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推门进入客厅,我看见一切如故。烛光幽暗,地板整洁,任何像尸体的东西都看不到,也并无一点凌乱痕迹。苏菲与安安依旧坐在桌边,一起扭过头来看我。或许心理作用使然,总感觉她们眼神闪烁,如同夏夜古井边的鬼火。

“怎么去那么久?”苏菲先开口。我抬头看墙上钟表,差十分七点。

“是啊,汤都要凉了。”安安**嘴角,勉强笑道。

我胆战心惊地落座,看来暂且是回到正常时间里了。喷香扑鼻的牛尾汤果然已经凉透,表面凝固起一层腻腻的油花。

安安起身,去厨房端来主菜。盖子掀开,是上好的澳洲带骨牛排,以颇专业的手法煎至五成熟,尚在嗞嗞地往外流淌汁液,在跳动的烛火映照下,像许多油光水滑的虫子似的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我不由得一阵恶心。

苏菲俯身吸气,陶醉道:“这牛排真嫩!安安姐你怎么弄的啊?我每次都弄不好。”

安安笑道:“多试几次你就会了。”

两人边说边动手—切开红嫩的肉,剔去硬脆的骨,未凝固的血浆流淌出来,脂肪层迸裂,喷射出近乎残忍的香气。我坐在那里看她们吃,肉块被送进两张丰满红润的嘴里,四排珍珠般的皓齿反复咀嚼,柔软的丁香小舌搅拌舔舐,最后被吞进雪白的喉咙。两人的吃相我都再熟悉不过,却从未像此时此刻看来这般陌生恐怖,仿佛两头霸王龙正蹲在白垩纪丛林中心情愉快地大快朵颐。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咀嚼与吞咽声伴着小提琴四重奏四处蔓延。

“怎么不吃?”安安停下刀叉看我,“都是按你喜欢的味道做的。来,趁热吃。”

她抬手就把刀伸到我盘子里来,替我切肉剔骨。大号牛排刀,插在尸体心脏处的牛排刀!刀锋上的光芒宛如油滴,随着烛火跳动着,一颗一颗地淌下来。血水四溅,像喷射着的黄石公园火山。

“我……我自己来吧……”我勉强开口,喉咙却干涩沙哑。

牛排刀提在手里重得很,我慢慢用力,操纵僵硬的手指紧握住刀柄。刀柄据说是由某种高级木头制成,枫木或者胡桃木?我这会儿完全想不起来,总之价格不菲。这样昂贵的刀插进胸口是何感觉?是否如传说中的绝世宝剑,心脏被剖出时,人还来不及感到痛?我的指尖微微用力,刀尖轻易没入五成熟的嫩牛排中,像摩西分开红海,尘归尘,土归土……突然间墙上钟声大作,我手一抖,牛排刀从指间滑落,“砰”的一声钝响。

《婚礼进行曲》残酷无情地炸开寂静,恍如全副武装的地球部队入侵潘多拉星,把白衣小天使们像扔燃烧弹一样抛满每一寸空间。

我满脸冷汗,背脊冰凉,鼓起勇气抬头看钟,七点整。

“怎么搞的你,心神不宁的。”安安对我皱眉,弯腰去捡刀。我堆起脸上的肌肉对她假笑,为避免解释,匆忙从盘子里挖起一大块沙拉往嘴里塞,却差点被腌橄榄呛了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