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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师傅指点我“别去南区的水池”,这有点奇怪,我们每天生活有五分钟交集,不可能成为知心朋友,也没熟到随便开玩笑的程度。吃完外卖,饭盒一丢,我把这事抛在脑后,回家玩游戏看剧睡觉,直到第二天上午在蛋蛋的哀嚎声中醒来。

时间是十一点整,掀起窗帘看看,一样是个雾霾天。我上厕所洗脸刷牙,抓抓头发,睡衣外面套上羽绒服,带着蛋蛋下楼。

蛋蛋是从前合租室友留下的,他离开北京去广州发展,留给我一条狗、一部电脑和一年房租,说狗没法上飞机,电脑太重不想带,房租是拜托我照顾狗和电脑的报酬,等他在那边安家立户再回来接蛋蛋和电脑,我说不准他是慷慨、绝情还是缺心眼。他走后四个月,我光荣失业了,现在住着他租的房子,玩着他的电脑,遛着他的狗,有时觉得是替远在南方的他过着北方的生活。

蛋蛋的缺点是一出门就钻树丛,很难管教,优点是不敢远离我,我玩着游戏慢慢往前走,它总会追上来露个面。这天我沿平素的路线,从北区绕个大圈到南区,穿过社区活动中心,向午餐地点走去。打完一把游戏,我抬头看看,正好走到南区的小喷泉附近,这个喷泉在我记忆里从来没喷过水,夏天一池绿藻,冬天半塘脏冰,除了养蚊子,看不出有什么作用。蛋蛋怕水,从不靠近水边,今天却追着什么飞虫之类,中邪一般向水池猛冲过去。

这时我猛然想起老赵的嘱咐,大叫一声:“蛋蛋!”

蛋蛋已经跃入池中,在黑灰色的冰面跑了几步,回头瞧我一眼,我清楚看到一圈裂纹在它脚下绽开,耳边响起冰层噼噼啪啪的绽裂声—尽管明知以我所处的位置,不可能听到冰面破碎的声音。我向前跑了几步,蛋蛋已经消失在水池里,水面旋转着一团碎冰和泡沫。“妈的,笨蛋!”我发足狂奔。忽然一根竹竿噗地刺破冰面,向上一挑,蛋蛋的身形就显露出来,它在水中猛烈扑腾,借竹竿的帮助游到岸边,嗖地蹿了出来,跌倒在杂草里。

老赵丢下竹竿,我才发现他身穿雨衣站在水池旁边。

“老赵,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发觉自己有点结巴。

蛋蛋疯狂甩着身上的水,老赵侧过身子,任水滴打在雨衣上。“说了也不听,唉。”他叹口气,显得有点失望,“知道你不听,我只能过来。”说着话,从雨衣下拽出一条旧毯子丢给我。

我接过红底绿花的绒毯,蛋蛋就尖叫着冲过来,一头扎进我怀里,像刚出生的小鸡一样瑟瑟发抖。“货!”我用毯子揉着狗脑袋骂,“看你还敢乱跑,这下老实了吧,老实了吧!”

老赵点起一根黄鹤楼,举起手中的塑料袋:“给你带了蒜薹肉丝盖饭。”

我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中午想点蒜薹肉丝?”

他说:“嗯,今天中午就不接单了,咱俩聊聊吧。”

“我家里有酒。”我说。

“我知道,我带了花生米和酱牛肉。”他说。

我决定无论赵师傅说什么,都不再感到惊奇了。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