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次日上午十点，通缉犯何亚博（钟扬）准时出现在刘子豪的办公室。

“你终于来了。”刘子豪坐到椅子上，顺势一靠，把双手放到后脑勺上，“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你原来的名字，还有你做过的事，你所有的秘密。”

“哦，是吗？”何亚博并不吃惊，只是淡淡地回应，好像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他随即也淡淡地问：“那你也知道黑娃儿‘先天性幼态持续综合征’—这病名取得真拗口—的秘密？”

“这个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假如真的有这样一个秘密，并且你知道。”刘子豪大声回答，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那笑容明白无误地告诉刘子豪：如果你不告诉我你的秘密，我可是会毫不犹豫地举报你的哟。

“你真想知道？”何亚博反问，“就不怕知道了这秘密，你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何亚博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仿佛洞悉一切，“宇宙的真理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有那么一小会儿，刘子豪想到了那位高中生物学老师，但他很快从往事的泥淖中解脱出来。“凡事都有代价，就看结果值不值了。我真想知道那秘密。”他说，继而又补充道，“再高昂的代价我也能承受。”

“那就把陈富贵叫过来。”

“为什么呀？关他什么事？他又听不懂！”

“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但经过一些事情之后，我不这样想了。事实上，作为黑娃儿的养父，这些事情，他比你有资格知道。”

陈富贵进来了。刘子豪招呼他坐下，对他说：“老陈，给你说个好消息。先前报社来电话，说给黑娃儿的捐款已经超过五十万。等一会儿，我陪你去一趟报社，你自己去也行，办个手续，把钱领出来。”

“刘医生，你真是个好人。这下黑娃儿有救了。”

陈富贵的高兴溢于言表，嘴都合不拢了。五十万对刘子豪来说，不算是个大数目，他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过缺钱花的时候，所以他无法理解陈富贵现在那种单纯至极的快乐。不过想到孩子，高兴是应该的。刘子豪指了指何亚博，说：“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情。何医生有话对你说。关于黑娃儿的来历。”

何亚博说：“我准备讲个故事，你也听听。和你关系很大。不懂的地方，随时向我发问。”

刘子豪偷偷扫了一眼藏在办公桌下边的录音设备，一切正常。

“人为什么会得癌症？”何亚博问道。

几个答案在刘子豪心里转悠，他拿不到主意到底哪个答案才是何亚博想要的。

“吃了什么会导致癌症的东西吧？”陈富贵小心地答道。

这时何亚博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每个癌症患者都会有自己的答案。归纳一下不外乎三点：其一，吃了什么导致的，包括瓜子、泡菜、腊肉，还有抽烟喝酒；其二，做了什么导致的，比如长时间熬夜，或者昼伏夜出，晨昏颠倒；其三，遗传了什么导致的。但这些都不是得癌症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在于：细胞里既有原癌基因，也有抑癌基因。

“人能够存在、活着并长大，就在于原癌基因与抑癌基因的通力协作。原癌基因使人体细胞不停分裂，不停地吸收养分长大。人出生时约有一百万亿个细胞，成人则约有一千六百万亿个细胞。而抑癌基因使这一个细胞增殖的过程变得可控。细胞什么时候分裂，分裂多少次，吸收多少养分，长多大，什么时候消亡，一切都有序地进行。

“然而，受到外界因素—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影响，还有基因本身在复制过程中的差错，会使原癌基因发生突变，不受抑癌基因的控制，或者抑癌基因失去活力，导致无法控制原癌基因，最后的结果都是细胞无限制地分裂，无限制地从周围环境吸收养分，无限制地长大，这就是癌变，癌症发生的最根本原因。老陈，你懂了吗？”

陈富贵说：“原癌基因就像油门，抑癌基因是刹车，我这样理解，不知道对不对？”

何亚博笑笑：“非常准确。开车的时候，不管是油门出问题还是刹车出问题，都会出大问题。细胞分裂时也是如此。”

刘子豪感叹道：“细胞每一次分裂都有癌变的可能，而人体的细胞每分每秒都在进行。因此，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潜在的癌症患者。这个结论非常可怕，然而却是真实的。”

“但是，”何亚博说，“每一朵乌云都有一道金边。癌变虽然可怕，却隐藏着人类长寿乃至永生的可能。”

刘子豪抢道：“这个我也想到了。让普通细胞拥有癌变细胞的端粒酶，这样，细胞分裂时受损的端粒就能得到修复，细胞也就能无限制地分裂下去。然而，在具体实验中，得到端粒酶的普通细胞会迅速癌变，进而杀死实验的小白鼠。我一直没有找到克服的办法。”

何亚博自信十足地说：“我找到了。”

刘子豪急忙收敛心神，像个小学生一般专心致志地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