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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五来到医院看望封七月。封七月见到了代理所长毛五,马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看封七月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她的美貌仍然令她哭起来都能让人有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过去她是学校的文艺骨干,能跳舞,会唱歌,还是学校排球队的二传手。她也算得上多面手了,可惜没有赶上好时候。她在初中毕业后就选择了参加工作,顶替了她母亲的位置,在市第六建筑公司当了一名话务员。那时候追求她的大部分人都是同公司的小青年,封七月是看不上他们的,她嫌弃他们文化水平低。就这么巧,她在医院陪护父亲的时候,认识了刚大学毕业的丰裕罡,有了那一段不太幸福的姻缘。谁也说不清楚他们离婚的主要原因,双方父母都表示很遗憾。尤其是封七月的父亲,他想不通为什么丰裕罡会出轨,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漂亮的女儿封七月了。

毛五安慰封七月:“封伯母,您就想开点吧,刘成发已经让我们抓起来了,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帮您追回损失的。”

封七月“啊”了一声,立马坐起来了,她眼眶里含着泪水,急切地说:“你们把刘成发那个骗子抓起来啦!太谢谢你了,毛五。等芷兰回国,我一定促成你们的婚姻。我一直不同意她和焦广书在一起,不只是因为我们沾亲带故,主要还是焦广书那孩子办事不够稳当,他在外边拈花惹草的。”

“您别说了,我们还是尊重芷兰的意思吧。还有一件事情,您听了别太难过。我的老同学,您提到的远亲焦广书,他今天上午在他公司那层的公共卫生间里割腕自杀了。”毛五借此机会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向封七月讲了一下。

封七月大声地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广书怎么了?”

“他在他公司那层的公共卫生间里割腕自杀了。”毛五有些惋惜地回答。

封七月听后不禁恸哭,然后晕死过去。毛五赶紧找来医生进行抢救。毛五原本认为焦广书就是封七月的一个远房外甥,她虽然会难过,但不至于这么悲伤。再者,毛五听封芷兰说过,封七月特别讨厌她的这个外甥,不让封芷兰跟焦广书接触。封七月讲焦广书太花心,在外边有好多相好的女孩子。她就希望封芷兰在迟国毕业后回国和毛五结婚,或者让毛五辞职,他们一起到迟国定居。她还说等焦广书找了别的女孩子结了婚,可以都去迟国定居,大家在一起也有个照应。不过,这只是封七月的想法,毛五可不愿意出国,他的父母、兄弟姊妹都在国内,而且他的外公外婆从小照顾他长大,他怎么也得在国内给两位老人养老。

封七月醒过来了,她拽着毛五的双手,询问焦广书的父母是否知道焦广书已经自杀的消息,她要去安慰他们,不管怎么说,焦广书也是她远房表姐的孩子,表姐将孩子托付给了她,她对焦广书就是有照看责任的。封七月非要出院,她要去看一眼焦广书。

…………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毛五又到了经侦支队,他要求讯问一下刘成发。听说刘成发已经被捕了,受骗的群众天天堵在派出所门口,要求警察帮助他们要回他们的资金,派出所的警察也没有好的处理办法,又不敢推到别的部门。这些群众已经堵了好几次市政府大门,而且还天天到精门商贸大厦去堵门、堵路,毛五感觉头都要炸了,他恨不得赶紧回刑侦支队去。毛五觉得还是当一名侦查员好,又体面,工作也单一,没有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就是破案、出现场、抓捕犯人,他没有想到派出所的工作竟然这么麻烦。

在办案区,毛五他们见到了大骗子刘成发,这个男人全身充斥着暴发户、土大款的气息,他的脑门亮得像涂了油一样,梳着大背头,中等肥胖的身材,他那双戴着手铐的手,看起来肉乎乎的,一看就是天天搓麻将的手。

毛五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刘成发的眼睛问道:“刘成发,你非法集资,欺诈受害者的行为交代得怎么样了?”

“毛大队长,我早都交代了,我是罪人,我请求公安机关严厉惩罚我。我一开始也是想把生意做大、做好,回报社会,让参与集资的人受益,没承想生意不好做,资金全赔了。我也想跳楼,可是你们把我抓进来了。”刘成发耍赖地说道。

其实,毛五在五年前就和刘成发打过交道。那个时候,毛五刚被提拔为副大队长,他接到特情举报,说刘成发公司的车队有聚众赌博的违法行为。毛五带队前去抓捕,连窝端掉一处特大赌博窝点,这群赌博人员的头目就是精卫成发投资集团旗下一家子公司的车队队长,他在车队休息室的靠里面的几间屋内设立赌场,一般人是发现不了的。

后来,刘成发带着总公司的全班人马,举着锦旗感谢警察一举端掉了这个赌博窝点,抓住了赌博违法人员,为他们精卫成发投资集团清理了害虫。他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把责任全都推到子公司的一个负责人身上,也就是那个车队的上级主管。他还特别感谢了英勇机智的毛五,说他智擒聚众赌博的犯罪团伙主犯车队队长范某某,真是厉害。

毛五在那个时候就觉得这个刘成发不是什么好东西,搞不好就是他在幕后指挥、运营那个赌博场所,那个车队队长范某某就是一个顶雷的。而且他和市局的某些领导关系很好,经常帮助公安机关解决经费问题,没有充足可靠的证据,动刘成发就是很难的一件事。

“现在告发你的受害者已经有三千多人了,你交代出来的数额远不够你实际集资的数额,我希望你能坦白从宽,自己主动交代清楚。”经侦支队的办案民警说道。

“民警同志,对不起,涉及的金额的确太大了,一时还有疏漏,我一定认认真真地反省,一分不漏地交代,争取宽大处理。”刘成发看似诚恳地交代着他的犯罪事实,其实他是在等待律师来为他辩护。

毛五看时候差不多了,说道:“刘成发,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过可能和你的直接关系不大,但是和你的公司还是有些联系的。焦广书割腕自杀了。”

刘成发听到这句话时当场就愣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毛五,似乎认为毛五是在欺骗他。足足有十多分钟的时间,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哇——”刘成发突然号啕大哭起来,“作孽呀!”他拍着大腿,像女人一样地恸哭,在场的其他人都不清楚刘成发恸哭的原因,只能看出来他是发自内心地难过。

过了一会儿,刘成发的情绪又开始转变,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的钱呀,这个小子坑死我了,他可从我这里拿了不少钱呢,我的公司也毁在他的手里了。”

“看你的样子,焦广书死了,你还是挺痛苦的。他毁了你的公司,你骗了这么多人的钱,涉及几亿资金,要都是焦广书指使你的,那你可得说清楚。”毛五逼问着心乱的刘成发。只见刘成发低着头,闭着双眼,好像在有意躲开毛五的眼神,生怕毛五发现他的破绽一样。刘成发没有回答毛五的问题,他开始沉默。

毛五看着刘成发的表演,他没有完全摸透这个老奸巨猾的商人,便转向另一个话题。“刘成发,听说‘精门大厦’八十四层闹鬼,你不仅不怕,还以很低的价格收购了那一层楼。有人说是你安排人造谣的。八十四层在建造的时候,有一个农民工的老婆去送饭,不幸掉进正在灌浆的水泥柱子里了,你们当时没有让设备停下来。等到后来停工,你们切割水泥柱子时,也没有发现那个女人的尸体,反正那个女人是失踪了,至今没有找到。前几天那个农民工还来派出所打听他老婆的下落。”

“没有,绝对没有这回事。这都是当时建筑工地的人传播的小道消息,可不是我说的。”刘成发慌忙地解释。

…………

刘成发今年五十岁了,他比封七月小几个月,他们俩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学,也可以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刘成发上学时是三好学生,学习能力突出,“数理化”的成绩都在九十五分以上,从小学就是“三道杠”的大队长。初中时,他还担任过班长。初中毕业后,他在铁路局当人事科长的父亲坚持让他去上班,将他安排在机务段,当了一名机务段安全员。刘成发参加工作后兢兢业业,他嘴甜腿勤,又上夜校学习,取得了大专学历,加上他的当人事科长的父亲,短短十年的工夫,他就是机务段的副段长了,是正科级干部。大家都说刘成发很快就会赶上他的父亲,最起码能当个正处级的干部。

初中的时候,刘成发就迷恋上了封七月,可封七月的父亲不太喜欢他。主要原因是封七月的父亲与刘成发的父亲有过节,其次是因为刘成发油腔滑调,心眼太多。可是封七月对刘成发还是有好感的,刘成发的长相属于硬朗型,而且他干什么都特别认真,所以他们两个人偷偷地在一起了。刘成发的父亲刘科长也不看好这门亲事,他觉得娶这个火车司机的独生女,自己的儿子将来还不得成了倒插门的女婿?他早就看上了他们科的干部——铁路局副局长的女儿阚佳仁,阚佳仁比刘成发小两岁,稳重大方,最关键的是阚佳仁的爸爸是铁路局的领导,将来绝对能够提携女婿。

就这样,刘成发这个“陈世美”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很快就和阚佳仁结婚了,气得封七月真想和刘成发、阚佳仁同归于尽。封七月的父亲因此大骂刘成发父子攀高枝,是不择手段的伪君子……这件事气得封七月的父亲阑尾炎发作,直接住进了医院,从而认识了那个外乡青年丰裕罡。

改革开放的浪潮把刘成发这个有上进心的年轻干部推向了市场经济的大海之中。刘成发原本想在铁路局干一辈子,争取退休前当个处长或者副局长。他甚至有可能当上局里的“一把手”。可是市场经济太诱人了,他的岳父也支持他经商,所以刘成发先是在职期间承包了铁路的三产企业——一家餐饮服务公司,主要业务是供应火车上的盒饭。这第一桶金足足实实地让刘成发成了万元户,之后他就辞职,开始自己创业了。

刘成发从给火车站的各趟列车配送盒饭,到后来承包列车餐厅,承包改建火车站广场的铁路列车员的宿舍项目,再后来还承包了修铁路的工程。在他岳父的扶持下,基本上有关铁路的生意都有他的公司的影子。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他已经拥有设立多家子公司的精卫成发投资集团了。

刘成发始终没有忘记老同学封七月,尤其在封七月离婚后,他更是无微不至地关怀封七月,甚至连封七月的康健公司都是在刘成发的扶持下发展壮大的。

…………

毛五走出经侦支队的办案区,向经侦支队一起来的民警及相关人员表达谢意,请他们一旦有刘成发的新消息就通知派出所,双方做好沟通配合工作。

回到所里,毛五筋疲力尽,他打电话告诉父母今天还是不能回家,然后又吃了一桶泡面。他看着窗外的精门商贸大厦,感慨万千:城市越来越大,马路越来越宽,人也越来越多,即使有那么多信息化的手段,一件一件的案子也还是那么扑朔迷离。

毛五看着上午接待群众上访的案卷。他一直捉摸不透那个在精门商贸大厦建设时期掉进正灌浆的水泥柱子里失踪的外乡妇女葛辉青的事情,他回忆起报案人葛辉青的丈夫牛湘东每次来派出所时的不安的眼神。他总想问个明白,可是到派出所一个多月了,他一直没有空闲的时间,就连他三姨给他介绍的人民医院的女外科大夫,他都没有时间约人家见面。

外边也有传言,说毛五是在等封芷兰回国。封七月是老板,封芷兰的亲生父亲也是大款,毛五可能还要入赘,去迟国定居呢。反正他家有三个孩子,走一个,还有两个能照顾家里的父母。

毛五虽然心里一直装着封芷兰,但是他又觉得像封芷兰家这样的富裕人家有点像过去的资本家,他是一名共产党员,人民警察,两个人真的是有一些不合适。去年,他因为工作和市局政治部的女民警郝菲有些接触,彼此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但他们的相处还处于保密阶段。

毛五躺在办公室里的**,望着窗户上的冰花,想着封芷兰和焦广书,想着封七月、刘成发和丰裕罡,还有葛辉青、牛湘东和精门商贸大厦。想着他在刑侦支队时那位牺牲时年仅二十三岁的战友,想着想着他流泪了。

毛五进入了梦乡,梦里他和郝菲牵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