痒的协议撕了个粉碎。

回来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平果对帅朗这些日子干了些什么无从得知,不过来了两趟景区,一路上劝了几次帅朗别盘门店,当然,已经左右不了帅朗的想法了。罗少刚这一对一走,帅朗只是安排着俩人先休息一会儿,上午开始支应摊位,出门就要去配货的地方看看,平果追着步子出来了,帅朗回头时,斜斜地盯着:“干什么?怕我给你发不了工资?”

平果一下子被帅朗的态度给惊了下,吞吞吐吐说着:“没干什么,二哥,我那个……我有点事,那个……”

什么事,帅朗心知肚明,不等平果说出来打断了道:“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要还想在景区讨生活,就把嘴闭牢点……有些事不能办,有些钱不能拿,我要再发现你背后做什么小动作,你叫二哥可不管用了……”

没有摆出来了的事俩人都知道,平果抿抿嘴,不敢吭声了,帅朗长舒了口气,扭头自顾自走了,平果半晌才讪讪回了店里。

有些事,摆不到桌面上,就像平果这事,真让程拐知道,后果是什么帅朗还真不敢想。也像刚刚走的罗少刚,明知道兄弟在背后做手脚,可十多年光屁股长大的交情,又能说点什么?坑了一遍不说,明摆着是个烂摊子又盘给自己,估计那心思是就紧着熟人好坑呢。

真回来了,帅朗呼吸了一口景区新鲜的空气,伸展着臂膀,一夜未眠,精神有点颓废,可一点睡意也没有。

“帅朗……帅朗……”

老皮在招手。帅朗快步跑着,上得前来,和配货的司机聊了几句,司机还指着订货取笑着帅朗,帅老板,不抢了吧?现在一天都销不了一千件,再过两天,我估计您得准备好钱赔啊……帅朗笑了笑不以为然,是说饮料生意呢,北方进了九月份天气就没那么热了,再加上旅游的高峰期已过,有时候连一千件都销不了,否则老黄和罗少刚那俩货还不至于溜了呢。

指挥着分货,老皮撇嘴诉苦了:“忙不过来呀,你这几个娃都不咋地,挣钱时候拼命抢,不挣钱了,拍拍屁股都走咧……总得留个守摊的吧?明年到了旺季,咋?再回来抢?”

“不留下你了吗?”帅朗笑着拍着老皮的肩膀,开着玩笑,又拍拍自己:“还有我,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一起扛箱送货啊,咱挣一毛是一毛,挣一块是块,我不嫌少。”

“呵呵哈哈……我看你是手里俩钱快糟塌完了吧?哈哈……这才又想起挣钱难来啦?”老皮戏谑着笑话帅朗,帅朗顺杆爬了:“对呀,哎老皮,我还真没钱了,要不你借我点,你媳妇不用娶,房子不用盖,攒那多钱干嘛吗?”

“我哪还有?一夏天就落了点钱,这不变成送货车吗?就有点小钱也得攒着给娃说媳妇呢……你别打我主意啊。”

“吓死你……那事办得怎么样?”

“啥事?”

“就我昨天给你说的。”

“噢,那个太简单了,现在村里一锅粥,老杠家,还存了两万多小挂件,减价也出不了,老俩口天天骂架呢……候方家,就那修三层小楼的,十几万栽进去了,那雕塑还常九千多尊,哈哈,愁得的他娘的这十天瘦了好几斤……赛花和五妹家,就不用说了,打到派出所了,现在根本没心思焊沙漏,呵呵……我粗粗算了算啊,也就一天进一天出的小户还多少挣了点,村里这些囤货准备捞一笔的,全窝那儿动不了……他们能有多少钱?有钱的基本都到中州做大生意去了,人家还看不上这小生意呢……”

老皮乐了,有点幸灾乐祸,庆幸自己没有掺合到这事里面,有时候,都看到了机会未必是机会,这一点对于混久了的老皮是深有体会的,果不其然应验了,隐隐地有点怀疑是帅朗捣得鬼,不过这话没敢问出来,还没说完,被帅朗打断了问:“别这么多废话,我问你要是咱们想办法回收怎么样?”

“你说咋样?让他们磕上仨响头都愿意……还便宜呢。”

老皮皱纹规律的波动着,那是看笑话看得乐呵了,这些看到利的村民被忽悠得都进坑里了,赔是肯定赔定了,就看赔多少的问题了。帅朗笑了笑,示意着噤声,俩人咬了会耳朵商议了几句,让老皮奇怪的是,帅朗还真挽着袖子,跟着货厢,沿着景点送货去了。

畅怀亭、浮天阁、梅园,挨个送过了,或长或短的台阶、或远或近的路程,一箱子饮料扛得一身沁汗,能挣两三块钱,扛了二十几箱帅朗有点脱力,出了一身汗,这才过了几个月,好像这种生活对于自己处处透着新鲜,特别是和一群半大后生边扛边插科打诨,荤素不忌地开着玩笑,开得很乐呵,好像离开这种生活已经很久远了,久远得让他感到亲切。

送完了饮料,帅朗独自一人上了浮天阁,这里是景区的最高点,从这里可以附瞰整个景区。

八点,各景区门店、摊位,正式开门揖客,五龙景点的20处门店,有一多半是老商户了,微微诧异地是又见到了那个奇胖的田园和嘴甜的平果,甚至于吴奇刚店里那位女店员还到田园和平果店里问好,不过俩人都没怎么搭理这妞。这妞就是吴奇刚的马前卒,据说和丽丽认识,暗地里撬走了罗少刚和黄国强。

九点,景区慢慢地热闹起来了,吴奇刚听到了店里说对面的换人了,有点紧张地到了五龙景点,不时在这个小广场上转悠,既然回来了,恐怕没好事,可偏偏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看那店的经营基本和自己的差不多,此时已经被村里那些出来摆地摊的、挂一身兜售围住了,就现在这光景,甭指望能有多高的营业额。

看了很久,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也没见对方有什么出奇的招数,那店里一胖一瘦,都托着腮发呆着呢,不过吴奇刚不敢怠慢,悄悄地通知了叔叔吴荫佑,吴荫佑又通知了寇仲,到了整十时,黄晓带着七八个小伙到五龙景点了,都是水产经营上的伙计和冯山雄那帮卖坟跑腿的人,谁也说不准要发生什么事了,可万一有事,人多总比人少强,最起码眼睛都多长了几双,有个见证不是?

没发生什么,十点一刻,很意外地店里那个胖子往他们门店上挂了偌大的招牌:此房转让!

这个牌子让村里人看着直偷笑,这家准备转让,那另一家就快了,都走了才好呢,剩咱们村里人自己卖……不过也不好卖了,现在出来的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不少人已经不是全勤了,没事干的时候才出来挣包烟钱。

十一点,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十二点,黄晓留下一干人自己回去了,仍然是没有发生什么。寇仲来时嘱咐,如果见到帅朗一定拦着,有什么话可以坐下来商量,其实现在这形势也值得商榷一下了。前一天吴家叔侄俩和寇仲坐谈了良久,也有意把店面转让出去,寇仲只盼着和平解决这事,这些日子着重处处打听景区几个月来发生的事,特别大致听到帅朗怎么整飞鹏的时候,心里知道人家现在已经是今非昔比了,不说别的,就火车站那帮扛饮料的搬运工全拉到景区就够所向披靡了,而做阴阳师招摇的吴师哥和做生意出身的吴大侄明显和人家不在一个层次上,真要发展到那个不可收拾的境地,一切可都无法挽回了。

十二点一刻,黄晓回了水产公司,仍然是没有发生什么事,连寇仲知悉景区情况之后也想不通,这事情究竟会从哪儿出来,或者是,根本不会出来,是自己多疑了……

当然有事,只不过没人能想到出事地在哪儿。此时帅朗在浮天阁的顶上,正架着高倍望远镜,看着镜头里七公里以外的地方:堤灌站,黄河宾馆,那个围墙里的院子,院子里那一堆有一米多高的存货……设计的出事地就在那儿,可在这儿已经等了几个小时了,就是没出来。

还是没动静,帅朗放下了望远镜,坐到了浮天阁的观景栏前,身后就是许愿的浮天佛,不时地有游客上来烧柱香,俩个披黄衣袈裟的和尚正给游客分着香枝,第一步:点火;第二步,阿弥佗佛,给钱;第三步……此时正看到了第三步,那位小点的和尚转了个圈下烧香台了,给导游手里悄悄塞了点东西……然后又装模作样地揖个首。

纯粹他妈俩骗子,不管哪个导游把游客带进来,回头就得百分之三十的香火钱,那香枝最贵的一枝卖五百块,游客只要糊里糊涂烧个香的,许个愿都得被坑得肉疼。

景区那叫步步陷阱,帅朗顾不上,没理会,靠着拦杆坐着,脑子里浮现着一个奇怪的方形,那是程拐设计的,是个长方形,像工艺品的包装箱一样大小,此时正躺在吴奇刚的存货里面,这是一个特殊的东西,据说能靠着阳光自燃,帅朗下意识地抬头又看看阳光,阳光非常好,照在身上暖洋洋地……想到此处,又架着望远镜看看出事地,仍然是没有反应,帅朗也有点坐不住了,肚子里暗道着:妈的,程拐净搞些山寨货,这都超时了都不点火。

点什么火?镜头里,放在货堆顶上那些,正是程拐派人假托吴老板的进货送进去的,连送了三天,因为存货未出的原因,看货只负责货不丢,可没想到货多也是问题,而吴奇刚估计是心忧货积压,根本未察觉自己的货多了……里面有几件很重要的东西,方方的箱子,盖在透明雨布下面的,上层是水晶凸透镜,朝阳的箱体整个一面都是,不论太阳在那个方向照射都能起到聚焦的作用,程拐某天晚上曾给帅朗细细介绍过发火原理,通过吸收的聚焦阳光提高箱体温度,然后到了一定燃点可以着火……点火之后,然后把另外几个箱引燃……再然后“嘭”爆炸……再然后炸得稀里哗拉。

相当给放进去个不定时炸弹。

这个极端的方式曾吓了帅朗一跳,马上提出几个异议,要是有残留怎么办?被人揪着可没好。程拐的回答是,整个用玻璃材料制成的发火装置碎裂后和工艺品的碎片混在一起了,谁也不知道起火原因是什么;眨眼帅朗又来个异议,你送进去的货要是公安追查怎么办?程拐的回答是:车号假的、人是我们行内人,而且不是本地的,送完货就走了,大晚上就看一眼,他上那儿查?景区一天走的货厢没有一万也有几千,怎么查?

程拐再一细细解释,帅朗咬牙点头了……这是要以牙还牙,把吴奇刚的存货全给点了。而且要点成一个自燃,点成一个非人为原因导致的火灾。两个恶从胆边生的人实在咽不下那口气,要兵行险招了。当然,还加了不少猛料,连帅朗都不清楚,程拐做盗版的这帮人能黑到什么程度,不过据说很黑,因为同行竞争车被点着了、存货被举报了、烧了,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有时候出来混免不了要干点出格的事,不过帅朗第一次出这么大的格,选择这个地方看现场,总有一种心跳的感觉,期待着火起,又希望火别起……究竟哪个想法孰轻孰重,连他自己也无从判断。

十二时三十分,帅朗又一次看,没有,仍然没有……那个院子连着宾馆的锅炉房,少有人迹,空空的大院,一上午除了倒垃圾的车再无他人,先前有点心虚,生怕这事的后果会很严重,不过箭到了弦上,却是又发愁着不了火……如果着不了火,就毁不了这批存货,毁不了这批存货,就无法开展后续的安排了,一切都悬在程拐这个山寨版发火器上,可偏偏这家伙成哑炮了。

“施主……”有人在喊。

“施主可好……”有人在提高声音喊。

帅朗这才反映过来是喊自己,放下望远镜,回头笑看着身后恭立的那个和尚,三十多岁年纪,正躬身请安,不料帅朗却是没好话了,迸了句:“滚,别打扰我看滔滔黄河,欣赏祖国大好河山。”

“你污蔑佛门弟子,死后要下地狱的啊。”和尚刺激了句,标准的中州土话。

“你剃光头也是个秃驴,成不了佛门弟子,那个佛门弟子像你成天骗人呢?”帅朗笑骂道。

“呵呵……那咋地帅老板,你也骗人骗多了,来我们这儿忏悔思过来啦?”和尚坐下了,看样根本就是熟人。

其实就是熟人,送饮料时候早认识浮天阁上这俩招摇幢骗的和尚了,不过甭小看这俩哥们,一年给景区管理处交得收入可不少,说起来还算个创收大户呢,估计是暂时没人烧香,和尚盘腿坐着想和帅朗闲扯几句,一句“忏悔思过”挑到了帅朗心头上,帅朗心虚地骂了句:“忏悔个球?”

“施主差矣,众生之身都有原罪,都需要忤悔的。”和尚笑道。

“哎,我说小秃,你冒充佛门弟子,天天骗香客钱,你忏悔过没有?”帅朗问。

“我们不用忏悔,买香枝是香客自愿,卖出去的钱三分之一归导游,三分之一给管理处,我们就挣点辛苦钱,问心无愧啊。”和尚笑笑,被帅朗糗着,脸根本不红不黑,说着还警告帅朗道:“别叫我小秃啊,哥们法号觉尘,我师傅智能,都是嵩山记名弟子啊。”

和尚伸出五指,要来抓帅朗,帅朗笑得眯着了眼,推了和尚一把,这假和尚特有意思,哥几个送饮料的都喜欢逗他玩,天天笑话这俩假货白天青灯古佛、晚上洞房花烛呢。正要和和尚开玩笑,却不料和尚的眼睛睁大了,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一样,帅朗伸手摆摆:“哟哟哟,看见哪个俏媳妇啦?”

“那儿冒烟啦……是不是失火了。”小和尚指着远处,帅朗一惊一喜一回头,架着望远镜,正好看到了“轰”地一声炸开,他的整个人随着这个景像全身颤了颤,隔着几公里,虽然听不到爆炸声音,不过能看到爆炸之后烟雾腾腾而起,把先前静谧的院子笼罩住了,一刹那间,帅朗的悬着心放到了肚子里,不过全身的血涌被刺激得仿佛直往头上冲。

“小秃,你眼睛真好,好像还真是起火了。烧麦秸吧?”帅朗故作镇静,放下望远镜站起身来,那和尚也没当回事,拽着帅朗:“喂喂,别走啊,大中午没人来,咱坐下聊会儿。”

“现在我得走了,晚上请你喝酒啊。”帅朗笑着拍拍起身的和尚哥,那和尚撇着嘴貌似不愿意听这话,帅朗嘿嘿一笑又加了句:“给你再找个妞总行了吧?不过费用自付啊,你一天在这儿可比我挣得多。”

顾不上看假和尚那表情,帅朗沿着台阶快步跑下去了,惊和喜之后,帅朗猛地觉得心在狂跳,咚咚地声音,血脉在加速,又有一种事后的害怕和恐惧齐齐涌上喉咙……紧张了,紧张得有点想呕吐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很好,充斥着报复的快意,激动得有点血脉贲张,边跑边打着电话:

“响了……程拐,叫他们出窝,马上人就要往出事地聚……”

响了,像一个行动的命令,在五龙景点停车场、小广场、观景点,路边,不确定的方位,不确定的人,淹没在熙攘的人群中间,不过都接到同样的电话,都下意识地在看着目标:黄河工艺品商店,备注,那个装修比较好的。

响了,是爆炸,坐在店里的吴奇刚惊得差点一头栽倒到地上,慌乱中带着个店员和黄晓留下的人,租了辆电瓶车直朝堤灌站驶来了……看了两天的店,现在成空档了,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店员。

响了,随着爆炸声起,派出所的报警电话也叮铃铃响个不停,眨眼间是各处执勤的民警拉着警报,直朝出事地赶来……

响了……吃完饭正驾车回公司的寇仲电话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吓得一个激灵,方向盘失了准头,猛踩着刹车堪堪停到了路牙边上。这个消息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大脑很大一会儿一片空白,这简直是亡命徒的干法,想到自己处处和帅朗一拔人作对,没来由的心里生出一种深深的惧意……

响了,报复的行动绝对不止一响,就在刚刚离开的五龙景点,前脚人刚走了,出事了,守店的程思雨和一位男店员眼见着后门洞开,七八位孔武剽悍的男子冲进店里,连惊呼尚未喊出,这些人又直奔门外,冲进了围着门店的兜售小贩,挥手便打、抬腿便踢,边打边骂着:让你他妈抢生意、再抢、干死你……咚咚咚一阵拳打脚踢,霎时以店门为中心放倒了七八个小贩,倒在地上被这些人猛踹。这都是一村一窝的,一吆喝要有围上来一群的,不料这些人更恶,膛膛膛几声脆响,一人手里亮出根甩棍来,砰砰叭叭没头没脑敲了一通,霎时把人赶开了一大片,不少看着形势不对奔回村报信。这些人却也不恋战,下了几下狠手立时退回店里,沿进来的原路从后门扬长而走,店里留的俩人蹲在柜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发生的这一切,还以为是老板专门请的人清理门店了,吭也没吭一声。

这是个序幕,更大的变故接踵而来了,家门口被打,村里人可吃不了这亏,不多会来了一群,坐三轮的、骑自行车的、开拖拉机的,赶到五龙景点已经是全副械斗武装,锄头铁锹大木棒,围着肇事的吴奇刚那家黄河工艺品门店找人,越找不着越怒火中烧,不过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无处发泄的村民在店里砰砰叭叭一通乱砸,把门玻璃、柜台、货架砸了个稀里哗拉,偏偏在这个时候,连个巡警也没有,这倒好了,更助长村里人的恶胆,把平时看着不顺眼的店面,捎带着捅门敲玻璃干了一溜,不仅这个肇事的地方,连其他非五龙村村民开的店也遭了池鱼之殃,不是被顺手捅了玻璃窗、就是窗外扔进了几块钵大的板砖石头蛋,连帅朗的店面也未幸免,一大块水泥块从天而降,把窗户砸了个桶口大的窟窿。

惊惶失措的游客远远地围观着这场貌似骚乱的打砸,人流如织的景区以门店为中心堪堪错开了偌大一片空地,满地玻璃碎片、砖头、木棒、石头蛋、水泥块、还有斑斑的血迹和跑丢的鞋只,不过十几分钟,景色宜人的地方已是一地狼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