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二万元的代价

侦探长徐福走进办公室之后,便回身把门关上。倒身在写字台旁边的一张沙发椅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响。瞧他的神气,好像是经过了许多的疲劳工作,到现在觉得疲乏极了。他躺了好一会,才立起身来,从写字台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纸烟燃着火吸着。一面便把那放在桌上的晚报翻翻,慢慢的阅看。他看到本埠新闻里一则新闻,不由格外的注意。那则新闻道:

驰名全国之私家侦探梁培云及其助手蒋铁生二君,自应苏州警厅何思明厅长之请,已于昨日赴苏侦查南都路荣华工厂主人任春之惨杀案,详情业志昨日本报。现梁君已将该案凶手侦出,乃庖人吴二所为。闻梁君自破案后,不欲在苏多所勾留,已定于明日上午九时早车回沪。梁君热心公众安宁,殊可嘉也。

他看了之后,不禁微微地点了点头,暗想:培云和我从前曾经联手过多次,我们的交谊虽不能说莫逆,却还不错,这回这离奇的南方雁盗案,要不是他赴苏州的话,我早就要请他共同侦查。并且他和南方雁明里虽是初次交手,以前暗中也受过他不少的气。这回难得他回来,如果他应允参加,两雄相遇,必有一番恶斗,那最后之胜利,到底操诸谁手,却还不能预料呢!他想到这里,兀自呆呆地出神。正在这个当儿,忽的有一个警察推开门,送进一封信来。他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东方亚森·罗苹南方雁敬致函于侦探长徐福足下:

吾党三人,顷被君逮去,而徐高生之古玩珍宝契约存折等数十件,约值十二万元之谱,亦在吾掌握中。今吾愿以此十二万元之代价,易回我党人三名。如同意时,可嘱徐高生于其宅大门外用白纸书一可字贴上去,并于今夜九时半带同我部下至沪西劳勃生路沙渡口空地上等候,则自有人前来接洽一切。但须约好不得暗算,各以双方之名誉为担保,毋谓我南方雁无术救回部属而行此策也!

徐福看完之后,皱了皱眉。私忖这事在警厅一方面原不可行,但因此可得回徐高生许多的失物,却也有利可图。至于那三名党徒,如果留在这里,将来经过审判之后,自然是明正典刑,对于厅里,一点没有好处。起初自己以为他们就擒之后,禁不起威吓,或许要泄露出南方雁的秘密,因而探得他的巢窝。谁知他们不管你利诱刑逼,除了自己认罪之外,半句话都不开口。自己一点利益都得不到。不如就此放回给那南方雁,那徐高生的许多珍品,失而复得,以无用易有用,不能不算自己一件大功劳,并且……他想到并且二字底下的话,不觉毫不犹豫的从帽架上取下软帽戴好,出门坐上黄包车,直向徐宅而去。

他已到了亚尔培路徐宅,不须通报,一直走进里面。恰巧这时徐高生正由里面出来,见他忽然登门见访,料知定有事故,便请他到自己书室里。

徐福先从衣袋里取出南方雁那封信,递给徐高生看。他看了之后,见自己的失物南方雁竟肯归还,不禁心中大喜,但嘴里不便明言,只含糊道:“有这种事么?这事可是真的?”

徐福微笑道:“这事自然是真的。难道我还要假造一封信欺骗你不成?”

徐高生连连点头道:“是,是!我一时说错了!请你不要动气。我问你,你的意思怎样?”

徐福明知他的意思,已非常赞成这事。却有意打趣道:“这事在你这方面,固然是有利,但警厅的名誉,可就丧失尽了!并且我们辛辛苦苦的捉住了几个南方雁的党徒,这种事情岂是容易的?现在却轻易地放掉了他们……”

徐高生见他言语之间,有些不肯通融的意思,不禁着急道:“探长!看我的面上,放了他们回去吧!你先前既有本领擒住他们,难道还怕他们漏网吗?失物得回原主,已算功成大半了,而且……而且……而且……”

他讲到这里,一时无话可讲,但依旧要“而且”“而且”的拖长下去,表示他还有余话未尽的样子。

徐福本来还要说上几句,这时见他已经急得面红耳赤,不愿再逼他,便应诺道:“好吧!我就答应你这个要求,今夜我们一齐到那约好的地点,一面交回犯人,一面领取你那失物便了。”

徐高生一听这话,大为快活,忙道:“既如此,我今夜七点钟先乘车到贵厅去,一齐动身好么?”

徐福点了点头,又道:“那么,你快些做个信号贴在门口,以便让南方雁等知道。”

徐高生连连答应。徐福便立刻告辞回到厅里来。

徐福一到厅里,立刻叫几名干练的侦探先到劳勃生路附近去候着,以便实行他心里另外预定的一条妙计。一面又叫预备四大辆汽车,一部是由他自己和两名部下坐的,一部是预备给那三名南方雁的党徒坐的,还有两部专门预备接受徐高生许多失物的。那徐高生本人却另有汽车,不在此例。计算已定,见天气已是近晚,便在厅里吃过晚饭,自己又装束一下,预备前往。

正巧,这个时候,徐高生也坐了汽车到厅里来。两下密谈了一会,准备前往。徐高生忽问道:“探长!可要再带几名警察保护着我们么?今夜的约会,似乎有些危险性呢!”

徐福点头道:“这不必你说,我已预备舒齐。那三名犯人由六名警察押守着。我的车里是我和两名助手,至于你的车里,却没有预备。现在你既有些恐慌,再派两名警察保护你就是了!”

徐高生忙道:“好极!好极!但你那两辆车可要警察守着吗?”

徐福道:“去的时候原是用不着的。不过回来也许带了许多东西,却不能不叫人押着。我也有预备了四名警察在那里。”

徐高生见他办得异常妥当,心里非常佩服。这当儿大家已预备停当,于是便一齐走到街上来。三名犯人已押在车里,徐福便和徐高生二人各上自己的车。五部汽车,一齐开驶,风驰电掣而去。

这时天色已晚,马路上已笼罩着一层夜色,街上的行人非常稀少。那车子所经过的几条马路,又都是些僻静的地方。所以车子驶行得非常迅速,不到半点光景已经到了那劳勃生路沙渡口。徐福见前面有一大片空场,知是南方雁约定的地方,立刻叫车子停住。

借着那暗淡微朦的月光,看见前面不远的地方,似乎有一部汽车正向这里慢慢地驶来。不一会,那汽车便已停住,从车里跳出一个穿着黑绒长衣戴了假面具的人,高声问道:“前面几部汽车,可是徐福君的吗?”

徐福应声道:“正是。”

那人忙跑了过来,低声道:“我是南方雁的部下,请问我们那三个同志已同来了吗?”

徐福指着后面道:“那第三部汽车里的便是。”

那人道:“那么,快放出来。”

徐福忙叫那看守的警察替他们解了缚,放了过去。那人指挥着三个党人走进汽车里,接着道:“徐先生的东西我们已完全送到他府上。只是你们今天来得未免太早些,若不是我们消息灵通,行动得快,你们先来了,不是要久等么?”说着,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纸来道:“这是徐高生先生的管家写下的收条。”

徐福接在手里,忙唤徐高生过来验看。高生见那条子果是自己家里的管家梁升写的,还有“徐怡恒堂”的盖章。知道那许多失物果已归还,便点头承认。

那人见状,立刻说道:“两位徐先生!那收条既无错误,我们再会吧!”说时,立刻走回自己汽车里。不多时,那汽车边开行远去了。

这边徐福等人,也各自上车。徐福带了四部汽车回厅,徐高生径归私宅,分道而行。一会儿,徐高生已到了家里,见那管家梁升正指挥着家人陈设好一切的失物。果然一点没有损坏,不禁异常得意。便帮助他们布置,约摸费了两个多钟头,已是恢复原状。徐高生见时不早,便回房归寝。

第二天一早,他走到那客厅里来。谁知一见之下,不觉大吃一惊。一切归还的古物,什么山水字画、花瓶、古钱、宣炉、古镜,等等,又一一的不见了踪影!几扇长窗的玻璃已被打破,地下还留了许多碎屑。粉白的墙上,用黑笔写了八个大字:小小的报复!南方雁!

那黑迹尚未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