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外有人 山外有山

隔行如隔山,各行有各道,不过那行也有那行的苦衷,比如当警察,像这么个样子被圈在一地像软禁一样,也是一种职业不得已的需求,中午连饭都是组里统一提供的,饭后小憩,草草一看,这个位于中原西路的机动车检测中心除了正门面对马路,右、中、后都是一片开阔地,后面直接就是驾校的练车场地,选择这个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在她在看来,恐怕不仅仅是出于保密的需求,特别是看到后来一队网安支队的同行连来四辆伪装成民用货厢的监控车时,更确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里的地下管道埋设着用于支撑公安专线中继光缆,是公安天网系统内部的一个枢纽站,在这里可以实时调阅交通监控以及网络调度,正是建立一个指挥中心的最佳所在。

这也就意味着,方卉婷并无兴奋的想到了,应该是个前所未遇的大案,可实在想不出,以自己的资历,无论如何也不应摊上这种有可能成就职业辉煌的大案,似乎比刚刚参与过的防抢反骗工作组的架势更大了几分。

下午三时,开会……

与会的来自不同的各警种,共有二十七人之多,围着圆桌会议坐了两层,方卉婷和认识的续兵、范爱国、李莉蓝以及童副政委坐在一起,彼此都有默契,没有胡乱猜测将来的案子,只是拉呱了几句家长,经侦支队来的李莉蓝不时地和老范开着让方卉婷有点脸红的男女玩笑,这位快到更年期的女人别说方卉婷不敢招架,就那几位男警也不怎么敢招惹,厚嘴唇一吧唧,一张嘴能压过几个人说话,听说除了嘴巴厉害,还是个账目高手。再加上其他跨警种的来人,方卉婷细细数数,自己倒算得上是最年轻和资历最浅薄的一位了。

这个时候,倒有的怀念木堂维了,好歹有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也能给点安慰,瞅了个空档悄悄问续兵道着:“续队长,小木还好吧?”

“跟高法医实习去了,小伙子还不错。”

“他怎么没来?”

“哟,您把我问住了,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来了。”

续兵笑了笑,看样和方卉婷一样,是糊里糊涂来了,一侧头问着童副政委道:“童政委,这又是个警种大联合,看着架势不小,可没听说有什么大案了呀?”

“没听说不等于没有,你什么级别,都能让你知道呀?”范爱国逗了句。

“老范,你自打提了副科比我高半级就有点不像话了啊,就你这样再上半级,我得脱警服回家去。”续兵笑着损道。

“呵呵……一看你们俩就是内部不团结,否则电信诈骗案不至于到现在什么线索也没有,哎续兵,清网行动都开展多长时候了,梁根邦还没有下落?”童副政委斥了两人句,追问着。

“没有……我不正纳闷吗,多忙呀,上个案子没结,新案子再一摞,什么时候是个头呀?”续兵哀叹了句,有点发愁,童副政委笑了笑,隔着人一拍续兵肩膀:“放心吧,这回有意外之喜,好像和你们正在侦破的电信诈骗案也有关联,几个案子并案查了……”

“哦,那得省点事了……最好快点,要不又是几周回不了家,老婆又得不让进门了。”范爱国道。

几个人笑了笑,不料一说这个,那位好事的李莉蓝来劲了,停止了和方卉婷嘀咕拽着范爱国去去,拉过一边,直坐到续兵身边问着:“小续,我上次听谁说,你好像没成家是不是?你是离异还是什么个情况?”

“啊?这个案子有关系吗?”大个子续兵看样对中年妇女怵得紧,吓了一跳。

“什么话嘛,不能光想着案子……李大姐给你介绍一位怎么样?你今年多大了?……三十六,咦哟,太合适了,我那个小姐妹也是三十六,也是离异,带一小孩,七岁了……你拉什么脸嘛?这么大年纪了,你还准备找头茬的?……差不多就行了,你看你这样,比那个逃犯还凶,也就咱们当警察的勉强能接受了你,我那小姐妹就是因为狱警工作搞得耽误的家庭生活……对了,她是狱警,没准你这凶样她正喜欢呢,你们俩配一对多好,一个刑警管抓,一个狱警管教育,一家都成司法体系了……见见面,成不成先见见,没准就对眼了……”

李莉蓝又拉又扯,搞得续兵苦色一脸,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敢,几个同事都偷笑着谁也不帮忙,反倒故意给李莉蓝帮腔,搞得这位一会儿脸黑,一会儿脸红,只得咬着牙胡乱答应了,好在此时会议室门开,沈子昂带着技侦员进来了,这个家长里短的话题才停止了。

“大家辛苦了……先给大家道个歉,仓促间把大家都召来了,影响大家的正常工作生活了……你们的家里专案组已经代为通知,现在给大家按编号每人配一部手机……除了公务暂且不能和外界联系,如果有特殊情况发生,经组里研究后再定……好,还有外省和部里的同行正在往这里赶,借这段等待时间,我把大致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

寥寥几句开场白,沈子昂指挥着配发手机和资料,坐到了主座接驳着电脑和投影。在座不少年纪稍大的警员虽然对这个年轻、新晋的警督颇有些腹诽,不过表面可不怎么看得出来,这是科技强警大环境下造就的一些批复合型人才,特别是一专业技术领域,有些人三十岁出头就能挂个就能挂上警督衔,那衔是基层一辈子也仰望不到的高度。

续兵、老范、童政委以及李莉蓝在沈子昂进来时,不约而同地看了方卉婷一眼,那一眼有点郎才女貌的意思,而且在防抢反骗工作组,就有过类似的传言,据说沈警督几次邀约市局这位警花,结果如何估计不用思考也知道下文,就沈警督这年轻有为即将飞黄腾达的态势,娶个中州那家高官巨富的名媛都没问题……不过这一眼,让方卉婷如坐针毡,如坐针毡的原因是,传言确实属实,这位沈警督处处照顾,邀了几次吃饭,更没想到的还是个老派人物,居然托着人把媒做到自己家里了,更让她坐立不安的是,老爸老妈居然没有一个反对的,轮流劝女儿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不过方卉婷每每都以没有感觉搪塞,其实真没有感觉,这位沈警督出身宦家,说起了算个地方上的红色后代,不但才学出众,而且人品也相当出众,根本不像市井传说的那种骄横跋扈地官二代,相反的是比普通人还谦恭,口碑非常之好……只不过越是无可挑剔,越是让方卉婷挑剔,甚至于觉得和这位温文儒雅的真道学相处,连吃饭也觉得局促……比如此时,方卉婷又有点不自然了,翻阅着资料,不敢看主座上这位,生怕遭遇灼热的目光,甚至于此时心里有认为能进专案组也是拜沈警督所赐了。

……

“不用怀疑,我们今天开始接触的是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诈骗案,可能有些要超乎大家的接受极限……”

沈子昂开始了,警服正装弥补了面色嫩给人的奶油形象,熠熠的警衔压制住了在座小觑的目光,其实对于公私他分得很清楚,根本没有看在座的方卉婷,而是盯着屏幕直入主题了:

“在开始之前我强调一句,不管办案还是结案之后,此案的保密等级已经初设为3级,期限二十年……首先从十五年前,也就是一九九X年残疾人互助联盟组织开始……,这是个非法组织,能在那个年代想出这种诈骗手法的人应该是天才,那时候的通信工具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嫌疑人吴清治通过冒用中华残联名义、上门和邮寄信函的方式,用了四个月时间,非法从各地蓦集捐款940余万元,案发地在武汉,时为当年诈骗第一大案,不仅仅因为他的诈骗手法奇特,而且最后的量刑也引起一些法律争端,因为嫌疑人落网,我们仅仅是根据举报抓的人,并没有拿到他直接策划和指挥诈骗的确凿证据,加之此人落网后赃款却不知去向,所以这个案子悬了三年才以嫌疑人被判十五年草草收场……说句不好听的话,是在证据不足、嫌疑人始终未认罪的情况下强判的,我个人认为,虽然有点脱出司法范畴了,不过应该没冤枉他,实际情况根据后来的事我们判断,应该是他们内部起了内讧……”

沈子昂说着,回放着一堆陈年的旧证、案卷、诈骗信原稿,确实有点匪夷所思,仅仅是一封信,仅仅是假托成立残疾人联盟,向各地蓦集善款,仅仅用了不过数月,这个数额放在当时应该是相当恐怖了。而联盟组织的结构的方式类似于今天传销一传十、十传百的市场倍增原理,通过各地的工作站,一级一级向下发展下线,最后累积成一个庞大的金字塔结构,而且这种利用普通人的慈善心态作恶的手法更易于蛊惑人心,从个人五块十块的小钱到单位几百上千不等的捐赠,受害人遍及十省三十余个地市,把能想出这个犯罪手法的人称为天才,在座没人觉得言过其实。

介绍着几句,接着往下翻,沈子昂提醒着:“……注意这个案子,时隔四年后发生在呼市,现在有人提起来几乎要当笑话说了……”

一看大致情况,范爱国的眼睛睁大了,尔后是长长的,貌似那儿疼痛似地叹了口气,童副政委好像也知道了,撇着嘴轻声叹着,很不舒服的样子。方卉婷没注意到这两位同行的表情变化,不过听着过程,也有不舒服的感觉了。

是一件让警察也觉得蒙羞的诈骗案,就听沈子昂介绍着:“…0X年,呼市来了一位名叫‘郑铎’的港商,自称香港金鹰国际集团投资有限责任公司董事局主席,他带来了一个‘西北第一高楼’——金鹰国际CBD,也就是中央商务区的建设构想,建筑面积65万平方米,投资53亿元,两年建成。

这一‘大手笔’立即引起呼市政府重视,国庆献礼项目。为了保证工程进度,当地采取了一系列拆迁非常动作,其中就包括炸掉刚刚建成四年的公安局11层指挥大楼,与公安局一起被炸的还市政府大楼、龙海商厦、人民医院保健楼、市公安局的三栋宿舍楼,唯一目的,是给这位港商腾出50亩的建筑用地。尽管获得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优惠政策,‘实力雄厚’的金鹰公司却无资注入,这里很快成了烂摊子,甚至还非法集资,在渐渐引起社会质疑和警方注意时,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骗局却浮出水面……

嫌疑人郑铎,包括这个名字在内有六个名字:王细牛、王亚伟、王世伟、舒兵、王伟,每个名下都有数家公司,六个名字有四个名字注册登记结婚,有三男两女五个孩子,学历呢,是小学五年级……金鹰国际公司呢,在香港花了一万港币注册的三无公司……也就是说,这个小学五年级毕业的嫌疑人,有六个不同的身份,都是合法渠道的,娶了四个老婆,合法登记的;生了五个孩子,合法上户的;甚至于炸了市府大楼和公安局也和他无关,毕竟是我们政府行为……最终被我们抓捕归案的时候,他和吴清治一样,也是身无分文了……这是他在狱中留下的悔过书,现在还在新疆石河子监狱服刑……”

在一干匪夷所思以及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回放着一张歪歪扭扭的信笺,上书:闯江湖半生醉、洒热血不流泪、寻知己共举杯、生尽欢死当睡!

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另类的人生观,即便你再不齿,也否认不得那份豪气干云的气势在字里行间,自古而今,其实江湖从来就没有消失过,江湖人的人生观也一直有他的市场。

稍停了一下下,画面一闪而过,在众人心里留下了几分概叹的影子,就沈子昂不带感情色彩地介绍着:

“又过了三年,这一次发生在宁夏,有位叫李强的港商,以36亿元投资为诱饵,忽悠政府拆了宁夏宾馆,骗取土地使用权,然后委托中介机构出具隐瞒重要事实的验资报告,套取银行贷款以及公司自有资金,在黑市换成美元,转了个圈作为投资款打回宁夏的验资账户,以‘空手道’冒充投资……其实这个李强是个穷光蛋,之前是家毛纺厂的下岗工人,他根本没钱。大家要问了,为什么骗到贷款了还不走呢?这点很简单,因为他们有更大的目标……之后他们以发放贵宾卡、收取工程保证金、以及分散股权的方式,累计在宁夏当地非法集资3.35亿,其中甚至包括骗取市政府垫付的三千万工程款……李强被以非法集资诈骗抓捕归案后,追回的赃款不到四千万,除了挥霍的,同样有两个亿蒸发了……”

果真是大案如山,再往下发生在广西的风险投资诈骗案,以提供无息贷款的手法,骗取当地中小企业的支付回扣以及保证金,卷走当地省份中小企业累计九千余万元;发生在广东的电子原器件诈骗案,以提供廉价走私商品的手法,从商户手里骗走预付金累计高达1.2亿……触目心惊的案子,能看到骗术手法的花样百变,在不断地升级,到了最后一宗,却是刚刚发生不久的电信诈骗案,根据对各地发案金额的汇总,总额已经达到17亿,根据各地追捕嫌疑人的情况分析,属于境外操纵、境内犯罪的手法,中州的百万诈骗案,放在这些案例里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缩影……

“对于这些失踪的巨款,各地的公安局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查,每年办案警员都要赶赴各地监狱,试图找到新的线索,晚上我们就能见到他们其中的一些人……这个专案组在三个月前已经成立了,主要原因是因为一系列的诈骗案有了重大突破,根据我们省厅掌握的情况以及对嫌疑人的手法分析,延续十几年不同的案例之间我们找到一个雷同点……”

沈子昂再翻过几页,七八宗案子介绍完后,关键在于描述各例貌似独立的案件之间的共同点,有一个共同点,洗钱的手法,就听他说着:“从最早的信函诈骗、非法集资诈骗、风险投资诈骗、到现在更隐敝的远程电信诈骗,清晰地描绘出了一步一步犯罪的升级……很早以前我们注意到,手法虽然千变万化,但处理资金的手段却大致雷同,他们的手法不像我们掌握的任何一种黑道惯用的手法,比如,进股市小额开户洗白、通过地下钱庄到境外、或者干脆就在民间集资以及高利贷手里流通……他们的手法是:先把大额的赃款分割成小份,最小能小到不被银行注意的几万元资金。

之前我们掌握的是,他们利用当年银联未联,银行之间横向联系差的漏洞,把钱在各行之间转账消化,异地取走;再往后升级,是通过口岸贸易以货款的支付把钱汇给境外某公司,也是分割赃款,双方的公司都子虚乌有的皮包公司,你不查它就存在,你一查它就消失,南方人惯用的手法;不过这种手法很繁琐,容易留下痕迹,也容易被我们摧毁……再往后,他们想出了更简便宜行的方式,那就是通过网络银行分割赃款,把款项分割成小额,流向不同地区的不同账户,通过ATM机取走,这种类似蠢笨的办法给我们造成了一个很大的错觉,以为所有的案发地都是本地……其实都是通过远程操控,不管他们的下线牺牲多少,处在幕后的策划人永远是安全的……这也是我们中州电信诈骗案遭遇瓶颈的问题所在,其实就即便我们抓住梁根邦,对他的幕后人也望洋兴叹,很可能他根本就不在国内……”

郁闷,很多人的郁闷表现是嘴角拉成了一条斜斜的弧线,或者在使劲地搓着下巴,或者觉得胃肠那里很不舒服……警察这个职业的荣誉感很强,不过同样能给人的无力感更强,特别是在遇到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案件,那种挫败感,要远远高于这个职业能给你的荣誉感,否则,在座的如此多的警察怎么会有如此多未老先衰的迹像呢!?

“这些案子另一个共同点……”

沈子昂顾忌着大家的感受,又是等片刻才重新开始,轻点着激光笔翻着页介绍着:“那就是,所有的案子都有去向不明的款项,甚至于连嫌疑人本身也说不清这些款项是怎么消失了,三个月前有一份临终老人的信才揭开了这个秘密……此人叫吴清治,我们中州人氏,十五年诈骗案的嫌疑人,经确认已于七月份在中州肿瘤医院死亡,在他死之前,给了我们一张照片以及一封举报信……经确认,和他本人在监狱的笔迹符合,这个照片,又向我们揭示了一个秘密……”

屏幕切换到了一张貌不其扬的脸上,放大的照片,九十年代的偏分头,很年轻的笑容,你把他当成城里草根或者乡下的农民都说得过去,因为这个形象非常普通,不帅也不丑,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普通到你一眼根本看不出他的特点,极容易被忽视的那种类型。

或许,这种人天生就是当骗子的材料。最容易被忽视就是最大的优势,沈子昂介绍着:

“据这位减刑释放的老嫌疑人讲,此人叫端木界平,至于现在他叫什么我们无从知道……不过能从这些诈骗案里找到他的影子,武汉信函诈骗案,他其时是吴清治的再传弟子……在金鹰公司诈骗中,他叫王小兵,扮演着郑铎私人助理的角色,案发后不知去向……在宁夏集资诈骗中,经事后李强辨认,正是给他提供会计服务的会计师杨军,案发后也不知去向……广西的诈骗案嫌疑人也认出了他,不过名字已经变成了孙亮,据嫌疑人介绍,自己上路就是这位会计教唆的,连他也没想到能骗回这么多钱来……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真正的大骗就藏在每个案子我们忽视的地方,甚至于连嫌疑人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也被骗担当了这个傀儡的角色……接下来,我回放一段铁路公安处帅警官的录像,他对吴清治师承的江相派很有研究,据说江相派出来的人都是奇骗宗师,听传说我不信,不过对照案例,我可不敢不信……大家知道为什么这次省厅和部里把指挥中心设到中州吗?不是因为中州有国际机场啊,而是因为这位隐藏了十几年的奇骗宗师,很可能要莅临我们中州市……”

等待视频播放的时候,一种淡淡的激动情绪**漾地会议室,沈子昂也像注射了一剂吗啡一样,在说了一堆郁闷之后开始神采奕奕,边放边说了句让情绪更高涨的话:

“希望我们在座各位对我们的对手有一个直观的印像,给我们留下的准备时间不多……说不定,他已经来了……”

十六时,在A126座单元等了不久,有住户出来的时候帅朗趁着门禁开时,踱进了单元,这是一个中高档类型的小区,如果不是那辆奥迪彰显身份的话,恐怕都没有那么容易混进来,十二层楼顶是目的地所在,每上一层,看着两个对面住户门口的鞋架、垫毡以及高档的防盗门,莫名地有点感叹,出来扑腾了几年了,全部身家凑一起恐怕在这儿未必买得起一幢这样的房子,虽然已经把这伙人定位为骗子一类,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群事业很有成就的骗子,最起码比大多数人生活得强。

没走电梯,步行上去了,步子不那么踌躇,可也未见有所激动,很平静地到了1201房门口,叩了叩门,叩的时候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下意识地推门而进,不过在推门而进的瞬间,帅朗有一种掉进坑里的感觉,好像这门就是为自己而开,而对方终究还是判断到他会踏进来。

不过,踏就踏进来了,帅朗稍稍踌躇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安,踏进门的一刹那,笑了,同样是合乎判断之后那种笑容。

窗明几净的阳台、藤编铁艺的矮几,午后的阳光已经照射不到那里,不过依然很明亮,在明亮的光线中坐着古清治,面前还是老三样,竹茶盘、紫砂壶、公道杯,只不过形象已然大变,花白的头发黑多白少,粗布的衣裤显得和这个温馨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翘起的二郎腿赫然是一双千层纳的布鞋,那还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或许,这也和帅朗此时衣着相同,都是本色外露,古清治没吭声,笑着做了请的姿势,帅朗像进了自己家一般几步上前,坐到了老头的对面,古老头恰如招待一位老友一般不需要更多言语,洗茶、清杯、滤茶,新沏的水等着滚了几滚,才泡上浓浓俨俨的一杯……帅朗注意到,那茶色不是深红色,而是清亮的金黄色,如果细看还隐隐地透着绿色,把细白瓷的茶碗映得格外好看。

斟茶的古清治抬头刚要开口,不料被帅朗打断了,直说着:“别摆活你这茶有多贵啊,你知道我茶盲一个。”

“呵呵……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不学无术,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自以为是,以此为傲,实在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古清治呵呵笑着道,那笑容和以前倒没有什么差别,一笑过后道着:“对,我正想告诉你这是什么茶,准确地说不是茶,而是茶梗,铁观音炒茶摘叶后的下脚料,有清神明目、降糖去脂的功效,理论上讲它的药用价值甚至要高过茶叶本身……只不过没人看得起这十块钱一斤的东西。”

尝了口,前味香、后味微甜……对了,那叫回甘,帅朗倒觉得这玩意还真比茶叶有喝头,一杯刚放,另一杯续上,帅朗瞅着这老家伙坐得这么安生,先前抱着警惕倒放松了几分,笑了笑:“您这茶梗和咱这草根还是不在一路上啊……恐怕您就再想扯什么道理,也扯不到一块呀?”

“道有很多种,以文证道、以武证道、酒有酒道、茶有茶道……可以证道的途径有很多,道理都停留在嘴上就没什么意思了,这根本不用扯,你不是来了么?”古清治笑了笑,微瞥了帅朗一眼,那一眼,貌似有几分得意。一得意,帅朗也在同样地得意,一抬手给了个继续动作,调戏似地来了句:“继续,我看您怎么忽悠……今我来就试试,你要真让我心服口服,我这光棍一条,还不在乎给你当枪使使……”

笑了,古清治的笑容根本未收,又加深了几分,那份透出来的和霭可亲帅朗一直觉得不是假装出来的,此时也是,像个童心未抿的老头,呵呵地笑着根本不介意帅朗的态度,直说着:“不是我忽悠你,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否则你不会走进来……你现在心里很肯定,即便是你不走进来,我对此也不会有所动作,你一直就是被你自己的思想支配着,我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同意,不过这次你们有点太下三滥了啊,非要把个根本不知情的女人扯进这事来,非要让我看不过眼站出来是吧?不过您觉得这样就能让你们如愿?”帅朗话音冷了几句,带上了几句质问,很不友好的态度。不料一说到此处,古清治倒戏谑地笑了,笑着道:“别把自己扮那么高尚,你走进来,有因为这个女人的成份在内,但不会很多,你不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也不是一个会为爱献身的人,精神时代才会有精神斗士,物质时代更多的是物质庸奴,人的自然属性要服从于社会属性……也就是说,你的社会属性应该是自私,你心里想得更多的是你自己。”

帅朗微微一怔,没想到老头面都没见,能说得这么精辟,连哥脸上那块遮羞布也扯了……掩饰似地笑了笑,端了杯茶,抿着说着:“那你说最终决定我走进来的是什么?总不至于你个老头比美女还有吸引力吧?”

“你在掩饰,我刚才已经说了,是自私,是更多的想到了自己……直接的原因嘛,我想你一定已经发现了我身边这些人的来龙去脉,自觉根本威胁不到你,否则,你在黄河景区就不会猝施辣手了……”古清治缓缓地道,很笃定的判断到。

这下子,又让帅朗失落了几分,干得很隐秘的事,除了自己之外没人知道,而现在从古清治嘴里说出来,言辞这么确定,还真让他心里暗惊,也不得不佩服这老家伙揣摩人心非常之准。笑了笑,干脆直言道:“看来你看透我了……没错,我是查到了。”

看了古清治一眼,期待看到惊讶根本没有看到,帅朗加重了声音道着:“寇仲,鱼贩子,以前在西郊农贸市场卖鱼,发迹是近两三年的事,黄晓是和他一块卖鱼的……吴荫佑,一直是个阴阳先生,多少还有点名气,祁圪裆村那是他家吧,炒坟时候被你借用了下,他爹就叫吴清治……冯山雄,这是个无业游民,因为嫖宿被王庄派出所处理过……还有那个吴奇刚,是吴荫佑的侄子,原来在小商品市场混,后来开了个宾馆洗涤和卫浴用的专营公司,也是近两年的事……您老人家不错呀?把徒子徒孙都带起来了?”

这是通过白所长查出来了,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古清治一听没否认,“呵呵……没错,就这些?”

这态度,顿让帅朗觉得几分亲切,不遮不掩反倒有些话更容易开口了,摇摇头道:“不止……我也不瞒你,从小我对人有一种直觉,可能是和我父亲有关吧,但凡居心不善的人,我总有那么点直觉……有时候这种直觉还挺准……”

“那你感觉到了谁?”古清治笑着问。

“寇仲水产公司那个独臂人。”帅朗道。

古清治眼皮一跳,稍怔一下,帅朗旋即也笑了,笑着竹筒倒出豆子来了:

“别惊讶,眼睛能出卖的东西太多,这个人虽然表面看上去很普通,可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目光很慑人,那种眼光就像我小时候在火车上看到很凶的歹徒一样,会下意识地打个寒战……所以我注意到了这个人,而且一查,也查到了我想知道的东西,这个人是个二劳释放分子,姓田,名二虎,一九九X年因为一桩诈骗案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六个月……再查那个诈骗案的时候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想起来了,以前我父亲喜欢收集诈骗一类的案件,那件案子当时很出名,谁也不敢想像这伙人仅仅是打了个中华慈善会的莫须有名头,各地撒种子似地建工作站,无选择地邮寄蓦捐信函,居然骗到了有近一千万的赃款……因为作案手法的关系,这个案子到现在没有解密,不过我知道嫌疑人叫吴某,不会是您吧?”

“呵呵……其实你已经知道是我,没错,就是我……”古清治没有惊讶,直接承认了,再帅朗,同样不觉得意外,只是莫名其妙地盯着看,古清治笑了笑,稍有尴尬,尔后有点落魄地说着:“骗子有一句诫言叫,千万别欺骗自己……我就是犯了一个这样的错误,明明知道这个雪球滚到一定程度必须收手,否则后患无穷,可偏偏没有收手;明明知道局势在失控,可还抱着侥幸心理……善泳者必溺于水,我善骗者,看来必遭其诳……不说这些,都过去十几年了,说说你,现在你呢,全盘都知道了,那,你也应该知道了,我们就是群毛骗,不是什么歹徒,没有危险,最起码没有你歹,敢砸门店,敢放炸药……”

“那炸药不是放的,是天火,是你们的报应,嘿嘿……”帅朗幸灾乐祸地说道,貌似还真没有顾忌,就是嘛,都他妈不是好货色,我个痞子整你们一群骗子,自然不需要有什么愧疚心理了。

“要真有报应,就没人敢干坏事了……来,以茶代酒,为咱们彼此了解干一杯。”古清治爽朗地道,帅朗也不矫情,笑着端着茶碗和老头碰了杯。

很溶洽,跟哥们弟兄有话说开了那种溶洽,谁也不骗谁了,俩人倒挺谈得来,特别是帅朗心里还有句没有憋出来的话,那个案情在老爸收集的案例中见过,重新找出来细细斟酌过一遍,除了感叹欺诈手法的精巧之外,捎带着对面前这位始作俑者有几分同情……为什么同情呢?据老爸讲,这个带头的最后一毛钱没落着愣是给强判了,比冤大头还冤……不过现在看老家伙坐了十年还这么豁达,倒是忍不住要佩服了。

“好了,我给你讲讲细节……”

“等等,我还没答应呢。”

“你迟早会答应的……”

“老爷子,你太小看我的定力了,一百万我都没要你的,两碗茶梗泡的水就想忽悠住我?我今儿来,是想把话说开……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不是一路,而且呢,就即便你们让雷欣蕾去,我也没意见,如何?”

“呵呵……你小子,有点言不由衷了啊……”

帅朗表白了一番心迹,想将住老头,不料老头轻放着茶碗,摇摇头,没理会,僵持了一下下,似乎还差那么薄薄的一层窗纸,是价格?是怀疑?还是其他什么未结的心结?

“小帅,你想绕弯子,没问题,我老人家闲得就剩下时间了……呵呵……”古清治笑笑,摸着口袋,找着烟,给帅朗撒了支,两杆枪一点,就听得老头笑着道:“先前一百万的报酬请不动你,是因为你不明就里,怕未知的危险,可现在呢,这个后顾之忧已经没有了……我不否认你对那个女人还是有几分同情的,可即便没有那个女人,你还是会到拍卖现场或者通过其他途径了解拍卖会的情况的……欲望是主宰思想的源动力,你的欲望呢,在好奇上……那,就是这样,既没有什么很大危险,又有几分同情和怜悯,再加上你强烈的好奇,所以我判断你会来的……反正你要去了解,搂草打兔子,顺手牵羊,不是你常干的事嘛,很难么?”

“你倒比我还了解我啊……”帅朗想了想,貌似还真有这么几分复杂在内,可不料古清治能捋这么清,想了想,干脆问道:“这次你准备骗谁吧?”

“骗自己。”古清治道。

“骗自己?”帅朗愣了,出乎好奇的预料了。

“对,骗自己。你已经猜出来了,那四样东西都是我的,我给你准备了五百五十万,让你潇洒一把,把我的东西再全部买回来……怎么样?这么一掷万金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很有利于增加你的自信心,说不定你会引起现场无数名媛贵妇的瞩目,成就一段佳话也未必不可能啊。”古清治玩笑似地忽悠出来了,听得帅朗耷拉着嘴唇,半晌没回过神来。

千算万算,这一着漏算,可没想到老头让自己去花钱去了,但转念一想,这要拍回来,等于要支付拍卖行佣金,再加上给自己的报酬,等于个巨赔钱的买卖。

这老头像失心疯了吗?帅朗问自己……不像,绝对不像,认为他失心疯的人才疯了呢。

“逗我玩吧?你要说比尔盖次钱多人傻到这程度我相信,你像么?”帅朗挠着鼻子一侧,诧异地打量着古清治。那是个拿不定主意的动作了,古清治笑了笑:“不信试试啊,明天进拍卖行之前,钱就到你名下……”

“不对呀?这猫腻怎么玩的的?”帅朗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过来。

“所以嘛,年轻人你得好学……我教你个炒作的方法,比如我有一件古玩,他一毛钱都不值,不过据很多专家、学者考证,他值很多钱……于是就拍卖,咦,还真拍了一百万……过了若干时间,持有人又拿出来拍卖,咦,又被人买走了,价格涨到二百万了……又过了若干时间,又拍卖了,价格涨到二百八十万了,又换了持有人了……这么拍过来拍过去,很多人知道这是一个无价之宝,市场价已经到五百万了,还要涨……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古清治出了难题。

“哦……左右手来回换。”帅朗瞬间想明白了:“其实是你一直在拍卖,也是你一直在买,你只花了点佣金,就把价格全炒上去了……到了一定时候,万一碰着个头脑发昏的,没准真敢五百万拍回去收藏了,对吧?就跟房地产开发商样,明明房价虚高,他们自己卖自己买,一来二去,房价是天天涨……旁观的谁憋不住掏钱,就坑谁,对吧?”

“孺子可教也。”古清治抚掌大乐了。

“嘿,这人坑得,那你还不是骗人吗?”帅朗不乐意了。

“是啊,是我骗人,你就是个托……”古清治笑道,斥着帅朗:“刚才都说了,人的自然属性服从于人的社会属性,不骗你都生活不下去,就拿你说吧?成本十块钱的东西,你卖八十,你坑得人还少吗?五龙村老百姓手里的钱你都坑一把,我想来想去,不觉得你是个什么好东西呀?”

帅朗笑了,嘿嘿哈哈没心没肺地笑了,那几招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面前这位专业人士,边笑边揣度着此时的真假,不过揣度了几遍,还是觉得有疑问,不相信地问,不料没问,古清治童心大起地凑上来吓了帅朗一跳,老头睁着无辜的大眼问:“信不过我?”

“你自称都是骗子,可能信得过吗?”帅朗道。

“那好,你说疑点……那儿有问题,满足你的好奇心。”老头一正身子,很坦诚地道。

“第一个问题,干嘛非找我,这事太容易了,太容易的事,一般都有问题……”帅朗拍拍茶盘,凭直觉说着。

“别忘了,庄家的钱可都在你手里,这里面出了差池那可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了,很简单,别人我信不过,你这个人虽然坑蒙拐骗吧,不过信誉和义气还是蛮有点的,我想你连送的钱都未必要,更不可能黑我的钱了……还有,竞拍要把握很好的时机,不能让流拍了,可也更不能让人看出来这是作戏,我明告诉你,就那什么雷欣蕾倒贴我钱,我都未必敢用这样的人……你就不同了,你这眼力劲,我不佩服都不行……”古清治找了一堆站得住的理由,看着帅朗,眼神在松动,有点被说服了,特别是有义气有信誉那句,高帽戴得蛮舒服。

“真假无所谓,反正是咱的东西,咱们再掏钱买回来,我愿意赔钱谁管得着,对吧?我坑别人你不乐意,那我坑自己,你总愿意看到吧,没事,你可了劲坑我,让我赔得佣金越多越好……呵呵。”古清治促狭似地笑着,回避了真假的问题,不过帅朗估计应该是真真假假,既不会全真,也不会全假。

“这个不问了,问你也不说……那还有点问题,你这几样就都坑出去能挣多少?我看有些东西是第一次露面,既然第一次露面,第一轮竞拍,你就付我一百万佣金,这天上掉的馅饼,是不是大了点?”帅朗撇着嘴问,有些事是事有反常必为妖,而现在遇到就是。

“上次说的价格是这些东西盈利以后的价格,你要入伙呢,那就得等段时间才能变现了……看你这样,我估计咱们走不到一路上,还是一次性解决得好,不过,我也不准备给你钱。”古清治道。

“咝……”帅朗一倒吸凉气,有点上火,拍着茶盘指着道:“耶,你给钱我都未必干,不给报酬想让我白干?你咋这么会算计呢?”

一上火,古清治笑了,没错,是那份知道没危险后的自私在作祟,总得物有所值。一笑摆手安抚着道:“年轻人,听我说完……虽然不给你钱,可有其他报酬……”

说话着,从茶几下掏了份协议,却是景区那两个门店,一看这玩意帅朗知道什么意思了,歪着嘴笑了笑,吴奇刚的门店早被搅和的转让不出去了,弃子要被老头当棋子下了,果不其然,老头一递:“给你,那一年的租金二十一万七,还有十个月,你正缺铺面,怎么样?”

“就这些?你就不给我,你自己也经营不成……”帅朗无赖劲上来了,诈唬了句。

“小帅,这第一轮竞买,纯属炒作,将来能不能赚钱还是另一说,你就当个托,至于坐地起价么?当然,你要入了伙,另当别论了……说不定我的资产全部交给你打理,别小看我老头蹲了十年大狱,在外面扑腾十年的人都没我积下的多……”

古清治轻飘飘扔了个橄榄枝,似乎在试探,觉得今天谈话挺好,没准俩个人真携得起手来,倒是不怕帅朗出价高,一直刻意压低价格的原因是怕价高把人吓跑,好容易才把所以戒备放下了,不料帅朗听着,却是呵呵哈哈地笑了,笑了半天,摇头晃脑,就是不给定论。

笑了很久,蓦地脸色一整,不笑了,古清治看得真切,说了句:“看来,你心里有谱,说说吧,告诉我你的心理价位。”

“我的心理价位不高,和被工商查没的货款等值……”帅朗给了句很意外的话,接着道:“大爷,您说得没错,我今儿还真不是单纯为这个女人来的,进门时候我就想着,真撕破脸皮怎么跟你们干一场呢,说实话,我知道你们的底细我还真不怕,正琢磨着怎么从吴奇刚手里把我们这笔损失榨回来呢,不过没想到您这么客气,我还真拉不下脸来……那成,咱们各退一步,和气生财,你有一拔人,我也有一拔人,真闹下去好像也不是回事……”

“没必要,我说过了咱们不是一路人,不过我也不想惹仇人。”帅朗没握手,站起身来,很客气地说着:“这样吧,门店我不要你的,不过损失我不能不要,赔了多少你们补多少……你这个事吗,那好,陪你玩玩,不过我给赔得多了,你可别肉疼啊,再有,我不拿你什么报酬,所以我对你没什么责任,万一有事去不了了,万一流拍了,万一拍得高了,万一拍回东西来丢了什么的,你不能怨我啊……不是就演戏吗?我给你客串个脑残的有钱主没问题,出了问题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啊……”

帅朗幸灾乐祸地说着,几乎把可能的万一都说遍了。这才是最后的态度,古清治有点叹服,到最后都没有完全把帅朗的戒心除尽,今天能来恐怕是为那二十几万被罚没的货物来的,确有私心,却不是想像中的那种私心,而摊牌到最后,貌似对古清治一点优势也没有,不但不保证能去、而且不保证拍得合适,或者更不保证拍回来的物品安全……帅朗得意地看着古清治,像自己这么开价,谁要答应,那脑残的恐怕就不是自己了。

却不料还真遇上个不正常的,古清治笑了笑,又伸出手来了,捎带着说了句:“成交……五百多万竞款交你手里,那二十几万欠不下你的,我相信你的人品。”

“算了,别握手了,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的人品……那就这样,损失你爱补就补,不补我们自己想办法,景区那门店你们可以转让了,不过别转让给经营工艺品,否则还要出事……明天联系我……”

帅朗大咧咧一说,笑了笑,此时,才真有几分得意地起身,大步踏着,大摇大摆走了,潜意识里,感觉自己无论是精神上还是在此事上,都胜出了一筹,从古清治最后愕然的眼神中就感觉到了这些……

过了很久,枯坐着的古清治听到了门声,回过头时,寇仲急匆匆地进来了,见面第一句就问着:“他答应了?”

“答应了一半,这一半答应得还很勉强,我想他应该出于不想树敌的目的……”古清治眼中掠过一丝不安,虽然想了很久,揣摩了很久,但最后一刻的底牌还是让他觉得有点出乎意料。寇仲此时也出乎意料了,坐下来,诧异问着:“怎么是答应了一半?这行么?”

“应该行,他既不想让雷欣蕾入局,也不想树我们这样一群敌人,更想籍此事把前段赔了损失找回来点,还有份很强烈的好奇心……几相权衡,在他觉得没有危险的时候,他会把这事做个了结,他连门店都没有要……这是不想把事情做绝,处处都在给自己留着后路……这孩子经事不少,很圆滑,想得问题很多。”古清治道,不无几分赞许的成份。

“溜不了……那时候就迟了。”

古清治眼神发滞,说了句,想了很久,没有再说话……

三辆不起眼的货厢车,在距富贸大厦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左右后成品字形到了指定位置,此时刚刚早七时,街路上来往的俱是赶班的市民,没人注意在树荫下停靠着的这类货厢,中州是个货运大市,繁华的商业催生了上千家物流运输企业,像这样的货厢对于中州人已经司空见惯了。

“试麦…0101,听到请回答……”

“听到……0202,听到请回答……”

“……网络端口对连,能收到我们传输的信号吗?”

“收到……看得很清楚……好的,注意,别留死角……”

“……”

十数公里外的监控中心监视屏幕跳出了拍卖会场的现场监控画面时,技侦员娴熟地接入端口,绑定地址,旋即把传输的图像对接进了指挥中心。

方卉婷调试好了画面,回身坐下了,童副政委、续兵和老范带外勤组出去了,此时整个会议室除李莉蓝再无相熟之人,俩人下意识地坐到一起,沈子昂正和来自外省的四位同行看着富贸大厦的建筑示意图,另一侧却是省厅直属的监控中心来人,正调试着面部识别软件,案情已经明了,这个犯案累累的骗子一等指挥部确定,马上可以抓捕。隐隐地听着操着陕西云南几地口音的同行介绍,这个嫌疑人很狡猾,几次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甚至有一次已经追到了口岸城市,查到了他乘坐的航班,最终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言下之意,对于省厅这次的消息来源似乎还有点置疑……

这个问题在沈子昂的嘴里有点讳莫如深,暂且没有透露,看着几位同行带来的案卷时,不由得眉头锁到一起了,一共四幅,有照片有画像,四副照片各不相同,而且据同行介绍,不排除此人已经整容的可能,因为三年前,此人就销声匿迹了,一直没有下落。

这一拔等待的时间里只是讨论,另几位无聊中在点着鼠标,方卉婷看到屏幕上的不同的面部部位连接着点和线,心里暗叹着技侦技术的进步,这是依据面部骨骼定位的,就整容也逃不过追踪,只要嫌疑人出现,恐怕就没跑。

另一边,李莉蓝是敲击着电脑,密密麻麻的是一屏数字,偶而间李莉蓝会在某个数字上做个记号,方卉婷凑上小声问着:“李姐,您这是……”

“所有登记竞拍交纳保证金的账户,来得不少啊,八十多位,有一半是外省来的买家……还有交保证金的居然是海外账户,厉害,我们都监控不到……你看这位……”李莉蓝旁顾无人注意,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声和方卉婷说着:“这个账户进出额一个月都有几千万……户主年龄你猜才多大?二十八岁,你说现在人怎么就这么有钱呀?”

“急什么?闲着不好呀?别看现在来势汹汹,能不能抓住那是另一说……我们四月份就查了个倒卖文物案件,追了三个月,连账户都锁定,你猜最后怎么着,省厅一个命令,把专案组撤了,咱们就当差的,有差事就干,没差事歇着……”李莉蓝小声摆活着,看着方卉婷多有无奈之色,一眼瞟到了沈子昂,这倒新话题来了,小声咬着耳朵:“小方……你和沈警督的事怎么样了?是他追你,还是你追他呀?有他在你急什么?”

方卉婷咬着嘴唇,貌似早饭消化不良地蹙着眉头,不敢和这位长舌大姐嚼舌根了,现在倒明白为什么童政委坚持要出外勤了,恐怕坐在这里听闲话,要比外勤还难受不少,一侧头,头一扬,目光恰恰落到了屏幕上,那一瞥是如此地熟悉,让方卉婷的所有感觉瞬间消失了。

是帅朗……正迈着八爷步子进拍卖大厅,屏幕上看到的和那天的装束没什么变化,方卉婷一堆疑窦泛上心头,看看埋头的技侦一干人员,看看指挥着沈子昂一队,再回头看看李莉蓝大姐,都没有注意这个刚刚进来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暗暗地有点庆幸的感觉,舒了一口气,只装着什么都没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