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来台里试穿服装。我们找了个看上去极具高科技含量的房间当背景—要达到这种效果其实只要把所有普通家具撤走,让空间看上去又亮又光秃秃的即可。在正式录制前,对他先做了个简短的访谈录像,让他谈谈为何会选择参与这个节目的录制。内容与我们昨天谈得差不多,只是我的角色被一个穿高衩旗袍的漂亮姑娘代替了。一号表现不错,语言表达清晰,同时带些初次上镜的紧张羞涩感,显得十分自然。

K带来了超人紧身衣和一堆叫不上名字来的电子设备,还有一些实习生。K手下的人在我看来都差不多,头发没型,穿着格子衬衫或图案T,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脸上的飘忽神色属于12岁的青少年。但他们能搞来神奇的玩意儿,并让它们顺利运行,比如说眼下的这件“全息传感仿生服”—超人装备的略正式的名字。

一号与技术组的成员们一一握手。

摄制组围了上去,导演这次决定大部分镜头用手持拍摄,造成某种真实偷拍的效果。我和摄像们点头打招呼,然后搬了把折叠椅,坐到房间后部的几块实时显示屏前,导演今天没过来,觉得这场不太重要,只通过网络视频远程指挥。我乐得独享坐在这里看原始片的乐趣。

从小小的荧幕上看,他们进展得不错。

一号展开全息服,观察它的质感,试着掂它的重量,一脸好奇。K的声音在话筒里偏小,我想他又得后期重新配音了。

“先说说隐身,本质上讲,它就是一件可以穿在身上的液晶显示器。”K说着,冲手下的一个小孩打手势,让他启动他们带来的计算机,“这种设想出现了快一百年了,随时随地拍下四周的景色,计算出你的身体位置本应该呈现出的景象,并制作出电子画面,反映在体表。只是出于数据传输的速度能力所限,这项技术并不实用。”

“听上去像种高科技的迷彩服。”一号说。

“好比喻。”K点头,“当你穿上它,它会通过无线信号和我们的计算机设备连起来,有辆小货车会一直跟着你,里面载有技术设备。当你启动隐身功能时,我们会为你计算数据并提供掩护。但为了防止数据流过载,你的隐身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并且有可能在环境色彩过于复杂,或你运动得过快时失效。”

“听上去……”一号歪头,欲言又止。

“确实没科幻电影里那么神奇。”K耸肩,“否则参与人早就来一件了嘛。”

他们一起笑开了。

接下来是初步试穿。

一号首先套上了头套,看上去有点可笑,像个银行大盗忘了在头罩上开眼洞。K手下的小孩们忙着调试计算机,进行信息连接。一个瘦长条儿直起腰来冲K竖了竖大拇指,场内响起一片抽气与压低了声音的惊叫。

我们男主人公的脑袋不见了。

效果的确惊悚又滑稽。我在荧幕前乐得东倒西歪。

“天!”一号望向事先摆在他身边的一面大镜子,他倾斜着肩膀想看到脖子以上的图像。自然没看到血管和骨骼,看到的只是一片数据缺失的灰色。“太不可思议了。”他说着,不急不缓走了几步。

“摄影棚的图像环境很单纯,你完全可以随意行动。”K告诉他,“感觉怎么样?”

“稍微—有点儿恐怖。”一号说,还不断抬手去摸自己隐形的头脸,“简直怀疑自己的头是不是还真的在那儿。太逼真了。”

“你可以试试全身的效果。”K一拍手,相当得意。

他们在镜头里消失了几分钟。

回来时,K扶着一号的胳膊,“你可以走得慢一点,一开始双脚从视野里消失后,需要一点时间重建你的身体方位感……”

隐身的人不回答,镜头随着他们“俩”走走停停地移动到房间中央。突然从门口传来一声大笑,另一机组迅速转回门口,只见一个身上包着类似于暗灰色橡胶服的人扶住门框“哈哈”大笑,K在房间中间也甩开了那个不存在的隐身人,发出“咯咯”的笑声。几秒钟后全场哄笑。

他们把我们全都耍了,我摇头,这段花絮真不错,得保留下来。

接下去的半小时里没什么值得剪入节目的镜头。他们调试全息服,让一号试着在隐身状态中行动,并教他如何通过一些特定的暗号动作通知后备组,什么时候开启或中止隐身模式等注意事项。我独自在荧幕前感到无聊起来,便端着水杯来到K的技术小组成员的旁边。

现在的一号处于完全隐身状态,我们只能通过GPS定位在荧幕上看到他的行动轨迹。

“但我们看不到他具体在做什么。”我压低声音说:“这也许会给将来的跟踪拍摄带来一定麻烦。”

“没关系,到时可以用红外热能模式拍下他的行动剪影。”K侧头想了想,“不过在人非常多的闹市区有困难。”

“到时再说。”我点头。

男主角学得相当快,他们又给他拿来了飞行腰带。和隐身功能一样,这也是听上去相当酷,实际上有些鸡肋。只能离地飞行一公里左右,速度比普通的自行车略快一点儿。而且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才不致一头摔断脊椎或脖子。

飞行器具厂派来的技师为我们演示了一些特技动作,看上去就像只苍蝇一样自由灵活地在空中打转儿。一号坐在一边仰脸看着。接下去的一星期时间里,他将在装有软垫的房间里上飞行课。我们会跟拍这个过程。

最后一个项目是重点—搏击能力。

“你现在可以捏碎一个玻璃杯。”K向他宣布。

“真的?”一号左右四顾,大概在寻找一个玻璃杯。

“拿着。”K从身后拿出了杯子,同时递给他一个托盘,“小心碎渣!”

一号接过玻璃杯,翻过杯底看了看。“我怎么知道它不是个道具?”他迟疑了下,“隔着这层衣服,我的触感也不太灵敏。”

“哦,你回家后可以再捏些自己家里的杯子,以验证真假。”

“我会忍不住的。”一号说,做了个鬼脸,试着用力。摄像给他的手来了个特写,我看到包裹在灰色全息材料里的手指紧紧扣住杯壁,随即一声低弱的脆响,他往托盘里抖掉满手的玻璃渣子。

“它—放大了我的力气?”

“并不是你所有的行动的力气。”K解释,“否则你会在水泥地板上踩出一串洞,或者握手时握碎了人家的手骨。你可以通过一些特定的微动作控制力度的增强幅度。需要些训练和适应的过程。我们还会有一些特定限制程序来保护你不伤害到自己或别人。”

镜头移到一号的面部,此刻他没戴着头套,我可以清楚地从荧幕上看到他被放大的表情:迷惑,兴奋,惊奇。

他伸屈着自己的胳膊,想立马找另一个杯子或别的东西再试试手。

“有件事必须声明下,我们有权随时随地中止你全息服上所有的功能。”K说,他的声音适时地变得严肃。

“以防内心的黑暗力量控制了我?”一号说,我看出他是在调侃。一句超人漫画中的常用台词。

“力量只能用在正确的地方。”

这台词太老套了。我皱眉,正式播出时必须得换掉。太**的道德说教出现在娱乐节目里简直是收视率杀手。

不过,我们也得给观众和节目审查方吃颗定心丸。我们放了个能随时捏碎人头、举起汽车的普通人游走在城市里。虽说线始终紧紧牵在我们手里,但这总是让人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