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醉了累了迷了哭了

1

第二天,巧云就去了老楼,悠悠正在梳头发,那么长的头发,在阳光里起起落落,像飞扬的金子。

巧云托起她的头发,放在掌心里看了看说:你的头发该修了,下面都开叉了。

悠悠不说话,继续梳头,巧云从她手里拿过梳子:头发要这样梳……从右到左,你的头发这么长,最好用木梳或是牛角梳,用塑料梳子梳头是会产生静电的,这样,头发就变枯了。

悠悠垂着眼皮,将一只精美的银质发夹递给她,等巧云给她纶在鬓角上了,才漫不经心地说:这是张良送我的,他说他也送过你,不过,没我这只做工考究,而且不是银子的。

巧云讷讷了一下,愤愤地伸了伸手,又在中途垂了下去。

悠悠回头望着他笑:你不要怪他也不要怪我,要怪,你就怪爱情吧,我原以为没有陈年了我就再也不会爱了,可是,我又遇到了张良,这一次,我真的不能再与爱情擦肩而过了。

巧云说:小龙昨天去我店里了。

他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

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世间竟有这样懦弱的男人。悠悠鄙夷地说完这句话,就拿了一把剪刀,去修剪窗台上的栀子:冬天快来了,我和张良结婚时,要带走这盆栀子。

她举着剪刀剪了一会,栀子的小枝叶纷纷落下来,巧云站在她身后,她想,如果此刻将剪刀劈手夺来,扎向她的胸口会如何呢?

她痴痴地想着,眼神就直了。

忽然,她听到了金属碰到了木地板的声音,然后是悠悠的尖叫,她说:你看你看,哪里来的这么鲜血?

巧云一个激灵就醒过神来,悠悠抱着双肩蹲在坐在地板上,锋利的剪刀尖朝下扎在地板上,朱红的地板上滴满了淅淅沥沥的**,巧云用手指抹了一下,举起手来看看了,是淡绿色的**,不是红色的,就举到悠悠面前说:是绿色的,哪有有鲜血?

悠悠疑惑地用手指摸了摸地上的**,喃喃说:奇怪,刚才我嗅到一股很浓的血腥气,还有,我不过是修剪了一下小枝叶,它怎么会滴这么多体液呢?悠悠慢慢地仰起脸,看着巧云:莫不是有人想要我死?

那眼神便利刃般地刺在了巧云脸上。

巧云的心里,凛冽了一下,却不动声色将插在地板上的剪刀拔出来,说:不过是换一个同床共枕的人而已,犯不上要死要活的吧?

悠悠的目光就柔软下来:我知你在他的干洗店里投了资,我会督促他还你的。

巧云笑笑,站起来:在这世上,相比而言,金钱是最容易控制的东西,至少还可以有借有还,可是感情一旦交出去,就是要拿伤害来还的。

巧云离开老楼时,悠悠追出来:你来,是不是想从我这里将爱情讨回去的?

巧云站在院子里逗孩子玩了一会才答:不是的,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是不是你,尽管我早就猜到了。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路过一家药店时,她进去买了点安定药,出了药店,走了很远才发现方向错了,又折回去,回到店里时,天已经黑了,她打开衣橱,把张良的衣服,一件件地叠起来,又将他送自己的小玩意也码在一个盒子里,装进一口大行李箱。

她化了个淡妆,换了件比较性感的衣服,在镜子面前看了看,才满意地笑笑,拿起手机,她像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给张良打了个电话:今天晚上,你能过来一下吗?

张良想了一会说:还有必要吗?

你的衣服还有一些其他东西,我帮你整理好了。

张良说好吧。

巧云就去街上买了一瓶华东意丝林,她喜欢这种就,柔软糯甜,不知不觉中,人就醉了,她将买回来的小菜摆上,又将酒打开了,把安定药,细细地磨成粉末装进瓶子里,她就将店门半掩着,等张良。

晚上8点多了,张良才来,见摆在桌上的饭菜,就垂着眼皮说我吃过饭了。

巧云拉来一把椅子,把卷帘门放下了三分之二:就算我为你饯行。

张良笑了一下:这话说的。还是坐下了,巧云拿过杯子,倒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张良思慎了一会,也仰头喝了,巧云把自己的酒也倒进了张良杯里:你知道我是不喝酒的。

说着就倒了一杯可乐,张良也没说什么,捏着酒杯底座,转来转去,后来,那瓶意丝林张良都喝完了,酒精唤起了他对巧云曾经的感情,他把巧云拉到腿上:我对你好,是真的。

巧云就哭了,安定药发挥了做用,很快,张良就睁不开眼了,他努力支撑着下坠的眼皮说:我醉了,你帮我叫辆出租车。

巧云倩然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张良终于不能支撑,趴在着沿上香甜地睡着了,巧云迅速将行李箱拖进储藏间,又打了悠悠的手机,听声音,她似乎已在半梦半醒之间,巧云说:张良和你说他要娶你吗?

悠悠说是的。

巧云又说:他说他已经和我分手了吗?

悠悠还是说是的。

巧云就笑了,尔后幽幽叹息道:看来,男人的话,真的不能信。

悠悠一下子就警醒了:你什么意思?

他在我**。说完,巧云就收了线,她藏好酒瓶,又换上了一件睡衣,性感的胸裸在外面,又将张良剥得光光,他像一条醉鱼,卧在她的**,而且,将他的一只手探进了睡衣里,蜿蜒而进地让人想入非非。

巧云半依在**,抱着一本杂志看得心猿意马。

很快,悠悠就会杀过来,不然,她就不是悠悠。

果然,不过半小时,她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她顿了顿嗓子,说:门开着呢,他睡了,轻点。

一阵橙色的冷风卷到眼前,她看到了像一头愤怒小兽般的悠悠,她气咻咻地站在她面前,怒冲冲地看着她和卧在她里侧的张良。

巧云不看悠悠,低着头看杂志,说:现实往往比誓言更有杀伤力。

悠悠用鼻子笑了两声:他说过早就和你分手了,而且还跟我发过誓言了。

说完,悠悠就直直地看着巧云,目光像两柄利剑,扑面刺向巧云的脸,声音突兀地就柔软下来:你打电话给我,就是让我来看看这一幕,让我死了心?

巧云摇了摇头:我觉得自己很失败,我嫁的第一个男人有了别的女人,我爱的第一个男人早就娶了别的女人,要娶我的第一个男人遇上了另外一个女人,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悠悠飘了她一眼,坐在地板上,盘腿,从手包里拿出一柄手指长的厨房刀说:我给你准备的,但是,我忽然地就不想让你受伤了。

说着,她就挽上袖子,右手握着小刀,一刀一刀地在腕上刻着,鲜红的血珠,一粒粒地滚过她雪白的肌肤,落在地上,巧云看傻了,夜那么静,静得她可以清晰地听到张良的呼吸伴随着**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地一路从她的心上踏过去。

悠悠面无表情,好象她刻着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一块萝卜一块朽木。

巧云就大叫了一声,她把睡沉的张良一下子推到一边:我把他还给你了。

悠悠温暖地笑了一下,她表情平和,就像吃饱的孩子拒绝一块点心一样拒绝了巧云推过来的张良:我不要了,真的,我每一次遇到爱情就像虔诚的教徒遇见了上帝,可爱情遇见了我却像耶苏遇见了犹大。

巧云跳下来,去夺悠悠手里的刀子,挣扎中的刀子将两个人弄得伤痕累累,望着满手的鲜血,巧云泪下滚滚,跑到储藏间门口,拖出行李箱,用力掼到悠悠面前:我骗了你,我让张良来拿他的东西,他喝的酒里有安定药。

悠悠冷丁地就抬起了头,看着巧云,又猛然地将刀子掷了过来,巧云一闪,那刀子就插在墙板上了,寒冷的刃泽一闪一闪地摇晃着。

悠悠奋力地将张良驮在背上,用脚狠狠到将行李箱跺了几脚:烂货!谁还要啊。

爱情会让女人力大无穷。

2

那天晚上,小龙看了一会电视,觉得很是无趣,便看了看悠悠,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亲热了,每一次求欢,悠悠总是那么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甚至在整个过程中他都不敢看悠悠一眼,只要一看,就会看见悠悠冷静的眼神,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或是别处,就像一个手里做着事情,心思早已飞远的冷静女人。

她冰冷的眼神,将他所有的热情,都生生地扼杀在半路。每一次,他都想,他再也不这样了让一个女人看低了。

可是,过几天,他依旧会忍不住想让悠悠看低一次,很多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地拥有了这个美好似巫的女子,只有**,只有**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她是自己的。

他们的卧室很大,所以儿子的小床便也设在了这里,他依在门上,看悠悠偎在儿子**似睡非睡的样子,每当她感觉到了小龙目光里的饥饿,就会做出很悃的样子,再要不就是说身体不舒服。

小龙明白,这是一种排斥,他静静地看着她,有些哀伤,想如果自己不主动,这天晚上,悠悠会真的就这样弄假成真地睡在儿子的单人**。

他正琢磨着找个怎样的借口将悠悠抱到大**时,忽然,悠悠想被烫了一样,腾地坐起来,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了手机,她从不把手机放在外面,而且手机从来都是设置在震动状态,因为她是个有秘密的人,不肯给丈夫知道的秘密。

其实,自从她辞职回家后,和她保持联络的人已不多了,因为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女子,又因为她在婚后所拥有的生活比以往的朋友优越了很多,有时,在朋友面前的优越感,会对友谊产生伤害的。

优越总是相对而言,总有一些自尊太脆弱。

悠悠将手机扣在耳上,只说了简短的三句话,她就收了线,像一阵风,从他的身边匆匆掠过了。

他失神地望着她消失在夜雾中,用手揉了揉脸,这个电话,一定是与张良有关的,不需证实。

那天夜里,他失眠了,合衣躺在**,插在裤兜里的手忽然觉得很空**,他想捏住点什么东西,否则,他的心就会荒掉了,他跳起来,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当他转到客厅,转到壁炉前时,他一下子就定住了,冷汗涔涔地落下来。

他颤抖着手,打开炉门,然后,他看到了三根铜丝,其中一根,已拧成了一圈,有些发黑了,他拿起来,用手指顺了一遍,它便发出了金灿灿的光芒,他放在鼻下嗅了嗅,觉得有股令人恶心的油脂味道,像一条戴了太久不曾洗过的围巾。

他将它绕在指上,一圈有一圈地绕成一团,然后扔进了壁炉深处。

他拿起了另一根铜丝,放在口袋里,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然后,他的心,就淡定了,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喃喃自语。

再后来,他站在窗前,对窗台上的栀子说:你很快就有伴了。

栀子静静地,像株人造植物一样静默。

小龙又笑笑说:你们是战友,都是悠悠爱的男人。

说着,他就沿着墙缓缓地滑了下来,他觉得生活就像个无底洞,爱情就是个深渊,他在不可遏制地下滑下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滑到底。

为什么爱一个人会这样难呢?仰起头,问那株栀子,栀子还是静默的,像是在用沉默在表达的某种蔑视,小龙就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渗了出来,冷冷地,落在地板上。

天渐渐地亮了,悠悠满身疲惫地回来了,她躲躲藏藏地将手背在身后,在她一转身的刹那,小龙还是看见了她手臂上的伤痕,一道道地纵横交错,他用目光追着她,用眼神里的心疼和疑惑询问她:怎么了?

可悠悠就像压根不曾看在眼里,像一只没头苍蝇在每个房间间进进出出,小龙不知她要做什么,她的眼神里有坚定和茫然,好象她只也不知要做什么。

小龙默默地看着她,不声不响地给儿子调好了奶粉,让儿子自己抱了喝,自己就去刮胡子去了,他一边刮一边看着悠悠,看上去,她那么累,两眼时而无神时而偏执,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心疼,本来,他想练习着去恨她去憎恶她的。

他是那样爱她,她却视他如鄙圾。

可是,他恨不起来,他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导致了她的背叛。

他飞快地把胡子收拾利落,抱了抱她说:累坏了吧。说完这句话,他觉得自己贱到了极点,无以复加地贱。

悠悠推开他:小龙,你对我好是没用的,我知道自己很混帐。

她说这句话时,眼神像一柱僵尸样冰冷险恶,全身发抖。

小龙把她揽进怀里:外面冷吗?天开始变凉了。说着,他推开了窗子:地上开始有落叶了。

悠悠从他怀里抽出身:小龙,你真的很爱我吗?

小龙用力点了点头,可是,他忽然觉得他的爱,就像水上的一片落叶,顺流而下,无根无基无所傍依。

爱一个人就希望一个人快乐是不是?悠悠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问。

小龙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地,他觉得一阵钻心的疼袭上心头,那个最令他恐慌的结局终于要到来了。

悠悠散开手,自语一样说:可是,和你在一起我永远不会快乐。

小龙急急地拎起公事包:你不要说了,我明白。说着,就往门外冲。

悠悠追到门外:其实,你什么都知道的,总有一天,我要嫁给张良的。

小龙匆匆来到街上,他仰望着整个城市,这个城市越来越像一个巨大的蜂巢,每天早晨,所有人都离开了蜂巢去他们想要去的地方,每个黄昏,他们又纷纷地拥挤着回到这里,可他的蜂巢的,很快,就要毁掉了,而他这只工蜂还在劳碌些什么呢?

脚步就缓了下来,他走走停停,最后,他在一家早点店里坐下来,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说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转悠,其实,他也不知这一天该怎样打发,当他买了一包香烟塞进口袋时,他触到了那根已被体温捂热了的铜丝,他的心,颤动了一下,像被一盆冷水浇过一样。

他慢慢地走到花卉市场,慢慢地溜达着,他买了一个蓝花瓷花盆,买了一株栀子,因为终于销掉了最后一株烂尾市的栀子,店主喜得合不拢嘴,小龙怅然地看着他,心下想:为什么别人的快乐都这样简单呢?

他打了一辆出租车,回了老楼,他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将栀子栽进了花盆里,悠悠一直站在他的身后,念经一样地说着同一句话:我知道,你什么都很清楚,可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手呢?

小龙埋头干活不搭理她。

悠悠恼怒地逼了一步,脚几乎贴在他下蹲的屁股上:我们也算夫妻一场,我不想闹到法院,如果你在一周内不给我一个答案,我们只好法庭上见了。

小龙端奋力地端起花盆,摇摇晃晃地搬到了客厅,放在墙下,搓了搓手上的泥巴说:你看,我又买了一棵,两棵栀子在一起,就不寂寞了。

悠悠抱着胳膊,翻了一下白眼,她生气的样子,真的很美,小龙笑吟吟地看着她,一想到她将落入被人的怀抱,而自己,将被她像遗忘一块被抛弃的抹布一样被忘记,小龙的心,就一滴一滴地碎了。

他说悠悠……

悠悠挑了一下眉毛:想通了?

你也知道我什么都清楚,你知道我为什么宁肯忍着万箭攒心的疼也不曾为难过你么?

悠悠冷冷地哼了一声,将美丽的小鼻子冲天仰着。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就这么简单。说着,小龙就一件一件地往下脱衣服,脏衣服被扔在地板上,悠悠惊恐地后退了一步:你要干什么?你这个疯子!现在是大白天,而且阿姨和孩子在院子里玩。

小龙柔软地笑了笑,深情地看着她,悠悠尖叫了一声,就冲到了院子里,小龙哈哈大笑着进了卫生间,他不过是想洗个澡而已。

洗完之后,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将脏衣服一一塞进洗衣机洗过了,然后,他将阿姨叫进来,将她怀里的儿子接过来,并递给她一个信封:阿姨,你明天就不要来了。

阿姨莫名地看着他:伊先生,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小龙说很好,但是,我觉得由母亲带大的孩子心理会更健康一些。

保姆哎了一声,恋恋地走了,儿子开始在他的怀里挣扎,像一条要逃离了鱼网包围的鱼,小龙将他贴在脸上,说儿子,我是你爸爸。

儿子依旧在挣扎,他快要哭了,悠悠不在家,他脱衣服将她吓着了,因为,她对他身体的抗拒,像抗拒瘟疫。

她从不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踪,小龙猜得出来,想必,这时,她正在某大学的自助自衣房里,站在一排隆隆做响的洗衣机前,和某个男人打情骂俏。

儿子终于哭了,小龙只好将他放在**,他在**不安地爬来爬去,小龙的心忽然悬了起来,就象有什么事要发生,他的心,在喉咙的最浅处,一跳一跳地跃动。

他冲儿子伸了伸手,将儿子抱下来,放在地板上,然后,他蹲在地上,注视着儿子,渐渐的,有种微风徐徐的感觉掠过了他的心田,呼啦啦地吹动着一片生长在他心上的毛毛,起起伏伏地舞蹈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剧烈的疼,在他的心里,无限裂开,他痛楚地捂住了头,闭上了眼睛。

很奇怪的感觉,当他闭上眼睛不看儿子时,这种感觉就没了,当他再去看儿子,那种痛就在一次浩浩****地袭来了,无可阻挡。

整个下午,小龙周而复始看儿子,闭眼低头,当黄昏袭来,他已被这种疼折磨得瘫痪在地板上,他那么无助地看着儿子,无助地任由着疼,在身体里翻江倒海地折腾。

后来,他在儿子饥饿的哇哇大哭中昏迷了过去,等他醒来,已是午夜了,他还躺在地板上,而悠悠正安详地喂儿子吃米粉。

他坐起来,觉得头疼欲裂。

悠悠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保姆呢?

我辞了。

为什么?

因为你可以把儿子带得更好。

悠悠好象识破了他的诡计般地冷笑了一下:想用儿子把我栓在家里?

小龙什么也没说,起身去了厨房,厨房里冷冷清清的,像已有很久不曾进来过人了,他给自己煮了两只水蛋,吃了,把晒干的衣服拿回来。

儿子已经睡了,悠悠追着他的影子问:伊小龙,你明明知道我不爱你,你明明知道我爱别人,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小龙头也不会地答:你爱不爱我那是你的事,但是我爱你。说完,他转过身,扶了悠悠的双肩:你知道吗?当爱情到达最高境界后,它就成了一种信仰。

是啊,小龙一遍遍在心里想,爱悠悠就是他的信仰,就像虔诚的教徒对上帝的信仰,所有的信徒都在膜拜上帝,可,他们不在乎上帝是否垂青自己。

那天晚上,小龙孤独地躺在**,他的悠悠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凌晨时,小龙听到了悠悠的一声尖叫,他腾地坐起来,听见悠悠大声说张良你脖子上的项圈难看死了。

小龙就依在床头上笑了,他想,很快,张良就要死了。

他下了床,赤着脚站在悠悠躺的沙发前,她睡得很安详,不时笑一下,哏哏的,大约,她还在梦里嘲笑张良颈上的项圈吧。

他蹲下来,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脸颊,托起她垂到地板上的橘色长发,托在掌上,看它们在青色的月光里飞速地滑下手掌,他将自己看傻了,轻轻地将唇覆盖在她的脸上,慢慢地吻着,悠悠翻了一个身,勾住了他的脖子呢喃着叫他张良,他的心,就给喊醒了,他看到了无限的绝望,就那么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让他无法阻挡。

他将脸贴在她的胸脯上,说悠悠我那么爱你,悠悠你让我怎么办?然后,他轻轻然地将她的睡衣吊带往下抹了抹,他看到了那对让让他心醉神迷的小鸽子,在她的胸前,颤悠悠地**着他,他将鸽子粉红色的小脑袋叼进嘴里,温柔地爱抚着,睡梦中的悠悠呢喃着打开了他的身体,他慢慢地起伏着,看着睡梦中的心驰神往的悠悠,他的心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这样美好的夜,这样美好的一切,都将因一个人的存在而离他远去了,他仰起头,大朵的湿润在眼里泅来了,忽然,他听到了一声尖利的惊叫,然后,他的胯上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他就跌在了地板上,方才还心醉神迷的悠悠醒了,她飞快地掩上了衣服,几乎是暴怒地看着他,用一种恨不能将他叼在齿缝里咬碎的声音恶狠狠地骂了一声:下流!

小龙就那么坐在那里,屁股上有种生生的疼在蔓延,却比不上心里的疼,它飞快地扩散,在一个瞬间将他的心疼冷了疼硬了,他站了起来,穿戴整齐,将手插在裤兜里,他的手指一旦捏到那根冰凉的铜丝,心就镇定从容了许多,很多时候,他觉得那根铜丝就是他最喜欢的魔术道具,可以轻易地将他所喜欢的一切,变将出来,令他惊喜。

他打亮了顶灯,点了一根烟,将右手,一直插在裤兜里,看着悠悠,她已经飞快的穿上了牛仔裤,并扎上了腰带。

小龙温暖地笑了一下,说了对不起。

悠悠将头扭向窗外,小龙说家里是不是有点空气不好,说着,他就拉开了窗子,窗外风声如诉,小龙奋力地把烟吐到外面,又被风扑了回来。

悠悠说了声无聊。就躺在沙发上继续睡了。

从那以后,悠悠再也没穿过裙子,连睡觉时,都是穿着牛仔裤的。

3

第二天,小龙下班后去巧云的店子,进门时,她正在给一位女孩做头发,见他进来,也没说什么,继续往一些塑料发卷上涂抹烫发水,小龙坐在沙发上,点了烟,慢慢坐着,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父母为什么都那么迷恋抽烟,原来,抽烟可以打发寂寞的,因为有它,干燥而漫长的寂寞便生动起来。

小龙抽到第三根烟时,巧云给女孩子的头发做加热,她就赋闲了,她先是在洗头池子那里洗了足足十分钟的手,然后,才拿起一本杂志坐了下来。

这时,烫发的女孩子说:你男朋友真逗,竟然能看烟圈看半个小时,他看上去像位诗人。

巧云就拿眼角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小龙就笑,也说:我是她弟弟。

那个女孩子就笑了,说:你们姐弟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巧云就啪地摔了杂志,冲小龙道:你不回家看着你老婆出来瞎逛**什么?

小龙就笑:我用孩子把她缠住了。

巧云叹了口气,老半天,才说:其实,都没用,人家都郎情妾意了。

小龙递给她一支烟:他真的不回来了?

巧云举着烟看了一会,扔到一边:是的。

你是不是恨我?小龙怯怯地问。

是的,我顶恨你的,我想了想,我这些年的情劫好象都是因你而起的,是我命不好,要不,你就是我的克星。巧云的眼睛红了,小龙给她擦了擦泪,笑着说:悠悠永远是我老婆,你放心,她永远成不了张太太。说着,他看了一眼那位烫发的女孩,她的大半个脑袋笼罩在加热器里,她已睡着了,脸沉沉地垂下来。

外面的天已经给透了,路灯下,不时有人影匆匆掠过,小龙呆呆地看了一会,说:姐姐,张良不仅配不上悠悠也配不上你。

说完,小龙就站了起来,将烟蒂扔在地上,死死地踩了一脚,走了。

巧云觉得那夜的小龙特像一条游魂,脚下飘飘地,像醉了酒。

4

小龙回家后,整栋老楼的房客们正在看新闻联播,间或,有嬉笑声从窗子里跌落下来,他仰头看一眼,晒台上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他想了一下,晒台上的葡萄应该紫了,那棵将枝叶伸展到晒台上的柿子树上应该挂满了浅黄色的小灯笼。一年前,他,就是站在那里,就是在这样的一情一景下与悠悠甜蜜和睦,不过一年的时光,岁月就再一次打劫了他的幸福感。

家里黑着灯,他摸索着开了门,家里静得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

他打开灯,看见了一地的狼籍,都是儿子的玩具,他看遍没所有的房间,悠悠不在,儿子香甜地睡在了**,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的,他看了一会,觉得无边的绝望再次袭击而来,他晃了晃儿子,儿子依旧睡得很沉,他的呼吸是那样的均匀,任凭他怎样摇晃,都是只微微睁了一下眼皮,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小龙心下大骇,匆匆找过一条毛巾被裹上儿子,然后拉开抽屉拿钱,打算带儿子去医院,可,当他打开抽屉,他看到了一只小小的瓶子,他拿起来晃了一下,里面装满了小小的颗粒,细碎的响声,是那样熟悉,他想起了他曾扔在市郊的那只安定药片瓶子,他看了一眼,心就冷了。

是的,是安定。

他放下儿子,将安定倒在茶几上,一粒粒地摆来了去数,正好99颗,那一颗去了哪里了呢?他看了看熟睡的儿子,一度无可遏止的寒冷,将他的心包围了。

后来,他将安定药瓶子放回原处,上床睡着了,如同,对这一切,他都不曾知晓,他的食指和拇指,紧紧地捏着一根细软的铜丝,它沾染了他的体温,不再那么冰冷了,他觉得,这根铜丝,已经沾染了一些人的灵气,比如他的阴冷细腻。

悠悠是半夜时分回家的,她蹑手蹑脚地进来,蹑手蹑脚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小龙嗅到了一股男人的体味,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里扩散出来,一阵阵地,向着他,扩散而来。

早晨,他站在沙发前,望着面朝沙发靠背的悠悠说:今天晚上,你不要出去了,我们谈一谈吧。

悠悠头也不回地问:谈什么?

我和你和张良之间的事,总要有个了结不是。

悠悠腾地坐起来,直直地看着他,有些逼视的味道,小龙温和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