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也到了尾声。

信子明天好像要回市区学校的宿舍了。因为她手指的伤已经痊愈,妈妈交代她要去向天理神道谢,附近的人带她去,而现在也完成道谢回来了。那个人是这附近最有热忱的信徒。

“行李牌呢?”姐夫捆着信子的大行李说道。

“你别站在那边光看啊。”姐夫假装生气逗她说道,信子笑着去找了。

“找不到。”信子回来说道。

“用旧的袖口做一个吧……”姐夫说,“不,应该还有很多,那个抽屉找过了吗?”

信子则说找过了。

“是不是又被胜子收起来了?再去找一次。”姐夫笑道。胜子就连极为无聊的东西,都会捡到自己的抽屉里收起来。

“行李牌,这里有啊。”姐姐的婆婆说着拿来行李牌,一脸轻松的笑容仿佛说着“不就在这里吗”。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姐夫充满温情地说道。

晚上姐姐的婆婆在炒豆子。

“阿峻,你觉得这个味道怎么样?”说着她把炒好的豆子挪到他那边。

“这是信子要带回宿舍的伴手礼。虽然带了一升这么多,听说立刻就会被一扫而空……”

阿峻一边听她说一边咬豆子,后门传来声音,是信子回来了。

“借来了吗?”

“嗯,放在后院了。”

“可能要下雨,推到里面吧。”

“嗯,推进去了。”

“吉峰阿姨问我是不是明天回学校时,用了尊敬语……”信子疑惑地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了。

“对你用了尊敬语?”婆婆反问道。

吉峰阿姨问她“您什么时候去学校?明天吗?”的时候,信子回答时竟顺着她的话也对自己用了尊敬语。母亲和阿峻都笑了,信子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信子借来的东西是婴儿车。

“她坐明天最早发车的班次,用这个载行李送到火车站。”姐姐的婆婆说明借车的理由。

真不容易啊,他心想。

“胜子也要去吗?”信子问道。

“她说要去,今晚很早就去睡了。”姐姐的婆婆说道。

他心想,早上那么早要运送行李很麻烦,不如趁今晚先买票,把随身行李送到车站比较好。

“我现在可以把行李送过去。”他提议。提议的原因之一是,他自己是个爱面子的人,想要表现出为花样年华的信子着想的心意。可是姐姐的婆婆和信子都说“没关系,没关系”,他只好顺她们的意了。

他在心中试着描绘她们出发的样子:在夏天早晨的黎明,信子、她的母亲和侄女三人,一人推婴儿车,一人牵着孩子的手,朝火车站的方向前进,那画面很美。

“她们三人也一定期待着那个场景。”阿峻的内心仿佛被洗涤过一样清爽。

那一晚他又睡不着了。

十二点左右下了场雨,他躺着听雨。

过了一会儿,远方又传来有东西走近的声音。

虫子的声音完全被雨声所取代,一阵喧嚣过后,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阿峻掀起蚊帐,起身来到门外,拉开一扇窗。

古城的主城上亮着灯。树叶油油,呈现出雨水的光泽,在灯光下折射出无数鳞片一样的光芒。

又来了一场雨。他坐在门槛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双脚。

不远处的长屋有一户的门开着,身穿睡衣的年轻女子正在用水泵汲水。

雨势变大了,屋檐的导水管发出“咕噜咕噜”像喝水一样的声音。

定睛一看,有只白猫从隔壁房子的檐下路过。

信子的衣服仍挂在雨中的晒衣竿上。那是一件她常穿的窄袖浴衣,是阿峻最眼熟的那一件。因此,阿峻看着那件衣服,不由自主地想起信子的样子。

雨又往小镇的方向去了。远方传来声响:

“铃铃、铃铃。”

“铃铃、铃铃。”

混在蟋蟀的鸣叫声中的是另外一种虫的叫声,那声音像是质地密实和硬度很高的金属的碰撞声。

他感觉到额头仍在发热,他在等待下一阵越过古城而来的急雨。

[1] 尖头蚱蜢和捣米在日语中是一个词。据说抓住蚱蜢的两条后腿,它的身体就会像捣米一样上下运动。

[2] 伦勃朗(Rembrandt Harmenszoon van Rijn,1606—1669),欧洲巴洛克绘画艺术的代表画家之一,也是17世纪荷兰黄金时代绘画的主要人物。

[3] 康斯特勃(John Constable,1776—1837),英国风景画家。

[4] 译者注:这句话原文是“ちがいますともわらびます”,与“蕨菜不是蕨菜是什么菜”的日语发音“わらびとはちがいます”非常相似。

[5] 今三重县纪壮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