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借地敛财

从胡同出来北行不过两里,就看见一座叫“祥云”的大酒楼挂着萧家标记。无论规模和装璜都称得上一流两字,进进出出皆是锦衣玉食的体面阶层。

在一楼大厅角上找了张闲桌,落座后点了几个小菜并一壶老酒,三人吃了起来。精致是此楼的特点,比之四海客栈这里的饭菜贵了一倍不止,但其干净美观让人食欲大开。

什么事都讲究个环境,古之亦然。

这时邻桌两个锦衣青年之间的对话引人注意,听其中一人叹道:“他奶奶的,这几天我的运气真背到家了,输了近二百贯宝钞!”

另一人则笑道:“手气这东西不服不行,我这几日都不仅没输,而且赢了好几百贯呢。眼看着为“遇凤祥”小水仙赎身的钱就快凑够了。”

言此又对同桌道:“等会进去,你跟着我下注,包你能扳回一些来。”

那人爽快地答应道:“哈哈,好的,那就谢谢吉兄了。这桌酒钱由我来付。”

难道这里还有赌局?云天起了兴趣。他虽不迷恋却也喜欢赌上两把,念此便叫白彦山拿萧国兴赠的玉牌去结帐,一会儿好跟着人家去玩玩。

白彦山似也听到了邻桌的对话内容,低声对云天道:“这事不能撇下我啊。”

姝儿亦不愿单独回家,云天只好带着他俩随那两个青年进了后院。

而到了地下室门口,有一个高大的壮汉拦住了他们,道:“这里不欢迎生人,你们得找本地的名流保送,才能进去。”

“有这个,可以吗?”云天拿出了玉牌。

大汉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原来是萧家的贵宾,请进吧。”

待顺着台阶下去后,云天见地下室六间房子大小,且还有暗室,灯壁辉煌且通风设施很好,丝毫没感到污浊沉闷。

此时已有几十个人围在七、八张大桌子上聚精会神地盯着桌上的变化,牌九、骰子、单双、大小等赌法皆有。

云天领着两人走了一圈,见赌住均不小,几乎没有制钱,多以宝钞丶银票丶甚至金叶交易,注额有下一百两的。

时白彦山手痒便想加入其中,云天也不阻拦,只道:“别输得太多就行。”

领着姝儿走向一台压大小的桌子旁站定,庄家是一个白净的青年人,问他:“这位爷台,可愿下注?”

云天沉吟着道:“看两把再说吧。”

言罢即听有人“哼”了声后道:“别吓着了人家。”是天门坐着的一个锦衣胖子,瞅云天布衣装扮,故作不屑。

云天也不去计较,只把目光投在桌上,见胖子押二十贯宝钞买大,而出门和末门都是押五贯买小,不由冷笑,吃大赔小是赌场的作风,胖子岂能得好!

果然开宝后:一二三、小。庄家虽赔两家照样有十贯进帐。是个高手,这是云天对庄家的评价。

又看了几把,云天决定小试一把,向姝儿道:“你猜庄家这把开大开小?”

姝儿摇头道:“我真不懂这些。”

这时又有不少人围了过来纷纷下注,而他们见胖子手臭,都不跟他下。云天取出二张银票交给姝儿,却让她折成细条,跟胖子的十贯宝钞放在一起。

庄家没看清面值,又见其它压小的钱数超过了百贯,便随囗问刚下注的姝儿道:“你准备下多少?”

姝儿在云天的目视下,伸出二根手指却不语。

庄家起先也没放在心上,待摇好宝后放定时,才注意到天门的钱数上有两张银票有异,便警觉的再次问道:“到底是多大面额的?”

云天接口道:“在你们这里有上限吗?”

“最多一次两百贯。”庄家如实回答。

“那我们再加些注。”云天说着就往怀里掏。

庄家心里有鬼,又见他如此说,心想看对方穿着也不是什么大户,这两张银票恐面额不会太大,北平市面上流通的大部分皆是二十两的。

在其它人的催促下,庄家遂开开宝盒盖:四五六、大。

当姝儿高兴地打开银票时,胖子失声叫道:“百两面值的宝源局银票啊!”

叫声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看,而庄家已是鼻尖冒汗,阴沟里翻船,一个小姑娘竟能拿出这么多的钱来啊!

欲要质问什么,抬头却望见云天如冷箭的目光射来,不由心中一寒,遂点了两百贯纸币宝钞推了过去。

云天叫姝儿收好钱后,问庄家:“继续么?”

庄家则拭着汗道:“抱歉,我先净个手。大家稍等。”言罢朝暗室走去。

时白彦山输了几贯后不敢再下注,正往这边走来,云天招呼他近前,耳语道:“你准备一下,等会可能有活干。”

“啥意思?”白彦山不知所以。

这时暗室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了几个人来,先前的庄家和两个上身刺着纹身的彪形大汉跟在一个儒衫秀气的青年背后直向他们走来。

近了,只见那领头的儒衫青年竟不失礼地拱手微笑道:“恕小可眼拙,您几位第一次来玩的吗?”

云天点头,回道:“的确是,怎么,在这里赢的钱带不走吗?”

青年是个笑面虎式的人物,闻言忙道:“这位爷台说笑了,本赌场童叟无欺,岂会做那下等的事来。”

“如此就好。”云天应了声,却转身欲走。

“且慢。”青年喊住了他。

又道:“小可高峰,添为此间主持。能知道爷台在谁的指引下过来的吗?”

云天便把玉牌拿了出来,他心里还是不愿招惹此地的地头蛇的。

“原来是萧家的上宾,请往内室一叙如何?”青年发出邀请。

云天摇头道:“改日吧,反正我生性好赌,少不了来打扰。”

高峰见对方三人气质不俗,又是萧家的上宾,遂暂不计较,道:“这里随时欢迎几位的大驾。”

及出了地下室,云天也觉顺利得有些出人意料。白彦山问:“我看这个叫高峰的温文知礼,大哥却为何不愿结交?”

云天冷笑,道:“目光游移,岂是善类?每张台子都有毛病,这就是赌场,你最好息了再来的念头。”

白彦山始不敢接腔,而云天心里亦认为对方不会轻意善罢甘休。

果如他所料,黄昏时分萧囯兴来访,坚持请他们再去祥云赴宴。

云天在路上问道:“你代他人而来?”

萧国兴叹道:“云爷想必看出了此中的蹊跷,有什么疑问就问吧,我一定据实回答。”

云天沉吟着问:“萧家殷实,不可能做此有损声誉的勾当。莫非是你自己的主意?”

萧国兴再叹,道:“情非得己,确未敢让老爷子知道。只是事关家族安危,我不得不委屈求全。但萧某可对天起誓,从未取过赌场一分一毫。”

云天称奇,随口问:“以萧家的势力,在北平还有敢挟制你的?”

萧国兴即点头,却不语。云天似有所悟,道:“莫非与王府有关?”

萧国兴点头,沉吟了会,始缓缓而道:“数月前,二王子朱高煦对我言及此事,且不容商量。我曾以萧家不涉黑为由婉拒,但怎禁得他权势威压!不瞒你说,这样的赌场在北平还有十几家呢。”

云天心中大喜,这不是一个铁证吗?《大明律》明文规定涉赌是重罪,自己可以回京交差,而后远游了!

萧国兴话匣子打开又道:“燕王宽厚,有长者风,就藩近二十年来与民秋毫无犯,但要说北平百姓对王府还有微词的话,那就是疏于对二王子的管教不严。”

稍顿复接着:“朱高煦勇悍无赖,整日里与一帮狐朋狗友牵犬架鹰,胡作非为。前年他的几个狗腿子犯事被北平都指挥司抓了,朱高煦上门要人,两句话没说完竟从袖底放出飞抓挝杀了指挥

使徐野驴!当时洪武帝亲问此事,也仅传旨打了其几十军棍了事。”

云天听徐辉祖讲过此事,想是洪武帝已年迈,不愿再杀亲孙子吧!

萧国兴又叙道:“我想此事定是朱高煦和他那一帮子狐朋狗友敛财,不会让燕王知道的。”

云天默然,来北平也有一段时间了,听街头巷尾无不尊敬爱戴燕王夫妇,让他有些犹豫起来了。

又听萧国兴道:“高峰是二王子的护卫高山的兄弟,他和三王子的朋友吕笑宾想结交云爷,逼着我来请你们去赴宴。”

想着这次来北平的目的,云天决意前去,看能不能再打听出另外几个堵场的确切位置来。

高峰确有招揽云天之意,那个走眼的庄家为逃避责任,把云天说成了赌术高手,便和小王子的朋比为奸的吕笑宾一起在祥云酒楼门前等候。看见云天一行来到,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寒喧一阵后,高峰正要请他们进厅赴宴,却见吕笑宾盯着姝儿死看,问:“这是谁家的千金小姐,怎生得这般标致!”

他是怀柔吕家的少子,平时仗着身上多金寻花问柳胡作非为,最近又与小王子朱高燧扯上关系,更加有持无恐。

姝儿厌恶其色迷迷的眼神便躲至一边,而吕笑宾色胆包天,道:“小妹妹叫什么名字,跟小哥哥我聊聊吧。”

说着就要下手去捉姝儿的小手,却不防横里一脚踹来,正中自己裆部,惨叫一声,即感天旋地转,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