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爱她是个N加一次的计划

1

整个冬天里,一系列的变故让他们都变得愈来愈沉默了,小龙想,他应该做点什么,给无望的寒冷添一些喜气了。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他早早起了床,去街上买了一束火红的玫瑰,又买了一枚戒指,他想向悠悠求婚,而且做好了被她决绝N次而他要坚持求婚到N加1次的打算。

等他到老楼时,卧室里只剩了香水味,悠悠上班前是要洒香水的,她总是和窗台上的那株栀子一道,将家里的空气染上香味。

他望着空****的家,兀自笑了一下,去街上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悠悠的商场,他想,在当着悠悠的同僚以及顾客的面,他单膝跪下求婚,才显得更有诚意,而且,是多么地满足她的虚荣心呀,

世间没有哪个女子是不喜欢被求婚的,那一刻,她们是货真价实的女皇,掌握着对一个男人幸福的生杀大权。

商场里人很多,小龙运了运气,向悠悠走去,他想,最坏的结局可能就是悠悠把玫瑰摔在他脸上吧。

可是,他所有的预计都出了错。

悠悠接过他呈上来的玫瑰,很乖巧地伸出了左右的无名指,任他无比顺利地将戒指套了上去,她翘着兰花指看了看戒指,轻描淡写地说:钻石挺大的。然后又抓过他的手指:待会,我们连结婚戒指一并买了吧。

小龙呆呆地看着他,轻易就到手的幸福并没有让他快乐,反而,他有些失落,他怔怔地看着悠悠:求婚的程序大约就这么多吧?

悠悠看着她,忽然吃吃地笑了:是啊,如果你想再多一道程序,我可以满足你。说着,她就将套在指上的戒指往下褪,小龙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不要这样,我只是不能相信幸福这么简单就来了。

悠悠淡淡地说:连栀子都能在冬天开花,我还有什么不可以?早点去登记注册吧,哦,忘记告诉你了,我怀孕两个多月了。

小龙望着她,身心一下子涣散开来,这一刻的到来,轻易而随意,让他想起了米兰坤德拉的那本著名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原来,在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这样多的不能承受之轻,人可以在生命之重下匍匐而行,却承受不起某种顺手一捻便是的幸福感。爱情就像一场马术表演,所有的意义都随着表演的结束而消逝。

小龙想从悠悠的眼里找东西将为人妇的幸福感,却是徒劳,他想这应该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可是,为什么,他们竟是这样平静呢,甚至,悠悠还特意跑到珠宝柜台上去和那些标价过万的钻戒比大小。

小龙看着悠悠的背影,觉得心在忽忽地往下落,不知道它将落到哪里,只是觉得两侧生着冷冷的风,飞快地下坠着。

他拿起柜台上的香水瓶子看,一只只的瓶子挨只看完了,看见悠悠还在那里比较戒指,难道,在悠悠眼里,那枚戒指的价值比他这个人更有意义吗?

他不敢多想了,走到悠悠身边,将她翘起来的兰花指攥在掌心里,又塞进口袋,他感伤地望着她的眼睛:悠悠,你别这样。

悠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怎么了?我这样怎么了?

如果我能够,我愿意把世上最大的那颗钻石送给你,但是,你知道我不能,我只能送你这样一枚,我的爱,超过了它的价值,它只是个信物不代表爱情。

悠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小家碧玉样的。

她跟着小龙回到柜台,然后,她看着小龙,说:你不会反悔了吧?

小龙说反悔什么?

悠悠凄然地笑了一下:娶我,如果你不反悔了,我想重新计划一下自己的人生。

小龙紧紧地抱住了她,轻轻吻着她的头发说:悠悠,你这样说会让我心疼的,爱你,是我的理想。

悠悠也使劲地点了点头,然后,她从小龙的怀里挣出来,弯腰拉开柜台后面的橱子,从里面掏出一只放便袋,往里塞东西,塞满了,一把塞进小龙怀里,小龙说:拿这些东西干什么?

悠悠正色道:以后,我再也不要站在这透明的怪物后面向每一个走过我面前的人陪笑脸了。

小龙问:然后呢?

和你结婚。

说着,悠悠就推了推小龙:你去商场休闲区等我,我很快就好。

那天,悠悠脸上的兴奋很平实,小龙忽然地觉得,她那么具有运筹帷幄的才干,只是一直没显露出来就是了,可,为什么他总觉得她是一瓣在糖水里泡久了的脆弱橘子呢?

很快,悠悠就来找他了,一脸终于翻身得解放的胜利颜色,她一把将手插进小龙的臂弯里:我们在外面吃饭庆祝一下吧。

小龙带她去了红房子,以前他曾无数次幻想带悠悠来这里吃烛光晚餐,在悠扬的小提琴声中他优雅地向悠悠求婚,那时的悠悠应该是娇羞地低下头去,却将无名指探到他的面前。

可是,这一等就是四年啊,四年之后,百年的红房子已换了主人,亦不再经营西餐了,而是主营甲鱼汤,重新装修后的红房子已经无格调可谈,她就像一个资深贵妇突然落魄被一土财主买去做了浓妆艳抹的小妾。

小龙想,就算了了一桩心愿吧,坐定后,他叫了一份甲鱼汤,望着甲鱼汤,他面沉似水,悠悠对甲鱼无比憎恶,于是,那天晚上,他们两个都望着甲鱼汤,也很少说话,两个人的眼里都又深深的忧伤,挥之不散。

他们什么也没吃,空着没有饥饿感的胃走回家,上台阶时,悠悠说你背我上去吧。

小龙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弯下腰去,蹲在那里,悠悠爬上来,她伏在他的背上,说:据说谈恋爱的人,男人总要背女孩子一次的,可是,陈年不能背我,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在街上连手都没拉过。

小龙默默地往上走,一直到了房间里,才将悠悠放下来,然后他们就那么坐着,老楼有点嘈杂,一到晚上,各家各户的人都回来了,人声搀杂在炊香里,四处弥漫。

悠悠坐了一会,说:我们选个日子把婚礼办了吧。

小龙说好啊,忽然地,他觉得自己陷入了被动,他埋着头,一下一下地挑弄指甲,忽然的,一只靠枕砸了过来,他看见了悠悠气咻咻的脸: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你后悔了?我告诉你后悔也晚了,我已经没退路了,我辞职了,告诉那些想看我出洋相的女人们说我要嫁给一个根本不需要我赚钱添补家用的男人了……如果你反悔了我就去死。

小龙就笑了,他觉得过去的那个悠悠又回来了,悠悠一生气,她就显得声动起来了。

他一把将悠悠拉进怀里:我等了你四年啊,怎么会反悔呢?

你不会算我的旧帐么?悠悠忐忑地看着他。

如果那样,我等你做什么呢?我的理想就是爱你,真的。

2

婚礼是盛大的,参加婚礼的人很多,小龙的嘴,快笑到耳后去了,可,当他偷眼看悠悠时,却发现悠悠表情平淡,仿佛她不是新娘而是新娘的一个远方亲戚。

小龙有些黯然,恍然间觉得,这场婚礼只是让他在法律意义上拥有了悠悠的身体,而悠悠的,不知在哪里流浪。

巧云也来了,带着他的未婚夫,一个相貌挺拔而干净的男子,看到他第一眼起,小龙的心就跳**了一下,他和陈年的神采相貌竟是那样的相似,而且,当悠悠的目光与他相遇后,他明显地感觉到了悠悠的手开始了发抖,从那以后,他的新娘子就心神不宁了,她一次又一次地扭转了头,穿越了众人的脑袋去看那张似曾相识的脸,那时,小龙是如此地憎恨巧云,他并不需要她像一个小小的母亲一样在他的婚宴上周旋打点,只要,她留在她的未婚夫身边,就够了。

婚礼进行到中场时,热闹的场面,被一声尖叫刺破了,小龙紧紧地握着悠悠的手,他们顺着尖叫声望去,他看到了陈太太,她抱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礼物,晕倒在婚宴大厅,小龙不动声色地看了一 眼周围,发现她刚好倒在巧云的未婚夫的位置边。

他拔开众人,掐了掐陈太太的人中,她悠悠地醒来,眼神飘到巧云未婚夫的脸上时就定住了,像见了鬼,她抬起手,指着他,喃喃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巧云的未婚夫讷讷着不知所以然,悠悠站到他对面,静静地望着他,一直望到泪流满面:你是……

巧云笑盈盈地挽起了男子的胳膊:我未婚夫张良。

悠悠喃喃着道太像了,太像了……

陈太太更是拉着张良的手,上下打量:是的,但是,你比他年轻多了。

说罢,她叹了口气,拉着悠悠的手到了一个僻静角落,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塞金悠悠手里。

就当我替他赎罪了。她态度诚恳,眼神望了她,在等她打开来看。

悠悠浅笑了一下,把礼盒在手里翻转了几下,没开,只说:好的,坐下吃杯酒么?

陈太太慌忙摇着头说算了,悠悠就笑着对小龙说:我们送送陈太太吧。说着就挽起小龙的胳膊,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陈太太便有些尴尬地告辞了,还未出门,就听见砰的一声,借拐过门廊时她用眼角扫了一下,见自己的礼物,被扔在婚礼现场的地板上,像一个小小的乞丐,被冷落在热闹的场面之外。

3

婚礼的下半场,悠悠很恍惚,小龙能感觉到她的心神不定,甚至他也能清楚地看得出,张良已经注意到了悠悠对自己的关注,他的目光,像京剧小生一样,不时的,从眼角游过来,直扑新娘子**的肩上。

忽然地,小龙就有了被再次推向绝境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的转来转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切断他们在空气中相互交流的目光,甚至,小龙都能感觉到,他们在心领神会的眼神里已相互拥抱了甚至接吻**了,尽管他死死地将悠悠的手攥在掌心里,可他攥不住悠悠的心,她的心思,像原神出壳一样,已离开了她的肉体,和那个叫张良的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相欢嬉戏。

而此时,敬酒才刚刚开始,还有诸多程序需要例行。

小龙的心,已冷得抖了,他恨不能冲上前去,一把揪起张良的领子,提着他,像提一只赖皮狗一样扔到酒店外面去,他的到来,他的行径,不仅亵渎了小龙的婚礼也亵渎了巧云对他的一腔深情相许。

小龙脸上的笑,已是努力堆砌上去的,放下酒杯的瞬间,他便攥紧了拳头,他的眉头拧在一起,他的额上,有冷冷的汗珠,细细的渗了出来。

巧云说小龙你热吗?

那是初冬,正是穿羊毛衫的季节,初冬的风钻进羊毛衫的缝隙里,冷风在每个人的皮肤上隆起了一曾毛刺刺的鸡皮疙瘩。

小龙摇摇头,无处发泄的愤怒让他的牙齿有些发抖,他看见他的新娘子的眼睛正拐过了三四个人的阻拦,与张良的目光相互交错。

巧云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么冷,小龙你不舒服吗?

小龙飞快地点点头,现场又出现了一片混乱,到处响着拖椅子的声音,很快,人们给小龙让出了一条道,小龙在众人的簇拥下往门口走去,这时,他听见有人说:新娘子,别发呆了,快去照顾你的新郎倌去。

悠悠才恋恋地,一步三挪地走到花车边上。

车开在回老楼的路上,悠悠一直望着窗外,小龙讨好似地拉了拉她的手,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去了,抱在胸前,自语说:有点冷呀。

小龙说,我也是。

新婚的第一夜,他们各自躺在床的一角,挑选婚床时,悠悠特意要了一个最大的床,大得他们可以各睡一边,相互无有干涉。

小龙的婚假休得毫无意义,他们每天早晨迟迟醒来,从各自的方向望着窗子,将窗上的晨曦望成了阳光后才懒懒地起来弄东西吃,有时,小龙会抚摩着她日渐隆起的小腹说:答应嫁给我,是因为腹中的孩子还是因为陈年的失踪让你死心了?

悠悠用鼻孔笑了两声:两个原因选其一,你希望我选哪个?

你哪个都不选,就说因为你爱我。小龙满眼希冀。

悠悠就笑着滚到一边去了,软软的大床像云絮,吞没了她,她就像隐藏在洁白云絮里的天使,张着单纯的眼睛,望着他笑,笑得眼泪都滚出来了。

小龙的心,如同在被千刀万剐,每每这时,他就会嗅到浓郁的栀子花香,鬼魅般地在房间里蔓延开来,在某些夜里,他看见悠悠赤着脚站在栀子花前,她俏丽的小鼻子凑在盛开在午夜的栀子花上,脸上**漾着陶醉般的柔情万分,他颤声喊:悠悠。

悠悠不理不睬地继续着:这香味把我唤醒了………

那声悠长的叹息,像幸福的呻吟,在午夜里一波一波地**漾开去。

悠悠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脸上并没有即将做妈妈的喜悦,她常常在镜子面前一站就是半天,尔后再痴痴地问:小龙,我是不是很难看。

小龙就圈着她的肩,和她一并站在镜子面前: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天使。

可是,为什么陈年不要我?悠悠回过头,哀哀地看着他。小龙的心,如万箭蹿动。

4

在家赋闲的悠悠非常地具有商业才干,她建议让楼后的平房继续它原来的使命,在里面装一台小型锅炉,这样整栋老楼的取暖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小龙不同意,说工程太浩大了,他不想折腾,悠悠便不再和他商量,第二天就找人来设计老楼供暖的施工图纸,然后借口老楼要装修,通知老楼的所有住户另行找房居住。

小龙懒得操心,就由着她折腾了,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总有老楼的房客在街头等着他下班回来,见着了他,就如同见着了亲人,一把拉进街边的茶馆,声声句句全是对老楼的留恋和生活的艰难,小龙听得心生悲凄,回家去和悠悠讲,被悠悠劈头一顿呵斥,他便任凭房客门怎么拉怎么拽,都不肯去茶馆里坐了。

走在路上,他想,生活就是一门妥协的艺术,人总要向一些东西妥协的,譬如,母亲向父亲的花心妥协,他向悠悠内心深处的爱情妥协,只有这样生活才能安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老了,耳道里整天响着落叶的簌簌声。

两个月后,老楼陆续地空了,施工队伍进驻了老楼,正栋老楼整天尘土弥漫,悠悠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又宽松又僵硬的藏青色工作服,一刻也不松懈地盯着工人们忙上忙下,又趁这个时候,将老楼的一些该换该修的木质楼梯和门窗修整了一番,那段日子,小龙从没觉得生活是这样蒸蒸日上过。

那株栀子在院子的角落里,亦是生长得很是快活。

周末,他和悠悠正在三楼的晒台那里检查新换的晒台栏杆,忽然,听见悠悠说:你就说我不在啊,随便说我去了哪里,反正就是别说我在家。说着,身子笨重的悠悠就像一阵轻烟,消失在楼梯口。

小龙正纳闷着,就听院子里有人喊他,是巧云,挽着张良站在院子里,仰头看他,他招了招手:你们上来吧。

他终于明白,悠悠跑得这样快,是因她早就看见了巧云他们,而她,穿得是那样的狼狈,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是灰头土脸的,一贯在形象上要好的她,便不欲见他们了。

巧云和张良站在晒台上,张良抚摩着光秃秃的葡萄藤蔓说:夏天在葡萄架下浅斟一杯,想必是很有情调的。

小龙满心厌恶,假做没听见,只是望着巧云暖笑,问她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巧云指了指张良,他一直想来拜访你们呢。

小龙哦了一声,依旧没看张良,他拉着巧云的手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问她最近生意如何,忽然,就听身后的张良喊:怎么没见新娘子?

她出门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小龙冷冷说,心想,来拜访我们是假的,是想找机会与悠悠眉目传情吧。

他把一张蒙在沙发上的帆布扯开,让巧云坐下,自己,却垂着手,站在那里,突然体味了什么叫坐卧不安,他在担心,在晒台上的张良会不会无聊地挨个房间转转,而恰好就看见了避他而站在角落里的悠悠呀。

他一直不相信爱情是有续集的,以为那只是一些人杜撰的风花雪月的故事,专门用来骗那些情窦初开的男女孩子们的,他以为陈年死了,悠悠的爱情理想也就随之湮灭了,却不曾想出来一个张良,他就那么可恶地,在突然之间以一个爱情续集的模样出现了。

巧云只在沙发行坐了片刻,就站起来,环顾了一下房间,说:我第一次来你家。

小龙说:我爸爸虽然花心,但他不会把女人带回家。

巧云脸色刷地就跌了下去:小龙……

小龙歉意地笑了笑:如果你未婚夫是别人多好。

巧云纳闷:怎么说?

小龙耸耸肩:没什么,只是我不喜欢他而已。

巧云理解性地笑了一下,说:他对我还满好的,他倒是满喜欢你。

小龙面色凛冽地看着巧云:我不需要他喜欢,他喜欢的也不是我。

这段时间,他一直央着我带他到你家做客呢。

小龙冷冰冰地环顾了房子说:你们来的不是时候。有赌气般地执拗说:他想见到的人并不是我。

巧云愣愣地看着他,小龙也有些负气地望着他,不甘示弱的样子。

巧云觉得没趣,兀自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地看,暖气管道已经走好了,墙壁也恢复了原状,只是,因为打孔而飞得到处都是的尘土没有来得及收拾,灰蒙蒙的尘土让老楼呈现出一片破败的景象,巧云转到壁炉前,弯下腰去,说:这壁炉的工艺真漂亮。

小龙就像心头被马蜂蛰了一下,有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猛然地拽到了一边:巧云姐姐……

巧云就笑,不就看看你的壁炉么,难道你的壁炉里藏着旧时代的金条,说着,就要去拉炉门。

小龙几乎是用哀求的声音:巧云姐姐。

巧云惊异地看着他,觉得莫名其妙,末了,终还是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算了。

就怏怏地往外走,她站在走廊里大声喊张良,张良……

张良不应声,小龙就噌地奔出门去,奔到二楼,他就看见了正望着张良讪讪傻笑的悠悠,他的锐利尖刻的悠悠,在张良目前,卸下了目光中所有的武器,张良也讪讪笑着。

小龙一把拉过悠悠,头也不回地往三楼走,然后说:张良,巧云姐姐喊你走呢。

他拉着悠悠到了晒台上,悠悠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将她的脸弄得很花猴子一样,忙碌了一个上午让她满面灰尘。

小龙依着崭新的木栅栏,点上一根烟,慢慢地抽着,不时扫她一眼,她一直在哭,一脸悔恨的表情。

小龙想,是不是她后悔嫁给自己了呢,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就游过了大片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那里,不动了。

许久,他听见巧云在院子里喊:小龙,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小龙歪了外头,看见巧云挽着张良的胳膊,一副妻贤夫良的姿态望着他,并向他摆了摆手。小龙用嘴角笑了笑,也摆了摆手,顺手,将烟蒂扔到了楼下。

他站起来,站到又有跟前,圈着她日见丰硕的腰身说:悠悠……

悠悠忽然有些恼怒地一把推开了他:你口口声声爱我,可是,你看看我,难道爱老婆的男人就会忍心让老婆变成这副德行?

悠悠拽着那件套在她身上的灰仆仆的男式工装,又一把揪下戴在头上的鸭舌帽,扔在地上,狠狠地拿脚踩:你让我着副德行见人,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她的样子像一只愤怒的企鹅,笨拙中不失敏捷地咆哮着。

小龙想说是你要重新收拾老楼的呀,我也没让你做这一切呀,你的工装和鸭舌帽是从哪里搞到的我都不清楚呀?

可,他终还是将这些话憋在肚子里了,在任何时候,真理总是站在悠悠那边,谁让他爱她呢,爱得那样地犯贱,他只是有些难受,他看着悠悠,眼睛空洞茫然,像三九雪天,轻飘而冷凝的雪花,在不停地落,他是明白的,悠悠的愤怒不是因为嫁了他、也不是因为他由着她做了很多粗糙繁杂的事情,而是,她在找借口发泄,因为刚才,她这副粗糙不堪的面目被张良看在了眼里。

这才是她心底里最真实的不能宽恕。

因为,暧昧已在她的心底里蓬勃生长。

小龙望着悠悠,他觉得爱情像一匹烈马,将他驮到了一个新的战场,他多么想解甲归田地享受平淡人生。

却不能,为什么美好人生总处在理想状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