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年后。

布雷沃克无力地呻吟着,如同在地狱的烈火中被煎熬着,又如被浸入冰窟,周身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都感到了并存的灼热、冰冷、刺痛和麻痒,五脏六腑如同向各个方向被拉扯着,又像被揉成一团,各种无视矛盾律的痛觉纷至沓来。他想挣扎却挣不开,因为他现在被捆绑在一张病**,头发掉光了,周身的皮肤已经全部溃烂。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痛苦,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实验,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各种生物化学反应粗暴地**着,仿佛整个身体随时要散成一堆单细胞的原浆。

但这却是为了人类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

奥尔森告诉他,人的寿命有限,根本原因在于细胞分裂的次数有限,而这又是因为染色体末端一种叫作端粒的小颗粒。端粒每复制一次,就会损耗一点点,变得更短,一旦完全耗尽,细胞就不再分裂,人就会老死。如果能保持其长度不变,就能使它持续分裂。问题的关键在一种端粒酶上,它能够使端粒延长,让复制有序进行下去。给他注射的这种药物,含有一种特殊活性物质,被称为“长生素”,能够有效地保持人体细胞端粒酶的活性,但又不至于演变成分裂完全失控的癌变细胞,这样理论上就能实现永生。

但这只是理论,要使它变成事实需要大量的人体试验。其他几个被试验者都因为受不了痛苦折磨而先后退出,现在只有布雷沃克还在。这种试验要对人体进行全方位的改造,深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痛苦异常。布雷沃克相信,就是濒死的绝症患者也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换取生命。最可怕的是没完没了,反复注射。已经有一年多了,他天天都生活在极度的肉体痛苦中。他好几次想毁约,但想到在监狱里还要苦熬几十年的日子,他就不寒而栗。重获自由的强烈意愿终于让他坚持到了今天。

“我真的受不了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有气无力地问一旁的奥尔森。

“很抱歉,”奥尔森对他说,“看来我们的实验似乎走入了歧途,还需要一阵子……唉,如果丽莎还在,也许我们就不会走这样的弯路了。”

“丽莎是谁?”

“长生素的发现者,”奥尔森说,“我们所里最优秀的专家,做出过很多重大突破。可惜她最后在研究适用于人体的药剂时忽然去世了,没有了她,研究也不得不放慢脚步……所以需要你帮忙做许多实验。”

“我受够了,让我回牢里去,老子不干了!”

“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奥尔森劝他说,“您白受了一年多的苦,还得回去蹲无期徒刑。其实老实说,我们离突破的曙光已经很近了,您真的要放弃吗?”

“这个……”布雷沃克犹豫了。

“您再忍忍吧,”奥尔森见状说,“我保证用不了多久,您就会成为永垂史册的人类功臣,约翰,再给布雷沃克先生来一针—说不定下一针就成功了。”

3

奥尔森说中了,这一次效果很好。疼痛和麻痒渐渐消失,周身的皮肤也换了一层新的,一个疤痕也没留下。布雷沃克长出了新的头发,甚至换了牙,仿佛年轻了十来岁。奥尔森也没有再给他继续打针。

“试验取得了重大进展!”两个月后,奥尔森对他说,“经过全面体检,发现您周身细胞已经更新了,而且还在健康有序地分裂中,看来我们的药物发挥了作用,您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甚至恢复了青春,您的身体状态相当于十八岁!”

“这么说我……获得永生了?”布雷沃克惊喜地说。

“很可能是这样。”

“好极了!”布雷沃克与其说是为永生而欣喜,不如说是为了失去已久的自由,“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当然,您不需要再待在研究所了。”

布雷沃克从**一跃而下,向门口走去。但打开门后他呆住了,那里站着四个狱警,他们一拥而上,抓住他,给他戴上手铐。

“你们疯了?我是被特赦的!”布雷沃克惊呆了,“奥尔森!这是怎么回事?”

“我跟您说得很清楚了,”奥尔森微笑着,“实验结束后特赦令才能生效,之前您在理论上还是囚犯。”

“可实验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具体操作的部分结束了,但还不能说完成,我们还在观察期。”

“什么见鬼的观察期?”

“细胞分裂仍然是不稳定的,可能出现这样那样的变化,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会维持多少代,最后的结果还没出来,还要留着您进行一些观察。只有证明细胞可以稳定地无限代分裂了,实验才算正式结束。因此,我们还需要一个相对较长的观察期。”

“你这混蛋!”布雷沃克挣扎着,“要观察多久?一年?三年?总不至于要五年十年吧?”

“请您冷静下来。我们需要证明您拥有永生的能力……根据初步估算,至少需要—两千五百年。”

“你疯了吗?让我在那个鬼地方待两……两千五百年!”

“这也是不得已的,”奥尔森叹了口气,“自然界很多树都能活几千年,但是我们不能说它们获得永生了,不是吗?您作为第一个永生者,我们当然要长期监控。即使在永生药剂正式上市后,也还要一直观察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如果实验成功的话,两千五百年后,当您离开监狱时,您还会像现在这样年轻,一根白头发也不会有。”

“放屁!你去坐两千五百年牢试试看!”

“我想,”奥尔森冷冷地说,“在永生的报偿面前,这不算什么,谁让您是终身监禁呢?另外,在那起爆炸枪击案中,您夺去了85个无辜者的生命,每一个人只算损失三十年寿命的话,两千五百年也不算多,不是吗?”

“奥尔森,你全家都不得好死!”布雷沃克想到要在狭小的囚室里度过两千五百年岁月的可怖前景,歇斯底里地狂骂起来。

无望挣扎中,布雷沃克被狱警拖上了囚车。车子呼啸着离开了研究所,向着监狱的方向而去。奥尔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长久凝视着,擦了擦眼角,喃喃自语:“现在你和孩子可以安息了,丽莎。”

照片上,一位美丽的女性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灿烂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