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的突破

1

张红的确是个太普通的名字。在百度里键入“张红”,有2670000条搜索结果;在Google里,则有553000条。燕子再搜“张红”+“山西”,有280000条结果。逐一看一遍,起码也得一个多月。再搜“张红”+“万沅”:只有六条,没有相关的。

“张红”+“长佳控股”:一条结果都没有。

燕子继续变换着花样:“张红”+“金盛”;“张红”+“紫薇”;“张红”+“福佳”;“张红”+“永鑫”;“张红”+“梨山镇”;“张红”+“煤矿机械”;“张红”+“叶永福”;“张红”+“县领导”……

转眼两小时过去了。眼酸背痛,依然毫无结果。Tina在旁边叫:“晕哪!该死的诉讼记录!Ted Lau有好几百条,也不知哪些是目标的,哪些是重名重姓的,哎呀我受不了了,香港人写的英语看多了要死人,我还是搜搜刘玉玲吧!”

燕子侧目去看Tina。Tina正在键盘上狂敲。燕子的目光再回到屏幕上,分明看见自己把“张红”+“紫薇”打成了“zhanghong”+“紫薇”。这个组合是不是已经查过了?而且输入也不正确。小手指却带着惯性,“回车”已经打下去了。

燕子索性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等待百度打开没用的一页。

Tina却突然一声惨叫:“天哪!这可叫人怎么活啊!你知道吗?好莱坞那个亚裔明星,Lucy Liu?”

“知道啊,她挺红的,怎么了?”燕子一斜眼,Tina的荧屏上尽是Lucy Liu的照片。

“她也叫刘玉玲!百度上有七十万条结果!”Tina一脸的绝望。

燕子呵呵一笑,叹了口气:“唉!那也比我这个张红强,两百多万条呢!”

燕子凑到Tina身边,看她一页一页浏览Lucy Liu的照片。

“其实要按中国人的审美,她算不上漂亮吧?”Tina边看边说。

“老外就喜欢这样的。大眼睛双眼皮之类的,老外不感兴趣。”

“哈!那你在美国不是很吃亏?”Tina吐了吐舌头,眼睛却突然张大了,“咦?她这张照片眼睛怎么突然变大了,而且好像还年轻了好多?难道做手术了?”

Tina指着百度照片里的一张。燕子凑过来细看:“让我看看。这不是Lucy Liu吧?点进去看看?”

Tina手指轻摁鼠标,弹出一个新窗口。是一个女孩在2009年发的一篇微博。

终于到纽约了!看这些摩天大厦,比北京高多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白金汉宫和大本钟,可惜老爸不让我去英国,他非说英国的学校没有美国的好,真不知道那牛津和剑桥算什么。唉!也许不该抱怨,想想留在大同的同学们。大同比纽约起码落后100年吧?

“她是大同的!”燕子和Tina异口同声。Tina点开博主的头像。博主姓名:刘玉玲,生日:1988年。

“继续查她的微博!看看她还发了些啥!”燕子下达命令。Tina立刻动手。不出半个小时,刘玉玲的生日都已经确定了:1988年12月1日。连着两年的12月1日,她都在微博上发了庆祝生日的照片。

燕子直奔电话机,找“渠道”搜索刘玉玲的个人信息。叫“刘玉玲”的人再多,有了生日和照片,锁定目标人已不困难。她的父母是谁?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成为大同永鑫的控制人和香港福佳的董事。真正的幕后控制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家长。

可“张红”又该怎么办呢?

燕子坐回自己的座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搜索结果,居然没有“张红”两个字。她这才想起来,刚才输入有误,用的是“zhanghong”和“紫薇”。燕子把鼠标移向搜索框,苦思着到底还能用什么关键词。就在她马上要点击“搜索”时,眼睛的余光中,却似乎发现了些什么。

燕子赶忙停住手,定睛一看:

本楼主题:全新LV圣诞限量版(买来基本没用过),有意者发邮件:zhanghong11111@163.com或QQ135256××××。紫薇妹妹个人积分:4,455帖子总数:23精华帖数:0图片总数:0

是某个人气颇旺的网络社区论坛。难道这个发广告的紫薇妹妹,真名叫张红?可她看上去只不过是个倒卖二手包的,也许是海外代购,并不像是有什么特殊背景的人。

燕子把“紫薇妹妹”在论坛里发的帖子统统搜出来,一帖一帖查看。看到第五个帖子,有人在论坛里问:

“准备开车去大同,要多长时间,走哪条高速?”

“紫薇妹妹”回帖:“走八达岭高速,到大同四个半小时。不过我老公有一次只用了不到四个小时。他在大同附近上班,每周末开车来北京看我。”

燕子又打开一帖。楼主问:“买二手房,有没有办法避税?”

“紫薇妹妹”回帖:“可以在境外注册一个公司,把房子放在那个公司名下。以后卖房子就可以直接卖公司,就不用在中国交税了。”

楼主回帖:“境外注册的公司不需要在境外交税吗?”

紫薇妹妹:“有些地方不用!比如英属处女岛!”

楼主回帖:“紫薇美眉好厉害哦!什么都知道。”

紫薇妹妹:“嘻嘻,是俺老公告诉俺的。他对做生意的事情比较在行啦!他就在境外注册过公司!”

燕子兴奋得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怎么这么巧?这位“紫薇妹妹”不但叫Zhang Hong,老公还在境外(BVI)注册过公司?她会不会就是香港福佳的董事张红?“紫薇妹妹”的老公,会不会是紫薇控股的实际控制人?

但仅凭这几条,既不能确认燕子的推断,也无法推断“紫薇妹妹”的老公何许人也。既然能够充当香港福佳的董事,成为幕后老板的代持股人,多半也是非富即贵,怎么还会卖二手包?燕子翻遍了论坛里的所有帖子,并没有“紫薇妹妹”的生日或照片。全中国叫张红的人恐怕比刘玉玲还多好多倍,“渠道”是无法仅凭一个名字就搜索信息的。

燕子又反复看了看那几个帖子,计上心头,微微一笑。

2

以地理位置而言,沅鑫洗浴中心在万沅县城的最中央。这里很久以前曾经是县文化馆,是全县的文娱活动中心。80年代后期,文化馆的主要功能变成电影院。90年代,叶老三承包了电影院,改成歌舞厅。然而万沅的老板们越来越发达,歌舞厅的生意反而越来越清淡。万沅的富二代开始转战北京、上海甚至是伦敦、悉尼的夜总会。

21世纪,叶老板把歌舞厅改成洗浴中心,市场定位也从年轻人转移成各年龄段,提供的服务则从“摸小手”变成了解决根本的生理需求,生意又渐渐红火起来。洗浴中心的服务虽然七荤八素,但装潢却好像一座庙,各路神仙菩萨低头不见抬头见,整座楼里烟雾缭绕,背景音乐是童声合唱的大悲咒,丝毫不妨碍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客人光临,也不知到底是吃斋念佛的,还是打家劫舍的。

沅鑫洗浴一共有三层。一层是浴池桑拿自助餐,二层是普通包房,三层则是VIP包房。在VIP包房里,有一间顶级VIP包房,二百八十平方米,装修和大厦整体风格大相径庭。锦被丝褥,幔帐纱帷,好像皇帝的卧室,只不过多摆了几路神仙和香火。中午时分,顶级包房里坐着三个中年男人,穿着浴袍,趿着拖鞋,吐着烟圈儿。

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光头,如果和门口的弥勒佛摆在一起,简直就是兄弟俩。光头说:“老刘,来了还不让找几个小妹来捏捏膀子,妈的,咱还真就洗个澡啊!”

另一个三十多岁戴眼镜的男人回答:“叶哥,刘总把咱们叫来,肯定有要事相商,怕别的地方不方便。是不是,刘总?”

眼镜男把头转向第三个男人。那人五十出头,身材细瘦,好像缩水的腌黄瓜;有一张瘦长的马脸,脸太窄,两只眼球被挤得拼命往外鼓着,就像随时要弹射出来。两道眉也被挤成了倒八字,眉间挤出两条深沟,好像从一生下来就在想心事,整整想了50年。他叹了口气:“是啊,最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可能会出问题。”

“老刘啊!能出什么问题?”光头胖子挥舞着烟卷安慰“马脸”,“我叶老三在万沅混了多少年了?这地方天上的神仙、地下的小鬼有哪个咱搞不定的?这梨山机械厂算个啥?更大的生意你老刘也做过,更猛的买卖我叶老三也接过,就这么一个小屁工厂,他妈的没死一个人,有个屁可担心的?”

“老叶,我就是担心在这小河沟里翻了船。昨天混进厂里那两个人,是GRE的人。你知道GRE是干什么的吗?那可是全世界有名的调查公司。”

“嘿!你没开玩笑吧?就那两位,还什么世界有名的调查公司?我看顶多就俩小报记者,打算敲诈点儿零花钱。”光头把眼睛眯缝起来,向空中吐了个烟圈儿。

“我的消息绝对可靠,我是有内线的!”马脸男人心中有些厌恶,两条眉毛眼看就要相会了。光头的举动使他感觉受到了冒犯。他刘满德什么大风浪没经历过?如果事情不严重,他绝不会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伦敦专程赶回来。

“要不然,我派俩兄弟,到北京去把那俩杂种干了?”光头胖子迎空一砍,震落一大截子烟灰。

“那有个屁用!”马脸实在忍不住了,“他们早回到公司了。你能把公司里的人都干了?GRE是专门调查商业欺诈的,不知道是谁盯上咱们了!”

“嗨!还能有谁啊?无非就那几个他妈的洋鬼子呗!他们乐意买股票,买股票就是赌博,他妈的谁能保证赚钱?如今哪家上市公司没有猫儿腻?还别说他们没查出什么来,就算真的查出来了,又能怎么的?公安局听他的,还是法院听他的?就算到了他妈的太原、北京,也未必能把老子怎么样。”胖秃子用力挥舞手臂。如果空中挂着一只鼓,此刻早就被他敲破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昨天为什么那么巧?领导早不视察,晚不视察,偏偏等调查师进了厂,就说要来视察?而且偏偏就赶个正着,把人带走了?”

马脸扭头问戴眼镜的男人:“黄秘书,你查了没有?昨天是不是真的有省发改委领导来大同?”

“查了,昨天下午的确有个省发改委的领导在大同,不过没打听到那一男一女的下落。省厅的人都说没听说过,我也不方便多问,”眼镜男面露难色,“毕竟这厂子里的事,本来就不该我管。”

“老刘啊!你在外国混了几年,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万沅地处交通要道,天天有领导路过、视察。他妈的有人孝敬,干吗不视察?是不是,小黄?啊,呵呵,你回去问问周县长,喜不喜欢到咱厂里来视察?顺便到县城里来洗个澡,美不美?他妈的,哈哈,哈哈哈!”光头朝着眼镜男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眼镜男尴尬地笑了笑。马脸在一边低声叫:“老叶!”

“哈哈!说错话了!说错话了!咱们县长可是清官,和咱这种不清不楚的人没来往!他妈的!还真不知道省里有啥可怕的,不就新上来一省长吗?给老子两年,不叫他省长也到沅鑫洗浴来美一美,我就不姓叶!哈哈!哈哈哈……”

“老叶!”

马脸又低吼了一声。秃子好歹把笑声收住了。马脸沉默了片刻,仿佛是要把脾气咽进肚子里。他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投的钱也不是我自己的。我得对别人负责!”

这倒是实话。最近这几天,马脸接到好几次电话了。这位合伙人其实并不懂得马脸的生意。马脸是看在多少年老朋友分上,给他一个一起赚钱的机会。万事不用他操心,就等着分红。这位“外行”合伙人平时也并不干涉马脸的生意。不过这几天却不同,这位合伙人突然积极起来,秘密地传给马脸不少至关重要的情报,让他没法安安稳稳在伦敦待着。马脸火速赶回大同。果不其然,眼前这个光头叶老三,简直就是个白痴!把一切都交到他手里,也许真的是个错误。马脸深吸一口气,尽量使用平缓的语气:

“老叶,你别怪我刘满德太啰唆。我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神经质地小题大做。我还是请你务必要谨慎些。最近厂里得加派人手,看严一些,你那些别的生意,暂时都别做了。再坚持两年,风头过了,就不担心了。”

马脸的声音虽然不高,却显然发挥了作用。光头虽然眼中颇有些不屑,毕竟还是点了点头。

马脸扭头问眼镜男:“黄秘书,县工商局怎么样?”

“没问题。局长拍了胸脯的,只要不是中央派人来要,机械厂的档案谁也拿不走!”

“那就好,哦!还有你老婆在北京的那套房子,卖了吗?”

“正卖着呢!不只那套房子,车也在卖!哦,对了,还有她那个LV包,我也让她处理掉!”眼镜男回答得很积极。这位刘总简直比孙悟空还精明。不光监控着他,就连他老婆也不放过。老婆在朋友圈里显摆了一个LV限量版的女包,还不到半天,刘总就打来电话,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到的。不过谨慎也确有必要。最近风声紧,接二连三的,总有人因为一块表或者一只包被拉下马。老婆又很喜欢显摆这些,把她送到香港也还是不太安分。

马脸满意地点点头:“一个包而已,倒不必处理掉。就是不要太高调就好。”

“不不!还是处理掉吧!这样比较放心!”眼镜男说。

“哈哈!有那么夸张吗?”光头胖子忍不住插嘴了,“哪个女人不喜欢显摆名牌?”

“还是小心些!现在是特殊时期。”马脸转向眼镜男,“委屈你太太了!”

“没事没事!让她旧的处理了,她又有借口买新的了!但她现在住在香港,天天上街购物,快把我买破产了!”眼镜男见马脸脸色有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快解释说,“她现在只逛便宜店,买的也都是便宜货,她都不好意思发朋友圈了。”

“女人!就他妈一个字,钱!哈哈哈,哈哈哈!”光头胖子又哈哈笑起来,头顶的丝绸幔帐跟着一起颤悠。

3

香港中环附近的一座小公寓里,黄太太正坐在书房里,看着手机发呆。

黄太太并没上街购物。想去去不了。女儿醒了看不见她要哭,女儿哭了保姆会打小报告。婆婆远在山西,却能随时随地监视她。一岁半的女儿刚睡着,保姆也在睡午觉,偏偏她睡不着。她还不如保姆能享福。

小公寓好像个金丝鸟笼子,伸个懒腰就能摸到房梁。北京有大别墅、奔驰车,不过都留不住了。黄先生说最近风声紧,又在做一笔“大生意”,为了保险起见,暂时都卖掉。就连她的限量版LV包也难逃厄运!她可舍不得扔掉或送人。能卖一点是一点,存进她的私房钱里。她虽然平时花钱很大方,但那是老公的钱。而且老公毕竟不是李嘉诚,只是个县长秘书。县里虽然有煤矿,可到现在还是全国贫困县。老公不许她太高调,值钱的东西都不许发朋友圈,香港小公寓里的日子本来就有点像坐牢,可真是把她憋坏了。

香港是个好地方,可黄太太来得不是时候。三个月的身孕,逛街也得小心翼翼。要不是为了黄家的“香火”,她才不受这个罪。县长的秘书总不能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还不到二十五,眼看要成两个孩子的娘,嫁给有钱人也有坏处。以前在酒店工作多自在,吃饭唱歌跳舞泡酒吧。如今关在金笼子里,除了看电视就只能玩手机。玩手机有什么意思?这大中午的,该吃饭的吃饭,该睡觉的睡觉,该上班的上班,谁有心思陪她聊天?

黄太太打了个哈欠。

手机“叽叽”叫了两声。有个叫“Lily”的申请加她的QQ,并在提示语里留言:“你好,想买包。”

黄太太忙接受了邀请。买不买包无所谓。聊聊天也不错。

Lily:“你好!请问是紫薇妹妹吗?”

紫薇妹妹:“嗯。你是在网上看到我的LV广告吗?”

Lily:“是啊!你有个LV圣诞限量版?是哪一款?”

紫薇妹妹:“去年的,圣诞经典款!我发你照片!”

Lily:“好漂亮啊!卖多少钱?”

紫薇妹妹:“5000!”

Lily:“能再便宜点吗?”

紫薇妹妹:“实在不能再便宜啦!我花15000买的,都没用过!要不是老公逼着我出手,我才舍不得呢!”

Lily:“这么漂亮的包,为什么要卖掉?”

紫薇妹妹:“低调呗!还不都是因为郭美美!”

Lily:“哈哈!你是郭美美的朋友?”

紫薇妹妹:“不是啊!我可不认识她!”

Lily:“哈哈!我开玩笑的!”

紫薇妹妹:“5000,买吗?”

Lily:“嗯嗯!不是我要买包。我是帮我闺蜜问的!要不,我让她直接跟你联系?”

紫薇妹妹:“好的。”

Lily:“请问您怎么称呼?”

紫薇妹妹:“我姓张。您怎么称呼?”

Lily:“我姓唐,唐丽丽。”

紫薇妹妹:“你好,丽丽。”

Lily:“你好,张太太!”

紫薇妹妹:“呵呵。”

Lily:“你在上班呢?”

紫薇妹妹:“没。”

Lily:“你今天休息?”

紫薇妹妹:“我不上班。我在等我的小宝贝出生呢。”

Lily:“啊!要做妈妈了啊!好幸福哦!很兴奋吧?”

紫薇妹妹:“我已经有一个女儿了。这是第二个呢。要不然也不会到香港来生。”

Lily:“哦!你在香港呢!马上就要有两个宝贝了啊!你老公一定特别爱你,每天围着你转吧?”

紫薇妹妹:“才没有呢,我带着我女儿在香港,他在内地呢。”

Lily:“啊!他怎么没在你身边陪你?”

紫薇妹妹:“他要工作,没办法了。”

Lily:“那还挺难受的,不过为了赚钱,也只好忍一忍了。”

紫薇妹妹:“赚啥钱啊,他是公务员。”

Lily:“他是领导吧!那更不错啦。”

紫薇妹妹:“不是。他是跟班的。”

Lily:“哈!我不信。跟班的能给你买LV限量版?”

紫薇妹妹:“真的,他是县长秘书。呵呵,不过他比较能干了。”

Lily:“是啊,那他自己肯定还做生意吧?”

紫薇妹妹:“嗯。”

Lily:“怪不得了!那也是大老板呀!”

紫薇妹妹:“也不算啦,其实是帮着领导弄的。只是领导不能直接那个,你懂吧?”

Lily:“噢,呵呵。既然他出面,那他就是老板。”

紫薇妹妹:“其实他也没直接出面呢。公司用的是我的名字。”

Lily:“哇!那你是老板!呵呵,我舅舅也是公务员,有好多机会做生意,可他胆小,不敢注册公司。有人建议他用我舅妈的名义注册,他都不敢,说会被查出来的。”

紫薇妹妹:“不要在中国注册。可以到英属处女岛,那里注册查不出股东。”

Lily:“真的?”

紫薇妹妹:“当然。我们的公司就是在那里注册的。”

Lily:“太好了!我去告诉我舅舅!太谢谢你啦!”

紫薇妹妹:“我也不懂了。听我老公说是这样的。”

Lily:“呵呵。”

Lily:“哇哇哇!我看见你的照片了!!就在你QQ的空间里,是你家的合影吧?你太漂亮啦!!还这么年轻!!你女儿好可爱啊!真的,你是怎么保养的?”

黄太太随手点开自己的QQ空间,浏览里面的照片。

紫薇妹妹:“没有啦,就是年轻而已。我比我老公小十岁呢。”

Lily:“真的?看不出来呢。你老公也很帅啊!”

紫薇妹妹:“呵呵。”

Lily:“真羡慕你啊!我也想生宝宝,可惜现在没条件。你看上去真年轻!这么小就做妈妈啦?我猜你是1986年的。”

紫薇妹妹:“你真会说话。我是1983年的。”

Lily:“真的?我也是1983年的!你是哪个月的?”

紫薇妹妹:“8月的。”

Lily:“天啊!!简直太巧了,我也是8月的!你哪天?”

紫薇妹妹:“8月29。”

Lily:“哈哈!你比我大一天!我30号的!”

紫薇妹妹:“不会吧,8月的还比我小?”

Lily:“是啊,呵呵,不过你太漂亮了,我要是有你一半漂亮就好了。”

紫薇妹妹:“你一定在谦虚。”

Lily:“真的,不是呢。看你眼睛多大,皮肤那么好,太美了。和你的名字很般配呢!”

紫薇妹妹:“呵呵,我也很喜欢我这个名字。”

Lily:“真的很好听!我打算在淘宝网上开个小店,正在发愁用什么名字呢!可惜我不叫紫薇,不然我就给我的小店起名叫紫薇小店,多好听啊!呵呵。”

紫薇妹妹:“我的公司就叫紫薇。”

Lily:“真的啊!握手握手!英雄所见略同!紫薇集团?很别致很好听的名字啊!”

紫薇妹妹:“呵呵,是紫薇控股。”

Lily:“呵呵,比集团好听。不过,用你的名字你老公放心吗?”

紫薇妹妹:“这有什么。紫薇只不过是我的网名,又不是真名。他单位没人知道。”

Lily:“哈,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叫张紫薇呢,呵呵。”

紫薇妹妹:“没有啦,我名字很俗的。”

Lily:“肯定没我的更俗。呵呵。我得去买菜了,回头我让我朋友加你QQ。”

紫薇妹妹:“好的。你真厉害,还会做饭。”

Lily:“哈哈,都是在美国念书时练的。88,美女!!”

紫薇妹妹:“嗯。88!”

黄太太关了QQ窗口,伸了个懒腰,心里突然有点小小的不安。一转念:又没透露自己和老公的名字,就连山西都没提。全国那么多个县,有多少个县长秘书在开公司?

黄太太放心了。

燕子关闭QQ窗口,立刻给“渠道”打电话,调取张红的信息。张红的生日是1983年8月29日,照片也有。不只张红的,还有她老公和孩子的。

没等燕子放下电话,Tina就吃惊地叫起来:“张红的生日查出来了?”

燕子不慌不忙道:“不光生日,我还知道她老公很有可能是万沅县县长的秘书。还有,紫薇控股是以张红的名义注册的,但公司的实际受益人是万沅县县长。”

“天啊!!天啊,你怎么查出来的?”Tina张口瞠目,好像是怕眼珠子鼓出来,时刻准备着用嘴接住。

“我……”燕子正要细说,却感觉一阵索然。有什么好说的?不管最终目的带不带正义的成分,至少,她又辜负了一个人的信任,就像辜负徐涛的信任。人和人之间的信任,那原本是世间最可贵的东西,却几乎快被糟蹋完了。

“秘密。”

燕子微微一笑,随即关了电脑。Tina没看出她笑中的酸涩,不满地叫唤:“切,切切切!还跟我保密!你穿外套干吗?你去哪儿啊你?这还上班呢!”

“今天我提前下班。我去看看老方。”

“你没发烧吧?才三点就下班?你不怕这周的有效工时都被扣光了?”

“有效工时?”燕子拿起皮包,“让它见鬼去吧!”

4

燕子去银行取了一万块钱,直奔友谊医院。

老方的儿子情况稳定,不久就能出院了。燕子又找医生护士都叮嘱了一圈,之后立刻告辞。她没想在医院多待,多待就是添乱。老方已经够累了,还要费精力应酬她。

老方送燕子往外走。在走廊里,燕子把钱掏出来递给老方。老方后退了半步:“这钱我不该接的,上次欠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燕子把钱硬塞进老方手里:“这个项目我是Case Manager,出了问题本来就该我负责。Steve不该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

老方叹了口气:“嗨!怎么不怪我啊!你虽然是Case Manager,但实地调查的经验并不多,说到底,还不是让我撺掇的!再说了,他炒我也不光是因为这次行动……嗨!反正也是迟早的事儿。”

“如果不让你回去,那我也不干了。”

“那何苦呢!这大下午的你跑到医院来,难道……”老方瞪圆了眼睛,一脸的惊愕。

“没有。我没辞职。不过我跟Steve说好了。如果这个项目做出来,他就让你回去上班。如果做不出来,那我也走人。”

“这……这……让我说什么好啊!唉!”老方搓着手,全然不像以往的老方。

“嘻嘻!老方!居然也有你不知说啥的时候!”燕子顽皮地拉住老方的胳膊,故意撒娇道,“真没关系的,其实这工作有没有,对我都无所谓!”

老方却依然忧心忡忡:“你不缺钱,这谁都看出来!可我知道你是真的打算干出点儿什么,不是随便找点事儿玩玩!而且Steve的确很器重你!你真的挺聪明,的确是干这个的材料,在GRE肯定有前途!而我呢,本来就是个没用的人,吃闲饭的,而且又上年纪了,你犯不着为了我牺牲自己的前途的!”

“干吗把自己说得那么没用?这次去山西,我可真见识你的本事了!都比得上动作片了!您那凌空一脚,简直帅呆了!我看要真说实地调查,GRE没几个调查师能比得上你。”

“嗨!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什么证据也没拿到?我还真纳了闷儿了,难道他们能掐会算?”老方皱起眉头,“我觉得咱们身边肯定有内鬼。我一到万沅,第二天一早就被人关起来,这说明内鬼知道我要去,而且知道我叫什么。起码知道我姓方;后来咱俩一起进厂,像他们那样的厂子,经常有人去参观的。我化了装,应该不会被看出来,所以我觉得,这次多半是因为你。也就是说,那个内鬼不光知道我去了万沅,也知道你去了万沅!”

燕子点点头,也把眉头皱起来。谁既知道老方去山西,又知道燕子也去了山西?

难道是高翔?!燕子心中一抖。不正是他让燕子去的山西?除了高翔,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就连Tina她都没来得及通知!

而且,在小城餐厅,燕子的确提到打算派人去山西做实地调查。可她不记得到底有没有提过“老方”二字。她早就习惯了这个称谓,或许自然而然地随口而出?

高翔的会计公司专门替人排忧解难,靠的就是关系人脉。难道他和大同永鑫的老板们也有关系?难道他们是一丘之貉?

难道高翔利用了她?

一阵凉意,自骨髓深处席卷燕子全身。

可既然如此,高翔为何又要救她?为了顾及往日情分?还是为了进一步赢得信任,以便日后进一步利用?不然的话,那些便衣为何别的都不拿,偏偏拿走老方的相机内存?

因为那是唯一的证据!

燕子拼命忍住盈眶的热泪。她突然觉得委屈,恨意溢满肺腑。她恨高翔,可她更恨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给高翔机会,让他辜负自己,欺骗自己!还当自己是调查师呢,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傻的人吗?

“Yan?”老方轻声呼唤燕子。燕子如梦初醒,强迫自己微笑:“老方,你得帮帮我,好让咱们都留在GRE。”

“当然!瞧你说的,这不主要是帮我自己吗!说吧,需要我干什么?”

“你不是说在万沅有熟人?就像你说过的,能不能打听一下叶永福的背景,看看他最近跟谁来往比较多?”

“成!我回去就……”老方话说了一半,突然愣住了,直直望向燕子背后。

燕子回头张望。她身后是住院楼的大门,门外是停车场,再往外是马路,车水马龙的。看不出有何异常。

“怎么了?”燕子小心翼翼地问。

老方皱眉:“刚才看见一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嗨!算了!想不起来了!”老方摇头苦笑,“果然老了,呵呵,干不了这一行了!”

“得了吧,你还年轻着呢。我可还指望你呢!”

燕子拍拍老方的肩膀,转身走向停车场。她不想让老方发现她正在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挥之不去的高翔,让她心里翻江倒海,悲愤难当。这世界上,她还能相信谁?

她突然想起老谭,就在这医院门外,在北风呼啸的寒夜里,把围巾围在她脖子上。

老谭的确粗鲁,暴躁,不讲道理,乱发脾气;但他的好从来没有筹码。老谭从来没想过要利用她。

燕子突然非常非常地想念老谭。

5

燕子推开家门。下午四五点的阳光正斜斜地射进巨大的玻璃窗,让她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尽管她离家还不到三天。

三天前,这里除了她,还有老谭。

燕子扔了皮包,脱了鞋,光着脚上楼。她想趴到**去,再也不起来。

床头柜上却赫然放着一张纸。纸上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字:

我回Chicago了。我知道你并不需要我,我在这里是多余的,只会和你吵架。我走了,希望你会happy一点儿。早餐在桌子上,牛奶在Microwave里。你要记得喝汤,汤料在柜子里,干洗店里还有三件你的大衣,明天就可以取了。天冷了,出门要多穿一些。

燕子跳下床,赤脚跑进客厅。

电视关着,沙发空着。偌大的客厅里格外空旷,连夕阳的余晖都不见了。

其实燕子知道,便笺已在床头放了几天了。只是那天早晨她醒来之后,过于匆忙地跑出卧室,没看见而已。她仿佛看到,天还黑着,老谭坐在餐桌前,吃力地写完那许多字,蹑手蹑脚上楼走进卧室,把便笺放在床头柜上。他并没立刻离开,而是默默地站在床头,注视着睡梦中的燕子。

燕子飞奔到电话机旁,按下芝加哥家里座机的那一长串号码。她已经顾不上计算时差了。无论如何,她要立刻听到老谭的声音。

铃声响过五遍,换作电话留言。

燕子又拨老谭在美国的手机。铃声却根本没响。提示音用英语说: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燕子看看表。北京时间下午五点。芝加哥是凌晨三点。老谭昨天就该回到芝加哥了。但餐厅的活儿累,他又有时差,此刻也许睡熟了。燕子闭上眼,仿佛看见老谭,正斜趴在大**,手抓着被子的一角,大半个身子却露在外面,鼾声雷动。她的神经脆弱得多,他的鼾声又太响,她常常偷偷下床,到客房睡上一夜。第二天老谭会气急败坏地要求她下次必须把他推醒,到客房去睡沙发,只能是老谭的专利。

燕子轻轻放下电话,好像生怕把一万公里以外的老谭吵醒了。隐约的手机铃声却从楼下传来。

燕子飞奔着下楼,从皮包里摸出手机。手机里却传出老方兴奋的声音:“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来了?”

“想起那个人是谁了!”

“你刚才在医院门口看见的那个人?”

“是的!我真的见过他!上次你从斐济回来,我去机场接你,在机场见过他!他跟你坐同一趟航班的!”老方的声音不只兴奋,而且紧张。燕子也不禁悬起了心,半信半疑地问:“你不会记错吧?机场那么多人……”

“一般人肯定不会记得。但我干这个干了这么多年,对人脸过目不忘的功夫还是有的!”

“那人长什么样?”

“中年男人,四十出头吧也就,有点儿胖,留着寸头……”

员工餐厅和簋街饭馆,飞速滑过燕子脑海。难道是他?!

“我以前可能也见过他!”

“他会不会是跟踪你的?”

“不知道。”燕子一阵凉意,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抬头四望。天已经黑了,窗外竖立着很多黑乎乎的影子,好像身材怪异的巨人,正悄悄向着房子里张望。

“应该不是山西那伙人呀?不然不会那么早就盯上你。你从斐济回来那会儿,不是还没开始做‘晚餐’呢!”

燕子也皱眉沉思。又能是谁呢?那些匿名短信又是谁发的?和那短发的胖子是不是一伙人?既是从斐济回京就在盯着她,和高翔肯定没关系,和徐涛跳楼也没什么关系,跟万沅机械厂就更没关系。难道还另有其人?

“总之,你小心吧!晚上别出门,把门窗都锁好了!”老方难得用这么严肃认真的语气说话,完全没有平常的调侃,“有任何不对劲儿,立刻给我打电话!”

燕子把所有门窗检查了一遍,上楼走进卧室,把房门反锁了,拉上窗帘,和衣躺倒在**。心却仍悬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本以为这样忐忑是无法入睡的,可悲愤和恐惧都迅速远去了。转眼间,她已沉入梦乡。

燕子猛然惊醒,床头的电话座机铃声大作。

燕子抓起听筒:“你好!”

电话那端却一片沉默。

“喂?Hello?有人吗?”

电话依然沉默,燕子却能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呼吸声,燕子顿时汗毛倒竖,彻底清醒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对方依然沉默,呼吸声音却更明显,似乎有些紧张似的。

燕子挂断电话,她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四周漆黑一团。窗帘缝隙中有些殷红的微光,好像绷带下渗出的血迹。

电话铃声猛地又响起来。黑暗中,电话机犹如一只小怪兽,屈身趴在床头,伸长了脖子,歇斯底里地尖叫。

燕子鼓足了勇气,一把抓起听筒:“你到底是谁?”

“阿燕?你怎么了?”老谭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是你!”燕子长出一口气,带着哭腔喊道,“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什么刚才?”

燕子霍然明白过来,刚才并不是老谭。她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不到一分钟前,我接到个电话,没人讲话,不是你打的?”

“不是我!我才第一次拨给你。有人打给你却不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也许是打错了。”燕子泪意全无,瞬间恢复理智。她了解老谭的脾气,这些诡异的事情万万不能让他知道。她岔开话题:“你起床了?我刚才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

老谭却愈发紧张起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问题?唉!我就知道不该让你去做这样一份工!每天调查人家,总归会得罪人的!阿燕啊,不要做了,好不好?回美国来吧?”

老谭误解了燕子的沉默,愤然道:“唉!我怎么又要管你了!好吧,你好自为之吧!”

“我答应你!”燕子冲口而出,“等我做完手里这个项目,我就回芝加哥去!”

老谭迫不及待:“真的吗?阿燕!既然要回来,明天就辞职好不好?我马上给你订票!就订明天下午的票,好不好?”

“不。我得把手里的这个项目做完。”燕子的声音很平和,但也很坚决。她和Steve立过军令状的。

“为什么?”老谭万分失望,“这一个完了,不是又会有下一个?什么时候算是头呢?”

“老板把老方炒了。我和老板立了军令状,如果把项目做出来,老方就回去上班,如果做不出来,我们都走。我一定要把项目做出来,让老方回去上班。项目一做完,我立刻辞职回美国。”

“如果做不出来呢?”老谭显然并不信任燕子。燕子充满信心地说:“现在已经大有突破了!”

“这只是你说的!你的项目永远也不会做完,你永远也不会回来!”老谭突然歇斯底里起来。

“真的!我没骗你!我们去过工厂,亲眼见过那些设备和厂房,根本不值那么多钱!那些幕后的骗子也快被我们查出来了,真的!一个是黑社会,另一个是县长秘书,还有一个姓刘的,女儿正在纽约读书呢!用不了多久也就知道他是谁了!等这一切都水落石出,我立刻就辞职!请你相信我……”

“不要和我说这些,我不要听!”老谭气急败坏,“你不想回来就直接告诉我!不要用工作作借口!”

“我愿意回去!我没有用工作作借口!”

“我就问你一句,明天辞职还是不辞?”

燕子默默咬住嘴唇。

老谭把电话挂断了,没再给她回答的机会。

燕子坐在卧室的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周围出奇的静。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生灵都已进入梦乡了。

6

老方的朋友提供的信息不算太多:叶永福在万沅黑白通吃,煤矿、工厂、餐厅、歌舞厅、桑拿会所,几乎无所不为。叶的社会关系也极为复杂,在万沅有家桑拿会所,方圆百里的官员和老板几乎没有没去过的。对燕子来说,这些也不算新闻,或者都在想象范围之内。

老方的朋友有个远房亲戚,在叶永福的桑拿会所里打工。远房亲戚提供了一些人名,据说都是最近一两年会所常来的客人。但十几个名字都很常见,无法进一步深入调查。

时间紧迫,燕子只好把希望都寄托在刘玉玲和张红身上。叶永福、刘玉玲和张红都是香港福佳的董事,是香港福佳那三家BVI股东表面的控制人。刘玉玲正好二十岁,是个在美国留学的“富二代”,而张红则是在香港待产的无聊的年轻太太。两位背后必定另有其人。香港福佳把大同永鑫的一堆旧机器高价卖给了香港怡乐集团,叶永福、刘玉玲和张红背后的人,应该就是这笔“坑人买卖”的实际受益人。

张红的爱人姓黄,叫黄志新,祖籍山西万沅,服务处所是“县政府”。看来,香港福佳的第二个控制人就是黄志新(第一个自然是叶永福),而且他与县政府有关。至于是不是像张红所说,是县长秘书,则需进一步找人打听核实。

刘玉玲的母亲是崔秀琴,山西大同人,服务处所一栏填的是“粮农”,文化水平是“小学”,照片上看绝对是农民,无论如何不像是能操控上亿元交易的人。刘玉玲的父亲叫刘满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信息。“刘满德”这名字隐约有些面熟。燕子查阅老方提供的万沅桑拿的常客名单,里面果然有个“刘满德”。看来刘满德正是香港福佳的第三个控制人,他通过自己的女儿刘玉玲代持股份。

燕子把刘满德、黄志新和万沅机械厂都加到那关系图上:

叶永福是地头蛇,黄志新是县长秘书,那刘满德又是何许人也?香港怡乐集团又不是傻子,为何要买一堆不值钱的旧机器?莫非刘满德和香港怡乐集团的内部管理者有勾结?香港怡乐集团的董事长叫Ted Lau。广东话中“刘”的发音,正是“Lau”,难道是刘满德的亲戚?

燕子赶忙打电话给“渠道”调取刘满德的信息。服务商问有没有生日或照片。燕子说没有,不过应该有五十多岁。“刘满德”不像“张红”和“刘玉玲”那么常见,即便把全山西省的“刘满德”都挨个查一遍,燕子也在所不辞。

然而十分钟没到,“渠道”就打来电话:并无年龄在40岁到70岁之间的“刘满德”。不仅山西没有,全国都没有。可根据之前的调查,崔秀琴的配偶明明就是“刘满德”。燕子问这是何故,对方也给不出确定的原因,只说有时候信息更新不及时,不知是不是改名、死亡或者移民了。

燕子只好再打电话给老方,请他帮忙进一步调查刘满德的背景,打听一下他是不是改名了,或者原名不够准确,还要看看他有没有港澳或海外的关系。同时也帮忙打听一下,万沅县长的秘书是不是叫黄志新。

Tina撸着袖子跟电脑“肉搏”了两天,从香港证交所的数据库里又打出一堆纸,都是和Ted Lau相关的上市公司通告。按照这些通告的内容,Ted Lau不但在香港怡乐集团当董事长,以前还在数家香港或新加坡上市公司里当过董事长,而且他的出现总有个规律:每次必是“借壳上市”,上市前后必定要购买中国内地的企业,一年半载之后,Ted Lau从董事会里消失,再过不久,公司更换新股东,再次被借壳上市。以前购买的内地企业也就没人再提了。

除了证交所的信息,Tina还在Facebook里找到一张照片,照片上也有个Ted Lau,是个英籍华人,有位漂亮的洋太太,还有个混血的小儿子叫约翰。照片是在约翰的一位小伙伴的生日聚会上拍的。“Ted Lau”正跟他的洋太太脸贴着脸搂在一起,约翰则站在两人前面,拿着一块蛋糕。照片下的留言是:

Tina哼哼地说:“堂堂的上市公司董事长就这德行?脸长得跟驴似的,眼睛整个就俩豆腐泡儿,太太倒是个洋美女,还真让你说中了,老外的审美是和咱中国人不一样哈?”

燕子瞥了一眼那全家福似的照片:“英国叫Ted Lau的华裔大概不计其数,谁知道他是不是香港怡乐集团的Ted Lau?”

燕子受了Tina的启发,继续埋头进行媒体搜索,目标是另外几家Ted Lau曾经任职的境外上市公司。在Ted Lau任职期间,一家购买了山东某地的林业公司;另一家购买了云南某地的稀有矿产开发公司;还有一家购买了四川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按照百度上搜出来的新闻,山东的林业公司所在地都是盐碱地,根本长不出什么像样的木材;云南的矿产公司实际的储量也很少,据说先期的勘探失误了,也不知是“失误”还是故意虚报的;而四川的房地产公司赶上了汶川地震,投资血本无归,但也有人说那些房子压根儿就没盖起来过。

看来大同永鑫的收购案又是Ted Lau的杰作。Ted Lau和刘满德果然串通一气,里应外合,诈骗上市公司的财产?

香港怡乐集团的大股东们又是谁?怎能任由他胡作非为呢?

燕子记得以前查到过,香港怡乐集团最大的两家股东也是离岸公司,一家叫永辉控股,持有怡乐集团22%的股份;另一家叫大洋控股,持有5.5%。怡乐集团剩余的72.5%股份,则由成千上万的公众股东持有。

Ted Lau既然能成为怡乐集团的董事长,起码应该是永辉控股或大洋控股中一家的控制人。但另一家的控制人呢?大同永鑫的交易已经过了一年多,难道到现在仍毫无察觉?

燕子把“永辉控股”作为关键词,在Google里搜索。不搜不要紧,这一搜还真叫她吃了一惊:除了怡乐集团,永辉控股还在好几家上市公司里投过资,那几家公司的公告里都提到:永辉控股正是英国古威投资银行集团的子公司!

“真怪了!”燕子盯着屏幕,自言自语道,“英国古威投资银行集团不是委托咱们执行‘晚餐’项目的客户吗?”

“是啊,怎么啦?”Tina在一边搭腔。

“英国古威投行,已经在香港怡乐集团里控股两年了!”

“哦?真的吗?”Tina把头凑过来。

燕子凝视着屏幕,喃喃道:“怎么投资两年后才想起来做尽职调查?尽职调查难道不该是在投资前做的吗?”

“是不是本来没想起来,现在突然想起来了,所以决定补一个?”

“这怎么可能?几千万美金的投资呢!又不是……”

手机铃声打断了燕子。手机上显示的居然是高翔的号码。接还是不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燕子纠结了片刻,可Tina正盯着她。燕子躲进“匿名电话间”。她快速下了决心:接!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论是敌是友,高翔也已经成为工作的一部分。他手里还拿着相机内存卡呢。他来者何意?

“有事儿吗?”燕子的声音有点儿涩。她的胸口正堵着,让她发不出声音来。

“今晚有安排吗?”高翔的语气并不坚定,甚至很有些狡猾。燕子有些恼火,但并不感到害怕。哪怕他就是主谋,是黑手党、纳粹或者撒旦,她都不怕。在高翔面前,燕子不怕死。任何人都一样。一辈子总有某个人,是让人不怕死的。八年前,在芝加哥的街头,燕子甚至期待过死亡。但此刻她不想见他。因为她不肯定自己是否能控制住自己,用对待敌人的冷静和机智来对待他。如果真的再次被他利用,那她就傻得没脸见人了。她应该恨他,比当年多恨十倍。

高翔却等不及回答:“我就在你公司楼下。”

突如其来。让燕子措手不及。她该怎么办?说自己不在公司?高翔却仿佛看穿了燕子的思想,紧赶着追了一句:“我把车停在你的宝马旁边了。”

“我可能得加班……”这句话牵强而虚弱。燕子痛恨自己。她自己搭建的堡垒,正在无情地坍塌下去。

高翔轻声说:“没关系,我等你。多晚都没关系。”

7

办公大厅墙上的石英钟正指向七点半。

燕子很想插上一双翅膀,从窗户里飞出去。八年前她曾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燕子,展翅飞过太平洋,越过太行山。在梦醒前的瞬间,她看见高翔,牵着另一个女人走在马路上。那是个无比幸福的女人。

八年后,她只想从这窗户里飞出去,躲开他,这辈子再也不看他一眼。

“谁的电话啊,还偷偷摸摸地跑到里面去接?”Tina冲着燕子嬉皮笑脸。燕子假装没听见,没心思听见。

“嘿!还假装没听见是吧?快点儿吧,Steve找你呢!”

Steve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摆着一副面无表情的老样子:“有进展了吗?”

这副样子具有强大的气场,能把整间办公室的室温降低几度。燕子第一次对这寒冷的气场产生了好感。因为它让她冷静下来,暂时忘记晚上的约会,让“晚餐”项目的细节在她的大脑里收复失地。

“有,我们在查福佳控股的几个董事,有一个可能是县长秘书,另外一个叫刘满德,暂时还不清楚什么背景。另外,我们还发现Ted Lau以前也做过好几家香港上市公司的执行董事,那些上市公司也都投资过内地企业,而且投资都很失败。我们还发现,香港怡乐集团最大的股东,是古威投行的子公司……”

Steve眉头一皱:“古威投行是客户,你为什么要调查客户?”

“可尽职调查,难道不应该在投资前……”

“客户付款给我们,不是为了让我们调查他们自己的,明白吗?”Steve再次打断燕子,“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古威投行身上。其他的几条线索都很重要,重点查查刘满德和Ted Lau吧!”

燕子走出Steve的办公室,迎面碰上Tina。

“Yan,刚才老方打电话找你,他说他在万沅的朋友刚刚被车撞断了腿!估计帮不上什么忙了!”

燕子大吃一惊。果真是事故?这也太巧了!打听点儿消息就被撞断腿!她去过山西,见识过叶永福的手下。看来叶永福已经做好充分准备了。

老方的线索断了。最后一条线索断了。

未必是最后一条线索。

燕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知道,那对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除了技巧方面的挑战,还有巨大的感情壁垒需要攻克。不论在哪方面,她都差得太远,简直没有胜算。

但她是调查师。不是吗?至少现在还是。也许过几天就不再是了。也许,这是她此生最后的一个调查项目。晚宴。燕子深吸一口气,去拿自己的皮包,手指微微地有些颤抖。

高翔正在楼下的星巴克里,等着她。

8

星巴克里超级拥挤。空座位早就没了,高翔只好在门口站着。

距离高翔七八米的地方,有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正小声打手机:“干我们这一行的,哪儿能说成功就成功啊?那也得看天时地利不是?谁知道她突然间又离开北京了……大姐,您还真别提钱,就您这五万块钱,还不是我瞎掰的,您出去打听打听,这么点儿钱还有谁愿意接您这种活儿,连打听带办事儿的,不得担风险不是?……唉,我知道,您也命苦。我们就当见义勇为了!这回您放心,肯定不会出错了。她已经回来了,前天晚上我已经打电话到她家确认过,肯定就是她本人接的!我们的人一直在她家门口守着。她今天一早出门没带行李,所以晚上她肯定还得回家!我这儿都安排好了,今天晚上绝对给这婊子一点儿教训,让她乖乖地给您掏钱!……呵呵,大姐,瞧您说的,我们弟兄也不能白干啊,总得分点辛苦钱吧!……您放心吧,咱们手里有证据,这婊子敢他妈的不认!”

瘦子越说越兴奋。好在星巴克里喧闹得要命,也不见得有谁能听见他说的。他身边正坐着一个短发的胖子,认认真真地看书,好像丝毫都没被他那通电话干扰到。大概是书看累了,胖子也掏出手机,心不在焉地拨弄。拨弄了没一会儿,轻轻一点“发送”键。一封短信悄无声息地发了出去。

那封短信的目的地其实并不遥远。

接收短信的男人正站在星巴克门口,双眼凝视着大厦的大堂。就像回到了八年前,站在芝加哥那铺着薄雪的街头,把手插在裤兜里,耐心等着他心爱的姑娘。

也许是预感到了她的来临,他迈开大步,朝着电梯口的方向走去。

那正在讲电话的瘦子也急着要起身:“快八点了,她前几天都这个点下的班,我得到电梯那边儿盯着去。您就安心等信儿吧!”

短发胖子惊呼了一声,忙从书包里掏出湿纸巾,帮着瘦子擦衣服上的咖啡。

瘦子骂骂咧咧了一阵,转身要走。胖子却拉住瘦子的衣服不放,非要立刻去干洗店,掏钱替他干洗。这样的热心人,如今也真是不容易碰上了。

9

电梯里挤满了人,弥漫着香水和汗水混合后的诡异气味。

电梯门缓缓开启。穿过许多肩膀和头的缝隙,燕子看见高翔。他身穿黑色皮衣,双手插在灰色西裤的裤兜里,笔直地站在电梯门外。就像八年前,在中餐厅门外的路边。他嘴角微微翘起,一双深邃的眼睛在金丝边的眼镜框里闪着光。

燕子故意放慢脚步,最后一个走出电梯。

电梯门几乎把她关在里面。多亏高翔走上前来,把自己的胳膊夹在门缝里。一瞬间,电梯里只有燕子和高翔的手臂。她看见他手背上蜿蜒的血管。那是一只有力的大手,曾经把她用力挽在怀中,用身体为她阻挡汽车玻璃的碎片。燕子帮他去撑电梯门,两只胳膊撞到一起。燕子周身一阵温热,随即又有点儿恶心,好像突然发起了高烧。

电梯门重新分向两侧。迎面而来的是微笑,和一股温吞吞的皮革气息。燕子屏住呼吸,低头侧身走出电梯。她猜她的脸色一定很苍白,带着生病似的表情。

高翔侧过身来,肩膀好像一堵墙。让她绕不过去。这是很霸道的一堵墙,随心所欲地出现,随心所欲地消失。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再度消失得无影无踪,像八年前一样。那时,她自然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燕子抬起头,尽量爽朗地笑:“不是说好了在星巴克见吗,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是燕子,应该可以飞过任何一堵高墙。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完成她的工作。她是个调查师,虽然并不出色。幸亏她并不出色,不然的话,她说不定也能让他感受到她所感受的一切。不,那些并不重要。燕子暗暗地提醒自己:她就只需要两个答案:刘满德是谁?黄志新是不是万沅县长的秘书?

“那里人太多了,反正也没地方坐。”高翔耸耸肩,微微侧着头,有点儿调皮地说,“你不是说八点吗,一眼就看见你。”

燕子笑:“还怕我放你的鸽子?”

高翔也笑:“是啊,我怕。”

燕子心中一阵酸楚,随即化成轻怒。这个男人看着正直,其实很会花言巧语。她故意大惊小怪地说:“嘿!这可真没天理了!当年是谁远走高飞,杳无音讯?”

燕子把目光抛向大理石地面。本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大理石地面却忽地模糊起来。燕子尴尬地笑了笑:“我一点儿都不饿,要不咱们别吃饭了,我想在外面走走,你陪我?”

他们并肩走着,看着自己长长短短变化着的影子。

“对不起。”高翔满含歉意地说。

“对不起什么?”燕子明知故问。不,她其实并不能确定,高翔是在为哪一档子事道歉。他对不起她的地方,实在不止一处。

“那天晚上,在我车里……”

燕子朗声笑起来,有点歇斯底里。她得用笑声打断他。

“笑什么?”高翔有点手足无措。

“我怎么记得是我打了你啊!好像还挺使劲儿的,现在手心还发麻呢!”

高翔也讪讪地笑了,用手摸摸脸,好像到现在还有感觉。

“燕子!”高翔收了笑容,半张着嘴,滚滚的白气冒出来。

燕子一惊,心脏狂跳起来。她慌忙转移了视线,快速地说起来,故意不给高翔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似的:“嗨!该你向我……不,我是说该我向你道歉!再说,在山西还不是多亏了你?要不然现在还不知被人关在哪儿,是死是活呢!”

“燕子!你听我说!”高翔的面色越发严峻,“别再去山西了!也别让你同事去了。那里很危险。这项目你也别做了!”

燕子暗暗松了口气。原来他是要说这个。这个话题她能控制,这也是她真正想谈的。燕子说:“那怎么行?只做了一半呢。我不做,总得有人做的。”

“那就让别人继续做吧!你别做了。”高翔炯炯的目光,几乎能把镜片上落的雪烤融了。

燕子的内心迅速平静下来。她突然有了勇气,去看高翔的眼睛。他的目光告诉她,他果然了解内幕,但他不要她继续参与这项目了。可是,她一旦退出,他又如何了解GRE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不干了,你给我发工资?”燕子半开玩笑地说。

“工资对你很重要吗?”高翔却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燕子的心脏隐隐一痛。他有什么资格谈论她的生活?不,这不是她要谈的方向。她该丢下个人恩怨。今夜,她要努力做个出色的调查师。燕子强笑着说:“当然重要了。怎么不重要?做有钱人的太太更需要自尊了,不是吗?”

又是一阵沉默。高翔仰头凝视夜空,眉间浮现出一丝痛苦。燕子却感到瞬间的快意。她一本正经地说下去:“真的,我特别需要这份工作。我不想让别人看不起我。我老板说了,如果这个项目能做好,他会提拔我的。所以,我怎能半途而废呢?”

燕子知道自己在撒谎。不论Steve会不会提拔她,她都将辞职回芝加哥去了。她将彻底而永远地离开这里的一切。当然也包括高翔。燕子凝视高翔的脸。她知道自己的话正在发生作用。高翔眉间的痛楚加剧了。燕子低垂了目光,暗暗地下着狠心。她抓住了高翔的伤疤,要让他更痛一点儿。燕子缓慢而幽深地说:“你真的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高翔抿住嘴唇,抬头去看楼顶的霓虹。痛苦在他眉间膨胀。片刻之后,他把手伸进皮衣里,摸出一只信封交给燕子:“给。”

信封里有一沓照片。燕子把照片拿出来,分明就是万沅机械厂的机床和厂房!除了照片,信封里似乎还有什么。燕子倒出来一看,竟然是数码相机的内存卡!

“这些机器根本值不了多少钱。”高翔把手插回口袋里。

燕子的思路乱了。高翔是哪头的?到底有何目的?她之前对他的推断,难道出了差错?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高翔转身,看着燕子,“我跟你调查的那些人不是一伙儿的。可我并不想惹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过,既然你一定要惹,我也只能帮你。说吧,你还需要知道什么?”

燕子紧紧注视着高翔的眼睛。他不像是在演戏。可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丧失了判断能力,弄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她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这就好像一场赌博。她的时间原本就不多了。燕子问道:“能帮我打听两个人吗?”

“哪两个人?”

“一个叫黄志新,一个叫刘满德。”

“黄秘书?”高翔问。

“他真是万沅县的县长秘书?”

“是,县长前年上任的时候新提拔的。他也是你们的目标?”

燕子并没回答,调转话题:“那刘满德呢?你认识吗?”

高翔摇摇头:“他多大年纪?”

“大概五十多岁。他女儿去年刚上大学。”

“他也是山西的?”

“应该是。他老婆和女儿的档案都在大同。可他的却找不到。”

“哦。”高翔低头沉吟了片刻,“只要他以前在大同——不,只要在山西长期生活过,我一定能查到。你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