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一万种死亡

早晨六点半,212吉普车开进了昌平区水屯殡仪馆。

在四号纪念堂的门口,柳若然正安排一些服务员摆放花圈和挽联,三四个刘家的远亲也在一边帮忙。

见到苏丁丁,柳若然默默迎上去,拿出黑色的孝带和白色的绢花并帮他佩戴好。

“节哀。”苏丁丁安慰道。

柳若然点点头,没有说话,表情沉重。

“有一件事……”苏丁丁说:“昨天我收到一个包裹,是小雨寄出的。寄出日期是一年前,大概因为快递公司耽误了。收件地址是我那里,但收件人却是你,我想这可能是小雨写错了地址。我猜测,这应该是小雨给你的包裹吧。”

“包裹里面是什么?”柳若然犹豫了一下,问道。

“不知道,我没有打开过。如果明天晚上你在家的话,我给你送过去。”

“好吧,谢谢。”

天色渐渐大亮,前来参加追悼会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些人中有刘家的亲戚,刘叔叔与苏阿姨的同事,也有小雨的同学和同事。柳若然作为主人负责接待,苏丁丁在旁边分发祭奠用品。

七点十分,纪念堂大门打开了。大厅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家三口的黑白遗像,遗像的两侧布置着挽联和花圈。刘叔叔、苏阿姨和刘小雨的棺椁并排停放在大厅中央,棺椁的棺盖紧闭着,棺椁的周围绿植环绕。

柳若然和苏丁丁在遗像的右侧站好,司仪宣布追悼仪式开始。接着,他宣读了死者的身份、生平……

来宾在门口排成横队,有序地在棺椁前三鞠躬,接着环绕棺椁一周,然后与柳若然和苏丁丁握手并表示慰问。

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只有低低的抽泣声在纪念堂内回**。

柳若然一脸悲怆,他眼中泛着泪花,胸口剧烈起伏,某一刻终于无法抑制地放声大哭起来。来宾纷纷被感染,顿时哭声四起。

苏丁丁望着被绿植簇拥着的棺木,想起一家人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泪水不禁扑簌簌地滑落下来。不过,他没有哭出声,而是狠狠瞪了柳若然一眼,并暗暗发誓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仪式结束后,来宾纷纷离去。柳若然和苏丁丁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领到了骨灰。将骨灰盒放在万安陵园后,两个人对视一眼。

“明天见。”苏丁丁说道。

“好,明天见。”

然后,两人分头离去。

在陵园的停车场。

苏丁丁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这时候李利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上了副驾驶座。

看着柳若然驾驶着奥迪Q7从自己的视野里离去,李利说:“看上去真是一位孝顺的姑爷啊。”

“有发现吗?”苏丁丁问。

“我在辖区派出所调取了柳若然的笔录,没有在上面发现可疑之处,小雨的事情派出所也是按照坠楼事件处理的。”李利道。

“是柳若然把小雨推下阳台的。”苏丁丁的声音很平静。

“现场的痕迹和刘小雨身体上的伤痕都不足以证明曾经发生过暴力,而且事后刘小雨的笔录也没有指证对方,所以……”

“那么放火的事呢?”

“事发前两天,福利院小区的监控录像坏了,所以没有找到柳若然到达刘家的影像。而从柳若然和邻居的笔录来看,这完全是一起燃气爆炸引发火灾的意外事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蓄意放火。”

“真是天衣无缝!可是,连续两起罕见的灾难降临在一个普通家庭,说是意外,你相信吗?”

李利耸耸肩说:“法律是讲证据的。”

“可是证据都被凶手编织的谎言和小雨的善良所遮盖了。”苏丁丁说。

“我还查到两起投诉柳若然诈骗的案件,也都因为缺乏证据而无法立案。”

“看来,法律已经无法惩罚这个禽兽了。”苏丁丁说道。

李利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苏丁丁,说:“我能感觉到你的愤怒,作为朋友,我只想奉劝一声—别做傻事。”

第二天晚上八点,门铃响了。

柳若然打开门看见了门外的苏丁丁,他冲苏丁丁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对方手里的包裹。

“怎么,不请我进去吗?”苏丁丁问道,没有把包裹递过去的意思。

“请进。”柳若然说道,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水晶吊灯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客厅里一片明亮。墙壁上的大幅结婚照已经被取下了,留出的空白显得跟周围的环境很不协调。

柳若然自顾自坐到沙发上,摆出一副很放松的姿势,并没有招呼苏丁丁坐下。

苏丁丁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柳若然说道:“小雨尸骨未寒,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结婚照取下来了。”

柳若然的神色冷下来,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我的私事。”

“你的私事确实与我无关!可是,从你把小雨从楼上推下去的那一刻开始,你们的事就跟我有关系了。”苏丁丁说道。

柳若然噌地站起身,冲到苏丁丁面前。他比苏丁丁高了一头,便借助身高优势给苏丁丁制造压迫感。然而,苏丁丁毫不示弱,昂起头与他对视。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仿佛有无形的硝烟在房间里弥漫。

就这么对峙了两三分钟,柳若然忽然扑哧一笑,说:“看来你到我家并不是来送包裹的,说不定你身上还装着录音笔或者别的东西。你刚才说的纯粹是你个人的臆想,我不跟你计较。”

“灯开得这么亮,恐怕你睡觉的时候都怕有人来索命吧。”苏丁丁仍然咄咄逼人。

“你这个可怜的残废,如果你是来我这里无理取闹的,我不介意再教训你一顿。”柳若然沉声说道。

苏丁丁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怒火在他心中燃烧,似乎随时都会冲破理智的阻拦。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低头把包裹放在茶几上,转身向门外走去。出门的一刹那,他回头看着柳若然,说道:“你会受到惩罚的。”

柳若然关上房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苏丁丁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听到电梯间传来电梯开启的丁零声,他才把门反锁并走回客厅。接着,他坐到沙发上望着那个包裹发呆。

从苏丁丁的一番话里,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包裹有蹊跷之处。他想把包裹直接扔进垃圾箱,可是包裹里的东西又吸引着他。电脑里的日记已经被他删除了,甚至连电脑硬盘都被他砸碎了。可是,他不能确定小雨有没有留备份。万一包裹里就是那份日记呢?万一苏丁丁已经拆开过包裹呢?

考虑再三,他拿出折刀,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包裹。不料,包裹里是一个漂亮的包装盒和一张小雨写给自己的生日贺卡。他想起来了,结婚前的那个生日,小雨说过要送自己一个小礼物,结果却被物流公司给弄丢了。小雨为此难过了好几天。看来,这确实是小雨给自己的包裹,他心里轻松了许多。打开包装盒,里面是一个心形的八音盒,掀开八音盒的盖子,一首生日快乐歌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在那一瞬间,柳若然竟然有了一丝感动。

就在柳若然感动的那一刻,八音盒的盖子突然“啪”的一声闭合了,他的右手拇指恰好被夹在八音盒中。一阵刺痛从手指传来,接着大脑也感到一阵眩晕,然后他便倒头睡去。

在八音盒盖闭锁机关的旁边,安装着一个如U盘大小的传感器。它的一端伸出一个八针的小探头,随后刺入了柳若然的手指,另一端的红色指示灯这时闪烁起来。

楼下的甬道上停着一辆面包车。苏丁丁坐在这辆车上在一台电脑前忙碌着。

大师兄的影像出现在屏幕的一角,说:“系统接收到无线信号,通道已经建立,传输速率稳定。”

“好的,启动记忆追溯系统,追溯记录及时销毁,不要存储。”苏丁丁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深眠椅,说道。

柳若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他看到吊顶上晶莹的水晶吊灯,心中不由一动,再一瞧灯下竟然站着一个人。

认清那人是苏丁丁后,他连忙坐起身,惊慌地说道:“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这不重要。”苏丁丁悠闲地坐进对面的沙发,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缓缓说道,“我们还是来谈谈你的罪行吧。”

这诡异的一幕让柳若然汗毛倒立!他试图站起来,把对方制服,但是他发现自己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如木偶一样瘫软在沙发上,这个发现让他愈发惊恐,他奋力挣扎着。一米八八的身高,九十六公斤的体重,每周健身两次外加一次自由搏击训练,让他拥有远超常人的体力和攻击技巧,可是他现在用尽了所有气力,却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

“好了,省省力气吧,搞不好你会累到虚脱的。”苏丁丁说道,“如果你不配合的话,那我只好……”

似乎有几百万伏高压涌入了他的身体,柳若然觉得自己好像在被几万根棒球棍轮番击打,顿时全身**,口吐白沫。

“瞧瞧,终于老实了吧!对你这种人,谈感情、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无情的专制才能起效果。”苏丁丁笑了笑,目光渐渐冷下来,“我们开始吧,开始一场对你的……审判!”

柳若然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视野里那个弱小的残废第一次让他感到了害怕。

苏丁丁把手在空气中挥动了一下,在茶几的上方—也就是两个人的中间位置—出现了一个立体的虚拟屏幕。接着,一个三十多岁,面容姣好,衣着华丽的职业女性出现在屏幕中。

“王非晗,已婚,有一个七岁的男孩。她三十岁那年接手父亲的产业,执掌恒美集团。该集团是家族企业,业务涉及医药和物流领域,集团市值超过二十亿美金。这位女士,你应该认识吧。”

屏幕上又投射出一个四十岁左右身体有些臃肿的中年男性和一个小男孩的影像。

“当然,世上没有完美的人生。这位人前显贵的成功女士,背后却有一段不算幸福的婚姻。这是由家族联姻导致的,联姻加强了企业的实力却牺牲了个人的爱情。更不幸的是,这个女人在娱乐场所流连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恶魔。一年之后,恒美集团投资失败,集团濒临破产,王非晗的不雅照片被公布在网上。之后,王非晗在自己的寓所烧炭自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恶魔,他的名字叫柳若然。”

柳若然在看到王非晗的时候眼神开始飘忽,过了一阵又镇静下来。在苏丁丁提到他的时候,他想出声反驳,但他的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模糊的哼哼声。

“给你辩护的权利。”苏丁丁说道。

喉咙一松,柳若然凄厉的声音传来:“这个女人我认识,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公安也调查过,她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狠狠地望着苏丁丁,“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给我下了药,还想套我的话。我告诉你,你成功地激怒了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真的吗?”苏丁丁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挥了下手。

屏幕接着变换,一张张柳若然与王非晗在各处旅游的亲密合影出现了,甚至还出现了一些他们在宾馆房间内的动作视频。柳若然看着看着,不禁冷笑起来:“这些东西只表明我们的关系亲密些,又能证明什么呢?”可是他马上就闭嘴了,因为屏幕上出现了他和另一个人对话的视频。两个人正在商量由柳若然引诱王非晗,两人一起图谋恒美集团。紧接着,屏幕上开始播放另一段视频:柳若然一边爱抚着王非晗,一边说出了那个投资骗局。下一个视频再次播放:王非晗一脸绝望,抱着柳若然的大腿苦苦哀求……

视频结束,柳若然仍然盯着屏幕发呆,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你还有什么要辩护的吗?”苏丁丁道。

“不可能,不可能!”柳若然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喃喃说道,“这些事情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你是怎么……”

“人在做天在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丁丁说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本法庭以诈骗罪判处你有期徒刑十五年。”

柳若然目露凶光,嘶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残废宅男罢了!我咒你不得……”

苏丁丁心思一动,柳若然的喉咙一紧,只能发出嘶嘶的喘息声。“下面我们来说说第二个案子。”苏丁丁说道。

屏幕上出现了另一位女性。这位女性非常年轻,年龄只有十八九岁。她穿着超短裙,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接着,屏幕又开始播放这位女性和柳若然的合影与视频。两个人举止亲密,看上去就像热恋中的情侣。当然,这位女性也没从他的魔掌中逃脱,视频的最后是她从学校的教学楼跳楼身亡的过程,而与此同时,柳若然的一张信用卡上增加了三千万巨款。

“董新萌,临江大学大二学生,一个痴情的女孩。她因为爱上了一个恶魔,前后三次堕胎,甚至不惜与其合伙制造绑架案,向自己的爸爸诈骗了三千万。可惜,她却被无情抛弃,生无可恋之下只得跳楼自杀,而那个恶魔的名字还是柳若然。”

柳若然说不出话,只能用仇恨的眼神狠狠地盯着苏丁丁。

苏丁丁也同样怒视着对方,斩钉截铁地说:“铁证如山,容不得你狡辩,本法庭以诈骗罪判处你有期徒刑十年。”

屏幕又开始闪动,柳若然已经对这个屏幕所显示的内容充满恐惧。那些深藏在他心底,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在屏幕上一一呈现,每一件都让他如坠深渊。这一次,屏幕上出现了刘小雨的影像。

“这个我就不多说了,你来看两段视频吧。”苏丁丁看着小雨,心中一阵酸楚。

就是在这间客厅里,小雨站在客厅的阳台上,无助地望着远处的夜色。阳台的窗户开着,夜风拂动她的长发,看上去是那么楚楚可怜。

柳若然从卧室里出来,看到阳台上的刘小雨。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右手搭在小雨的腰间,左手抚摸着她的肩头,看上去很亲密的样子。他把嘴靠近小雨耳边,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小雨的脸色稍有缓和。

就在这时,他双臂用力,竟然把小雨提了起来。小雨双脚离地,上半身探出了阳台。她惊讶地望着柳若然,眼神转为迷惘,而后又转为绝望。接着,她的身体脱离了阳台,被黑暗吞没。

看到这里,柳若然目瞪口呆。视频里的镜头清晰度极高,就像近距离拍摄的一样。可是,苏丁丁那天并没去过自己的家里啊,自己也没在家中找到摄像头啊!他是怎么拍下这样的视频的?

苏丁丁没有说话。

第二段视频出现,地点是在福利院小区401房间。厨房里,柳若然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炒菜。他趁着苏阿姨在客厅摆放餐具的时间,打开了桃汁饮料的瓶盖,把准备好的麻醉剂倒了进去。镜头转换。餐桌前,他不断给大家夹菜,给杯子里倒饮料,又以自己对桃毛过敏的借口改喝茶水。

片刻之后,刘叔叔一家纷纷倒下。他把刘叔叔夫妻抱回卧室,伪装成午睡的样子,又把小雨抱回房间用被子盖好。然后,他把剩下的饮料倒进下水道,将餐具收进厨房,接着,扯开了燃气灶上的软管……二十分钟后,他退出401房间并按响了这个房间的门铃,于是爆炸声响起,火光翻涌。

看着视频,苏丁丁的眼中泛起泪花。他用充满了疲倦与悲伤的语气说道:“我真的无法想象,你怎么忍心对这个善良的家庭下毒手!你难道没有一点良知吗?”

楼下的面包车里,大师兄不安地关注着不断变化的系统状况。记忆互联无线传感器是记忆所最后一项发明,设计者就是现实世界的他。但是,这项技术刚刚开发出来,就因为现实世界的他精神出现问题而搁置。现在是它第一次被应用到现实中,结果会怎样,大师兄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传感器与系统之间的传输速率突然由GB级变成了KB级,两者之间的数据交换已经降低到记忆追溯最低要求的红线之下。他不断寻找着原因,是干扰还是屏蔽,抑或是传感器衰减?

柳若然冷眼看着苏丁丁,屏幕上的内容让他一度陷入绝望。但是现在,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因为他发现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曾经消失的力气正像潮水一样重新涌入他的身体。

他一边积蓄力量,一边不断重复着一个念头:一定要弄死这个残废!

苏丁丁仍然沉浸在悲伤之中。他站起身,来到柳若然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摇晃着哭喊:“他们对你倾注了爱,而你回报给他们的却是死亡。你这个魔鬼,你必须受到惩罚!”

柳若然看着苏丁丁悲怆的样子,忽然扑哧一笑,说:“我承认,是我一时疏忽,让你给我下了药。我一定会记住这个教训,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好了,现在你这个懦弱的残废可以去地下见你的小雨了。”

苏丁丁一惊,只见柳若然居然伸出左手将衣领从自己的手中扯出,又忽然抬起右手冲自己脑门重重一击。

一阵晕眩之后,他便被柳若然掀翻在地,然后对方像山一样压在他的身上。拳头雨点般落下,他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用手护着头,徒劳地挣扎着。

柳若然骑在苏丁丁身上,心情彻底放松了。由于屈辱而燃起的怒火让他尽情地挥舞着拳头,他感到身下这具瘦弱的身体抵抗得越来越微弱。

“你这个被社会庇护的残次品,根本不配拥有活下去的权利,就让我来结束它吧。”

柳若然环顾四周,看到了茶几上有些重量的玻璃烟灰缸,于是将手向烟灰缸伸去。

苏丁丁也看到了那个烟灰缸。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想,他感到了死亡的威胁。他不断尝试着重新控制柳若然的思维,可是作用微乎其微—柳若然的手只是顿了一下,便又拿起了烟灰缸对着苏丁丁的脑袋用力砸去。

连接……连接……但是传输的数据只有几千K,不足以施加有效影响。连接……连接……带宽有所增加,恢复到了M级……还差点,还差点,连接……连接……G级!

烟灰缸划着弧线马上就要落下,这时苏丁丁眼中一亮,心思所致,柳若然顿时又如断线的木偶般瘫倒在苏丁丁身上,烟灰缸也沿着惯性滑落在苏丁丁耳边。

苏丁丁站起身,看着不断抽搐的柳若然,面无表情地说:“刘小雨案中你犯有一宗谋杀罪,一宗谋杀未遂罪,与前面几罪合一,本法庭宣判你死刑,立即执行。”

柳若然发现客厅突然开始坍塌,景物开始变换。他的视野里出现了广阔的蓝天白云。奇怪的是,蓝天中竟然高挂着一轮月亮!不,那不是月亮,那是一面矩形的泛着寒光的铡刀!

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留有斑驳血迹的木架上,而那柄铡刀就悬在他的头顶,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他听到周围有很多人在呼喊着什么,但是他听不清。他艰难地扭动脖子,勉强看到一个建筑的尖顶:大理石的装饰,彩色的玻璃,典型的西方哥特式造型。他接着扭动脖子,终于看到大概有几万人簇拥在自己周围愤怒地呼喊着,但是他们穿的却是西方古典的服饰。

苏丁丁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微笑着说道:“现在是1793年,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刚刚成立,你现在躺的地方就是路易十六的断头台。我们将在这里对你执行死刑。瞧,我对你还是不错的,让你享受了皇帝的待遇。”

柳若然的心已然被恐惧填满,那高悬的铡刀似乎下一刻就会掉下来,他第一次向人求饶了:“求求你,是我错了,放过我吧。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求你放过我。”

苏丁丁无动于衷地说道:“当那些无辜的人向你苦苦哀求时,你可曾有一丝的怜悯?这是你应得的惩罚,我们开始吧。”

吊着铡刀的绳索被斩断,铡刀沿着滑轨落下。它降落的速度并不快,但是这种死亡逼近的无力感最折磨人。柳若然的神经在恐惧中绷断了。他发出死前的嘶吼,但是他的声音随着铡刀落下戛然而止。随后,他感到颈间传来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接着他的头落了下去。失去知觉前,他看见断头台上有一具无头的尸体喷射着鲜血。

柳若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赤身**吊在一根倒L形的木杆上。他一阵迷惘,自己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恢复了知觉?他放眼望去,这是一个黑暗的山谷。远处是连绵的山峰,头顶是无星无月的夜空,夜空和山顶都呈现沉沉的黑色,只有隐隐的火光勾勒出两者的分界。黑暗中惨叫和悲鸣此起彼伏。

柳若然那崩溃的神经似乎重组了一遍,让他处于一会儿疯癫,一会儿清醒的状态。他看见苏丁丁从不远的地方飘过来,吓得他颤抖了好一阵。

“欢迎来到地狱这个传说中的地方。”苏丁丁说道,“这一次你要体验另外一种惩罚。请看下面。”

柳若然低下头,看见了一口黑色的大锅。红色的火焰在锅底燃烧,锅里面黏稠的**在不断翻涌。他马上感到一股难以忍受的热浪袭面而来。

“想必你对油锅这个事物早有耳闻吧!今天你终于能够亲身体验啦。”苏丁丁感慨万千,接着说道,“下面我来给你介绍两位行刑人,刘叔叔与苏阿姨。”

柳若然看见苏阿姨正抱着柴火向火里添加,还抬头慈祥地对他说:“我把水烧得热热的,快来痛快地洗个澡吧。”

刘叔叔还是跟往常一样不爱说话,此时正拿着一把剪刀剪那根吊着他的绳索呢。

柳若然发现自己正在向下坠落,很快便落入油锅内,钻心的疼痛瞬间袭卷全身。他张开嘴惨叫,热油又顺着嘴灌进了五脏六腑,于是又一波巨痛袭来。

柳若然无法忍受,他希望自己能够立刻死去,他从没像此刻这样觉得死亡竟然是一种美妙的享受。可是,他始终是清醒的,清醒地在无休止的疼痛中煎熬,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焦煳……

再次清醒的时候,柳若然连忙四处寻找苏丁丁,并口中高呼:“求求你,饶了我吧,苏爷爷,我再也不干坏事了。我愿意给他们偿命,求求你,让我死吧!”

苏丁丁出现在他面前,皱了下眉,说道:“你的心这么硬,血这么冷,怎么着也得好好改造一番。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老祖宗的杰作。这里是清末的北京菜市口,非常荣幸,你这次可以享受跟苏克萨哈同等的待遇。”

柳若然这才注意到,此刻是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远处是茶楼、饭馆、澡堂等市井建筑,近处围着黑压压数不清的人,这些人神情愤怒脑后还留着长辫子。顺着这些人的目光,他看见在自己左侧立着一根十字架,一个胖子被绑在上面不断发出杀猪般的号叫。两个人围着这个胖子,一个端着盘子,一个拿着小刀,正在他身上操作着。

柳若然立刻像胖子一样号叫起来,因为他发觉自己也被绑在十字架上。

苏丁丁不理会柳若然的号叫和哀求,他冷冷说道:“我来介绍另外两位行刑人,一位是王非晗,一位是董新萌。”

随后两个年轻女性出现在他身边,一个穿着雪莉套装,一个穿着超短裙。两个人亲密靠近,分别拿出银光闪闪的手术刀,围着柳若然轻柔地忙碌起来。

很快柳若然的惨叫声便直冲云霄。

苏丁丁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的命太好了。”

醒来,柳若然仿佛置身于一座雪山的峰顶。这里蓝天清澈,白云堆积,群山在他的脚下蜿蜒伸展,宛若仙境。

第一阵风吹来,柳若然的衣衫褪去,肌肤变得透明。

第二阵风吹来,他体内的血液凝固,心脏颤抖了一下,随即冰冻。

第三阵风吹来,他的身体像炸裂的花瓶一样变得粉碎,随后随风飘散。

死去。

醒来,柳若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堆黑色的石头,正被倒入一座红色的熔炉。他经过几千度的高温熔炼,变成了一块钢锭,随后又被送往水压机下承受几万次的锻压。

死去。

醒来,柳若然发现自己身处荒野,头顶是一片漆黑的太空,星星变成了一个个没有热量的白点。他感到异常寒冷,又感到呼吸困难。接着,他发现了一些神奇的事情:他的眼睛像吹起的气球一样越来越大,最终砰的一声炸开了;他一张嘴,五脏六腑从嘴里一一吐出。他变成了一个里外翻转的怪物!

死去。

……

醒来,柳若然精神涣散,他口吐白沫,目光呆滞。柳若然的神智已然崩溃,成了一个时刻处于恐惧中的白痴。

苏丁丁出现在他眼前,说道:“别装了,虽然那么多女子被你骗了,但是你骗不过我。我依然会断续对你执行死刑,哦,忘记说了,是一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