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始料未及
次日在夕阳小区，王焕亲自带人走访调查。这次他们并没有直接调查防诈骗小组的五个元老，而是找了小区其他的老人进行侧面了解。王焕想知道，到底是谁顺利带动小区的老人购买保健品的。这个涉案金额达到了五十万元，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诈骗团伙就能做到的，王焕的直觉告诉他，夕阳小区的防诈骗小组，尤其是这五个元老肯定有问题。
当天下午，夕阳小区防诈骗小组的五个元老都收到了东山警局的传唤，但是这五个人一致否认自己与此案的关系，尤其是提到是否帮助宣传的时候，这五个人都支支吾吾。毋庸置疑，肯定是这个防诈骗小组进行了动员，不然的话，这样的“三无”产品也不可能在一个小区如此疯卖。
而这五个人当中，孙大爷的嫌疑似乎是最大的，在整个审讯过程当中，孙大爷不仅含糊其词，而且眼神躲闪，说话也是词不达意、前后矛盾的。
“我觉得这个孙大爷很有问题。”王焕说道。
“为什么？他说的话跟其他人差不多。”江旭说道。
“但是他显得格外紧张，这种反应证明他在说谎。”王焕回答。
江旭笑了笑，又说道：“可能只是单纯的心理素质不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只能说是直觉了。”王焕说道。这是警察的直觉，所谓的直觉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在警察学校的时候，王焕就被要求进行直觉训练。
江旭朝身后的躺椅上欠了欠身子说道：“你真的是活学活用了，直觉也需要一定的科学道理的。”
“但是暂时不能解释，我想单独跟孙大爷谈一谈。”王焕说道。
“但愿你的直觉是正确的。”江旭说道。
孙大爷站在墙根使劲抽烟，他的烟比较前卫，是绝版的大前门。民警王焕晃悠悠走进来，把门带上。孙大爷嘻嘻哈哈说道：“王警官，有什么事情吗？”
“说吧，有什么事情瞒着，没事也不会找你，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吧。这次的保健品诈骗案，还有一些细节没有透露，说说吧，协助我们破案。”王焕催促道。
孙大爷听完这话，身子一抖说道：“王同志讲话凭良心，我可是守法公民，什……什么诈骗案，你这警察同志，话可不能乱说，我自己也是受害者，我也被骗了好几万，我怎么可能参与诈骗？”
王焕坐下，而后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孙大爷也坐下，微笑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并没有说你参与了诈骗案，我们的对话可录着像。”
孙大爷双目一瞪，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又说道：“警察同志，你看我像个犯罪分子吗？哎哟，这让我怎么说呢？”
“知道什么说什么，现在有人都因为这个事情要跳楼了，你也不想看着小区里的老伙伴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吧，有什么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吧。”果然不出王焕所料，这个孙大爷还藏着不少的事情，只是他心理素质不好，随便这么一问，就露馅了。看着孙大爷的反应，王焕估摸着，这个孙大爷很可能是被那伙诈骗犯威胁的，不然也不会如此。
“那我就说了，这个对话别人不知道吧？警察同志，你可要保证我的安全啊。”孙大爷朝四周看了看，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王焕轻轻一笑道：“这里可是警察局，咱们的对话是绝对保密的，不可能泄露出去。孙大爷你也放心，我们对外也不会透露半点你提供的线索，这些都是保密的。”
“那我可真说了。”孙大爷仍旧有些不放心。
“尽管说，孙大爷，你想，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破案有很大的帮助，这样的话，那些犯罪分子就可以早日归案，只有把他们抓了，你们损失的钱才可能找回来。”王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孙大爷长叹一声。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我没有子女，单独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我在S省的乡下做一些杂务，中间也娶了妻子，但是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妻子也去世了，我拿着我们俩的积蓄在夕阳小区买了房子，准备安静地度过余生。夕阳小区虽然叫夕阳小区，但是真的给我带来了许多温暖。我是较早几年住进这里的，这里以前是一个写字楼，后来被改造成老年公寓，可能也是因为我比较早来这里的缘故，加上我年纪比较大，这里的一些老伙伴都比较相信我，当时这个防诈骗小组成立的时候，我并没有参与，但是他们一致推举，所以我也就成了元老……”孙大爷回忆起来。
王焕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这个防诈骗小组成立之后，小区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了，我呢，文化水平也不高，就是有事情就出个面给大家评评理，可能他们就是看中我这点，才会威胁我的吧。”孙大爷双眼中透出了惊恐的神色。
“威胁？”果然不出王焕所料。
“这件事还要从三月份开始说起。我去花鸟市场买东西碰见一个年轻人给我推销保健品。我当然是不相信的，就随口拒绝了，但是那个年轻人死缠烂打，就说要搞一个调查，需要填一个表格什么的，说如果填了，就免费赠送我一个足底按摩器。我看是免费的，就答应了。这个表格我也看不明白，有一个地方需要填写住址，我就填了夕阳小区。”孙大爷顿了一下继续说，“过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就有一群人来夕阳小区推销保健品了，我一看就是上次给我推销足底按摩器的。这些年轻人很热情，不管我们买还是不买，每天都过来，有时候还帮忙给晒晒被子什么的。这时候就有几个小年轻开始跟我套近乎了，得知我只是自己一个人之后，他们找我就找得更勤了，他们甚至知道我喜欢喝什么样的酒、抽什么样的烟。我记得应该是在上个月十七号的时候吧，一个戴墨镜的高个子男的找到了我，开始跟我商量合作的事情。我说我一个老头子能跟他们合作什么，他们说是合作挣钱，然后当时就给我开出了价格，说是能给我二十万，只要我说服大家购买保健品。这个我一听，就感觉不对劲，但是看那群人啊，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加上他们又是请客，又是这个那个的，说他们的产品是世界上最好的，后来我就答应了。然后我利用我在夕阳小区元老的身份，开始帮忙推销。大家都相信我的话，谁知道这就上了他们的当啊。其实在中间我也反应过来了，这伙人可能是骗子，但是他们似乎也能够察觉到我的动向一样，在我想要报警的时候，他们忽然找上门来，说这件事情需要保密，如果合作愉快的话，他们会按时给我钱，如果合作不愉快，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这才明白，他们肯定是利用我进行诈骗，但是那时候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后来小区里的好些朋友跟我翻脸，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矢口否认啊，这事儿我不能说出去，说出去的话，就算那群人不找我，我们小区里的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王焕皱着眉头问：“他们给你打过钱吗？”
说到此处，孙大爷开始面露难色，问道：“这些算是赃款吗？”
“肯定算的。”这次王焕没有隐瞒，只要孙大爷参与了案件，那么他接受的犯罪分子的钱都属于赃款。
孙大爷这个属于合同诈骗案件，这个国家法律中是有明文规定的。
“那那那，警察同志，我这个算是违法了吗？”孙大爷开始紧张起来。
“这个已经不是简单的违法了，这都可以算是犯罪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你可以进行举报，做污点证人。”王焕说道。
“污点证人？”孙大爷问道。
“啊，这个在中国大陆是没有的，不过也有类似的法律，怎么说呢，就是戴罪立功，如果表现得好的话，可能就会轻判，而且你自己也是受害人。现在的主要问题是你收了他们多少钱。”王焕回答道。
孙大爷微微沉默。
“一定要如实回答，你现在的每一个举动都将决定往后的判决。”王焕说道。
“五千，他们就给我打了五千元。”孙大爷回答。
“人民币？”王焕问道。
“对对对，是人民币。”从孙大爷的表情上看，应该没有说谎。
“可千万不能说谎啊。”王焕再一次提醒，“到时候抓到他们，还要重新确认一遍的。”
“千真万确，没有说谎。”孙大爷说道。
“那他们给你钱是走什么渠道的，是用银行卡转账的吗？”王焕问道，这个十分重要，如果是从银行卡转的话，就可以直接查找对方的银行账户，这样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很多步骤。
“不不，他们是直接给我现金的。”孙大爷回答。
这个也在王焕的预料之中，这伙诈骗犯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进行犯罪，就一定想好了退路。
“好的，知道了。”王焕说道。
“警察同志，你刚才说的那个污点证人怎么弄，我现在举报了就算了吗？”孙大爷见王焕脸色变得严肃，赶紧问道。
“我国现行刑事立法没有规定污点证人豁免制度，但该制度的内在精神在一些刑事制度中有所体现。对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愿意揭发他人罪行、提供重要线索或积极协助追逃的，视具体情况可以适用法律中有关立功、重大立功、酌定不起诉等制度的规定处理。但由于酌定不起诉制度在我国当前的适用范围较窄，即仅在‘犯罪情节轻微，依照刑法规定不需要判处刑罚或者免除刑罚’时，检察机关才有决定是否起诉的裁量权，所以，更多时候是通过立功制度来从轻、减轻或免除提供积极协助的被告人的刑事责任。”王焕回答道，自己的法律功课可是做得很充足的。
“警察同志，你看我这也没什么文化，你跟我讲这些，我也不懂啊，能不能说得简单一点，我现在孤身一人，没人会帮我的，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孙大爷用央求的语气说道。
“孙大爷，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等犯罪分子落网了，我们核实一下，如果你没有撒谎的话，那你所提供的信息对我们破案来说就是有帮助的，这样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轻你的刑罚。况且法律也不是死的，法官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合理的判决的。”王焕说道，“从私人角度来说，我是很同情你的遭遇的，所以，如果需要的话，在这个案件了结之后，我会出面帮忙的。”
孙大爷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王焕的最后一句话他听得很明白，就是王焕到时候会帮助自己，现在自己犯罪已经成了事实，后悔也没办法了。
“早知道，我当时就应该报警了。”孙大爷说道。
“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很少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进行诈骗，这伙亡命之徒肯定是惯犯了，他们认准了你们这些老人不敢张扬的特点，所以你们成了他们最理想的猎物。”王焕说道。
孙大爷垂下脑袋，长叹一声：“还是要相信国家的力量啊，现在国家强大了，不再是以前了，我总是用旧眼光去看待事物，现在的法律已经很健全了，我应该第一时间报警，而不是畏畏缩缩。”
“现在也还来得及。”王焕给孙大爷递了杯水说道，“关于这件事情你还知道什么内情都可以告诉我们，越详细越好，包括犯罪嫌疑人的长相、身高等，这样可以帮助我们进行抓捕。”
“哦哦，好。”孙大爷点头说道，“那个人大概一米八的样子，皮肤偏黑，因为当时戴着墨镜，他的脸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的耳朵很特别，好像是畸形了，右耳的耳垂似乎缺了一部分，看那样子，应该是天生的。”
王焕立即记下这个线索，可以说这个是一个很明显的特征了，在实施抓捕的时候，应该会很容易辨认。
“其他人呢？”王焕又问道。
“那就多了，他们都是一起来，一起走的。”孙大爷说道，“这个我实在记不清有谁了。”
“他们来的时候是开车的吗？车牌号还记得吗？”王焕又问道。
“开车倒是开车的，车牌号就不清楚了，但是车的颜色是黑色的。”孙大爷说道。
“什么牌子的车，知道吗？”王焕认真做着笔录。
“看样子像是标致。”孙大爷回忆起来，“对，应该是，但是每次来的好像都不一样，记得不是很清楚。”
“好的，其他细节想想还有没有。”王焕问道。
“暂时想不起来了。”孙大爷说道。
王焕合上本子，说道：“多谢配合，最近可能要限制你的活动，随时保持联系，如果嫌疑人继续跟你联系的话，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们。”
“警察同志你放心，这几天我都没睡好觉，这件事情一直压在我心头，想尽早解决了。”孙大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