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受到牵连02

大脸猫连忙留她:“没事,我跟团座说的事情不背头家。”

红点也说:“军营里没啥转的,我们的事情不背你,说完话我们到四堡去找你说的那个吴老板。”

大脸猫便接着说:“团座,你看我们对南洋商行该怎么处置?”

红点说得斩钉截铁:“这还用问?追查到底。”

六爪女及时插话:“要赶紧先封了他们的账户,不然他们把资金转移了就没办法追查了。”

红点点点头:“对,你们先去把他们的账户给封了,看看账上银钱的来往。”

大脸猫立刻来了精神,打了个立正,敬了个礼:“是,属下马上去办。”说完,转身就跑了。

六爪女心里窃喜,她知道,她的计划顺利执行,南洋商行这一回不说彻底垮掉,起码血本无归了。如果不是红点急着约她一起去四堡搜书,她肯定会跟着大脸猫去看南洋商行的热闹了。

龙管家却是一个极为机敏的的人,看到大脸猫急匆匆要去查封南洋商行的账户,连忙起身:“头家,我跟永昌银号熟,他们军人不了解情况,我去给王团长指点一下。”

六爪女点头:“应该的。”

龙管家又叫哑哥和胡子:“你们就别傻坐着了,赶紧跟我回去,头家跟团座要去四堡,人家有卫兵,用不着你们麻烦了。”

胡子是个明白人,连忙起身告辞,哑哥还有些不放心,迟疑着,龙管家过来拽着他就走了。

5

天上的明月将银白的光洒落在四堡青石铺就的街道上,街道活像一条静静流淌泛起片片碎银的小河。一阵阵微风拂过,阵阵兰花芬芳拌着油墨香气的味道弥撒在空中,红点的卫兵牵着马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漫步而行的马儿用蹄子在青石板上敲出节律悠扬的脆响,活像谁在奏响着韵律鲜明的木鱼儿。六爪女跟红点并肩漫步在四堡的街道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谧、恬适让六爪女有些身处仙境的恍惚、漂浮感。

他们度过了一个充实的下午,六爪女带着红点找到了四堡印刷厂的舒老板,舒老板用来印书的纸张都是六爪女的六顺商行供应的,做了几年生意伙伴,关系处的非常好。六爪女领了红点过来搜书,舒老板非常热情,竟然打开了存放样本的书库让红点随便挑选。样本书库里有不少珍本、善本古籍例如《御选唐宋词醇》、《四书辨疑》、《金陵三多斋刻本杜工部诗集》、《文苑英华》等等。甚至还有孤本《惟善堂笔画》、《扬子法言》。

六爪女不知道这些书籍的价值,看到红点爱不释手的样子,就都收了,红点连忙问舒老板:“这些书你也往外卖?”舒老板说,我们又不是做这种生意的,凡是有了刻本的,留着就没啥用了,你是内行,卖给你这种人也算给书找了个好下家。

六爪女告诉红点:“他们是照着古籍、孤本图书的样子刻了版然后印出来当做古籍卖的,做的不是真本生意。”

红点对这些书籍垂涎三尺,却仍然恋恋不舍将六爪女检拾出来的书房了回去,六爪女愕然:“咋了?不喜欢?”

红点苦笑:“你不知道这些书值多少钱。”

六爪女说值多少钱喜欢就要买,人挣钱就是要买东西的,不买东西挣钱干什么。

红点拉着她就朝外面走:“算了,还是买几本他们刻印出来的盗版算了。”

六爪女明白了,红点没钱:“红点,你现在都是团长了,这么几本破书还买不起?”

红点有几分尴尬:“嘿嘿,是比不上你现在财大气粗。不过,文官不贪财,武将不畏死,国家才有兴盛之时。我就读的陆军军官学校,对了,现在叫黄埔军校,你知道我们学校大门的对联上写的是什么吗?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怕死,勿入斯门,我们都是革命军人,手里的枪是为了国家强盛民族复兴,而不是为了自己发财。”

红点的话激动得六爪女热血沸腾,跑回去二话不说,把红点着眼过的书全都搜刮一空,盛了整整一大箩筐,对舒老板说:“明天你到我商行结账。”

舒老板提醒她:“头家,你别小看这几本书,没有一两千块大洋拿不下来。”

六爪女不屑一顾:“啰嗦啥,明天尽管来结账就是了。”

舒老板高兴了:“好了,没问题,有六顺行头家的一句话,我们好说。”

红点看到六爪女买书,倒也没有阻拦,六爪女让随同的卫兵把书搬到马背上:“给你们团长拉回去。”

红点这才假客气:“六爪,你这是干啥?不能这么做。”

六爪女说:“我们之间还客气嘛?你不好意思就算我买的,存放在你那里,等我闲了过去看看。”

红点笑了:“等你有心看书,得等到下辈子。”

做了大生意,舒老板高兴,拽着他们泡了一阵工夫茶,还要请他们喝酒,六爪女辞谢了,带着红点到了四堡街上,找了一家门面整齐的馆子,进去点了几样小菜,两个人喝起了连城米酒。边喝边聊,久别重逢,这是第一次能够单独在一起静静坐下来聊天,过去现今将来,话题说也说不完,不知不觉就聊得月朗星稀了。

此刻,走在街上,两个人仿佛被这夜色的静谧、悠然给迷住了,谁也没有说话。快出镇子的时候,红点打破了沉默:“今晚上的月亮真好,”抽了抽鼻子又说了一句:“这里的兰花香气里还有油墨味道。”

六爪女应了一声:“嗯。”不知道为什么,这寂静清爽的夜色,让她有几分惧怕,不是怕别的,是怕分手的时刻,她真的希望就这样走下去,一直走到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尽头。

红点吟了一首诗:“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单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我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明月长照金樽里。”

六爪女没有红点读的书多,却也在私塾里被先生逼迫着背过唐诗宋词,知道这首诗是李白的,过去背诵的时候把李白恨得要命,埋怨李白写这些破诗害得她不停地被先生逼着背诵,今番听起来却感慨百端,心里无端就有些忧伤、惆怅被勾引出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说出来却变成了悠悠的问句:“我记得,你今年应该二十八了,我们从老家跑出来,不知不觉已经十二年了。”

红点长叹一声:“是啊,我们分别也有八年了。”

六爪女问他:“我们离开老家以后,你再回去过没有?”

红点说:“我从军校一毕业就到部队当了团参谋,后来又当参谋长、团长,这些年戎马倥偬,还真的没有机会回老家看看。”

六爪女鼓足了劲才问出了一直想问却一直不敢、也不好意思问的问题:“你都快三十了,成家了吧?”

红点的回答让六爪女高兴得差点笑出来:“哪里顾得上那些事情,至今还是孤家寡人,呵呵,你呢?这么多年经商发财肯定也没顾得上这些事情吧。”

六爪女一高兴,野劲儿、豪爽气就冒了出来:“你问这啥话?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你忘了送你的时候我对你说的。”

其实,六爪女当时送红点读军校的时候,这话是在对着大卡车的时候想喊出来的,可是当时胡子在身边,实在没好意思,时间一长,就搞混了,以为自己当时喊了。

“是吗?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六爪女估计:“可能是当时街上太吵,汽车离得又远,你没听见。”

红点握住了她的手,左手,却摸到了她的枝指,连忙又换了右手:“其实,我也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有两次负了伤,躺在**,就想象如果你在身边,会怎么样照顾我。”

红点的话说得六爪女心里热辣辣,然而,他握住她的左手却又换成了右手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让敏感的六爪女心里有了阴影:红点莫不是嫌弃自己的枝指?所以,她虽然没有甩脱红点的手,却也没有能再说出女孩儿在这种情况下本应该说出来的热情话。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红点连忙放开六爪女的手,从腰里摸手枪:“小心些。”

马蹄声袭到不远处传来了问话声:“是团座吗?”

红点把手枪塞进了腰里:“没事,我的警卫,肯定是看晚了过来找我的。”然后向对方说:“是我,有事吗?”

几匹马载着士兵冲了过来,马上的士兵没有下来,敬了个礼直接报告:“报告团座,团副派我们来找团座,说是有紧急军情。”

红点回身招呼远远跟在后面的卫兵,卫兵牵着马跑了过来,红点对他说:“你把她送回去,一路上照顾好了,有半点差池我饶不了你。”

六爪女跨上马,对红点说:“你也小心些。”

红点也跨上马跟她并排走着:“我没事,我把你送到路口再走。”

两个人分手以后,六爪女回到六顺商行已经是下半夜了,送他的士兵要回去,六爪女留住了他:“走了一晚上,你不累马都累了,安心好好睡一觉,马我让他们给喂些好料。”

听到六爪女回来,龙管家披着衣裳出来:“头家回来了?”

一见到龙管家,六爪女就从方才的**中回到了现实:“事情办得怎么样?”

龙管家呵呵笑:“全查封了,好家伙,还真有钱,两万多大洋的现金。”

六爪女说:“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你约上大脸猫,把南洋商行的印鉴密押都收了,然后把他们的大洋全都提出来,说好了的,我们对半分,你再从我们的那一份里拿出一千给大脸猫,要私下里给。”

龙管家嘿嘿一笑:“明白。”

天已经蒙蒙亮,六爪女走了一夜路,精神虽然亢奋,身体却毕竟有些疲惫,躺倒**的时候,六爪女想起了红点说的文官不贪财,武官不畏死的话头,心里莫名就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这件事情万一让红点知道了,他会怎么样。

6

幸福的来临往往会让人变傻,六爪女自从和红点到四堡跑了一趟之后,人就变得有些傻了,整天想的就是红点。有的时候想起了红点幼年时候跟自己在一起顽皮、恶作剧的种种往事,会忍不住咯咯傻笑,有的时候想到跟红点、哑哥一起逃离家乡收到的磨难,又忍不住想流泪。偶尔也会有阴影袭上心头,红点握住她左手的时候,本能的甩脱,让她担忧红点内对自己的畸指心存歧视、憎忌。有的时候两种情绪交替发生,她的情绪就会像患上了疟疾,忽冷忽热,闹得几个伙计躲得她远远的。唯有黑子的儿子小黑看不出她,或许是不在乎她的情绪变化,一见到她就揪着她头家姑姑、头家姑姑的叫着要上街买零嘴儿。说来也怪,六爪女心情不爽的时候,见了谁都有可能给人家碰硬钉子,唯有对了小黑,再心烦见了小黑似乎立刻烟消云散,有的时候正在忙,实在脱不开身,也会掏钱让黑子的老婆粉粉带孩子上街满足小黑的要求。

“头家姑姑,带我出去玩么……”小黑自然而然把六爪女当成了靠山,见六爪女守在厨房看着炉子上噗噗作响的瓦罐发呆,就又来纠缠。

“不行啊,小黑,姑姑要煲汤,离不开,叫你妈妈带你去吧。”

煲汤给红点喝现在几乎成了她每天的功课,说是煲汤,实际上不过就是每天想给自己找个理由去看看红点。以至于红点团部的卫兵们都认识了她,每次她去卫兵们就会前呼后拥的像是迎接天仙下凡一样,六爪女每次见到这些兵都不会空手,有的时候会给每人发一盒烟,有的时候忘了带点东西,就索性没人扔一块大洋,把当兵的迷得没有一个人不说她好。

“头家姑姑又是给红点叔叔煲汤,你要嫁给他当老婆吗?”

童言无忌,小黑口无遮拦,一句话把六爪女说得脸红脖子粗:“胡说八道,听谁说的?”

小黑看到六爪女变脸,立刻坦白交代:“我妈妈说的。”

六爪女马上叫:“粉粉,粉粉,你给我过来。”

粉粉在院子里帮厨师摘菜,听到六爪女叫唤,手里抓着一把青菜跑进来:“头家,干啥?”

六爪女甩给她两块大洋:“领小黑出去玩,今后再给小黑胡说,小心我收拾你。”

粉粉接过大洋,嬉皮笑脸的说:“头家,我没胡说,这是好事,我们都急着吃头家的喜糖,喝头家的喜酒呢。”

粉粉的话说得六爪女面红耳赤,心里却喜滋滋的,粉粉拽着小黑往外走,小黑还鹦鹉学舌:“吃头家姑姑的喜糖,喝头家姑姑的喜酒……”

说实话,六爪女的幸福感尚没有转化成实实在在的婚嫁打算,迄今为止,她对自己和红点的关系并没有理智、客观、预期的想象。红点是六爪女长这么大,唯一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儿,久别之后的亲密感是难免的。然而,久别之后的生疏感,也会不时冒出来成为他们之间关系的障碍。

六爪女曾经追问红点:“我们上一次分别的时候,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红点就有些纳闷:“我说了那么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

六爪女提示他:“我们为什么离乡背井跑出来的?”

红点边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我们村子被黑煞神血洗,我们爹妈被黑煞神杀害的那件事情啊?”

红点说话的口气平静得有些漠然,这就令六爪女对他有了疏离感:“你难道忘了我们的誓言吗?”

红点点点头:“没忘,没忘,那怎么能忘。”说这话时的态度却让敏感的六爪女看了出来,应付、淡然的表达证明他说没忘,实际上已经忘了,起码没有像她那样念念不忘、寝食不安。

六爪女继续追问:“那你现在已经有兵有将了,凭你现在的能力,拾掇黑煞神,替我们的爹妈和村里的相亲报仇,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红点放下手里的书,端起六爪女送来的汤罐咕嘟嘟喝了一阵,放下以后,又用手背抹了一把嘴才说:“我现在管着的是国家的军队,不是我个人的,我怎么可能用国家的军队给我自己报仇用呢。”

六爪女反问他:“那你说,黑煞神那种乱杀无辜、血债累累、横行霸道的山匪就没人管了?那样子还要你们这些当兵的干啥用?”

红点呵呵笑,摆出的神情是不以为然:“我们是国家的军队,干什么,打谁,一切听上司的命令,服从是军人的天职,这些你不懂。”

六爪女生气了:“当兵不杀坏人,要你们这些兵有什么用?你当年起的誓还算不算数了?”

红点说:“算数,当然算数啊,只不过我现在是国家军人,一切都要服从国家的需要,国家需要我去剿匪,我自然会义无反顾的。”

六爪女扔下一句:“国家跟黑煞神没有杀父之仇,你是师父送去读书的,不说国家送你去读书的,黑煞神杀了师父,没有杀国家。”然后起身就走,红点追出来送她,六爪女没有搭理他。

这是他们重逢以后,第一次发生正面冲突,回城里的路上,天突然变得阴沉沉地,一阵阵的风卷起了地上的灰土扑面而来,六爪女心情非常本来就非常不好,这阴晦的天气更是让她精神萧索,觉得红点很陌生,已经不是她心目中原来的红点了。

过了两天,红点主动到六顺商行来看望她,虽然没有正面道歉,却也用行动表达了歉意,他送给六爪女一支手枪,蓝汪汪的新枪:“你经常在外面行走,带上它保护自己。”同时,还送给了哑哥一只驳壳枪:“这是德国最好的枪,现在这世道,全凭武功不行,再好的武功也抵不住子弹。”哑哥像是听懂了,拿着那把驳壳枪高兴得不得了,翻来覆去的抚摸、擦拭着,就像孩子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玩具。

红点主动示好,六爪女也就扔下了不快,两个人坐在六爪女的屋子里泡茶,红点提起了报仇的事情:“六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急也不在这一时,有机会我不会放过黑煞神的。”

六爪女说:“你现在是国家的军人,不能自己随便,我懂,你放心,我不会再逼你,如果不是对师父有誓言,不用刀枪报仇,我也不会等到今日。”

红点好奇:“不动刀枪,你怎么报仇?”

六爪女说我还没有想好,如果想好了,也不会等到今天,也不会求你。话说到这儿,又有些冷、有些僵,红点呵呵一笑,扭转话头,避免了尴尬:“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馆子吧,把胡子叫上,我忘不了我去军校前,你们给我饯行的情景,那家馆子还在吧?”

六爪女也醒悟,自己和红点不能再继续聊报仇的话题,每次聊到这个话题,都会不欢而散,也就顺势而为,叫来了胡子,让他去订座,又叫上了哑哥,然后陪红点去怀旧。

给父母和师父报仇,正如红点说的,急也不在这一时一会儿,六爪女跟红点说起此事,也并不是马上就要报仇,她也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况且,按照她的想象,既然要报仇,就要报的彻底,绝对要做到斩草除根,那一回如果她不心软,放掉了那几个匪仔,就不会有后来匪伙血洗竹林寨的惨剧。要做到彻底报仇,不留后患,不但要有强有力的武装支持,还需要恰当的时机,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机会终于来了,而且就在红点驻扎在连城县的时候。

对于诛杀黑煞神那一伙山匪,六爪女其实早就开始做了准备,收到安插到黑煞神匪帮里的暗桩报来的消息,六爪女觉得时机到了,而且这是一个很可能失之不再的机会:黑煞神匪伙之所以难以剿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很少聚集在一起,虽然都知道他们的匪巢在梅花山上,匪首黑煞神却极少固定在匪巢驻扎,平时分散驻扎,有事的时候聚集起来为祸,黑煞神本人更是飘忽不定,行踪难觅,要想把他们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一举剿灭,就跟想用机关枪消灭蟑螂一样难。

六爪女安插的暗桩报回信儿,下个月初九,是黑煞神五十大寿,匪伙决定集中到梅花山大办酒宴,给黑煞神贺寿。六抓女接到消息,算了算,距离黑煞神五十大寿只有二十多天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能说动红点,调动兵力突击剿杀,只要布置的严密一些,全歼黑煞神山匪是极好的机会。尽管红点对剿杀黑煞神没有多大的积极性,尽管因为这个话题跟红点而多次发生了龃龉,六爪女思来想去还是不能舍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想,至今自己活着,苦拼着,为的是什么?如果放过了剿灭黑煞神的良机,今后能不能再报得了仇就很难说了,如果不能报仇雪恨,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努力,甚至自己活着,都还有什么意义?想到这些,六爪女还是硬了头皮去找红点,企图说服他抓住这个机会出手,消灭掉黑煞神匪帮,也彻底解脱掉自己的人生负担。

这一次因为要跟红点兜底,六爪女只带了哑哥,出于近乎盲目的本能,六爪女有了有求于人的下意识,给卫兵们的犒赏特别丰厚,每个人给了五块大洋。红点正在读书,没穿军服,穿了一身松垮垮的便服,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行伍,倒好像个教书的私塾先生。六爪女和哑哥来了,红点连忙放下书本,挪椅子端板凳的殷勤,还连连叫勤务兵给他们沏咖啡,六爪女喝不惯那东西,不放糖苦得像中药,放了糖喝完以后嘴里、胃里都酸得难受。哑哥却爱喝,不过每次都得放糖,也弄不清楚他的嘴和胃会不会酸。

红点给亲手给六爪女泡茶,勤务兵給哑哥煮咖啡,红点把茶壶洗涮干净,沏了茶放在六爪女面前,然后赶勤务兵出去:“这没你的事了。”

勤务兵连忙退出,六爪女抽空扫了一眼红点正在读的书,是一本老版的《三十六计》:“我听说过纸上谈兵的故事,你不会是把这书本上的话背熟了,然后就按照这书上说的话去打仗吧?”

红点呵呵笑:“你看你说的,我从团参谋、团参谋长、团长一步步都是打出来的。兵书其实就是个素养过程,没有素养不行,全靠书本更不行,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枪一响就是人头落地、血肉横飞,哪里还来得及现搬书本。”

六爪女心里有事,既然话说到到了打仗上面,也就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他:“我说的报仇的事情,你想的咋样了?”

红点有点楞:“这件事情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国家需要,只要上司下令,我义无返顾。可是,要让我利用手中的权力,把士兵的命送到山匪的枪口下面去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况且,如果我那么做了,也必然要受军法惩处。”

六爪女对他说了实话:“下个月九号,黑煞神五十大寿,所有匪仔都会集中到梅花山给他贺寿,那天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都集中起来了,可以一网打尽,都在贺寿,警戒也会放松。”

红点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六爪女说:“我有暗桩。”

“暗桩?什么人,消息可靠吗?”

六爪女本来对红点无话不说,可是这一次事关重大,关系到暗桩的命运,即使对红点,六爪女也不敢泄露:“消息绝对可靠。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愿不愿意出兵?暗桩报过来的消息说,黑煞神一共有一百多个匪仔,武器很差,只有少数几条快抢,枪都是土枪、鸟统,剩下的都是矛子、砍刀,以你们的武器,一个营足够了。”说着,六爪女掏出一张图来:“你看,这是我的暗桩描画的黑煞神的山寨和通道。”

图纸非常粗糙,描画却非常细致,粗糙在于所有地点都没有文字说明,只是用一个个大黑点儿代表,细致却在于每条通道都用朱砂描了出来。

红点根本就不看这张图纸:“六爪,不是我不想报父母之仇、师父之恨,我是国家的人,我的团是国家的军队,动一兵一卒必须有上峰的命令,你让我私自发兵,这是送我上军事法庭,断断不可。”

六爪女再次求他:“红点,你想想,过去官府也剿过他们,为什么总是无功而返呢?就是因为他们分散隐秘,四处流窜,而且相互支持,你打这一股,其他的就过来解救,现在他们聚到了一起,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红点摇头:“六爪,别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唯独这件事情不能,这是违反军纪的事情。”

六爪女火了:“怎么成了你帮我了?我帮谁?你的父母不是黑煞神杀害的?你忘了黑煞神血洗我们村子的凶狠残暴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忘,一辈子也不会忘,可是我现在是国家的正规军人,不是团练,更不是土匪,你说的事情那是万万不可为的。这样吧,如果你实在要做,我帮你找保安团说说,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红点走过来给六爪女的杯里续水。

提到保安团,六爪女就想起了四眼县长,想起了保安团被哑哥追着打的往事。她太了解保安团了,就那几十个人,几十条破枪,吓唬老百姓一个比一个厉害,真的遇上黑煞神那样的对手,别说打仗,就是叫他们去梅花山他们都不敢去。如果保安团能行,黑煞神也不至于猖狂到今天。红点不会不了解保安团的能力,他提出让保安团去打黑煞神,在六爪女看来,就是推辞、搪塞,他可以容忍红点直截了当的拒绝,却难以容忍他搪塞、糊弄自己:“算了吧,你就带着你的兵安安稳稳的吃军粮吧。”六爪女说着,拿起桌上的图纸,起身就走,走到门口看到哑哥还在有滋有味的品咖啡,过去扯了他一把:“走啊,没喝过中药回去我给你熬。”

红点见她生气了,连忙拦她:“六爪,六爪,你别动不动就生气啊,我们坐下从长计议么……”

六爪女甩脱了他的手:“从长计议什么?算我看错了人,我没时间跟你从长计议。”六爪女爬上马车,挥动鞭子,马车狂奔着冲出大院,哑哥身手好,猛窜几步跳上了马车,红点追了几步,马车却已经绝尘而去。

7

那三天是六爪女最难熬的三天,用军情如火来形容她的心理一点也不过分:面对暗桩冒死送过来的消息,面对千载难逢的报仇雪恨时机,她却一筹莫展。那三天她食不知味、夜不安寝,除却对于难得报仇时机眼睁睁丧失的无望,还有对于红点的失望。她的情绪跌入了低谷,甚至动了念头,索性把暗桩撤回来,几年来,暗桩一直也是她心头的一块病,经常夜里做梦会看到暗桩被黑煞神砍头、活埋,血淋淋的脸朝她哭,惊醒过来心脏跳得就像要爆裂。

昨夜她又几乎彻夜未眠,抱着师父留下来的算盘却不敢拨打,怕算盘的声音打扰别人。凌晨时分好容易睡着了,却又被暗桩闯入梦境,暗桩一身是血,趴在地上朝她拼命招手,她拼命朝暗桩跑过去,想把他救起来,却像是陷进了泥潭,腿怎么也抬不起来。惊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索性起来洗漱,哑哥和龙管家一向都是早起的人,此时哑哥正在院子里打拳,龙管家跟在哑哥后面一招一式的学样子。看到六爪女起来,龙管家走过来问候:“头家,脸色不好,一会吃过早饭,再回去睡吧。”

六爪女闷闷不乐:“嗯,”答应了一声然后去院子中的水井边上准备洗漱。

“昨天大脸猫王团长来了,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头家,头家不在,坐了一阵就走了,临走的时候留下话,请头家闲了到他们军营里耍。”龙管家走过来帮着六爪女绞水。

六爪女自小养成的习惯:洗脸漱口用凉水,凉水也都是自己从井里绞上来,如果没有井,就直接到水缸里舀。龙管家年纪大,六爪女自然不好让他给自己绞水:“龙管家你放着,我自己来。”

龙管家松手,看着六爪女绞水:“头家,有没有兴趣到大脸猫那里散散心?大脸猫说他们那里有靶场,请我们打枪耍。”

六爪女抬头看了他一眼,龙管家一向谨言慎行,极少主动给六爪女提建议,今天却鼓动她去大脸猫的军营散心,有些不同寻常:“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问出这话的同时,六爪女自己也怦然心动:“那吃过早饭就过去看看,把胡子、哑哥他们都叫上。”

龙管家欣然:“好了,我也去。”

六爪女怦然心动,却找不到引发心动的那个点,正忙着内观搜寻灵机一动的那个灵机,却一时半会找不到,对龙管家说了什么也没有反应,闷着头洗脸刷牙,然后又端了一盆水回自己房中梳头、打扮。到了开早饭的时间,六爪女来到饭堂看到胡子、条子、秃子、豆子这几个伙计竟然齐齐的都在,多少有些惊诧。这帮货自从娶老婆成家立业之后,就很少在商行的饭堂里露面了,尤其是早饭,都各在各家吃,中午有的会在商行混一顿,晚饭就又都跑回家陪老婆了。今天一大早就跑过来吃早饭,还真的有些蹊跷:“你们怎么都跑过来了?”六爪女问胡子。

胡子朝龙管家扬扬下巴:“大管家召唤,说是吃过饭头家带我们去军营打枪玩,这种好事,谁能不来。”

六爪女这才想到,原来是龙管家通知他们的。六爪女本来就没情没绪的,对于龙管家的提议迟疑不决,现在大家都已经来了,也就只好随着兴致勃勃的大伙儿出门,到大脸猫的军营散心去。

大脸猫的军营在连城县西北角,刚好和红点的团部中间隔着县城画了个大对角。出了县城,一帮人热热闹闹的走在路上,六爪女和龙管家坐马车,其他人围拢了马车嘻嘻哈哈的步行。大家极少有闲散时间和心情专门用来游玩,平常闷在家里、商行里,即便有生意要跑路,也是操心费力没情绪玩乐,今天头家专门带着大家到军营去玩,而且还可以打枪,伙计们一个个就像过年的孩子。

走到军营已经是晌午时分了,大老远就看见营房外面站了一坨穿着黄军服的人,还有半里地,大脸猫就迎了上来,后面紧紧跟着三连长,大脸猫满脸的胖肉随着跑动一颤一颤的,活像长了满脸肉冻:“头家,欢迎欢迎,我恭候多时了。”

六爪女奇怪,瞠视龙管家,龙管家呵呵笑:“昨天我已经代头家答应了王团长。”

自从伙同大脸猫砸了南洋商行以来,龙管家就跟大脸猫他们过往从密,大脸猫现在肥的流油,自然对六爪女他们也是感激不尽。倒霉的是南洋商行,老板说不明白军火枪械是从哪里来的,一口咬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可惜没人听他那一套,被押到省里一直关押着,听说人已经连关带打给折腾魔怔了,想想当初坑害六爪女和六顺商行的毒辣手段,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四眼县长虽然没有牵连,却也吓得要命,扔下县太爷的宝座,一溜烟的跑到不知什么地方避难去了。

六爪女跟着大脸猫带着一众伙计进了军营,大脸猫先把他们带进了营部,几个士兵忙前忙后的泡茶端水伺候他们。大脸猫说走路了,先坐下歇歇,喝点水,然后就去靶场过瘾,打过枪就在军营吃饭:“我们这些丘八的饭粗糙得很,不过这里离城里太远,专门跑进城吃饭怕头家和各位兄弟撑不住,就当玩新鲜,在军营吃,我已经让灶上准备了,炊事兵一大早就到城里采买去了。”

喝了一阵茶,润了嗓子,大家就又跟着大脸猫去靶场。六爪女心情不好,神情也就灰灰地、阴沉沉的,大脸猫见她情绪不高,问她:“头家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有事你尽管说,能帮上忙我老王不看团座的面子,单看我们的交情,绝对没有二话。”

六爪女怕扫了大伙的兴,连忙说:“没啥,可能昨晚上没睡好,今早上又起得早。”

大脸猫说:“一会痛痛快快放几枪心情保险就好了,吃过我们丘八的大锅饭,回去好好睡一觉。”

靶场却不在军营里面,出了军营向西走了一里多路,有一座小山包,山包下面有一个大大的平场,平常尽头的山包被剖开成墙壁样的斜坡,红褐色的沙土远远看上去就像人的血肉。一群士兵正在训练,挎着枪一二一的走步子,见到大脸猫和六爪女他们一伙人,领队的军官喊了一声立正,士兵们齐刷刷地站定,军官又喊了一声敬礼,士兵们就齐刷刷地朝六爪女他们敬礼。

看到这些士兵,六爪女脑子里忽悠一下,就像拨开了一扇小窗,一道光亮透过小窗照射进来,一直找不到的那个灵机不经意之间就跳了出来:“大脸猫,还有生意你想不想做?”

大脸猫听到这话就像听到了作战命令:“头家,跟你做生意我没有二话,赚不赚钱没关系,图的就是个痛快、交情。”

六爪女却又不往下说了:“等打完靶,我单独给你说。”

大脸猫急得抓耳挠腮,六爪女却不再提这个话头,他也不能硬问,只好忙不迭地让连长安排打靶。

连长吹了声哨子,山坡下面就有人扬起了小红旗来回摆动,然后就像从地底下长出来的,一排半身靶竖了起来,从没有打过靶的伙计们看到这个情景,一个个惊诧不已,啧啧连声,胡子还赞叹了一声:“狗日的就像变戏法呢。”

这头带着士兵操练的军官一声令下,士兵们就像变戏法一样,在地上铺上了草席,然后就地趴在草席上用小铁锹在前头几下就掘起了一个个小土堆,然后把枪架在了土堆上面,大脸猫在六爪女身边解释:“先叫当兵的打一下,给你们做个样子,然后你们打。”

六爪女对打枪没有什么兴趣,此刻看到当兵的操练,整齐划一,动作利落,倒也觉得好看:“好,我们先学一下。”

士兵们按照口令出枪、上膛,然后发射,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过后,刺鼻却又好闻的缕缕硝烟味儿飘散过来。枪响过后,带队的军官又吹响了哨子,对面山坡下面就有士兵出来挥动小旗,然后用话筒子朝这边报靶。报完靶,军官就让士兵都站了起来,让六爪女他们爬到了草席上,每个人身边有一个士兵照看。六爪女爬到草席上,身边的士兵对六爪女说:“枪托子跟肩膀要抵紧,不然一会开枪的时候后坐力打得肩膀疼。”

六爪女问他:“你们打仗是不是也要带这么一张草席子?”

士兵说:“今天是你们来打枪,地上还有席子,平常我们就没有。”

六爪女打过手枪,打这种大枪还是头一次,士兵教她拉栓、上膛,又教她怎么样瞄准,标准的方式跟手枪一样,三点成一线,这个过去师父就教过,师父没教过的是,大枪还有标尺:“你看,标尺透过准星,如果标尺放在这个格格上,就瞄准靶子的下沿正中,如果标尺放在这个格格上,就瞄准靶子的红心。”

士兵只给他们的弹夹里装了三颗子弹,然后士兵们起立,站到了他们身后,军官就开始挥动红旗吹哨子,然后就下达射击命令。六爪女瞄准靶子红心,扣动扳机,随即旁边也传过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枪声。一轮射击过后,报靶的士兵报了过来,打得最好的是哑哥,三枪三个十环,六爪女三枪两个十环,一个九环,龙管家最差,一枪跑飞,两枪加起来才十环。

换了靶纸,又发下来三颗枪弹,六爪女跟哑哥都是三个十环,龙管家也有进步,三发子弹全都打到了靶上。伙计们打得兴起,趴在地上不起来,六爪女心里有事,第三轮就没有打,爬起来跟大脸猫跑到后面坐在空弹药箱上喝茶。

枪声中,六爪女问大脸猫:“你这辈子有没有最恨的人?”

大脸猫想了想说:“小的时候我最恨我爹,动不动就打我屁股,长大了就不恨了,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最恨的。”

六爪女说:“你知道我和你们团座最恨谁吗?”

大脸猫连忙问:“谁啊?你说,我替你和团座出头。”

六爪女说你听说过梅花山的黑煞神没有?大脸猫摇头:“没有,我们过去一直在赣南,共党散了之后,我们才转过来驻扎的。”

六爪女便将幼年时候黑煞神带着山匪洗劫他们村落,杀害她和红点父母乡亲的往事,还有竹林寨遭到血洗,师父和阿嫲、阿公丧生的往事讲了一遍,大脸猫听呆了:“真的?团座从来没有说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灭师之恨同样不报不行啊,团座现在为什么不派兵灭了狗日的?”

六爪女说:“那帮山匪狡猾得很,官府也剿过他们,可是他们就像流水山风,时聚时散,梅花山地势又复杂,根本就摸不到他们。”

大脸猫胖却不傻:“头家今天跟我说这些,就是想叫我办这件事情,老百姓的话糙理不糙,要喝此地水,先问地里鬼,要从本地过,先问地头蛇,头家是不是有什么门道?”

六爪女说:“我在黑煞神窝子里设了暗桩,好几年了,最近报回消息,下个月九号,黑煞神过五十大寿,匪仔们要在梅花山老巢给他贺寿,正是剿灭他们的好机会。”

大脸猫认真了:“他们有多少人?装备怎么样?”

六爪女说:“一百多人,快枪有十几条,土枪鸟统有二三十条,剩下的都是长毛大刀。”

大脸猫砸实了一句:“消息确实?”

六爪女肯定地点点头:“确实,给我们父母和相亲报仇雪恨的念头我一日夜没有放过,早早就做了布置。”

六爪女说:“我不会让你们白干,尤其是这种有风险的事情,这样,那伙山匪我不要活的,打死一个十块大洋,打死了黑煞神一千块大洋。”

大脸猫眼睛放光,嘴上却客气:“头家这话说得太见外了,我们谁跟谁?你很快就要成我们团座的夫人,就是我的弟妹,帮你不就是帮我自己么。再说了,我们国军既然驻扎在这里,就要保境安民,剿灭匪患本身就是我们的责任。”说到这儿,大脸猫胖脸上的小眼珠咕噜噜转了又转:“对了, 黑煞神肯定跟共党有来往,是闽北赣南的共匪打散了以后流窜过来的,这样我们不但可以放手干,还能得到奖赏呢。”

六爪女说:“他们跟共产党到没有关系,你硬要往那方面扯,你的上峰查出来你怎么交代?我看还是别往共党身上赖了。”

大脸猫嘿嘿笑:“那些多年为祸的匪仔,那一个手上没有血债?你不出也说了,不留活口吗?死人还不是你说他是个啥就是个啥,只要头家你到时候不要揭我的老底子就没有麻烦。”

六爪女要的就是黑煞神匪帮灰飞烟灭,人头落地,除此以外,别的事情都不是问题:“你放心,只要能把黑煞神灭了,不论是你还是别人,一个人头十块大洋,黑煞神本人一千大洋,这是我的价钱。”

王团长还要假惺惺的:“我们不说客气话,灭黑煞神也是我们应该应份的……”

六爪女打断了他:“别的我不管,给你说清楚,我在黑煞神的窝子里有暗桩,哪一个是匪仔到时候是要他过目的,认准一个付一个人的钱。”

大脸猫拍了大腿一巴掌:“好说,我们是国军,绝对不会像山匪那样乱杀无辜的,你是头家,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六爪女说:“我那儿有黑煞神梅花山老窝子的图,明后天我送过来你看看,详细的我们再商量。”

大脸猫积极性很高:“别呀,明天我过去,带上我的参谋,一起商量个透彻,不打则已,打则全歼。”

六爪女叮嘱他:“千万不要让你们团座知道,实话给你说,他不愿意。”

大脸猫郑重其事:“你放心,我懂,团座哪能动用国家军队为自己报私仇呢?这是他的英明之处,过去我不知道,要是我知道,我早就替他动手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脸猫就带了三个连长一个参谋来找六爪女,见面之后,直截了当的告诉她:“这个功劳就让我得了,过后你帮我说黑煞神是共党就万事无忧了。”

六爪女对大脸猫颇有好感,惩治南洋商行的时候,大脸猫实是直接操手,他的干练、精明与他的长相一点也不相符,六爪女想,这家伙能当上营长,也真不是混来的:“没问题,只要有人问,我就这么说。”

六爪女连忙找出那张图来铺在了桌上:“你们看看,不明白的地方我给你们解说。”

大脸猫和三个连长还有那个参谋俯身过去,看着那张揉成抹布一样的图纸,三个连长皱起了眉头:“这画的是什么啊?”

大脸猫看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头家,你这图是哪来的?就跟小娃娃画鬼符一样。”

六爪女也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暗桩画的,那人虽然不识字,却仔细的很,这图花了三年多的时间,上面的东西都给我解释明白了,你们有啥不明白的我给你们讲。”

参谋仔细看了一阵之后态度变了:“你别说,这图画的还真有点意思,我渐渐看出点名堂了,这里,是主峰,这里是他们的老巢,盖的是半掩式的木屋。”

大脸猫遇到这种动枪打仗的正经事倒也不敢懈怠,一直凑在跟前仔细看图,边看边给六爪女解释:“半掩式就是一半在山洞或者地底下,一半露在外面,是我们军队修工事常说的术语。”

参谋在图纸上指画着说:“这里有三条明道,一条通往东边,一条通过西边,一条把东西两边的通道连接起来,这里还有一条暗道,就这里,你们看。”

一个连长指着一条断断续续的线说:“这条暗道可能是平常不走的隐秘小道,不可能是地下的,梅花山的岩石结构比较复杂,花岗岩、火山岩和砂页岩都比较坚硬,要想挖地下通道不太可能,挖短了没什么用,挖长了没有那个能力。此外,从图上看,黑煞神的老窝在石门山的南坡,现在的关键是要能把他们捂在里面,如果事先走漏了消息,或者打起来部属不严密,他们四散逃进深山里面,再想找机会剿灭他们就难了。”

大脸猫连连点头:“嗯,现在看来关键的问题还是把他们堵截在老窝里。”

参谋指画着地图问六爪女:“他画的这个圈圈是什么意思?”

六爪女说:“我问过他,他给我说,只要沿着这个圈圈布防,黑煞神的老窝就断了内外联系。”

大脸猫掏出放大镜细细看,连连摇头:“这就看不明白了,根据他画的这个圈子,别说一个营的兵力,就是一个团、一个师都拉上去也围不过来。”

一个连长说了一句:“你没看这个圈圈上还有那么多点点吗?那是什么意思?”

六爪女连忙解释:“对了,他说,这些点点就是部署兵的地方,还说要是有快抢,每个点上有三五个人卡住就成了。”

大脸猫说:“这件事情必须搞清楚,你能不能在近日把你的人召回来,跟我们当面谈谈。”

六爪女说:“我尽量联络一下,可是不敢打包票,联络起来非常麻烦,万一漏了风声,黑煞神肯定要拔桩子,我的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六爪女连忙说:“那没问题,你拿上好了。”

几个人关着门,躲在六爪女的房间里,商量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时分,六爪女怕出去吃饭招眼,就留他们在商行里吃,却又怕简陋了有怠慢客人之嫌,就派龙管家到客家酒楼订了一桌,让他们送到商行来。又让胡子到连城最著名的米酒行拿了几坛子陈年老酿,午饭几个人继续躲在六爪女的房间里边吃边聊,围绕着那张图纸,就全歼黑煞神不是的完善、补充着。

六爪女热情高涨,几天来蒙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多年来对黑煞神的血海深仇就像隐藏在体内的毒蛇,忙的时候它会蛰伏起来,似乎它并不存在,然而,不经意间它却会突然冒出来,在六爪女心头最为敏感的部位噬咬一口,疼得她痛不欲生。现在,终于有了彻底消灭黑煞神的可能,深埋心内的血海深仇也会因此而成为过去,六爪女渴望这一天的尽早到来。

下午送走大脸猫以后,六爪女找来了龙管家,说是要到龙岩、漳厦泉一带看看分号的生意,家里的事安排给龙管家,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哑哥走了。

8

梅花山并不是一座孤立的山峰,而是由一群山峰组合而成,状若梅花而得名。梅花山主峰叫石门山,高耸入云,其他山峦就像花瓣围簇花蕊,围绕着主峰形成了广阔的如花山区。由于占地广袤,这里的地形地貌也丰富多彩,既有与武夷山相似的丹霞地貌,也有与沿海火山相似的玄武地貌,地下有号称十八洞的众多溶洞。梅花山风景奇佳,处处异石奇峰,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比比皆是。然而,由于山高林密,加上黑煞神山匪的肆虐,却杳无人迹,人烟稀少。

六爪女带着大脸猫的部队潜伏在主峰石门山的脚下,他们在等待六爪女的暗桩过来。

大脸猫有点担心:“头家,你的暗桩不会误事吧?”

他本来是坚决反对六爪女直接参与这次行动的,担心六爪女万一有个闪失没法给团座交代。六爪女却不能不来,她要和自己排布的暗桩接头,也担心大脸猫不真心实意开仗,乱杀几个无辜骗钱。

六爪女回答大脸猫:“肯定不会,我前几天亲自跟他说定了的。”前些天,六爪女给龙管家说是要去龙岩、漳浦一带看生意,实际上就是带着哑哥专程跑过来跟她的暗桩接头,为即将展开的复仇做准备。她和暗桩约定,到了日子由暗桩接应她们,指点大脸猫的部队在通往黑煞神营地的几个道口上部署卡子,然后带着他们直扑黑煞神的老窝,趁匪仔们给黑煞神贺寿的机会,集中歼灭。

天已经快黑了,六爪女和大脸猫的部队佛晓时分进山,然后就在六爪女和暗桩约好的山野上潜伏下来,整整一天,饿了吃干粮,渴了喝溪水,熬了整整一天。最害人的还是山中的蚊虫小咬,这些小东西似乎饿了一辈子,现在总算有了血食,一哄而上,咬得士兵浑身乱挠,有一些小虫子索性钻进了士兵的衣裤,大快朵颐。六爪女有些后悔,暗桩提醒过她,要防蚊、防虫,她自己和哑哥蒙了个严实,脸上捂着纱巾,腿脚用绳子扎得死紧,而士兵们却没来得及做准备,只好靠挠、拍、搓三种基本动作和蚊虫小咬作斗争。

来人是黑子,他就是六爪女三年前派出去打进匪窟的暗桩子。几年来,他隐姓埋名在黑煞神的匪窝里猫着,扔下老婆粉粉和儿子小黑,完成着自己当初对六爪女的承诺:为了给师父报仇,甘愿进入黑煞神的匪帮做暗桩。

六爪女揪过他的脑袋查看:“那里破了,这里有个疙瘩,疼不疼?”

黑子揉揉脑袋:“石头砸脑袋上上能不疼吗?”转眼看到六爪女身旁身后的士兵,忽然间眼里就涌出了泪,泪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就像萤火虫:“头家啊,我算熬出来了吧?”

六爪女也有些激动、伤感,拍打着黑子的肩背:“三年多了,你真不容易,不管这一场仗怎么样,你都跟我回,小黑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粉粉也越来越漂亮了。”

黑子用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我没事,当初说好的,为了给师父报仇,我在这匪窝里混上几年,能熬到今天,值当了。”

大脸猫在一旁催他们:“兄弟,头家,怎么干赶紧说吧。”

黑子说:“这里留上几个人,有机枪没有?”

大脸猫说:“有的是,这里留机枪?”

黑子说:“这里是主要通路,用机枪封住。”

大脸猫就命令一个班长带了五个人一挺机关枪留在这里:“记住了,头家有话,一个匪仔不论死活,十块大洋,匪仔从你们的枪口下面跑一个就是跑了十块大洋。”

然后黑子让他们分出了四个小组:“每组带上一挺机枪,都是封锁路口的,我领他们去安排,你们再等一阵。”

又等了大概有一顿饭的时间,黑子才返了回来:“头家,你跟哑哥就在这里呆着,我带着他们去。”

六爪女还想跟着去,大脸猫说:“头家,打仗的事情残忍的很,你一个女人家要是看了,这后半辈子保证活不愉快,而且我们动手的时候你在旁边也麻烦,我保证把黑煞神给你弄死。”说着,又指派了一个班的士兵:“你们三个在这里看着头家,有一丝一毫的差池我掏空你们的脑袋当夜壶。”

大脸猫说罢,带着他的部队跟着黑子朝黑煞神的营地摸了上去。六爪女没有跟上去,倒不是她怕战斗场面,而是忽然想起了师父,想起了对师父的誓言,她担心自己忍不住会亲自动枪杀匪仔,枪,师父送给她的那支枪,此刻就插在她的怀里,她来之前曾经犹豫过,带不带枪,后来还是带上了师父送给她的那支枪,却没有带红点送给她的枪。

过了一阵之后,山坡上枪声大作,还夹杂着轰隆隆的爆裂声,却没有人呼喝要求对方投降的喊声。也有零碎的匪仔惊慌失措的从山脚下的路逃跑,却都被士兵的子弹给钉到了地上。那些杀人不眨眼、比野兽还凶狠的匪仔,在准备充分的正规军面前,尤其是下定决心不留活口的屠夫面前,就变成了任人砍杀的瓜菜。枪声激烈的响了有一顿饭加一泡茶的时间,开始变得稀稀落落,六爪女估计事情结束了,她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那个凶神恶煞。

对方嚷嚷:“开你娘的头,是老子。”一听声音就是大脸猫。

黑子也扬声过来:“头家,是我们,别开枪。”

六爪女这才站起来:“大脸猫,黑子,完事了?”

大脸猫兴冲冲:“头家,你看看这是谁。”

六爪女迎了过去,人丛中裹夹着一个身穿长袍马褂、头带瓜皮帽,粗黑胖大的汉子,身上被绳子横七竖八勒得活像就要挨刀的肥猪。几个士兵推推搡搡把他弄到了六爪女面前,六爪女心里猛然一震:“他是谁?”

大脸猫证实了她的预感:“黑煞神么,你点名要的正主。”

六爪女凑近看了看他,黑黢黢的脸粗糙如筛,两只眼睛肿的活像两个连城豆腐泡,满脸的黑白胡子就像刺猬,到了这个时候,昏黄的眼珠子还透过上下眼皮之间小小的缝隙向外冒着凶光。

六爪女问了他一声:“还记得赖家土楼下面的客家村吗?还记得冠豸山竹林寨吗?”

黑煞神梗着脖子,嘴里叽哩呜噜的吼叫,六爪女纳闷:“大脸猫,这家伙哑巴?”

大脸猫对当兵的说:“松嗓子。”

一个士兵解开了勒着他脖子的绳子,黑煞神咳呛一阵才说:“不记得了,老子这一辈子杀的人,灭的寨子、村子比梅花山上的石头还多,谁有那个耐性记那些屁事。”

黑子在他身后,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这家伙竟然纹丝不动,还回过头去恶恨恨地对黑子骂:“狗探子,老子死了也要变成鬼灭了你。”

黑子又踹了他一脚:“衰佬,想做鬼就怕没那么容易。”

到了这个份上,这家伙还这么嚣张、霸蛮,更是激起了六爪女的仇恨,她似乎从这个家伙身上嗅到了黏稠的血腥腐臭:“他的手下都处置了?”

黑子点头:“只要是我们见到的,没留活口,这些年我经得多了,狗日的们没有一个没血债的,我也数过了,一共有一百三十多个,基本上全都灭了。”

六爪女问大脸猫:“你们的兄弟伤损大不大?”

大脸猫哈哈一笑:“这些狗日的堵在窝里的时候,一个个喝得昏头胀脑,我们就是用枪点名,有两个兄弟冲大门的时候损了性命,还有几个挂彩的,都没有伤到要害。”

六爪女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大脸猫:“不用找了,多余的给死伤的兄弟善后吧。”

大脸猫看了看银票:“头家,太多了。”

六爪女说不多,我没动手干干净净报了血仇,多少钱都值。她给了大脸猫五千大洋,按照他们事先说好的价格,一个匪仔十块大洋,黑煞神一千块大洋,总共两千多块大洋就够了,用五千大洋买了黑煞神山匪的一百三十多条命,还加上黑煞神自己,六爪女觉得很便宜。

六爪女冷冷地说:“挑了脚筋手筋,绑在树上喂狼吃。”

黑煞神挣扎着骂了起来:“狗日的,给老子一个痛快。”

六爪女不屑:“想得美,我还要眼看着你喂狼呢。”

大脸猫已经下达了命令:“剥了这狗日的衣裳,谁有刺刀?挑了这狗日的脚筋、手筋。”

士兵们按住了黑煞神,六爪女扭过头去,不敢看即将发生的血腥。身后,传来了黑煞神撕心裂肺的哀嚎,逐渐嚎声弱了下去,六爪女偷觑了一眼,黑煞神被剥得像一口刚刚抬出汤锅的大猪,四肢鲜血淋漓,士兵们正在把他朝树干上绑,一群群的蚊蝇咬虫扑将过来,就像他的身体上蒸腾起了一层层、一团团的薄雾。

大脸猫又吩咐了一声:“这狗日的血债累累,罪孽太重,不能轻饶了他,去,舀些水过来,弄醒他。”

一个士兵跑过去,从溪里用钢盔舀了一钢盔水,兜头泼到了黑煞神脸上,黑煞神醒了过来,随即又哀嚎起来。

大脸猫对六爪女说:“头家,你还真有耐心看他的光景?我们回吧,我留一个班看着,我们还要他的脑袋回去领赏呢,你就放心,狗日的脚筋手筋都挑了,废人一个,放了他也活不成了。”

六爪女带着黑子、哑哥,跟着大脸猫的部队返回连城县,说不清为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报得痛快淋漓,六爪女却没有一点欣喜、兴奋的感觉,心里反而空落落的,就像胸腔里被摘去了哪一个器官。

黑子的回归却在六顺商行引起了轰动,黑子成了伙计们的核心,话题从接受六爪女的派遣,投到黑煞神的匪窝里当暗桩子,一直到通过冠豸山下的林家庄通风报信;从得知黑煞神要过五十大寿,疾奔几百里跑回来报信,却连儿子小黑、老婆粉粉都不敢看一眼,到带领大脸猫的军队剿灭黑煞神,伙计们围拢黑子听得津津有味:“你们真有福气,没有见过战场上杀人的场面,我的天妈啊,真的太惨了,杀人就像割韭菜,枪弹打在人身上噗噗乱响,血流成河,脚踩上去滑腻腻的,有的脑壳被揭开了,白花花的脑浆地崩得满地都是,就像豆花和辣子油搅合在一起,今后我可再也不吃豆花了。”

每当黑子聊起这个话头,伙计们就会听得如痴如醉,散伙的时候就会有人骂一声:“衰佬黑子,运气好,拿了一千块大洋。”

回到六顺商行以后,六爪女奖了黑子一千块大洋,本来想偷偷给他,却又担心他胡造乱花,就给了粉粉。粉粉从小到大也没有见过这么一笔巨款,拿到了却不懂得低调,到处张扬,其他伙计眼红得一个个活像饿狼,胡子、条子纷纷抱怨,头家当初为什么不委派他们去做暗桩,六爪女骂他们:“说话像刮风,也不怕闪了舌头,叫你们几个衰佬去,你们谁会去?”

报了血海深仇,除了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不好受之外,还有一个未知让六爪女有些忐忑,那就是红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会怎么样?答案很快就有了,大脸猫手下的三连长深更半夜砸门,前堂伙计迎进来之后,心急火燎的要找六爪女。这几天六爪女心情郁闷,前堂伙计不敢去打扰她,三连长就在院子里喊:“头家,头家……”

黑子回来以后,和粉粉就住在前院,最先听到三连长嚷嚷,套上衣服跑了出来,一起去剿灭黑煞神,黑子跟他相识,深更半夜跑来找六爪女,必然有急事,黑子连忙让粉粉到后院去找六爪女。粉粉也知道事情紧急,正要跑过去后院找六爪女,六爪女却已经从后院出来了,刚刚从**爬起来,没顾上梳洗,披头散发的趿拉着拖鞋:“怎么了?”

三连长扑过去前言不搭后语:“头家,营长被抓走了,你赶快救他吧。”

六爪女问他:“你别急,慢慢说,谁把大脸猫抓走了?为什么?”

三连长说:“还能有谁抓他,团座啊,这一次团座动了震怒,派来的是稽查队的那个常队长,那个常队长就是个杀神,执行战场纪律的时候,谁敢后退半步,格杀勿论,我们营长这一回肯定凶多吉少了。”

六爪女追问了一句:“到底因为啥?不会是因为黑煞神的事情吧?”

三连长说:“就是因为黑煞神,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清楚,营长临走的时候悄悄给我说了一声,让我来找你救他。”

六爪女扔下一句话回身就走:“你等我,咱们马上去找你们团座。”停了停又对黑子说:“你去把哑哥叫起来,让他跟我一起去。”

龙管家衣装不整地匆匆跑了过来:“头家,头家,你等等。”

六爪女停下:“啥事?”

龙管家看看连长,摆摆脑袋,六爪女知道他有话要背过三连长说,就跟他到了院子的另一端,龙管家悄声说:“头家不要急躁,你想想,去了怎么跟红点说呢?”龙管家当了红点的面叫他团长,背过了就跟着六爪女叫红点。

六爪女说:“实话实说么,我的责任我承担,不能叫大脸猫帮我做了事情还受拖累。”

龙管家说:“事情怕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你太燥急了,弄不好适得其反。如果你出面,大脸猫擅自出战的事情就坐实了,你不出面,大脸猫一口咬定是去剿共,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六爪女的脑子电转雷闪之间就想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关窍,反过来问龙管家:“你说该咋办呢?”

龙管家说:“三连长回去老老实实呆着,我去一趟,探探虚实,如果能看到大脸猫,就让他一口咬定是接到举告,黑煞神是共党聚齐要暴乱,情况紧急才不得不出兵的。”

六爪女知道,龙管家说的办法是目前最为妥善的办法,便答应了龙管家。龙管家走了之后,六爪女整整一天坐卧不宁,忐忑不安,血仇已报,却还要受这份煎熬,实在是她事前没有想到的。其实,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真正让她不安的不仅仅是大脸猫的后果,还有红点对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