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尊瓮棺

听说我要还钱,一名男子朝卧室里叫道:“虎哥,有个人过来说要还钱。”

“进来吧。”

那小弟朝我挥挥手,我迈步朝卧室里走,里面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走进去一瞧,见花圈孙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浑身都是鞋印子,旁边两个壮汉围着他,对面的马扎上还坐着一人,应该就是那个虎哥了。

“就你?小孩子!”虎哥又白又壮,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链子,胳膊上还纹得花里胡哨的,看上去就挺吓人。

“你是他什么人啊?”虎哥问道。

我还没说话,躺在一直哀嚎的花圈孙抢答道:“虎哥虎哥,他是我女婿,他有钱,他能还你钱!”

“女婿?”虎哥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这孩子成年了吗?再说,看着也不像有钱的人啊,你……”

他说着皱起了眉头,仔细看了看我:“小子,你是惠城人吧?”

我一愣,心想难不成还碰见老乡了?那感情好,说不定打打感情牌还能少要点利息,便点头道:“是,惠城人。”

“龙坡村的?”

“嗯,龙坡村的。”

“姓秦,叫秦岭?”

我这下可懵了,心道这人是谁啊,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认识我?恕我眼拙,没认出虎哥。”

虎哥一把揽住我的脖子:“妈的,我以为是谁,你他妈不就是个扎纸人的吗!一个买花圈的,一个扎纸人的,衔接得挺好啊,你能有个屁钱!”

说着,他又踹了花圈孙一脚:“废物!秦岭,你不认识我?咱俩是一个村的,我叫陈虎,我爹陈为民,村长!你忘了前几年我还去你店里跟你爹喝过两次酒!”

他这一说我便想了起来,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他。

“虎哥,那个,他欠你多少钱,我尽力而为。”

“好!你还真是个好女婿!”陈虎拿出一张借据:“连本带息,还有三十八万,咱俩这关系,我再给你打个折,收你三十七万九千块,如何?”

我不由想啐他一口,但还是强忍着挤出一丝笑脸:“那个,虎哥,帮帮忙好不好。”

“屁!这还不算帮你?!”陈虎指了指借据:“那就再帮帮你,我多宽限你两天,给你一星期的时间,一星期后,我去你店里拿钱!”

说罢,他转身带人离开,我急忙招呼孙安宁过来,给花圈孙解了绑,架着他往回走。

……

花圈孙的花圈店里,已经被砸得乱七八糟。

花圈孙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站在沙发前一动不动地瞅着我:“小秦,钱的事儿?”

“你放心。”我看向一旁的孙安宁:“我话都说出去了,一定能做到。”

话虽如此,可如今我手头上也就不到二十万块钱,距离三十八万还差得远,眼下,只有赶紧把厌次侯的地瓜蛋出手才能搞定。

“小秦!”花圈孙见我没抵赖,立刻上前一把抓着我的手:“叔之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从今往后,你跟安宁的事情,我不再干预!”

“爸!”孙安宁闻听此言,上前一把将花圈孙推到了沙发上:“你混蛋!你这是要卖女儿吗?!当年我妈怎么走的你忘了?!”

说着,她又狠狠打了花圈孙一下,扭头冲我道:“到时候我给你打欠条,我还你。”

我欲言又止,孙安宁叹了口气,转身上了楼,我看了一眼花圈孙,出了花圈店直奔土碗曹那儿。

土碗曹正坐在店里的马扎上听着匣子里的马三立相声,时不时还跟着说两句词儿,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地问道:“需要啥?您自己看看。”

我走到他身后吐出三个字:“需要钱。”

土碗曹听出是我,关了匣子摆手示意我坐下:“小子,最近路子不好找啊!”

“因为上面打得紧?”

土碗曹点点头:“嗯,还有个原因,老沙说阳春会的两方势力在蠢蠢欲动,关键是,有可能都冲着我们来。”

“冲我们?”我不解道:“咱们还没到那个地位吧?退一步讲,咱们从厌次侯墓里搞出来的东西也没那么值钱啊!”

土碗曹沉吟了下:“这么跟你说吧,我以前的两个接头人这次一听我要卖地瓜蛋,还是老沙摸出来的,直接回绝!”

我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土碗曹问道:“小子,你这么急用钱做什么?”

我把事情简单一说,土碗曹乐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不过我得先警告你,你们太年轻了,表示一下心意即可,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唉!”我叹了口气:“我现在没爹没娘,除了你跟把舵他们,就安宁跟我最亲,再说,我也把话说出去了……曹大师,咱们找别的路子不行吗?”

土碗曹眉头紧皱:“现在找新路子,就怕不安全。”

我沉默了会儿,低声问道:“曹大师,您说咱这次挖的那些地瓜蛋,值多少钱?”

土碗曹向前凑了凑:“我之前盘算过,差不多能出到八百万左右。”

“嘶——”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这还多?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最多的一回,我给老沙出了三千万的货!”

三千万?!

我眼珠子快瞪出来了:“这、这么多?!”

土碗曹摆摆手:“你别多想,能卖到这么多完全凭运气,因为那个地瓜商特别喜欢其中一个地瓜蛋,算是坑了冤大头。再者,我得给你普及一下,如果这次咱能收八百万,要拿出八十万给中间人,拿出八十万给阳春会,剩下的……”

我忍不住插嘴道:“还剩六百四十万,我们五个人分?那我也能分个一百万左右吧?”

土碗曹笑了笑:“剩下的六百四十万,还得拿出四十万给阳春会分沙办的主任,剩下六百万,我们五个人再分,除去我跟老沙两个大头外,你应该能分个五十万左右。”

我顿时无语:“这个什么阳春会,为啥给他们这么多?还分沙办主任……”

土碗曹叹口气:“若不这样分,咱们这支队伍别说找地窖了,命都可能保不住。”

我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咱直接越过中间人找买家不行吗?”

土碗曹面色一滞:“这个方法,特殊时期倒不是不可行……只是,买家、中间人、卖家,一直以来都是完全保密的,彼此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啊?”我有些懵:“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买家是谁,买家也不知道你是谁?”

“对。”土碗曹点点头:“所以说,我们……”

话未说完,门外忽然慢悠悠走进来两名中年男子,大热天穿着衬衣打着领带,黑西裤黑皮鞋,看着像是港澳那边来的二倒爷。

土碗曹扇着蒲扇站起身:“二位,有何贵干?”

领头的背头男扫了我一眼,然后盯着土碗曹操着一口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问道:“您好,您是曹大师?”

“对,我就是,您是?”

背头男向门外看了一眼:“那个,手里有个物件儿,想找您掌掌眼,合适的话,出给您。”

土碗曹皱了皱眉头,要知道他这小店还真没几个人来出货的,一年都可能遇不到一位。

“我这里可不是什么货都收,您若不介意,就去别家看看。”

土碗曹直接下了逐客令,背头男却是不慌不忙,看了我一眼,土碗曹表示我是自己人,背头男便轻声道:“一分沙来驼铃响,二分沙来蝎尾僵;三分沙来木叶魉,四分沙来神州殇。”

听到这四句,我一下愣住了:老沙对我说过,这是他总结的分沙流口语,除了我们四五个人外,没人知道。

土碗曹也是一脸惊愕:“你是?”

“莫要多想。”背头男嘿嘿一笑:“这话,是一个叫王二的人告诉我的。”

“王二?”土碗曹眉头皱得更紧了:“哪个王二?我不认识。”

背头男笑得更开了,直接举起左手:“曹大师,这枚玉戒子,你总还认得吧。”

我跟土碗曹循着看去,见背头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暗黄色的玉戒,这戒子暗哑无光,表面有数条裂纹,看上去跟在外面假货市场上买的一样。

土碗曹看清后脸色一变:“什么时候戴上的?”

“前年,腊月初十。”

“你……王二叫你来的?”

背头男闻听此言,知道土碗曹基本放下了戒心,便坐在沙发上道:“不是,王二没那个胆子让我来,他从未告诉我你的身份。”

说着,背头男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我也是求了王二好久,他才把那四句话告诉我,说他也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只知道这四句话。”

土碗曹轻叹了口气,看着背头男问道:“行吧,不知道贵客想出什么货?”

背头男朝同伴摆了摆手,同伴便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包裹摆在桌上,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尊土酱色的陶罐,上宽下窄,可能是年代过久,罐身已经有些微微变形。

我往前凑了凑,见罐身上能较清晰地看到淡淡的红色与紫色彩绘,细细看去,内容是简单的天象图。罐口上,还有一只圆形罐盖。

再往深处看,我是看不明白了,但又不能失了面子,便装作一副“不过如此”的模样靠在了沙发背上,而抬眼一瞧,土碗曹却是满脸惊诧:“这、这是瓮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