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声,汽车停住,叶韵踉跄地走下车,司机叫住她,她忘了付钱。

她独自一人,走进小区,走进漆黑的楼道,在家门前掏出钥匙,手却停下了。

很久,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听筒里富有磁性的声音:“您好,异星人陪聊。”

叶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边并没有放下电话:“请问,您需要倾听吗?”

“是的。”叶韵咬了咬牙,“现在我很……怕。”

“有害怕的事情其实是件幸福的事。”电话那边说,“因为大部分人害怕的是失去。”

“……这话说得真好。”

“能说说您害怕失去什么吗,女士?”

“是我老公。”叶韵说道,“哦请别误会,不是出轨,也不是第三者插足,而是……病。”

“我很抱歉,是绝症?”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是绝症,我反而会很高兴。”叶韵苦笑,“问题是,是种怪病。”

“我听过很多怪病,他们不致命,却能影响整个生活。”

“是这样的,没错。”叶韵说道,“事情还要从昨天下午说起,我丈夫让我给他递个苹果,可我顺着他指的地方一看,那里只有个大榴莲。当时我都快笑死了,要知道,结婚三年,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错话啊!”

“人总有犯错的时候。”

“我逗他,‘要什么,再说一遍?’他咬咬牙,看起来想了很久,可说出来的还是‘苹果’。我这时才明白,他不是在跟我玩,是真出事了。”

“然后你们去了医院?”

“嗯,十几分钟后,我们已经站在医院的候诊室里了。我紧张得上蹿下跳,在其他人看来,比起老公,我更像个焦急的病人吧,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大概,那时我已经直觉到我的生活会因此改变了吧……”

“这到底是种什么病?哦,很抱歉打断您了。”

“病毒性失语症。”叶韵有些艰难地重复,“我现在还能记住那医生冷冰冰的脸,他说,这是朊病毒引起的,就是跟疯牛病一样的,不要紧张,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只是他以后很难说出准确的词来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老公以后都会像今天下午一样。看见的是榴莲,心里想的是榴莲,说出来却依旧是苹果。”叶韵说着突然有些哽咽,“以后我们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呢?”

“我听说过朊病毒。”异星人耐心地解释,“它会把感染者大脑中原先建立的蛋白质构象打乱、破坏,还有……重组。”

“重组?”

“没错,是重组。”异星人说,“朊病毒虽然名字里有病毒,但它的本质还是蛋白质,最终会形成自己的一套构象和应急机制……”

“这,太深奥了……”

“实在抱歉,我早该换种通俗易懂的说法。”异星人说道,“看起来您丈夫现在说话颠三倒四,实际上,是有规律的,就像今天,他以后只会把榴莲叫作苹果,而不会把它叫作香蕉。”

“医生好像也这样说过。”

“只要您愿意花一点时间,很快就能摸清他说话的规律的,听起来有点像密码破译,不是吗?”

“……你好像知道很多。”

“这个……”异星人撒了个谎,“我做过研究。”

“算了,你从哪里知道的,与我无关。”叶韵的语气里突然显出前所未有的疲惫来,“我只想问一件事,就是这件事让我害怕。”

“请尽管说。”

“假设,好吧,就是如果有那么一天,他开始用别的女人的名字来叫我……”叶韵说道,“我该怎么说服自己,这只是病呢?”

异星人愣了愣,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怕苦,不怕浪费时间,不怕听不懂他的话—但我只怕这件事。”

说完这句,叶韵适时地挂断了电话,只留下“嘟—嘟—”的声音在黑暗中回**。

几天后,一辆出租车“嘎吱”一声停在小区楼下,一个满脸疲惫的男人从车里走出来,同样,他也被司机叫住了。

在楼道的黑暗里,他拨响了妻子前几天拨过的号码。

声音依旧充满磁性:“您好,异星人陪聊。”

“我该怎么办?”男人嘶声喊道。

“别着急,您慢慢说。”

“我的妻子打算去做志愿者,也就是实验品!”

“是什么样的实验?”

“在脑子里植入朊病毒。”男人咽了口唾沫,“实验以后,不管我喊哪个女人,她听到的都会是她的名字……这不就是病毒性幻听症吗?自愿去得病?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