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个中缘由

生命中总有那些毫不起眼的小事情，让原本没心没肺的我们，莫名的就感动起来。

不是我们太多愁善感，而是在这个薄情的社会里，已经很难让我们看到真情的一面。若有所发现，都会让我们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彭剑锋对灾民，有各种各样的印象和看法，但眼前看到的一幕，却无疑颠覆了他之前所有的记忆，这还是那群疯狂而失去理智的灾民么。

可看看大家井然有序的排队打饭，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救援，这哪里象是一群灾民，这就是一支长途行军的旅人嘛。

但只有那些冰冷的尸体抬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蓦地清醒，这里就是灾民们的现场。

他还是不够坚强，每看到又一具尸体抬过身边，他都会忍不住心头 一下，似乎这些人都是因为他的失职，才在这里丢失了生命的。

虽然他一直在努力强忍着，可是还是忍不住躲到一边呕吐了起来。不是因为嫌弃，而是因为深深的自责。

“大人，要不，你还是去城里吧，”向再兴畏畏缩缩的凑上前来。

“也罢，正好有的事情我和孙皓他们几个商议一下。”彭剑锋露出些古怪的表情。不是他不愿意和大家同甘共苦了，只是，他实在再也不敢面对了。他真担心，再让他看到这样死人，他会活活的把自己自责死。

可他更想不到的是，后面还有更加惨烈的场面等着他呢。

城里城外，虽然保持着暂时的观望，可并不是没有来往——也难怪大家不敢轻信对方，在生与死的面前，谁都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博。

向再兴领着彭剑锋走向城门，城墙上很快就放下了吊篮，将彭剑锋吊到了城墙上。

再见到孙皓，也不过前后十来天的光景。可眼前彭剑锋见到的孙皓，却是满眼血丝，憔悴不安。

“你怎么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了，这城里城外几万人，可都指望着你们几个呢。老毕，你怎么也不盯着他，把他累坏了，你一个人能扛得过来么？”甫一见到这二人，彭剑锋就忍不住抱怨道。

“大人，这可不能怪我啊，孙先生自己不愿意去睡觉，我总不能强行拖他去吧。”毕师铎也是一脸委屈状。

“大人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我正愁不知怎么办呢。大人这趟带来的粮食，够他们度过难关了吗？”孙皓一见彭剑锋，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轻松了不少。

“哪能呢，就现在这点人，最多管一个月啊。这还不是最困难的，马上就要下雪了，就算饿不死，也要把大家冻死在这里啊。”彭剑锋忧心忡忡地说。

“是啊，怎么办呢。”孙皓也陷入了迷惘之中。

“不管那么多了，就算是受人唾骂，就让人唾骂吧，”彭剑锋抬起来，艰难地说，“孙皓，明天，明天一早你就发布命令下去，让现有的人，都挤一挤，挤到一半的房间去，把其它的房子，给城外的人腾出来。当然，这两起人现在暂时不能混居，得划出隔离带出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好吧，”孙皓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大人是为了想多救一些人，大家想必能理解的。可是，这泗州城最多的时候也能容下三四万人，城里现在就有近两万人，就算让大家都挤进来，也是不够啊。”

“这样啊，”彭剑锋的神色微微有些失望，努力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也罢，那就先把老人和孩子放进城里来吧。至于年轻力壮，还能走动的，让他们去海州吧，去那边再想点办法，这些粮食也能让大家多撑一段日子。”

“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这不两件事情都解决了么，”孙皓立即就眉开眼笑起来。

可彭剑锋也只有暗自苦笑了。上次去的几千名灾民，也只是让东海勉强接受下来而己，再给海州塞进去一两万名灾民，他真的担心，赵广田会不会被逼疯去。

“我就奇怪了，上次我来泗州，这流民不是都被我们分流得差不多了么，怎么一下子又跑出来这几万的流民，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彭剑锋终于想起了此事。

“这事真论起来，和末将还脱不了干系。”毕师铎的脸不自然起来。

“毕将军，若说这事也怪不到你头上去，是那吕用之和那高骈太过份了，”孙皓连忙插言道，“高骈那老小子居然人老心不老，居然打毕将军的如夫人的主意。可毕将军的如夫人却不是等闲的轻薄女子，哪能如此就让他就范。于是，趁着老头子不注意，便把他给灭了。然后，他这一蹬腿，镇江就乱成了一团糟。这不，当兵的打成一窝峰，这些老百姓家里有用的东西都被人家抢跑了，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这里有活路，这便就跑过来了。”

“是么？”彭剑锋淡淡的应道。心里却暗暗的感到，这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这不是故意给彭剑锋出难题么，明知道他根基不深，根本没有余力去帮助别人。

可就算是人家的阴谋，彭剑锋也要硬着头皮上了。见了这么多的死人的场面，他再也不想看到死人了。

其实，孙皓目测比彭剑锋还要年长上几岁。但彭剑锋的到来，却让他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这个晚上，孙皓久违的睡了个安稳的觉。

直到次日神清气爽的起来时，彭剑锋才刚刚睡去没有多久。

“走吧，孙先生，我是听人说，主公刚刚才睡着，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毕师铎有些心疼地说，“也不知道城里的居民们愿不愿意把他们的房子腾出来，给城外的人去住。毕竟，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帮助人家的。”

“试试吧，不试怎么能知道呢。或许这些人真的就感念我们大人的恩德，愿意让出来也不一定呢。”孙皓也是硬着头皮说。

可事实大大的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大人有这份仁德之心，我们有什么好说的，搬呗，要是再不让他们进屋里来，他们可就真的要冻死了，造孽啊。”这是老一些的人们说的话。

“当初我们这伙人，若不是因为大人仁义，把我们的家收送到了东海，我们这些人哪里还有活路。不管了，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搬吧，老伙计们。”这是有家小在东海县的人所说的话。

“搬倒是可以搬，可若是他们住进来了，不愿意走了怎么办。还有，若是他们抢我们的粮食怎么办？”当然，也会有人提出这样的疑虑。

“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了。”孙皓陪着笑脸说，“这些人只是在这里暂居而己。大家也看到了，这天寒地冻的，若是不让他们进住进屋子里来，就要活活被冻死了啊。而且，他们要搬进来的，也只是老人和孩子。其它的能走动的，还是要走去东海县的，那边大人都早有安排了。”

“果然彭大人是老天派业的青天大老爷啊，”有的人已经由衷的感叹了，“要不是彭大人怜见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能剩下几条活命的啊。

事情如此的顺利，孙皓都没有费什么口舌，城里的大部分民众都答应了，一块挤到东城的地方去挤住。把整个西城区域留给了外面的难民们。

当然，孙皓也告诉了他们，难民当中难免会有瘟疫，就算现在只是冬天，大家还是要小心为上。就算让人家进了城，还是不要走动的好。将东西两城一分为二的大街，将成为两区的分界线，没有什么事情，东城的人不要到到西城去。当然，西城的人也绝对不能去东城去。

听到这里，大家才知道上面都有安排呢，不由心思更是大定。

当彭剑锋一觉终于醒来，听到的却是这么好的消息，也不禁大感欣慰。由衷地说：“谁说我们的老百姓都是刁民，我看我们这些老百姓都挺通情达理的嘛。”

泗州城门，在关闭了数日之后，被重重的打开。

当听到城门那一声沉闷的开启的声音时，挨着城门的难民们，甚至还小小的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节奏？

“这些日子，让大家受苦了，”彭剑锋有些哽咽的走向大家，“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不能再死人了。已经和城里的人说好了，他们答应挪出一部分的房子出来，让大家住进去。大家不要急，让老人和孩子先进来。其它年轻力壮的也不要急，你们跟着我回东海去，反正请大家相信了，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大家。”

“大人，真的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众人愣了一下，有的人已经跪倒在地，对着彭剑锋顶礼膜拜起来。

“老人家，使不得，这样万万死不得，你比我年纪大这么多呢，会让我折寿的，”彭剑锋忙不迭的走向前去，一把扶住老人。

“大人啊，且莫要管我，我这一跪，一是感谢大人的仁义心肠，不忍我这么多的小老百姓活活冻死饿死。二拜，老汉我要恳请大人你，救一救扬州城里更多的百姓们吧。那里有更我的百姓正在等死呢，快去救救他们吧，要是去迟了，只怕扬州就是一座人间地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