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已经是深夜十点多了,外边起风了,封芷兰告诉毛五自己今天晚上和母亲就住在公司——精门商贸大厦五十一层。

毛五把封芷兰送到大厦的门口就告辞了。封芷兰似乎还有许多话没有表达,她像在等待毛五的表白。可情敌死了之后,毛五对封芷兰反倒没有了那种喜欢的感觉。

毛五在大厦的周围徘徊,他思考着等下到了八十四层是否会遇到女鬼,是否会像传说的那样——午夜之后有女子的哭声响起。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摸到了兜里的一支中性笔,这是他独闯八十四层的唯一武器。

毛五将黑色棒球帽的帽檐压得很低,把防寒服的领子立了起来,双手插进口袋,左手紧紧握住中性笔,按了电梯八十四层的按键。

毛五走出电梯,楼道里黑压压的,与昨天白天大不相同,现在这里除了黑还是黑。毛五侧着身子,慢慢移动着脚步。

“呜呜——”低声的女子哀号声从毛五的身后传来,而且哀号的声音越来越小。毛五转身看去,还是黑压压的一片,毛五真想大吼一声:“是人是鬼,你给我出来!”然而他的喉咙似乎无法发声了。突然,低沉的女子哀号的声音停止了,楼道的灯光亮起,毛五真的感到毛骨悚然,黑压压的现场他能警惕地前行,现在他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一个身穿粉色睡衣的女子从8404号房间里走了出来,毛五大吃一惊,因为这个走到毛五眼前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封七月。

“毛所长?大侄子,你来这里干吗?”封七月的出现,不仅令毛五惊呆了,而且让他的内心有了一种身在地狱的感觉。他脑袋麻木了,平日里的机智在这个魅力十足,充满异性**的女人面前都消失了。

毛五晕倒在地。

毛五醒了,他慢慢睁开了眼睛,发现四周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他慢慢坐了起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派出所的民警出现了,民警看到所长的样子也是不知所措,只是赶紧扶起毛五,返回了派出所。

分局领导来了,政治处主任也来了。派出所的会议室里,毛五直勾勾地看着领导。分局领导下令:“毛所长近期太累了,送他去医院。”就这样毛五住院了,此时距离春节还有十七天。

毛五躺在病**,郝菲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她流着眼泪,心痛地说:“毛五,你怎么了?怎么会跑到‘精门大厦’大厅的地上睡了一夜呢?你哪里不舒服吗?”毛五看着郝菲,感觉自己似乎又活过来了,没有在地狱,也没有在天堂,他还在人间,还能和自己惦念着的人在一起。毛五的父母也来了,好多熟悉的面孔都出现在毛五的眼前,他们对他嘘寒问暖。窗外又飘起了雪花。

春节临近,这两天外面有人传言:毛五看到高中女同学封芷兰后,就没有心思工作了,天天和封芷兰如胶似漆,昨天晚上都在“精门大厦”五十一层住下了。还有更难听的传言,说毛五是和封七月母女一起睡觉。毛五因此被停职调查。

毛五在医院住了三天,大夫最后的诊断是疲劳过度,他的睡眠时间太短,导致脑供血不足,晕倒在地……好多人不明白,毛五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会晕倒在精门商贸大厦大厅的地面上。那天晚上没有喝酒,毛五的记忆停留在和封芷兰一起吃快餐的时候,怎么会这样呢?

毛五回到家里,躺在**独自回忆那天都做了什么事情——从快餐店出来后,他送封芷兰到精门商贸大厦。之后自己又去哪里了呢?他忘得一干二净。

距离春节还有十四天。毛五感觉自己失忆了,或者说自己的精神受到了重大创伤。可是医院的大夫说得很明白,他就是因为工作劳累、睡眠不足,导致大脑供血不足才晕厥的,休养一周就好了,年轻人身体好恢复得快。可是这和自己缺失了记忆又有什么关系呢?

毛五到了所里,战友们很关心他,大家嘘寒问暖。毛五突然想起什么了。“你们去调查那两个跳楼没死的重度残疾的当事人了吗?情况怎么样了?”站在一旁的一名老民警说道:“毛所,那两个人都去世了,虽然当时都救活了,但是一个截肢了,一个瘫痪了。他们在近几天因为伤势过重,陆续死亡了,谁也没想到。他们的家属还闹着要上访呢,说他们是被刘成发害死的,现在九个跳楼的人,还活着的就剩封七月和那个植物人了。”

毛五的身体以及精神都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打击,他需要静下心来捋一捋自己来到派出所一个多月发生的所有事情。毛五又开始回忆封七月、封芷兰、焦广书、刘成发、牛湘东、葛辉青……

毛五到分局找主管副局长汇报,他把一些想法和领导说了——跳楼后被救活的两个人竟然陆续死了,这也是重大的疑点。领导告诉他:“目前你们派出所的主要任务是做好上访群众的劝解工作,让他们耐心等待。刘成发已经抓捕归案,我们正在清理冻结刘成发和他公司的资金账号,案子处理好后就能给大家一个交代。”毛五一再解释,自己通过近期了解的情况,发现刘成发还可能存在其他违法行为,包括让其岳父充当其保护伞,吞食国有资产等,毛五建议立即让刑侦支队开展调查。副局长急了,一边拍桌子一边说:“毛五!你现在不是刑警了,你是派出所所长,你还指挥我工作?我干刑警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毛五知道自己管多了,他已经离开刑侦支队一个多月了。

“副局长,我是想……”

“不用说了,毛五。你的想法我知道,具体案件让经侦去办,你做好你的工作,很快你的‘代’字就能去掉了。”副局长语重心长地和毛五谈了许多工作建议。

毛五不甘心地走出了副局长的办公室。他又想起了郝菲,他给郝菲打了电话,两个人见了面,毛五竟然有了一种亲人多日不见的感觉。毛五真的想拥抱郝菲,郝菲也想在他的怀抱中倾诉暗恋之苦,但是他们只牵了手。即使只有手与手的触碰,也会让他们感觉到彼此的心灵在相拥。毛五觉得他和郝菲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踏实的心境,而和封芷兰在一起只有幻觉中的爱情。毛五把自己现在的苦恼向郝菲讲了。

“我知道你对事业的忠诚,但是你也要相信领导和战友们。再者说,好多事是可以根据你的想法,按照派出所的职责范围开展调查的呀。你放心,我支持你。”郝菲的话让毛五的心静了下来。

“郝菲,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两个人的手心湿润了,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开。

毛五带着内勤人员去了焦广书父母的家里。一见面,焦广书的父亲就说:“毛五,广书小时候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你们是发小,你多好,考上了警校,有一个正当职业。可是他呢?长大了就不听我们的话了,总是跟刘成发混在一起,想着挣大钱……挣了点钱,还不够他穷折腾的。”焦广书的母亲倒是含着眼泪说道:“这就是命呀,我七月妹不同意他和芷兰的婚事是对的,可这孩子……”

毛五眼睛一亮,追问道:“怎么,封伯母不同意他和芷兰交往?为什么呢?您和封伯母相处得像亲姐妹一样,他们又不是近亲,怕什么呢?”

“我去给你们倒水。”焦广书的母亲有意躲闪。

“别听她胡咧咧,人家封七月的闺女是有钱人,我们广书哪能养得起呀!我们就是铁路工人,高攀不上。”

“伯父,看您说的,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只要两个年轻人相爱就行了。”

毛五感觉到他们似乎话里有话,而且他感觉焦广书的父母虽然看似有些难过,但好像又不是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不欲生的感觉。毛五还和他们聊了一些焦广书上学时代的往事,有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感觉在毛五的内心深处沸腾。

毛五找到郝菲,让她帮忙查一下焦广书的血型,他自己又到户政处调查了焦广书父母的血型。结果令毛五大吃一惊,焦广书和其父母的血型不同。毛五怀疑焦广书不是他父母亲生的。

毛五想以焦广书的身世为突破口,去调查刘成发非法集资案件。他再次提审刘成发。

“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被你骗走资金害死的人,还有天天上访的受害者怎么过这个年?刘成发,你心里就这么安稳?”

“毛所长,我也在忏悔,可我真的是做生意赔了,我的好多产业都抵押给银行了,这你们是知道的。”刘成发继续狡辩。

“我问你,焦广书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毛五发现一提焦广书,刘成发就会表现出心虚或者心酸的表情。

“毛所,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嘛,我给他投了不少钱。他自杀了,死无对证,我上哪里找他要钱去?谁知道他是把钱挥霍了,还是转移了。”刘成发的话明显是在敷衍。

“好吧,刘成发,你说一说,你是怎么认识焦广书的?”毛五开始发力。

沉默了一阵。

“刘成发,讲话。”毛五有些不耐烦了。

“你知道,焦广书和封七月沾亲带故的,我是通过封七月认识的小焦。这个孩子挺聪明的,一开始在我那里干销售,后来给我当助理,再后来他自己想成立公司,经费不足,所以就在我旗下的子公司干,但他是独立法人,我只是一个控股方。他有权独立运营,不过他的死也给我带来了极大的损失。”刘成发说着说着竟然泪流满面。

毛五心里总感觉焦广书的死与刘成发有关联:“刘成发,你流的眼泪,是为了钱,还是为了焦广书?”

刘成发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毛五:“怎么说呢,都有,也都没有。”

“这是什么话?”毛五真的捉摸不透眼前这个饕餮般的吸血鬼,他是在吸投资群众的血,他就是“万恶的旧社会”的资本家,他能有什么同情心呢?

“我损失了钱,我当然心痛。焦广书年纪轻轻的死了,我也心痛,毕竟他给我当了几年助理。”刘成发又哭了起来,这时他看起来特别伤心。

“刘成发,我看你哭的样子不是装的,你和焦广书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你知道吗,焦广书是用一把手术刀割腕后流血过多死的,样子很惨。你也知道,我和焦广书是高中同学,他死了,我也很惋惜。”毛五讲到这里,眼睛里是潮湿的。

刘成发已经泣不成声了:“毛所,我对不起广书啊,我对不起广书啊……”他反复地说着这句话。

讯问室里的气氛让人感到窒息,毛五向经侦支队民警耳语了几句,就让民警把刘成发带回了看守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