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姚村血案

小姚村后山的荒地上,林逸飞和乡亲们安葬了小春喜。今天来给她出殡的人不多,除了她的爹娘、弟弟妹妹,只有几个来帮忙的乡亲。

忙完后事,林逸飞与小春喜的家人道别:“叔,婶子,我们也该走了,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们。这两天我先让人给你们送点钱来,你们千万要保重身体。”

春喜娘已经哭得浑身瘫软,若不是有两个孩子搀扶,她根本站不起来。

她哽咽着对林逸飞说道:“林少爷,让您费心了,您也多保重。家里不缺钱,前几天春妮子回来的时候,给了俺们两根金条,说是您给的。她让俺帮她保管着,不让俺花,说要攒着,等出嫁的时候做嫁妆……”

林逸飞的心碎了,他想起那个村民说过的话,这个世道真是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既然没有地方说理,那就干脆不说理了。

第二天上午,一则消息在小姚村里炸了锅,乡亲们都在惊恐万分地议论着一件事,凤凰山的大喜子昨晚摸进了村,小姚村保长姚喜奎两口子,全让土匪给宰了。村民们发现,这两口子被土匪吊死在了后山的小树林里。土匪还算仁义,给姚喜奎的老婆留了个全尸,可姚喜奎就惨了,不仅血肉模糊、开膛破肚,还被割去了眼睛和舌头。

这天底下能干出如此残暴事体的,除了“活阎王”大喜子,恐怕没有旁人了。人们议论纷纷,却难猜究竟,不知道姚喜奎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活阎王”。当然,村民们不知道,干这件事的另有其人。

前一天下午,林逸飞在离开小姚村之前,听春喜爹说,当天小姚村的乡亲们去炮楼要人,结果却拉回来了三具尸体。除了小春喜和那个最小的丫头,留在炮楼里的另两个姑娘,又有一个被那群畜生活活糟蹋死了。

去炮楼的时候是好端端的五个俊俏丫头,不到四天时间,除了侥幸逃回来的桂枝,其余四个丫头死了三个,剩下的那个生死未卜,就算能侥幸回来,恐怕也只剩下半条命了。五户人家遭了难,林逸飞想到了小姚村的那个保长。

春喜爹告诉林逸飞,小姚村的保长名叫姚喜奎,就住在村东头的那栋大宅子里。姚喜奎是村里的大富户,也是个心黑的家伙,平时就在村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有个儿子叫姚桂田,平时住在滨城,更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依仗着他老子有几个臭钱,在滨城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整日里不干好事。

后来日本人占了滨城,那小子竟然巴结上了日本人,给日本人当了什么队长。

他老子姚喜奎也摇身一变,成了小姚村的保长和维持会长。

让人没想到的是,自从姚喜奎当上这个保长,他竟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跟村里人说话的态度和蔼了许多。这次他到春喜家,让小春喜替工,春喜爹还以为是姚喜奎发善心,为了照顾自己的残腿。事后想想,姚喜奎这个畜生,这是憋着坏水把丫头们往火坑里推啊!

摸清了姚喜奎的情况,林逸飞带着狗子和小风离开了小姚村,但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的山上窝了半天。天黑的时候,借着夜幕的掩护,他们又转回了小姚村后山的那片小树林。他要先收拾了那个叫姚喜奎的畜生。

在他看来,汉奸助纣为虐,帮着日本人残害自己的乡亲,他们的罪孽比日本人还要深重。

夜深人静,三个黑影摸进了小姚村。

来到村子东头,林逸飞打量着眼前的这所大宅,这宅子虽然算不上深宅大院,但跟周围那些低矮的草房相比,已经算得上是村里的豪宅了。应该就是这里,不会有错。林逸飞朝小风一点头,只见小风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纵身跃起,轻松地上了高墙。

潜入院落的小风给林逸飞和狗子开启了大门,虽然他已经很小心,可是大门实在太沉了,开门的时候门轴还是发出了两下低沉的声响。听到门响,两条大狼狗狂吠着出现在院子里。林逸飞慌了,如此寂静的深夜,这两条大嗓门的恶犬,别说是这院子里的人了,全村的人都会听到啊。

两条大狼狗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那伏下的身子,随时都会一跃而起发动攻击。怎么办?林逸飞和狗子情急之下拔出手枪。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风朝着两条狗一挥手……说来也怪,那两条恶犬就像是被小风施了法术,竟停止了吠叫,一声不吭地伏到了地上。

眼前这两条狗不叫了,可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宅子正屋里这时也亮起了灯,一个男人披着衣裳提着马灯走了出来。那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朝着厢房恶狠狠地骂了句:“一群懒货,听见狗叫连个出门看看的都没有,白吃饭的猪!”

这个从正屋里出来的人,想必就是姚喜奎了,他嘴里骂的应该是住在东西厢房里的伙计。林逸飞之前从春喜爹的嘴里了解过,姚喜奎家里除了他和他老婆,还有四个长工和两个下人,分别住在东西两侧的厢房里。

姚喜奎骂完,提着马灯回到屋里,掩上了房门。

这时,村里的狗叫声也渐渐平息了。林逸飞从角落暗影里走出来,猫腰朝那间正屋摸了过去。路过院子的时候林逸飞才搞明白,小风哪儿有什么魔法呀,那两条狗的脑门上各插着一柄飞刀呢!

小风来到两条死狗身边,伸手拔出柳叶刀,随手在狗身上擦去血迹,然后蹑手蹑脚来到正屋门前,将一柄飞刀插进门缝,轻轻挑开了门闩。

姚喜奎回到卧室,褪去衣衫上了炕,他老婆翻身问:“咋了?狗咋叫得那么欢实。”

姚喜奎没好气地回道:“吃饱了撑的呗。”说完,探头想要吹灭马灯。他鼓着腮帮子,那口气没有吹出去,反而一口给咽进了肚子。他趴伏在炕上,伸长脖子,有冰凉的枪口顶到了他的脑袋上。

“妈……”姚喜奎老婆一句“妈呀”还没喊完,就被狗子挥手一枪托砸昏了过去。

姚喜奎倒是乖巧,僵着身子,斜眼瞄着顶在自己脑门儿上的枪,低声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有什么难处各位尽管开口,只要好汉饶了我的性命,让我干什么都行。”

狗子和小风手脚利索地给姚喜奎蒙上眼,五花大绑。姚喜奎还以为自己遇到了山匪,不停地哀求:“别别别,不用绑我,‘赎票’的钱家里就有,你们给我松开,我这就给你们拿。”

小风嫌姚喜奎的话太多,顺手抓起炕沿上一双布袜子,直接塞到了他嘴里。

狗子将被捆成粽子的姚喜奎塞进麻袋扛在肩上,小风也将姚喜奎那人事不省的老婆“打包”完毕,一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匆匆离开了。

几人一路疾行,来到一处偏僻之地停了下来。

小风将姚喜奎绑到树上,给他揭下蒙眼布,把他嘴里的袜子取下,顺手又塞到了他老婆的嘴里。姚喜奎的身上只套了一件单衣,此时早就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了。借着月光,姚喜奎看到不远处那座新坟,他一下子明白了,眼前这三个人绝不是一般的绑票土匪,而是来寻仇索命的。

姚喜奎哭丧着脸,翻动着两片已被冻得发紫的嘴唇,开始讨饶:“三位好汉想来也是行侠仗义之人,落在好汉手里,我没话说,可咱总要把理说清楚啊。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丫头可是让日本人给祸害死的,我和她们乡里乡亲的,我心里也不好受啊!三位好汉不去找日本人寻仇,把我绑到这里算怎么回事啊。”

“哼,”林逸飞冷哼一声,“好一张尖牙利嘴!日本人的账,我们迟早会去清算,今天先把你的账结清了再说!”

姚喜奎叫苦道:“好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呸!”狗子咬牙切齿地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就凭你把这些姑娘送进炮楼去给日本人糟蹋,就足够你死上一百回了!”

“冤枉啊!”姚喜奎声泪俱下地辩解道,“送她们去的时候我可都说清楚了呀,说好了去伺候日本人,完事以后还有赏钱。是她们自己贪图钱财,身子骨又吃不消,这与我何干啊!”

林逸飞被这个无耻的恶畜气炸了,姚喜奎的一番解释彻底激怒了他。他无法容忍这个畜生继续侮辱他的小春喜,此时,他真切地感受到血管里的血液在燃烧,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了。

小风从怀里掏出一把尖刀,恶狠狠地说道:“小哥,别跟这孙子啰唆了,夜长梦多,直接碎了他完事儿。”

林逸飞早就按捺不住了,他抢过小风手里的尖刀,一把撕开了姚喜奎的衣服前襟,然后将刀高高举了起来。

“慢着!”姚喜奎也豁出去了,大喊一声,陡然换上一副无赖嘴脸,冷冷问道,“哼,杀我,就凭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林逸飞放下举刀的手,他倒真想听听这个垂死的老畜生还有什么花招。

姚喜奎奸笑着说道:“我可是小姚村的保长、维持会会长,官不算大,但我好歹也是大日本皇军的人。我儿子是滨城的侦缉队大队长,现在他可是日本人眼前的红人。在滨城,日本人是老大,他就是老二,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日本人。你们敢杀我?日本人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如今这滨城可是日本人的天下,你们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吧?”

见三个人不说话,姚喜奎面露得意之色:“识时务者为俊杰,三位好汉也是聪明人,为了几个死在炕头上的蠢丫头,去招惹日本人,值得吗?我奉劝各位,今天还是乖乖放我回去。今晚的事,我姚某人既往不咎,咱们还可以交个朋友。我看三位好汉的身手不错,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让我儿子在侦缉队里给各位谋个美差,管保各位日后飞黄腾达……”

噗!姚喜奎的吐沫星子还没喷完,却从嘴里喷出一口污血。原来,林逸飞手里的尖刀已经狠狠地扎进了姚喜奎的胸口……如果不算在林府给藤井补的那一剪刀,这是林逸飞平生第一次杀人,他很紧张,但那股血腥味却让他一下子兴奋起来,多日来隐忍的悲恸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啊!”姚喜奎刚发出一声鬼嚎,却戛然而止。原来小风扯住了他的舌头,挥手就是一刀!刀锋上扬,齐着双目一划;刀锋一转,顺势剖进了姚喜奎敞开的胸膛……

林逸飞和狗子都被小风的举动震住了,这小子简直就是天生的杀手。他不仅眼疾手快,而且从容不迫,脸上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肆虐的浅笑。

片刻之后,姚喜奎彻底地没了声息。

小风瞅了瞅倒在地上的姚喜奎的老婆,又朝林逸飞看了过来。此时那婆娘已经醒过来,眼前的景象将她吓得屁滚尿流,虽然有袜子堵着嘴,但还是能听到她呜呜的哭声。

林逸飞有点心软,毕竟,那是个女人。可怎么处理这个女人让林逸飞有些为难,今晚在动手之前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可眼前,这个问题是他必须要面对的。

对小风和狗子来说,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小风捡起地上的一根绳子,熟练地打了个绳扣,一扬手,绳子精准地绕过了一根粗树枝又落了下来,接着,他将绳扣套在了那婆娘的脖子上。

林逸飞面露难色:“这女的……有必要吗?”

小风回头看了看林逸飞,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这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况且,她认识咱们。”

“可是……”林逸飞犹豫了片刻,无奈地点点头。

那女人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呜呜大叫着,不停地扭动着身体。狗子奋力一拽绳子,女人直接从地上升到了半空中,两条腿胡乱地踩蹬了几下,就绷直了身子。

有了这两条狗命,总算可以暂时告慰一下小春喜尚未远去的冤魂了。再一次祭拜了小春喜,三个身影消失在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