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疯子

傲孤雪笑了笑,打量一眼林天衣物,嘲道:“你这几年过的也不怎么样嘛,你看看你,衣物都是皱的。”

林天俯首看了一眼,果见自己衣服旧的不能再旧,因为针线都快裂了。

“是啊,我都混成无业游民。”

林天嘴角一扯,有些哭笑不得,持起酒杯一饮而尽。

傲孤雪只是看着林天,并没有喝酒,因为他的注意,全都集中在了后者。

林天看他不喝酒,只是盯着自己,不由地惊讶道:“真是奇了大怪,你对酒从来没有抵抗力,今天竟能停下不饮?”

喜欢饮酒的人突然变得能够控制酒欲,这本是件奇怪的事,奇怪的事也本不止如此。

傲孤雪道:“其实…我这几年都没喝过酒,我也对酒没了兴趣。”

此话一出,林天的脸色大变,比起先前更加吃惊,他实在想不明白,曾经那个“玉面飞龙傲孤雪,豪气洒脱酒中仙”,如今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傲孤雪道:“我知道,你会很困惑,不过人嘛,总是会变得,也许今天,也许明天,更有可能是今后每天。”

林天怔怔地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吐出,只是动了动唇,一句话也没说,举杯喝酒,喝到吟诗歌唱:“平生痴狂,醉过千千花肠,梦华方醒,难倒世间惆怅。”

他的声悲歌坳,仿佛穿透听者心神,半晌过去,吟声戛停,他已不再抒发心中情感,而是饮酒,拿命似的饮酒。

傲孤雪道:“说实话,我不知道你这几年经历过哪些,只是看到你如今的模样,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劝你。”

林天看着他,忽然就笑了,道:“劝我?你应该劝我?”他张了张衣袖,捋了捋两颊的发丝,接着问道:“我的模样岂非依旧俊朗?”

傲孤雪笑了笑,道:“模样也还说得过去,就是自恋这块没变。”接着又感叹道:“我的性情变了,你的信念变了,你原来很喜欢朝廷,现在的你,却已经看不到一丝念想,一丝对朝廷的念想。”

林天眸光闪烁,道:“其实…当今新皇登基,的确很有作为,百姓比起之前,过的的确好点,只是圣上不能恩泽千万黎民百姓,因为当中仍有不少奸佞,做那害人的吸血鬼。”

真宗认为,自己没有太祖的文韬武略,也没有太宗的勃勃雄心,只能完成一个小小的目标,同时也是必须要完成的目标:让全国百姓都能有饭吃。

事实上,他是可以做到,短短三年光景,全国各地,已有不少地方复耕。

民心民意,其实不难获得,只要让百姓吃饱饭,那就够了!

这一点上,赵恒做的很好,百姓很爱戴他,至少现在,没有多少百姓背地骂他。

他订下的《文武七条》,古往今来也是少有,分别是:

1.清心不以喜怒爱憎左右政事。

2.奉公公平正直廉洁。

3.修德以德服人不以势压人。

4.务实不图虚名。

5.明察勤察民情,去苛税刑罚不公。

6.勤课勤政农桑。

7.革弊努力除弊端。

《文武七条》成为一个传诸后世的良好廉政理念,若是后世之君都能有他这样,宋的社稷至少更加稳固。

白雾已散,酒也尽了,该说的跟不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

街上的人还是不少,吆喝声,叫卖声,就连牛马的嘶鸣声也能听到。

天色还是很阴,乌云盖过头顶,隐约间,好像有滴雨水滴落,滴在来往行人人身上,滴在商铺,滴在摊位,发出珠子滚落的清脆声。

细雨渐重,天色全然阴霾,街上的人,以及牲畜,一切活物,全都躁动起来,收拾的收拾,跑路的跑路,不过一会,人都散了,街上空空****,只剩下一道身影在孤零零的行走。

傲孤雪淋着雨,就好像没感觉一样,依旧闲庭信步,慢悠悠地走着,左手的小拇指抠着鼻屎,右手挠着脑袋。

遽然间,他的神情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转身回到那间客栈。

客栈冷而清静,凉风习习,人声默静,唯有饮酒时的咕噜动静。

因为雨的缘故,里面的人更少,大多已经回到家里,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待着,大多是些酒徒。

林天一直未走,盘坐几的一边,边想着连环杀人案的事,边饮着客栈特有的琼浆。

琼浆并不多见,酿造它的势力,整个宋地也不过是屈指可数,这家客栈能有酒源,到底有些能耐。

哒哒哒——

一阵粗重的脚步声。

声音渐近,有人走上了楼,大有沉闷的动静使人将目光投去,唯有一人自斟自饮,毫不在意。

傲孤雪回到客栈,坐在林天的对面,忽然吃吃的笑了,仿佛见到天底下最好笑的事。

“你知道吗?刚才门口有个疯子大喊他是汴梁杀人案的杀手,是一个天下无双的杀手,真是笑死我了。”

傲孤雪的话音落下,林天这才停杯,将头抬起,目光注意在了他的身上,此时的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尤其是他那团头发,伴着雨水已脏臭得让人闻不下去。

林天回过神来,饮下一杯酒,笑道:“你且说说,那是怎么一个疯子。”

傲孤雪作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自语道:“那个疯子?他穿的挺朴素,脸也还行,身上蛮有气质,腰间系着把刀,形状弯弯短短,真像是母猪的尾巴。”

林天得知信息,面露思索之状,倒不担心此人真是杀手,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只是想知道,此人好端端地,干嘛非要到这闹事。

“我去看看。”

话音犹落,林天已经走出丈远,转眼下了二楼。

“真是,这档子事也理会?”

傲孤雪也跟着走了,他本不喜欢凑热闹,但这次,他变了。正如先前说的那样,人都是会变得。

有的人疯疯癫癫,看起来就不可信,有的时候,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可信。

雨滴打落地面,沙沙声音清脆,顺着屋檐木桩流下,逐渐形成了小水池。

客栈门口,一个少年躺在地上,右手握着一柄剑,左手旁还有一坛子酒,嘴里叼着一根毛草,他的眸子深邃而又空明,他的脸上写满自信,尽管他刚被人说成疯子,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个疯子,是个爱耍酒疯的疯子。

过了一会,他的眸光一闪,瞥了一瞥身后,淡淡道:“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话音落下,在他身后,果然有人走了出来,走的既不快也不慢,安安静静。

林天已经看他有些时候,对于这样一个半疯半癫,说痴非痴而又不太正常的人,只有先作揖道:“阁下洞察力真不错。”

少年只是淡淡一笑,道:“你的实力,只怕我也不是对手,何况我还是个疯子。”

林天眸星一转,道:“可我不信你是疯子,尽管你的确像疯子。”

世人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

林天看来,少年身上必有一段深沉过往,一段让人畏惧,不敢直视而又惊叹的往事。

少年不想与他争论,眼眸紧紧盯着自己的剑,自己的酒,淡淡道:“我这人啊,没喝酒的时候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有我清醒,只是一但喝了酒,这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有我疯癫。”

林天问道:“你刚刚承认你是汴梁杀人案的凶手?”这件事情,原本林天不想问的,只是现在看来,这事非问不可。

少年抬起眸子,看了林天一眼,只这一眼,就让林天感到胆寒,因他眸中蕴含无尽杀意,这种杀意,若非常年累月,是断不会有的。

忽然,他吃吃的笑了,道:“怎么,你害怕我?”说话间,他拿起剑,无力地挥了挥,轻轻比划两下,仿佛真让别人觉得,他只是个柔弱无力的少年郎。

林天调整呼吸,道:“你还没有回答,你是不是凶手?”他一向是喜欢刨根问底,但每次都时机掌握得当。

少年笑了笑,带着讥诮般的神情,道:“我都说了,我是一个疯子,疯子的话,怎么能够相信?”

林天摇了摇头,道:“疯子的话,有时确是天底下最可信的话,尽管这很可笑。”

少年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色似乎有所动容,道:“你真的想知道?这对你而言,并没任何好处,反倒会害了你。”

林天靠在另一边的墙上,双手环抱胸前,道:“我想知道,不为别的,只是我喜欢管闲事,不管这事跟我有没有关。”

“好!这可是你说的。”

少年突然正了正神,一字一句道:“我是凶手,但只是杀吴老爷的凶手,其他案子,与我并无干系。”

林天听后并不感到意外,仿佛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笑道:“我就说呢,越看你这家伙,越像昨晚的黑衣人。”

少年点了点头,忽道:“只是…在我杀他之前,他已是个死人。”

林天咋了咋舌,奇道:“不可能吧?那晚我观察吴老爷,他分明是中了鸠毒而死。”

少年冷笑道:“这还不简单?一种死法是死,多种死法不也是死?何况我要杀他以前,他已经中了毒,中了一种极其凶猛的毒。”

林天回忆昨晚情况,实在想不明白,实在推敲不起,吴老爷怎会中了两种毒。

少年的神情恢复平静,淡淡道:“你的注意并没放在对的地方,自然不会明白。”

林天觉他说的挺有道理,自己一时之间不能明白,问道:“那你怎么杀掉的吴老爷,他分明都已经死了。”

少年冷道:“不错,他是死了,可又有谁规定,死人只有死一次的?”

死人还能再死?

林天听不明白,见少年并无理睬自己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喝酒,他知道再也问不出甚么。

“你喝酒嘛?”

少年冷不丁地问道。

林天原本有些皱的眉头,此刻也已经舒展,没有甚么是比酒更吸引他的,特定情况下的女人除外。

“你要请我喝酒?”

话音落下,他已经坐在少年的对面,拿起地上的一坛酒,将头微仰,喝得痛快。

趁着林天喝酒,少年默默观察,观察他的容貌,观察他的气质,以及他的神态跟习惯。

林天放下酒坛,嘿嘿一笑,打趣道:“你看着我干嘛?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适才饮酒之际,他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着少年,因他知道,少年也一定在打量着他。

少年的脸泛起微红,干咳道:“怎么…怎么会呢,我只是看你的…脸很舒服。”

林天看出他并不善言辞,再添一方药剂,道:“唉呀,你看看你,杀手就该有杀手的样子,你这样怎么能杀人?”

“就这么杀的……”

少年忽然拔剑,“铛”的一声空鸣,日光照耀剑身反射在屋墙上,倏忽之间,剑鸣未散,剑光已消,剑身归鞘。

他的拔剑收剑,不过呼吸之间,其速之快,着实让人害怕。

林天亦是如此,他也少见这般快的出手。

“怎么?你害怕了?”

少年笑了笑,很有讥嘲之意,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子,却没想到,你也会害怕我的剑!”

林天看着他的神态,叹了口气,道:“这么锋利的剑,有谁不怕?何况是疯子使的剑!”

少年也盯着他,冷道:“你知道就好!我的剑一但拔出鞘,以往必要见血方才罢休,你很幸运,因为我并不想杀你。”

话音落下,他拿起酒壶仰天饮,不再理人,他一向是如此,饮酒便要专心饮酒,杀人也要用心去杀,这两件事,都容不得一点马虎。

林天见他这样,正想再问消息,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笑声,道:“好啊,当今天下,剑法第一,捕快第一,现在竟然聚在一起,真是让我长眼!”

话音犹落,少年已经抬起眸子,紧紧注视着他,面色不冷不热,一句话也不说。

他也一向如此。

傲孤雪已走近了,笑道:“柳星辰,你这家伙不好好的在家练剑,干嘛跑到汴梁?”

柳星辰?

林天听到少年名字,不由对他一番打量,见他这般俊朗相貌,倒也跟名字很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