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高品的父亲原来是化工厂的工人,母亲是厂里办公室的打字员,两人结婚后有了高品,一家三口生活得挺安逸。不久,高品奶奶在老家去世,他父亲把爷爷接来一起生活。高品的母亲嫌弃老人,与他父亲的矛盾开始升级。后来,他母亲参加舞会认识了南方某民营化工厂的老板。在私企老板的追求下,他母亲与老板私奔了,杳无音信了一段时间。据说,高品母亲在南方生活富裕,和那个私企老板还生了一个女儿,并把高品的姥姥姥爷都接到南方生活去了。去年,他母亲让同母异父的妹妹找过他,被高品拒绝了,这样说的话高品还算是一个讲情义的男人。

高品母亲和私企老板私奔,撇下丈夫、儿子、公公三个男人,导致高品父亲开始整日酗酒吸烟,要不然就是借口高品不听话,不好好学习暴打年幼的高品。高品的爷爷也是无奈,每日拾点破烂维持这个家,后来高品父亲也许是思念妻子,得了失眠症了,再后来整个人都抑郁了,在单位怀疑工友害他,怀疑别人说他是“王八”,说他媳妇跟别人跑了,他戴了绿帽子,搞得他神经兮兮的。高品的爷爷实在是受不了,找到单位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

高品辍学和爷爷一起收废品维持生存,还要付他父亲在精神病院的医药费。

桑亮回到所里已经临近午夜了,徐爱华在他办公室的椅子上睡着了。他一进来,她就醒了。见办公室就她一个人,桑亮没敢关门。

“怎么样,那个保安那边有线索吗?”

“我们查了个遍,物业经理也挺奇怪的,他们那个小区的确换保安比较勤,但都是有登记的,这个人却没有呢。你再仔细看看,我看有点像化工厂保卫科谢科长。”

“啊,对,有点像,我说有点面熟呢。”桑亮有些兴奋,“现在找他吗?”

桑亮看看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他说:“你到女民警宿舍就合一宿,我在这儿眯瞪一会儿,天一亮咱们就去化工厂!”

徐爱华出去,桑亮在楼道左看看右看看才关上门。他哪里睡得着呀,他想,明天如果从保卫科谢科长那里有所突破,接下来他还要和尹峰谈谈,毕竟尹守强失踪六年多了,这个做儿子的肯定有什么想法。必须给章乌梅一个结论,给社会一个解释,尹守强失踪的案子不能成为一个无法解决的“死案”。

虽然桑亮是专案组副组长,徐爱华是组长,但是他们在一起工作,私下里还和原先一样以桑亮为主,徐爱华协助。这也是市局党委的意思,有意要培养桑亮这个好苗子。

一大早,桑亮、徐爱华他们又来到了化工厂,保卫科谢科长非常热情自然地接待了他们。谢科长询问今天找谁谈,桑亮直接说道:“谢科长,今天咱们聊聊。梅和平死后是谁进入了他的办公室?作为保卫科科长,你是不是有责任?”

“当然我有责任,这个人是从二楼窗户进去的,他胆子也够大的,竟敢往死人屋里闯。”他有些答非所问。

“谢科长,我给你看一张照片,你看看他是谁?”桑亮让徐爱华掏出了打印的从电脑上下载的保安图片。谢科长看了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他平静了一下说:“您这是从哪儿找到的照片,怎么还穿着这样的服装?”

“别兜圈子了,说说你化装成保安去那里干什么了!”徐爱华没有那么多耐心地问。

“化装成保安,你们说这张照片上的是我?”谢科长疑问道。“不是你,是谁?”徐爱华有些上火了。

“谢科长别着急,好好想一想再说,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不叫你去派出所就是给你面子,希望你配合,你也是老保卫出身了,道理不用多说了,你解释吧。”桑亮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

谢科长耷拉着脑袋,若有所思地说:“事到如今,我说。这个人是我的双胞胎兄弟,他给高品当司机,这个事谁都知道,不信你们问章乌梅也行,她最清楚,原来也给她当过司机。”桑亮当然记得,在高品公司,给他们沏茶的司机老谢,对,他就是谢科长的双胞胎弟弟谢长利。

谢科长是一名退役的消防战士,退役后一直在化工厂,从保卫干部一直到保卫科科长,都是梅和平提携的,所以他对梅和平是感恩的。梅和平被害后,他经常去梅和平家帮助他的遗孀。刚过不惑之年的他,虽然头发稀稀拉拉的,但面色红润,双眼炯炯有神,高大魁梧的身材挺有保卫干部的气质。他的双胞胎弟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仔细看还以为就是一个人。

谢科长的双胞胎弟弟谢长利原来在章乌梅的服装厂当司机,后来下岗,是他哥哥谢科长找到高品,才让他给高品当了司机,工资也挺高。这样一来,高品在化工厂的生意谢科长也是关照有加。

桑亮和徐爱华讲,算上今天还有四天就是五一了,必须跟进侦查。桑亮还是找尹峰了解情况。徐爱华迅速传唤谢科长的双胞胎弟弟谢长利核实情况。

谢长利到了派出所显得十分紧张,他看到徐爱华严肃的脸,甚至都要哭出声了:“徐队长,我知道错了,我一直想让我哥带我去自首,但我又不敢,今天我想开了,您问吧,我什么都说。”

“好,谢长利,你先说说你装扮成保安到高品小区干什么去了?”徐爱华始终用双眼瞪着他。

“徐队长,人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谢长利崩溃了。

“别害怕,你慢慢说。”徐爱华话里藏针。

谢长利交代:“那天我送高总回家,路上我哥说找我有事。到我哥家以后,他让我穿上保安服再去一趟高总家,并且打车去,不准开高总的车,说高总要给一些东西,但是什么没说。我也很纳闷,穿保安衣服要干什么?打车去?再说了我和高总刚分手,这不是遛我一趟吗?我也不敢多问,便打车去了,穿着保安服就进去了。门卫也不问,上楼,不用我敲门,门是开着的,于是我就进门了,嘴里喊着‘高总,我是长利呀’,但没人答应。我走进客厅,妈呀,吓死我了,高总在门框上上吊了,于是我扭头跑出去了。走出他家楼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害怕公安局怀疑是我干的,便假装是巡逻的保安,在小区转悠了几圈,之后离开。”

“那你进屋看到高品上吊,还看到其他人了吗?或有什么可疑的?”徐爱华缓和了语气。

“我当时很害怕,什么都没有顾上看。之后我赶紧找我哥,我哥听了也很吃惊,告诉我跟谁也别说……”

徐爱华打电话给桑亮,说明了询问谢长利这边的情况,还说将立即讯问谢科长。

桑亮找到尹峰,尹峰讲他父亲失踪时他正在读初三,没有考上高中,上了一个“3+2”的大专学校,六年了,他有点忘记父亲了,都是妈妈把他养大成人,过去父亲在的时候也挺疼他,可是他们两人总吵架,尤其父亲好像变态。有一次他假装睡着了,父亲竟然说要给他做亲子鉴定,怀疑他是梅和平的种。那一夜他失眠了,他蒙上被子,偷偷地哭了一夜。他认为自己是多余的,他的亲爹是谁他也不确定了,他开始恨尹守强和梅和平甚至母亲。后来他和初中同学仲果倾诉自己的苦恼,仲果像大姐姐一样关心他,可后来仲果又和高品谈婚论嫁了,他感到了人世间的凄凉。

再后来高品死了,仲果带着身孕找尹峰想办法来了。尹峰又能怎么办?他让仲果父母找章乌梅,只要妈妈同意就行。章乌梅看到仲果继承了这么一大笔财产,高兴坏了,同意了这门亲事。她还和儿子尹峰讲,结婚了,这些公司和房产、存款都是他俩的了,他也可以不用在化工厂干了,直接辞职自己当老板,经营这些公司就够了。于是,尹峰也就想明白了,答应了和比自己大一岁多的仲果结婚。

别看尹峰刚二十一岁,言行举止却稳重得体,显得城府挺深,也许这与他的成长经历相关,多少能看出他身上有一种章乌梅的气质。

尹峰明白桑亮单独找他也是有意图的,他直言不讳地告诉桑亮,他是不可能杀害梅和平的,他也一直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本来尹守强就失踪了,他不想梅和平也出事。梅和平被害后,他还偷偷地哭了一场,毕竟梅和平在让他进厂工作这件事上是非常关照的,可能是担心舆论才没太敢照顾他,可是每次他们在厂里见面,他总是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其实尹峰真的想问问母亲,到底谁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没敢问,他怕问出了实情。桑亮和尹峰谈得特别知心亲睦……

接了徐爱华的电话,桑亮和尹峰告别,直接回派出所。

桑亮虽然表面上打消了对尹峰的怀疑,但总觉得在他身上还是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尹峰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尹守强还是梅和平产生疑虑,对高品的事却只字不提,关于仲果,他倒还算实在,有感情基础,也有经济原因,否则找一个怀着别的男人孩子的女人结婚,他的心也真是够大的!

派出所里一对孪生兄弟在不同的房间里接受着讯问。徐爱华正在讯问谢科长:“为什么把责任都推给弟弟谢长利,不讲自己的问题?”谢科长解释:“你们问的是照片上的人,又没说找他干什么,所以没有讲什么。”气得徐爱华真想动手了。

谢科长说高品答应送他一幅本市著名画家画的《钟馗砺剑图》,让他弟弟给取一下,他自己去不方便,会让别人怀疑他接受高品的礼物,所以他让同胞弟弟谢长利去取。

徐爱华反问道:“你兄弟是高品的司机,他送高品回家时给你带回来不就行了吗,还装扮成保安去单独拿?你骗傻子呢?”

“不敢,我绝对不敢骗您和桑所呀!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我能那样吗?我要那幅画是送给新来的厂长,他说梅和平死在了办公室太晦气了,要找一幅钟馗图避避邪,于是我就打电话找高品,没想到这个小子还挺仗义,这不,找本市最有名的老画家花高价买了这幅《钟馗砺剑图》。我一听是著名画家的画,知道价格不菲,怕日后因为要这幅画出事,所以让我弟弟穿上保安服打车去取,不留下证据,就是省得日后给自己找麻烦。”

桑亮进来说:“老谢,咱们是老熟人没错,你说的这个理由姑且算你过关,那么梅和平办公室的烟头你怎么解释,你前天夜里从窗户跳进去干了些什么?”

谢科长彻底崩溃了,没了保卫科科长的威武形象了,他跪在桑亮脚下说道:“桑老弟,不,桑所长,人真的不是我们杀的。梅厂长的死是我和高品给帮的忙,是他骗了我们,为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但真的不是我和高品的本意,我们杀他干吗?后来我俩商量想跟你说一下,也算是自首,可高品又死了,我就不敢说了,我是真的说不清了,高品真的更不是我杀的了呀!”桑亮听谢科长的哭诉也是一惊。

“你慢慢说。”桑亮把谢科长扶到椅子上。

据谢科长供认,那天是梅和平找来高品商量收购废旧设备事宜,他也叫了谢科长到办公室。梅和平告诉他们,市化工局收到了不少关于他近几年勾结黑恶势力高品,把化工厂的“经营”搞成腐败的“阵营”的举报信,上级这次派来了新厂长,就是准备对他进行双规。他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吞食慢性毒药,发作之前请他们把他吊起来,就说他是上吊自尽的。两人一听吓坏了,想跑。梅和平威胁他们,说不按照他的想法做的话就告发他们坑害国有企业,他和谢科长受贿,高品行贿,而且欺行霸市威胁其他经营者投标,到时候都得进监狱。高品这小子胆大,拿起了梅和平准备的绳子套住了梅和平的脖子。谢科长慌了神,在高品劝说下,帮忙一起先是勒死梅和平,又把他给吊在门框上,然后才走出办公室。

其实梅和平根本没有喝毒药,就是想让高品和谢科长帮忙杀死他,他自己没有勇气自尽。桑亮想,梅和平也可能是想临死之前把这两个“坏人”一起拉下水,制造一起谋杀案件,这样他的死也许“光荣”一些。毕竟他选择自杀,会影响家人,如果是被这两个人杀害,还能落得一个为了维护厂里的利益而被害的“好名声”。桑亮想,这个梅和平真的不简单呀!

那边谢长利也交代了。那天夜里是谢科长指使他去梅和平办公室,看看梅和平有没有留下证据陷害他们两人,再看看有没有贵重物品,尤其是高品说的那五万块钱,而那个时间段谢科长正好出去洗茶杯了。谢科长其实知道梅和平的“洗衣机”百宝箱里的秘密。那年,他带人给梅和平卫生间更换过马桶,就发现这台洗衣机特别沉。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吓了一跳,里面全是四个伟人像的百元钞票,他赶忙盖上洗衣机盖。所以,他安排弟弟到卫生间看看,看公安局把东西拿走没有,结果打开洗衣机,好家伙,是空的。看来梅和平这老家伙早已经把东西转移了,因为他想死,还要嫁祸给高品和谢科长。谢长利气愤地点燃一支香烟吸了起来,而且临走时随意把烟头扔在了地上。

“4·16”案件有了突破,桑亮和徐爱华默契地交换了眼神。桑亮继续深挖线索,徐爱华立即回分局向领导汇报案情进展和下一步工作打算。经过对烟头的比对,证实就是谢长利所为。

谢科长和谢长利还交代了他哥俩和高品的一些违法事实,也举报了一些纪委还没有掌握的梅和平以及其他领导干部的违法违纪问题,他哥俩请求组织让他们立功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