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02

仿古的尖角亭里传来优雅的女声,一遍遍念着曾经的誓言,好像又回到了恋爱的时刻,那曾经的地老天荒。

突然,她笑了,笑容里是恬静悠然的味道。澄清的眼神有些陶醉,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的岁月,和自己最爱的人手拉着手,一起在夕阳下漫步,梦想着属于彼此的未来。

“我挡了所有记者,或许这样的安静对于如烟来说会好些,她才能安心养病,早点康复。含曦,要辛苦你了。”

“邵阿姨,没事,不辛苦,其实现在这样,对妈妈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含曦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阿姨,陪着妈妈好些年的经纪人。如今妈妈疯了,她还愿意经常看望陪伴,含曦觉得很感动。

那日的混乱后,他们接连送走了两个人。妈妈也疯了,被送进了疗养院,看着眼下安静的妈妈,含曦觉得也许这是个不错的结局。

总好过她自己一个人,拼命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力地抗争。含曦敛起笑容,默默地转身,眺望着远方。不经意,她看见了那个树丛后的身影,曾经她最熟悉的身影,那个怀抱救赎了她,也湮没了她。可如今,他们只能感受着对方,遥望着对方,默默关心着对方。

伸出的手即便隔着仅仅一个转身的距离,也无法再相握。因为,谁也做不到忘掉过去。他们都忘了怎么去忘记。

良久,风抚过,吹起含曦的长发,也吹来飘扬的柳絮。含曦呓语出声,她知道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凌睿听不见。

可是,无所谓了。她不要他听见,她只要自己确信,而后继续在疯狂中疯狂。

远处,凌睿知道含曦看见了自己。他不想回避,于是就这样傻傻地伫立着,目光炯炯。

泪痕早已被风干,也似乎再也流不出了,原来一个人的眼泪也有流干的时候。

从前的凌睿经历过太多,一个人浪迹,求生,漂泊。可是他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因为他清楚眼泪救不了自己。

现在,他一样知道,眼泪挽救不了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可是,他还是哭了。他看见含曦的唇在嚅动,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但是,他们的心曾经、现在、将来……一直离得那么近,他又怎会听不见她的心声。

无声地,他眨了眨干涩的眼,转身离开。

举步间他轻语:“我也永远爱你。”

声音消散在风里,凌睿不知道风会不会把这句话带给那个女孩。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她永远听不见,甚至希望自己可以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有时候难免埋怨命运,偏要把相爱诠释成相爱过。

清晨,露珠还凝结在碧绿的树叶上,摇摇欲坠,晶莹剔透。

鸟儿哀鸣着飞过,大片树林环绕下的墓园,肃穆中透着几分宁静。混迹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含曦始终低着头,心里萦绕着悲哀,可她哭不出来。

太多的泪、太多的痛,她都已经麻木了。今天是爸爸的葬礼,身为高官却格外冷清,只有零星几个亲戚。临死前,被妈妈一闹,这个男人用了一辈子积累下的名声全没了。顷刻,他身败名裂。妈妈成功了,可也发了疯。彼此折磨为的就是这个可笑的结果吗?

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照片里的人笑得灿烂,依稀还能见到年轻时的俊朗。

凌睿冷着脸,看大伙扔下手中的花。他想,这样也好,用这些鲜花这些黄土,把所有的恨和爱都埋了。

然而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抬头,目光掠过隔着的人群,直锁一言不发的含曦。她咬着唇,大大的眼睛十分空洞。凌睿握了握手心,好想像从前一样揽她入怀,给她安慰。

只是,他们都越不过兄妹这道坎。

牧师面无表情,公式化地念完祝福,那些人一一上前,给予胡妈妈和彩玉安慰,而后毫不停留的离开。他们的脸上寻觅不到一丝该有的悲痛,只是有些许的惋惜,敷衍的惋惜。

带着胡云晖儿女的身份,含曦和凌睿即使希望迅速逃离,也得留到最后曲终人散的时候才能离开。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都免不了一震。彼此思绪压抑得再深,在这样对视下,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含曦顿了顿,默默调匀呼吸,尝试着摆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却发现太困难。

“哥哥,姐姐……”

两个人正尴尬,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这样的身份下,到底要给对方什么样的表情才算适合。胡彩玉的声音忽然插入,有些怯弱,试探性地轻唤,这迟到的称呼。

她眨着眼,眼眸中的挣扎丝毫不亚于他们:“我和妈妈商量过了,你们还有学业要完成,不如……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大家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了!”

“不用。”

还是那股默契,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那句话。互看了一眼后,情愫依旧还在,匆忙地收回视线,含曦这才注意到一旁满脸失望的彩玉,她忍不住安慰:“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而且还要照顾妈妈,住在外面会方便点,我会经常来看你和阿姨的。”

胡彩玉体谅地点了点头,眼神转向了凌睿。多奇妙的际遇,此刻,连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凌睿垂下眸,觉得身心疲惫。他没含曦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下意识地想避着她,天真地以为看不到听不到就会不再想了。

“那你们俩都经常来,阿姨煲汤给你们喝,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也不容易。至于……你们爸爸临终时的遗言,还需要你们自己好好斟酌。阿姨就先走了,你们好好和他说两句吧。”胡妈妈无奈,苦笑看向这两个孩子,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多少也看明白了些。都是孽缘,正如胡云晖说的,为什么要报应到这两个单纯的孩子身上。

胡彩玉体贴地挽住妈妈,一步步离开,不放心地回头,被愁绪覆盖的眼神让她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也懂事了很多。

“妈妈,你真的不恨爸爸吗?”忍了许久,在一起走远后,彩玉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她感觉到母亲的手臂轻震,缓出气,闭上眼,恳切地说:“不恨了,你也不要恨。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仔细想来,这些年胡云晖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彩玉,都无微不至地照顾,给她们最好的生活,所有人中也许最没有资格去恨的人就是她了。比起柳如烟,还有凌睿他母亲,她甚至该为自己的结局庆幸了。

“那你说哥哥和姐姐真的能放下吗?”说到这里,彩玉又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

“但愿能吧,放不下他们又能如何呢?”胡妈妈反问了一句,感叹。

“我忽然觉得,只有他才是最幸福的人。”

等到四周静了,静的只有清脆袅绕的鸟鸣,凌睿开口了。他轻轻走到含曦身后,陪着她,一起安静地看着那个黑色墓碑。

含曦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像以前一样,如此之近。只要她后退一步,就能安慰自己说凌睿一直都在,可事实她却往前迈了一步,刻意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如果没有柳含曦,凌睿也会是幸福的。”

“我的幸福一直都是你给的。”如果没有她那一句完全违心的话,凌睿或许还能克制住自己。可当听见她的话语,看见她的逃避,他只觉得心被狠狠地撕裂了,对方甚至还拿最戳心的话语直抵他最脆弱的心房。

凌睿积压了多日的感情,他最坚定的信念,在这个清晨崩塌了。失去了理智般,他突然拉过含曦,不让她有丝毫可以逃开的缝隙,将她紧拥入怀中。他狠狠地吻向她的唇,只想任性最后一次,欺骗着彼此。这个吻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恨不得想通过交缠的舌将灵魂也交给她。他不敢再说“爱”,只想着含曦能从这个吻里体会到他的伤和痛。

一如凌睿所想的那样,含曦一直都是最懂他的,哪怕一个眼神,她都能读透他的心事。此刻,她没有逃避,任自己溺死在那一汪深情中。

含曦闭上眼,享受着他传递过来的眷恋情深。泪夺眶而出,滑过脸颊,渗透凌睿的指腹。她在他的吻里品尝到了咸涩、酸楚,不用睁开眼,她也能猜到,凌睿也哭了。

忽地,他放开她,别过头去,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多看她一眼。他可以因为爱万劫不复,却不能让自己爱的女孩背负任何压力,他平静地说:“现在我们一起转身,不要再回头,永远别回头了,寻找自己的幸福去,我会一直一直给你祝福……”

“凌睿……”含曦绝望地逼视着他。

收回迷恋的心,含曦告诉自己要坚强,即便是离开,也要给他最灿烂的笑脸:“你也是,忘了柳含曦,再见。”

凌睿点头,看含曦转身,又回头。他知道如果他不走,她会一直一直地回头,直到他们谁也放不开那双手,谁也无法寻找对方口中所谓的幸福。于是,他也转身了,才跨出几步,就猛地转头,痴望着那道背影。

这一次,含曦没有再回顾。她给了他一道看似洒脱的背影,也让凌睿明白,有一种爱叫放手。离开这里,他希望她可以做回最初的柳含曦,而他,永远不会是最初的凌睿。

因为……用尽一生,他也擦不去自己亲手在手心刻下的这个名字。

离开他,你可以再次微笑?你可以活得更好?

午后的大学校园,三三两两的学生嬉笑着结伴而过,散发着年轻的光彩。未来于他们是一个梦,未来于柳含曦是一片黑暗。

最近的柳含曦疯狂地迷恋上一首歌,它的名字叫《叶子》。含曦开始喜欢上那里面的每一句歌词,仿佛皆在唱着她的心声。

于是她开始习惯在暖阳的日子里,翘课跑去草坪上,闭眼仰躺着,一个人静静聆听那首歌:

只是我早已经遗忘

当初怎么开始飞翔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

但我也渐渐地遗忘

当时是怎样有人陪伴

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

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

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

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

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含曦开始变得越来越安静,就连雷蕾都觉得无法亲近她。

这一段感情含曦不想让自己忘却。因为,忘了凌睿同样会让她痛不欲生。

她像歌词里唱的那样,一个人吃饭、看书、写日记……去他们曾经去过的广场看喷泉看和平鸽,晚上又是一个人跑去小山坡看萤火虫。她幻想自己的身边依旧还有一双手,小心翼翼地牵着自己。引导她用正确的方式走过人行道,安全地穿过马路。她可以放心地闭上眼睛,把自己交给那双手的主人。他会在冬天寒冷凛冽的风里,将她包裹在大大的外套里,一起抬头看雪。

含曦轻笑,看着手机屏幕上倒映出的那张脸,原来微笑真的要带着眼泪才耐看。

“为什么你不再唱歌了呢?”如同个天真的小女孩,含曦胡乱抚去额前调皮的发,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她多希望有一天它能像从前一样响起,然后屏幕上清晰显现出凌睿的照片和名字。

“你真的可以忘记吗?”她还自顾自地说着,甚至不敢提起他的名字,只能用“你”来代替。

每天放学,含曦都习惯地往那个街角走,期待有一天可以突然听见一声呼唤“喂,我等你很久了”……只是,那个人再也不会等在街角了。

含曦突然好想找他,告诉他,她不在乎了。不管这世界上所有人用什么样歧视的眼光来看她,她就是爱了,就是放不掉了,就是义无反顾了。可她没有勇气,不敢让凌睿陪着她一起堕落。

因为他这一生都可能会毁在她的爱里的。

“放手吧,也许他的摩托车后座已经有个更合适的人了。”含曦安慰着自己,想让那颗还在为凌睿跳跃的心快些死去。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坐了很久,她用手遮住眼睛,透过指缝看着白花花的太阳,蓦地起身,换上了灿烂的笑脸,大步往校门外走去。今天她给自己放假,允许自己最后一次沉沦于缅怀中。她决定去拾起那些回忆,通通带回家珍藏起来。

“这个故事真好听,小伙子,你记得要每天来给我讲故事,每天带这些吃的东西来给我!”低矮的桃花林中有一座古亭,小桥流水格外惬意。亭子里零星坐了几个人,突然有个女声扬起,开心地握住眼前那个大男孩的手。

“好,我每天白天都会来。”凌睿浅笑,耐着性子安抚着柳如烟。

这句话他说了好几遍了,也确实每天白天都会翘课来看她,只是她常忘记了他是谁。白天来只是为了避开含曦,坚持来看柳阿姨……也是为了想在这张像极了的脸上寻找梦中女孩的痕迹。

“那就好,那就好……”

听着那一声声满足的呢喃,凌睿有些恍神了,他忆起了那个让他们从此牵手的地点。她假扮柳如烟勇敢地救下他,现在想起来,如果没有那一次的相遇,他们还会那么亲密无间吗?

“阿姨,你还记得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吗?”凌睿知道她已经听不懂了,也不会回答他了,只是随意地问。

那边的柳如烟闻言后,还是傻笑,径自吃着巧克力,说了句:“甜的。”

凌睿无奈地苦笑,明明是答非所问,却还是被她回答得那么精准:“是呀,好甜。就连分开了,想起来都是甜的。”

柳如烟忽然神秘兮兮地冲凌睿招手,等他倾身上前,她才轻声说道:“你知道吗?他说过几天就会来接我,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呵呵,他说他最爱的人是我。这巧克力就是他送我的,好甜呢。”

凌睿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谁,不禁感慨出声:“你其实并不恨他,反而一直一直都爱着他,是不是?”

柳如烟没有心思再理会他了,还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也一直一直好爱她。”凌睿望着外头,说得很轻声。

“那就去找她呀,然后带她私奔,记住要趁晚上哦,不然她爸爸会把她抓回去的。”即便她说得那么轻,还是引起了身旁那中年男子的注意。

“可是我不能去找她。”凌睿继续说。他压抑太久了,真的好想找个人说说话。

博睿!他怎么会突然想到博睿呢?是的,博睿是警告过他,但是博睿不会明白他这回有多认真,或者他明白了,只是连他也给不出任何意见。

“那就去以前遇见的地方,她会在那里等你的,如果看见她了,就赶快带她走!”

男子说得很认真,凌睿皱眉看着身着病人衣服的他,突然觉得自己疯了,居然能跟疗养院的患者**那么多心事。

“我去逛逛。”

他起身离开,不得不承认那人的话让他来了兴致。他想去看,去他和含曦第一次牵手的地方看一眼,沉浸在回忆里,想着从前相偎的甜蜜,那是凌睿这些日子支撑下去的唯一动力。

凌睿走得匆忙,夕阳下映照出他孤单的背影。渐渐地越拉越长,而后由一个变成两个,重叠在了一起。含曦拖着逛了一天的疲惫身影,就这样出现在凌睿的身后,背对着他,望着眼前的疗养院。

换上最自在的笑容,不管妈妈现在还会不会康复,含曦坚持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痛苦。

就这样,那两个重叠的身影又错开了,渐离渐远,谁也没有发现背后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第十二章

最难战胜的,是自己;

最难忽略的,是心魔。

在不断的错过中,我们积压下了重逢时的感动,所以它才会再也抑制不住。

随着变换的音乐,喷泉射出各种多变的形状,在夜色中绚烂霓虹灯的装点下,翩然起舞,用孤独的水来浇淋孤单的心。

鸽子懒懒地聚成一堆,窝在地上,不再振翅飞翔了。

凌睿紧了紧外衣,明明已经回暖的天,竟还让他觉得一丝寒意。他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瞥见身旁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孩。

他蹲下身,亲切地问道:“怎么了?”

“哥哥是在等女朋友吗?那买一束花给她吧,这样等姐姐来了,看见了一定会高兴的。”小女孩微仰起头,努力举高手中的花篮,卖力地推销着。

不经意的话让凌睿心里泛起苦楚,他勉强笑了笑,看着这小女孩深陷的眼眶,有些不忍:“哥哥不是在等女朋友,但……可以买下你的花。”

“真的吗?你要买下所有的?”闻言,小女孩高兴极了,转瞬又怕他只是开个玩笑故意逗她,笑容垮下了。

“真的,你算算多少钱,我给你。”

接过凌睿递来的钱,小女孩才算放心,开心地将整个花篮塞入他手里,正打算离开又被叫住了。

“我不要你的花,你随便找个人送了吧,或者再卖给别人。哥哥没有女朋友,要了花也没人送。”他只是觉得这小女孩有些可怜,对于这些花,他实在没多大兴趣。

看那小女孩惊诧的模样,凌睿起身笑抚了下她的头,径自转身离开了。

他听见身后的小女孩大声嚷道:“谢谢哥哥,我会送给一个漂亮的姐姐,然后下次再遇见你,就告诉你她的名字,你就有女朋友了!”

凌睿莞尔一笑,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脚步也未见停。

小女孩伫立在风口,望着那个哥哥的背影,开始挣扎了起来。如果把这些花又卖了,明天就可以休息了,可是她不能。

下定决心后,她的视线开始在广场上搜索,直到看见远处有个姐姐开心地拿着气球,那笑容暖暖的,看一眼就能让人难以忘记,她兴奋地奔上前。

“姐姐,姐姐,这些花送你。”

“我?”被她选中的女孩有些不解,皱了皱鼻子,蹲了下来,“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有个哥哥买下了我所有的花,让我替他找个漂亮姐姐送。送完了我就可以回家了,姐姐可以收下吗?”

女孩歪着头想了想,还是收下了:“好吧,那就快些回家哦。”

“嗯嗯,姐姐有男朋友吗?我可以知道姐姐的名字吗?我答应要告诉那个哥哥的。”

“小傻瓜。”女孩被这小丫头真挚的眼神感动了,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姐姐有男朋友了,我叫柳含曦,快些回家吧。”

“这样啊,真的好可惜呀,那我走了哦。”

说着,卖花的小女孩蹦跳着离开,远处的博睿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含曦直起身望着那道背影,像是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她没有卖过花,修道院的人都对她很好,可是……她跟那个女孩一样孤单,一直一直,都孤单。从转身离开他的那一刻起……

棉花般的白云,湛蓝的天,盘旋而过的鸟儿。

含曦仰头沐浴在教堂里传出来的歌声中,静静看着那个偌大的十字架,教堂里唱诗班的孩子们正用尽全力在赞美他们的主。含曦觉得,这样的歌声能让人分外安心。

这里是她曾经扮演新娘的那个教堂,也是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凌睿。在一片混乱中,没有人顾得上她这个替身,只有凌睿接连救了她两次。那个温暖的怀抱,直至现在,含曦想起来,嘴角仍挂满甜蜜的微笑。还有十字架,让她想起了覃丝丝的那件事,仿佛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凌睿的影子。

其实,不过是些平凡无奇的东西,哪里都不会再有凌睿。可是,对含曦来说,哪里都有他,因为他就住在她的心里。

“傻瓜。”意识到自己这不争气的心,含曦脱口而出,骂起了自己。这样的肆无忌惮也只有一个人时才能展现,所以她爱上了一个人的生活。

发泄完后,含曦非但没有觉得心里舒畅了些,反而更加难受。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这么反复无常地过上一辈子。

她挫败地吐出气,转过身,目光依旧恋恋不舍地眷恋在教堂那儿。理智却告诉她该离开了,她的脚步极慢,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她能感觉到一道灼灼的视线正在背后死死地盯住自己。

她猛地转身,一瞬间,凝滞了所有的思绪。正对上的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却憔悴得可怕。眼睛的主人没有任何动静,只是这样目不转睛地瞪视着她,仿佛恨不得将她融入骨髓似的。

教堂厚重的大门忽然被打开,谁都没想到走出来的人会是博睿,他立在一旁,闲闲地看着这出重逢戏码。

只是此刻,于含曦而言,眼里除了眼前人,谁也容不下了。凌睿怎么也没料到,真的会再遇见。

他不敢开口,从看到那道背影开始,他就发现自己没办法移动脚步,他挣扎着,不知道该不该唤她。

心底偷偷下了决定,他说过要她永远不要回头的,如果……含曦回头了,他就再也不会放手!结果,她不但回头了,还驻足了,闪亮逼人的眼眶里有泪滑落。

每一滴,都是近日来独自煎熬的心碎,都是覆水难收的爱。

含曦不敢眨眼,怕一瞬间再次睁开时眼前什么都没了。她就这样拼命地睁大眼,看凌睿抿着唇,一步步靠近自己,他们互望着。

这一刹那,仿佛连呼吸都是种奢侈。凌睿知道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忘不掉,没办法当作从来没有爱过。

忽地,他闭上眼,不顾一切地将含曦拥入怀中。当再次触摸到这股温暖时,他怎么都不愿再放手了。

“对不起,含曦,我忘不掉……”

“我爱你,柳含曦爱凌睿,一直都爱,永远都爱。”比起凌睿,含曦更是崩溃,她匆忙地截断他的话,不愿去面对事实,只是这样一次次地呢喃。

他们的爱不是清淡如菊,可有可无的。一转身,纵然用上一生一世,忘不掉就是忘不掉。因为经历了太多,彼此在对方心底留下的就不仅仅只是几个回忆了,而是跨越生死的刻骨铭心,是融入灵魂的纠缠。斩不断,就像沼泽,你越是挣扎越是泥足深陷。

最难战胜的,是自己;最难忽略的,是心魔。

“你们会为爱而重生。”

那是博睿在离去前抛出的话,他的神情淡淡的,如果不是一贯冷冰冰的口气,她几乎不敢确认刚才的话真的是博睿说的。

回头看时,已有他的背影了。一步步依旧迈得优雅,傲然卓绝,骨子里散发出神秘的气息。眼下,被凌睿牵着手,走在曾经和他一起渐渐熟悉的街头,含曦又不经意想起了刚才博睿的话,他们真的可以为爱重生吗?

含曦觉得自己做不到。顺着交握的手,她缓缓抬眸看向凌睿僵直颓废的背影,她猜,凌睿也做不到,他们可以不顾一切地去爱对方,却都不会忍心让对方一直在这样的煎熬里过余生。

但是,要放手吗?放开这双好不容易又握住的手?

正当含曦踌躇犹豫时,凌睿突然紧了紧手心,薄汗随之渗进了含曦的手心。他希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坚决,拥有她,放弃她,对他来说都是生不如死。

可他也清楚,自己超脱不了。每当想起这层可笑的关系,想起柳阿姨发疯之前那歇斯底里的宣言,他就开始恐惧。

“凌睿,我们要去哪里?”含曦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在这杂乱的街头几乎轻易就被埋没。

凌睿还是听见了,他怔了怔,匆忙的脚步停了片刻,又继续牵着她往前走。

“我不知道,大概……一直走下去总会有个地方能待,无所谓了,只要牵着手,就算永远不停地走也是种幸福。”

其实,含曦更想问的是,他们能去哪里?世界那么大,她只觉得没有一个地方容得下他们俩,容得下这不伦之恋。

“你还记得覃丝丝的事吗?”歪了歪头,含曦真的觉得心揪着痛,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抹泪,可惜颊边什么都没有,她已经痛到只记得痛,连流泪都忘了。

见凌睿点头,她才继续道:“那还记得我们一起排练过的《雷雨》吗?记得周萍和四凤的爱情吗?”

“记得。”凌睿驻足了,回头深究着含曦,复杂纠缠却又好似格外坚定的目光。他是了解含曦的,几乎不需要交流就能读透她的心。就算眼下,他也明白含曦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我们去海边吧,我喜欢海。”凌睿很认真地冥想了一会儿,笑着说得若无其事。

“嗯,哪儿都跟着你去。”含曦毫不犹豫地点头,转而又忽闪了下眼眸,垂下了头,“可我想先去看看妈妈。”

“哪儿都陪着你去。”

说着,凌睿已率先迈开步伐,跨步往前走去。

含曦傻立在原地片刻,便匆忙地追了上去,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挽住了他的手,依偎着。他会习惯性地揉她的发,宠溺地笑;她也会习惯性地仰头,做一个全然沉溺爱河的女孩。但他们都清楚,那只是片刻,下一次再如此,会是何时?

“柳小姐,又来看你母亲吗?”跨过狭长的走道,护工客气地打着招呼。

见到携手一起走来的两人后,她明显地愣了下,才惊讶地说:“原来你们俩认识呀,是男女朋友吗?难怪这位先生每天都会来陪你妈妈呢。”

含曦没有出声,与凌睿互看了一眼,冲护工笑了一下,便往里头走去。她清楚,自己迈不过现实的枷锁,而这枷锁更多的是自己给予的,她赢不了自己。所以,即便是出自别人口中真心的祝福、赞扬,她都觉得是生生的讽刺。

“原来你每天都会来陪妈妈。”

“嗯。”凌睿点头,温柔浅笑,“我想着或许能在这里再见到你,又怕再见到,所以都是趁你快放学了就走。”

“老天真喜欢捉弄人,既然让我们一次次错过了,为什么最后还要遇上?”

这是含曦最无奈的感叹,似乎老天只是特别喜欢捉弄她和凌睿。一次次,不遗余力地和他们开着玩笑。

“如果真的一直错过了,一辈子都错过了,你会忘了凌睿这个名字吗?”凌睿低声问,并未回头看含曦给出的反应,不用看他也知道,含曦不会,因为他也不会。

如他所料,含曦拼命地在他身后摇头。

临近病房时,凌睿才止住步子,轻声说了句:“那就是了,也许老天都不舍得再折磨我们了。”

推开房门后,直扑而来的是个晶莹的玻璃杯。含曦来不及避,幸好凌睿敏捷地伸手接住,握紧后,他跨入病房,顺势将手中的杯子安置在安全的地方,这才发现病房杂乱不堪,护工们正想方设法控制住疯狂的柳如烟。

“怎么了?”含曦担忧地看向母亲,才发现她的手肘间全是血红的抓痕,微微渗着刺目的血,看得她一阵心惊。

“我们也不清楚,今天一早柳女士就像失控了似的,一直闹到现在。”一旁年纪偏大,身材却略显魁梧的女护工边拼命压制住柳如烟,边解释着。

含曦皱着眉,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母亲。她是真的陌生,发现从小到大自己从来就没将妈妈看透过。她是个极好的演员,演的是电影,也演着自己的人生,谁都不知道那张面具下的真实,即便是她的亲生女儿。

此刻,柳如烟窝在角落,似乎安静了些。她的发丝凌乱,披散开来,有些被咬进了唇中,眼神呆滞,没有焦距,一副痴癫的模样。

“没事了,你们都出去吧。”凌睿果断地下令。

这话一说,大伙焦急起来,连忙劝说:“不行啊,她现在很危险……”

“虎毒不食子,再危险的人会对自己女儿下手吗?”含曦冷冷抛出一记寒光,厉声反问,堵得众人无言。

可柳如烟随即出口的话,别人听不懂,凌睿和含曦却能听懂。那是对含曦的话最好的反驳,最讥讽的嘲笑。

“他们相爱了,哈哈,我故意让你知道,你的儿子爱上了你的女儿。我要你死了都不能解脱,看他们痛不欲生,你才会痛不欲生!”嚷着,柳如烟又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停下来了,疯狂地大喊,痛苦的声音弥漫在整个病房,“胡云晖,把我的心还给我!”

含曦愣着,脸上没了血色。她不明白,母亲到底是真疯还假疯。为什么……为什么她至今都能清楚地记得胡云晖这个人,却不记得她。

与其在今生不停地错过,谁都把握不住,我宁愿赌你的来世!

良久,柳如烟似乎是累了。她靠在墙上,蜷缩着身子,前后摇晃着,口中念念有词,只是谁也听不清。

含曦咬了咬唇,拿起一旁的梳子,小心翼翼地接近母亲,怕惊扰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她。

庆幸的是,直到含曦替她梳起了头发,她都不曾反抗,安静得就像个婴儿一样。

“妈妈,你的心一直在原来的地方,为什么看不见呢?就像含曦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为什么不看我呢……梳完这个头发,不要再弄乱了,以后没人替你梳了。因为……含曦累了,我想找自己的幸福去了,对不起妈妈,我为你活了二十多年,请容许我任性一次,为自己活一次好吗?”含曦自言自语说了一堆,她已经不在乎母亲是不是能听懂了。从来她就不懂自己的心,现在也不需要了。这是独自毫无怨言地撑了那么多年后,含曦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委屈,她真的觉得累。

单薄的双肩扛不下这一切,更扛不下这命运的局。此时,她只是想做个交代,说出一直以来想说又不舍得说的。

“我还漂亮吗?”如含曦所料,柳如烟丝毫没有听进她的只字片语。她径自对着电视机,就着那反光的屏幕照着自己的容颜,手情不自禁地抚上,悠悠地说,“昨天他又来看我了,他说我的心好丑,他说好想看我初见他时的笑容。怎么办……怎么办……我忘了那个笑容了,怎么办?”

柳如烟不停地问着周围的人,问含曦,问凌睿,最后自己问着自己。

含曦无奈跪坐在地上,喃喃着:“我也不知道,我也找不回那个笑容了。”

最单纯的笑容,最初的爱,遗落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从此不再出现。她转头茫然地望着凌睿,同样对上一双迷惘的眼。母亲的胡言乱语显然在他们心中投下了毒,渐渐散发开。她不知道该怎么定位眼前这个男人,哥哥?情人?

这天的午后过得特别漫长。含曦倚着窗边,凌睿默不作声地侧坐在窗台上,阳光从暖暖的,一直到散发不出威力,消失在凝重的夜色下。柳如烟睡了一会儿,偶尔安静,偶尔又会胡言乱语一气。他们尽量不去听她说的话,太犀利,现在的含曦和凌睿不愿意再去承受。

一直到入夜,含曦才突然正起身,换上一抹灿烂的微笑,仿佛即便没了太阳,她也能替自己制造一个一样。

“我们去海边吧。”

凌睿也笑了,在含曦这样的凝视下,他很难抑制住自己,于是“嗯”了一声。

临行前,含曦绕到了床边,静静看着母亲的睡颜。她还是如同以前一样美好,她的嘴角有微笑,是又梦到爸爸来看她了吗?还是,终于找回最初那个笑容了?

“妈妈,再见了,含曦一直一直都爱着你。”

夜幕下的海没有白天慑人的美,反而像是魔鬼,震耳欲聋地在咆哮着,吞噬着一切。

含曦第一次知道,在湛蓝海面下,还有这样骇人的一面。海风席卷而来,吹散了含曦的发,却吹不掉心头积压的愁绪。

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沁凉的海水,凌睿忽然握住含曦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最近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很乱。可是,我不能就此放弃。”

看着含曦嘴角溢出的一丝苦笑,他硬着心肠,对含曦说:“现在我决定要面对现实,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为我们的未来去争取的。”

没有回答,含曦垂下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漆黑大海,想起从第一次见面到今天博睿给过她的预言,似乎都是真的应验了,只是她不愿听。但她不悔,爱上凌睿,自始至终,她都不曾想过“后悔”二字。因为苍茫人海,他们偏偏遇上了,不偏不倚地爱上了。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他们甚至比自己都了解对方的心思。

含曦此刻脸上的笑容是幸福的,她找到了最初的微笑,单纯没有杂质。一种叫作死也不放手的爱。她想,既然挣脱不开一早就设定好的局,至少她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凌睿转过身,片刻不舍移开目光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孩,想永远记下她的容颜、她的味道,烙印进什么都擦不去的记忆最深处,来世再来寻找。缓缓地,他落下吻,极其轻柔,这一刻已经不需要刻骨铭心的纠缠了,他们连灵魂都纠缠在了一起,还有什么跨不过去的。

“答应我,下周是我的生日。我们在这里见!”凌睿抓住含曦的手,郑重地请求。

“嗯!”

含曦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唇齿间的沉重,可是,下周,那么遥远的下周,如今令她度日如年的每一天,她还能熬到那一天,还会来赴约吗?

含曦不确定,可是看到凌睿祈求的眼神,她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了她的允诺后,凌睿定下了心,他握住含曦的手,轻声但坚定地说:“含曦,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人潮拥挤的医院里,凌睿在焦急地等待检验结果。即使已经被柳如烟判定了死刑,但凌睿还是不甘心。DNA鉴定需要七个工作日出结果,七天前他已经将自己和含曦的检验材料送了过去。

这是最后一线希望。凌睿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口中念念有词。

“凌睿!”护士的声音响了起来。凌睿的心脏如同千军万马奔驰而过,轰轰作响。直到护士再次喊出他的名字,他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两分钟以后,一脸狂喜的凌睿冲出了医院大门,他手上扬起一张白色的检验单,口中狂呼:“含曦,等我!”

海边。

含曦遥望着海面上翻腾的浪花,眼中一片迷茫。巨大的海浪打过来,撞击出无数美丽的泡沫,晶莹剔透。一转眼,泡沫随着海水,消逝在空气中,无声无息。

是不是这爱情也如泡沫一般,美丽却短暂呢?想起凌睿的叮嘱,含曦的心忍不住颤抖。命运如此折磨,究竟是为了什么?

与其两人都承受着煎熬,不如这痛苦就由她一人承担吧。含曦咬咬嘴唇,抬脚向远处的海慢慢走了过去。

冰凉的海水漫过她的脚踝,吞没膝盖,淹过胸腔……朵朵浪花击打在她的脸上,她却毫无表情,只是沉默着前行。

含曦在心中默默呼唤,凌睿,我永远的爱,就让我来承担着一切,你要好好的,我会一直守护你的。

风依旧在猖獗侵袭,夜色雾霭,一如既往,似乎什么都没变。只有无边的海浪翻腾,那抹身影已经消失。

海面上,清风徐徐,谁都不知道,曾经有一种至死不渝的爱,曾在这里蓬勃,又在这里逝去……

平淡流年中,只有风儿记得,最初十指相扣的那双手曾给予彼此的温暖。

番外

二十年前一个冬天的夜晚,寒风呼啸。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子抱着一个熟睡的小男孩,悄悄地来到了王老汉家中。

王老汉和王家女人仔细观察这个小男孩,男孩长相十分清秀。半晌之后,两人对望了一眼,王老汉拿出一根烟给男人,女人进了里屋,从床头柜拿出一沓钱,仔细数了数,然后放进口袋。

女人隐蔽地将钱交给了戴鸭舌帽的男人。

男人走了,小男孩被留下了。

睡醒的小男孩四岁左右,他睁着懵懂的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十分局促。他扁扁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王家女人赶紧拿出一块糖,放进他的嘴里,又顺手塞给他一个旧玩具,小男孩嚼着糖,拿着玩具,安静下来。女人摸摸他的头,对他说,以后他的名字就叫凌睿。小男孩默不作声地摆弄着玩具。

里屋,王家女人得意地教训王老汉:“幸好老张有门路,帮我们找到了一个差不多的小孩,要是那个女人知道凌睿丢了,咱们的钱就打水漂了。”王老汉唯唯诺诺地点头。

一年后,一个穿着精致的女人款款走入王家,她戴着墨镜,围着丝巾,十分神秘的样子。王老汉和他的女人殷勤地接待了她。

凌睿被叫到了屋里。他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穿着时尚的陌生人。女人取下墨镜,正是柳如烟。她朝小男孩招招手。王家女人一把将凌睿推了过去。

女人掐了掐小男孩的脸,又用力地拍了两下,冷笑一声,吐出一句话:“小畜生,长得还不错。”

王老汉惊疑不定地看着,不敢吭声。

片刻,女人从手包里拿出两捆钱,丢给王老汉,随口说了一句“看好他,日后我再来”,然后扬长而去。

王家女人拿着那两摞钱,沾着口水贪婪地点着,对凌睿说:“小畜生,还不赶紧滚出去干活。”

冬日的寒风呼啸而过,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萧瑟和压抑,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伫立在一片苍茫中,渺茫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