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过山黄靠在床头,点燃一支烟,悠然吐出一团烟气。他有些困,眯缝着眼睛,瞅着刚刚穿好衣裳的美枝子。他和不同类型的女人接触过,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她这么疯狂的。

“你真疯狂,”过山黄吸了一口烟,“你叫我想起我的往事。宝贝,你不想听吗?”

“你说吧。”

“你越来越可爱了。”过山黄伸手抓住美枝子的肩头,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美枝子奋力挣脱,过山黄也不想勉强她,就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那年,我才8岁。有一天,我打开家里的浏览器,进入成人频道,我看得热血沸腾。告诉你,我早熟,8岁时就发育得跟大人差不多。有人说这和什么环境因素有关,反正我8岁就懂男女之事。

“见鬼了吧。”“我浑身燥热,在屋里转来转去,无法抑制,你也知道,性欲来的时候,比什么都难以控制,我想起邻居家有个小女孩——”美枝子失声叫起来:“你就去强奸她?”

“真聪明,猜得太准了,如果你不是日本人,我肯定要怀疑你就是那个小女孩了。你的中国话说得太地道了。”过山黄笑道,继续讲,“小女孩当然不干了,她的样子可怕极了,像疯子一样。我有些怕了,又不甘心,这时,我抓住一样东西,重重地敲在她后脑勺上,她摇晃着倒下……”

“回家以后,我害怕极了,如果那小女孩真的死了,我非被我爸爸打死不可。你不知道我爸爸打人有多凶,只要我有一点点错,他就把我往死里打,我下巴上的伤疤就是他给我的纪念。我越想越怕,最终决定离家出走。”

“后来呢?那个小女孩,后来怎么样呢?”

“我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她没死,后来怎么样了我就不知道了。”过山黄吸了两口烟,问,“你在想什么?”

“在想独狼的事。”美枝子说,“下午开会时,温先生问你见过独狼没有,你说没有,但你答话时**了两下嘴唇,我相信你见过。”

“我的确见过。”过山黄不得不承认,“你太聪明了。”

“说来听听。”

“就在两天前,我在明盛小区强奸一个女人时,看见了他。当时他头下脚上,趴在墙上,浑身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只有两只眼睛放出狼一样的绿光,可怕极了——”

“然后你就落荒而逃了?一定是这样。”

“你怎么知道?”

“不用动脑筋都能想到。”美枝子笑道,“想不到我们大名鼎鼎的过山黄会被一个外星人吓得魂飞魄散,丢下到手的美食落荒而逃,真没想到啊。”

过山黄很不舒服:“你没见过他,当然不知道他有多可怕了。”

“可怕?”美枝子笑得前仰后合。

“有什么好笑的?”过山黄脸上挂不住了。

美枝子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如果那个外星人是地球人穿上奇装异服假扮的,却把你这位‘人尽可妻’吓得半死,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不会吧?”“哼,不会?”美枝子说,“我今天之所以敢接这个任务,就是因为我敢肯定独狼是个冒牌货。外星人?胡扯。”“该死的,敢唬我?要是我知道是哪个混蛋干的,我一定给他好看的。”“机会是现成的,只是不知道你想不想报仇?”过山黄愣了一下,问:“你是说我去抓?”

“真聪明。你也知道,我刚刚加入,对组织还不熟悉,而且一进来就立了个大功的话,你们的面子上都过不去,好像只有我才能干这样的大事。其实,你也行的,不只是在**。”

“哪个该死的,敢吓唬我?把追踪器给我,我去抓那个挨干刀的。”

美枝子从包里取出巴掌大的追踪器,展开,启动搜索功能。10秒钟后,屏幕显示的枭阳市地图上出现了一个亮点。“他在郊区,离这里并不远。”她说。

“明天,”过山黄信心十足地说,“我一定会把他抓到。”

4

天刚蒙蒙亮,过山黄就开始召集人马。

猎人公会可不是只会喊打喊杀靠着人多欺负别人的小组织,如今,这个组织强大得难以想象。首先,不是谁都可以参加猎人公会的,要通过温先生的严格审查,这从来源上保证了猎人的素质。其次,新猎人必须到雄霸武术学校进行为期一年的技能培训,“黑煞神”薛猛是那里的校长兼总教练。最后,优秀者将被送到总部的地下靶场训练半年的射击,掌握各种现代枪械的使用,此事由“胡狼”卡洛斯负责。至于武器,由胡狼军品集团走私而来,其型号、火力与性能不比正规部队差,甚至比一些警察的装备还要好。在编制上,猎人公会效仿美国海军陆战队的编制,每8人为一组,武器配备上,也没多大差别。

过山黄站在“悍马”L2500型越野吉普车上——事实上,此款民用“悍马”架上35mm自动榴弹发射器就与军用悍马无异了——看着3组共24名猎人迅速登上后面的两辆“霸王”车。他们都身着猎人公会的战斗服,胸前印有醒目的怪兽标志,腋下夹着R枭阳M折叠式突击步枪。他们都面带笑容,即将开始的杀戮令他们兴奋无比,仿佛服用了兴奋剂。

对此,过山黄很满意。追踪器显示,独狼目前在一个叫阿风峡谷的地方,那里是云雾山脉的中部,非常偏僻,即使展开大规模的搜捕行动,甚至枪战,都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

过山黄挥一挥手,大声喊道:“出发!”3辆车发动,鱼贯驶出和平公园,朝阿风峡谷前进,猎人们一路上高唱《猎人之歌》:

越过高山,流血千里,

跨过平原,伏尸百万;

我们—一是骄傲的猎人。效忠太子,视歹E女口归,上天入地飞,黄腾达;我们—一

是勇敢的猎人。

5

四个小时后,温先生领着太子熊走进太平间。

“何成也参加了这次行动,”温先生边走边介绍,“他负责开货柜车去运送外星人。由于雨天路滑,他迟到了半个小时,这倒救了他的命,他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遍地都是死尸。”

“死了多少个?”太子熊捏着鼻子问。太平间特有的味道令他想吐。

“24个,各有各的死法。”温先生拉开一条尸袋的拉链,“这个人是被一种细长的利器在脑袋上穿了个洞,肯定不是子弹打的。”太子熊探首望去,见死者鼻梁上有一个拇指大的洞,直通后脑勺。温先生拉开另一条尸袋,里面的猎人没有头。他介绍说,“这个是被扔到岩石上,摔破脑袋摔死的。”

“温先生,你全看过吗?”太子熊问。“全看过。”温先生继续往前走,“这一个人的左右颈大动脉被割破了,失血过多,又挨了一枪才死的。”太子熊停住脚步:“温先生,我不想看了。”“太子,这个人的死法特殊,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温先生没有停住,继续解说,“他是被活活吓死的。”“町弓屯的?”“对,被吓死的。真想知道,他死前到底看见了什么。”

太子熊闷声道:“过山黄呢?”“只有他没死,住在特护病房里。”温先生推了推金丝眼镜,“我是借口车祸,把猎人们的尸体送到这里的,得赶快处理掉。”“这倒也是,你就把他们处理了吧,老规矩。”太子熊说,“我们去找过山黄。”

他们走进特护3号病房,坐在床边的美枝子站起来。太子熊冲过山黄道:“你小子,命真大,部下都死光了,就你一个人还活着。”过山黄有些恐慌:“不是我命大,是我还想为太子你出点力。”

太子熊笑了:“真乖,什么时候能出院?”“医生说至少要三天时间,那个外星人咬得真狠,难怪叫‘毒’狼。”过山黄神气起来。

“追捕独狼这事儿本来是美枝子的任务,你怎么去做了?”温先生问。“这要怪我,”美枝子抢着说,“是我叫他去的。”“是我自己要去的。”过山黄忙道,“你把外星人说得那么凶,我不信,就从美枝子那里拿了追踪器,去抓外星人。”

“结果把24名猎人的性命全丢掉了。”温先生的不满溢于言表,“说一下事情的经过,具体点儿。”

“我拿到追踪器后,看到独狼在阿风峡谷,就连夜组织猎人,从超音速路上赶过去。本来我的计划是很周全的,就是大罗神仙也逃不了,可谁知道他居然会变……”

“别胡说,他又不是孙悟空!”温先生道。“我没有胡说!真的!”过山黄急了,“独狼确实会变,只是—一只是与孙猴子的72变不同,是一种……”

他想找更准确的词汇来形容,一时间竞找不到,以至于像陷入了沉思。温先生不想听他替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就说:“他是怎么杀死24个人的?”

“我不知道。”“什么?”

“真的,独狼变化后神出鬼没的,我没有看见他杀人——谁都没有——我们的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然后在别的地方发现他们的尸体,每一个的死法都不一样,太可怕了。”

“那你呢?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温先生严肃地问,那话里的意思是:你当了逃兵吧?

过山黄没有当逃兵,他永远记得那一刻。

那时,清晨的微风还有几丝寒意。带来的猎人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或许他们都死了吧?他一个人在阿风峡谷的底部逃亡,左面是万丈峭壁,高耸入云,右面峭壁万丈,猿猴难攀。他攥紧突击步枪——那是他最后的希望——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地奔跑,不要命地奔跑。

过山黄心跳得厉害,呼吸越来越沉重,就像肺里灌进了铅。视线也变得恍惚,周围的景物都摇晃起来。

他仍旧跑,直到他发现这儿就是刚才他出发的地方,他才惊讶而恐怖万分地停下来。

莫不是遇到鬼了?

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颤抖的手牢牢抓着枪,紧张地东张西望,搜寻独狼的影子。一种矛盾的心情在他脑海里盘旋:他既希望发现独狼,结果了他,好回去交差——死了那么多猎人,没个结果,太子会饶过他?又不希望独狼现身——那家伙太可怕了,根本没看清楚他的模样,就杀死那么多人!

很久——也许是3分钟,也许是30分钟,都没有发现独狼的影子。或许他已经走了。过山黄缓过神来,发觉咽喉干涩,疼痛,仿佛几千年没有喝过水。不远处有条小溪,清澈见底,难得的干净。他走到溪边,半蹲下,捧起清且凉的溪水,猛喝了一口。再要喝时,水里的人影促使他猛然回头。

他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惨绿的、毫无生气的眼睛。

他呆住了。此时,他忘了跑,忘了叫,忘了枪,忘了一切。

那双眼睛里有种魔力——他想不出别的词——洞穿了他的心扉,让他像中了麻醉弹一样,全身酸软,不能动弹。

后来,这双眼睛常常盘踞在他的梦中,给他带来恐惧。

忽然,那双眼睛眨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从肩膀传来。怪物咬住了他的肩膀,他飞了起来,怦,水花四溅,他掉进了小溪,溪水将他温柔地包裹……

但这些过山黄都不能说,他不能说出自己的害怕——那样只会让别人嘲笑,让别人轻视,让别人瞧不起——所以他说:”简单地说,他从背后偷袭我,我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咬住肩膀,扔进小溪里了。大概老天爷说我还没有活够,于是就让我活下来了。”

“咬?”温先生不明白了,“你是说他用嘴巴咬你?”

“对,他的嘴巴就像大猩猩的嘴,长满了牙齿。”过山黄说,“而且,刚开始的时候,他不是那种样子,当他再从树林里出来的时候,就变成后来的样子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太子熊听不懂了。

“有件事忘了说,有个女人和他在一起,新闻上说他绑架的那个,但似乎他很维护她。那个女人我见过,就住在明盛小区,她叫什么来着?”

“雷欢。”美枝子在一旁补充。

“大概是这个名字。”过山黄望着太子熊,他知道自己这次闯了祸,是生是死全看太子熊一句话。但是,太子熊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身上。

太子熊在打瞌睡,摇摇欲坠。

“太子,太子,”温先生连喊两声,“你怎么啦?”

“什么事?哦,没事没事。”太子熊连连打了好几个大大的呵欠。

“下边怎么办?”温先生问。

“我自己会处理,啊——”又是一个呵欠,“我走了,你们继续谈。”

太子转身走出病房,温先生跟了出去。

见太子熊无意处罚自己,过山黄松了口气。他转过头,冲美枝子做了个鬼脸,却发现那女子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沉思,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表演。

6

夜色正浓。

雷欢倚在旅馆房间的落地窗边,向外俯瞰。这个枭阳市的郊县仍然繁忙,车水马龙,彩灯闪烁。白天,她自昏睡中醒来后——她昏睡了整整6个小时—一自己去药店买了些药,然后住进旅馆。

此刻,她心中空洞无物,连孤独哀愁也没有。

现在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整。

雷欢扭头看着墙上那座形如燕子的电子钟,钟面显示,今天是2027年4月12日,星期一。星期一?她心湖一动,今天,今天星期一,该上课呢!蓦地,她想起班上那一张张灿若鲜花的笑脸,她突然之间好想见到他们,真的好想。随即,她开始想那个只能称为住处的家,想那张水床,想鱼缸里的热带鱼(没人喂它们会不会饿死?),还有液晶窗里的山水画(我走的时候选的是小溪?)……

独狼的出现打断了雷欢的回想。他趴在窗外,朝楼顶指了指,就飞快地往上爬去。

雷欢犹豫着来到楼顶。独狼白天的表现实在可怕:他居然会变,而且在极短的时间里,干净利落地杀死了那么多猎人。虽然说猎人们都罪有应得,但毕竟那也是一条条生命啊……

除了独狼,楼顶没有其他人。他已经恢复到最初的模样,此刻,他站在栏杆边,仰首向天,模糊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显出无比的孤单。他的神情十分专注,其中夹杂着莫名的忧伤和温情。真是奇怪,他怎么能把如此矛盾的表情融于同一张脸上?

独狼在看星星。

满天都是星星,独狼只盯着一颗。

看到这一幕,雷欢怦然心动,一件尘封的往事从心灵深处跃出,类似的情形,她见过!

那年,雷欢十七岁,读高一。

有一天,她收到一张纸条,邀她晚上教学楼顶见。纸条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就去了。

那一夜,星光灿烂无比。

一个瘦削的人撑着栏杆,仰望星空,神情专注而忧伤。星光把他淡淡的身影投到地上,朦胧而孤单。是关少冰,班里出了名的才子与怪人。“你知道那颗星星叫什么名字吗?”关少冰问。雷欢摇头。“天狼星,全天空最亮也最孤独的星。”关少冰有些激动,“它因亮而孤独,因孤独而亮。”

这话雷欢不明白,茫然地望着关少冰。

“这星空真的很美,”关少冰说,“就像你一样。你知道吗,我是个孤儿,不善言辞,别人都把我当怪物看待,只有你不会这样。和你在一起,就是什么也不做,我也会感到快乐,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别说了,”雷欢打断他的独白,表情木然,“对你所谓的喜欢,我只能说声谢谢,再说声对不起。”

关少冰如当头挨了一棒,呆住了,良久才艰难地说:“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准确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只想说,我是真的爱你,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你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这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雷欢说完,见关少冰满脸凄凉,于心不忍,又说,“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以后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好人?好人有什么用?”关少冰突然尖笑起来,“我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大笨蛋、大蠢货,白痴、笨蛋、猪!你是高高飞在天上的白天鹅,我是伏茌烂泥坑里的癞蛤蟆,哈哈哈……”

雷欢横下心来,转身快步离开。

身后,关少冰在笑,凄惨的笑。

如今,独狼也凭栏仰望星空,孤身只影。如果他能说话,他会说些什么?雷欢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是独狼,她不知道。

独狼回首,一双绿眼摄人心魄。

雷欢心神大震,这眼神分明——分明和关少冰一个样!她立刻想起另一件事。读高中时,因关少冰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又时有惊人之举,同学们背地里都管他叫“独狼”。这就是为什么我第一次听到那两个音时脑海里想到的是“独狼”,而不是“毒狼”甚至“读郎”的原因!莫非……

雷欢的震惊,无法言表。“关少冰!”她失声叫起来。

独狼(关少冰?)不解地看着雷欢,眼睛仿佛在问:谁是关少冰?然后他往天上一指,示意雷欢往上看。

雷欢仔细观察,看出他指的是天狼星,问:“你从哪儿来?”

独狼摇头。

“那你住在哪儿?你指给我看,好吗?”

独狼还是摇头。

“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独狼连摇两次头。

“都不是,那你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吗?”

这次,独狼的头摇得更凶,眼里的痛苦与忧伤浓得要流出来。

“原来是这样。”雷欢恍然大悟。见独狼痛苦忧伤的样子,她有些心酸,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沉默良久,雷欢自言自语道:“我想回家。你想吗?”

7

雷欢走到旅馆门口,有辆粉红色光魔跑车驶过来停住,车门打开,里面端坐着独狼。不用说,这车是他偷的。雷欢急忙上车,这里人很多,她怕引起**。

车继续开,雷欢枯坐了几分钟,无聊起来,就打开金知了收听语音新闻:正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南部熊熊燃烧的森林大火到目前为止已经使76万亩森林和2500幢房屋毁于一旦,并造成至少250人死亡。然而,更令人担心的恐怕还不仅仅是火灾和损失本身,前几天,有关部门曾怀疑火灾是有人故意引燃的,警方还对几名嫌疑人进行了追捕。5日,美国一些媒体又披露了恐怖组织GSD的确有在美国纵火的计划。其实,早在今年2月,美国本土防卫司令部就曾向全国执法机构发出警告,称GSD可能以纵火的方式发动针对美国的新一轮袭击……

“又是恐怖行动,就不能有点别的?”雷欢抱怨着,想换个音乐频道,忽然意识到路边的景物似曾相识,就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呀?”独狼在电脑屏幕上指给她看。“回枭阳市?”雷欢说完这话立即后悔了。今天是星期二,不知道孩子们——她急忙改变话题,“你会变形,是吗?”

独狼把右手递到她眼前,这时,它和鹰爪差不多,不久,它开始变化,虽然缓慢,但的确在变化:手指逐渐缩短,靠拢,指甲逐渐变尖变弯……逐渐趋于定形。雷欢认出来了,是狼爪,那手从鹰爪逐渐变为狼爪!

这是什么本领?她目瞪口呆。

西游记里的孙晤空会72变,他喊一声“变”,就变成了想要变的东西,独狼的“变”与此显然不同,是一种渐变……

8

格斗对手看起来挺瘦小,“黑煞神”薛猛颇看不起他。几个回合下来,他才发觉对手比自己想象得要厉害许多,如果不小心应付,自己可能要输。果然,那个黄皮肤的印度人灵活地避开他的重击,抬腿踢中他的小腹,剧烈的疼痛使他弯下腰去,脸上又中了一拳,他仰面倒下。

输了吗?不,薛猛不服。他自小被父母遗弃,在黑道中长大,没上过一天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唯一的爱好就是打架。从小到大,他打过无数次架,有时他把别人揍得鼻青脸肿,有时别人把他打得遍体鳞伤,在打人和挨打的经历中,他成长为一条身高2米14,体重150公斤的壮汉,从此就再也没人敢正面和他作对了。现在,那个印度人用什么鬼瑜伽把他打倒,他当然不服。

薛猛忍痛站起,抽出一把匕首,疯狂地刺向印度人,招招刺向要害。薛猛怒吼着,一刀接着一刀。印度人多处受伤,连声哀求,要薛猛放过他。

印度人下巴挨了一刀,鲜血直流,他转身要逃,后背上又挨了一刀,鲜血飞溅。薛猛追赶上去,一手勒住印度人的脖子,另一只手高举匕首,越过肩膀,扎向印度人的胸膛。

印度人惨叫,挣扎。薛猛怪叫,像一头猛兽,叫一声,就扎一下,鲜血喷涌。印度人抓住薛猛的手臂,作最后的挣扎。薛猛停止扎刺,双臂勒得更紧。印度人胸口上有五六个窟窿,往外汩汩地冒血。薛猛明显感到,印度人体内的血正在迅速流失,力量正在迅速减弱,他的生命正在迅速消散,他要完了。

薛猛兴奋起来。他就喜欢这种感觉,他不由得大叫。

就在这时,四周昏暗下来,印度人消失了,紧接着,周围又亮了超来,是虚拟游戏室的灯光。“出什么事啦?”薛猛怒喝,“老子玩得正高兴,你活得不耐烦了吧。”他摘下头盔,伸手揪住面前那名猎人的衣襟。猎人颤声道:“太子找你。”“他来了你就可以让老子不高兴够?”薛猛用力一推,将猎人推到地上。“太子很着急。”猎人辩解说。

“你倒有理—一”薛猛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解开被称为“外壳”的白色连衣裤服,从里面走出来。正是这套服装创造出了薛猛刚才所在的“空间”,它能让在里边的人真实地看到、听到、闻到、尝到、摸到、感觉到它为你创造的所有东西。

薛猛走出房间,一名猎人迎上来报告:“抓住一个偷玩‘妖魔空间’的小孩,怎么处理?”那小孩顶多十二岁,又黄又瘦,乱蓬蓬的头发像鸟窝,眼神里倒有几分傲气。薛猛问:“你很爱玩‘妖魔空间’?”小孩点头。“级别如何?”谈到电脑虚拟游戏,小孩顿时来劲了:“我比他们都高,一滴血可以闯五、六关,他们都叫我‘头号杀手一’。

“不错嘛,‘头号杀手’,你为什么偷着玩?”

“没钱呗。”小孩没有丝毫难过,“爸爸妈妈都没有工作,家里穷得水都买不起,我就跑出来了。”“没钱不要紧,你去偷去抢,去把别人的钱变成自己的钱,你就有钱了,明不明白?”小孩似懂非瞳地点点头。“你马上出去找钱,找来了我奖励你免费玩十个小时的‘妖魔空间’,要是找不来,我砍掉你的双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玩?”

薛猛说完,继续前行。从刚才那个小孩身上,他多少看到了自己当年的一些影子,他自小迷恋电脑游戏,越暴力越喜欢。在真实世界里,杀人要受到惩罚,而在虚拟空间里,就算你杀光了全世界的人,也没人管你。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点,那种感觉太真实了,甚至比真实的还要真实,就像刚才,印度人血液的流失,肌肉的搏动,凄厉的惨叫,死命但却无用的反抗,都清楚无比地传达到他的大脑,他由此获得从现实所无法获得的快感。专家说这是电脑游戏中毒症,是当前的社会性疾病之一。去他专家,老子就是喜欢!薛猛总这样想。

薛猛走进办公室,太子熊坐在办公桌后面等他。

“太子,找老子做啥子?”在太子面前,薛猛从不避讳什么。

“抓独狼。”太子眯缝着眼睛,“过山黄失败了,我希望你能成功。”“太子,你放心好了,不就是抓个外星人吗,容易得很。”薛猛大大咧咧道。太子警告他:“可不能小看他,他还会变形。”“那有什么了不起?”薛猛说,“老子明天就把它给你抓来。”

9

独狼倏地睁开眼睛,天将黑未黑,透过车窗,他看见街对面伊里斯大酒店十二层左数第九个房间亮起了灯。雷欢还没有睡,他猜测着,大概正在洗漱。下午,他和雷欢回到市区,雷欢住酒店,他睡在偷来的车上。突然他看见一行数人匆匆走进酒店门口,胸前面目狰狞的怪兽标志格外显眼。那标志独狼见过,就在昨天,在阿风峡谷,那个天色阴晦的上午,他记得很清楚。

又来了,那些猎人!他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一种原始的渴望浮上心头。渴望什么?

他渴望血腥!?

他渴望将那些人杀死!?

他渴望……

来不及理清这些突如其来的情绪,他推开车门,跳到街上,朝伊里斯大酒店奔去。

傍晚的宁静立即被尖叫撕碎。

停车场另一侧的客车上立刻跳下七、八名猎人,手举着R枭阳M突击步枪,朝独狼后背猛扫。他们本来是预备队,没想到反而先投入了战斗。

暴雨般的子弹射向独狼,他左右纵跳,避开第一轮弹雨。子弹在他身边嗖嗖飞过,有惊无险。前面是街中心的绿化隔离带,植有松树和柏树。他飞快地越过隔离带,同时,子弹把那些绿色植物变成无数木块。

他继续往前跑,刚从一辆疾驰而来的轿车前冲过,又驶来一辆,眼见着就要撞上,他双腿屈伸,跳到空中,在车顶上一点,已到了另一边,动作迅疾如闪电。司机可没独狼的本领,子弹将他打得血肉模糊,当场死去。失控的轿车径直向前冲去,在与护栏擦撞数次之后,被一段倾斜的路面送上半空,翻了个身,然后车顶朝下,重重地砸到公路上,又向前滑行数米,这才停住。

独狼已到酒店门口,迅速跳到大门上方的巨大酒店招牌上——用中文、英文和希腊文写着店名以及酒店的与众不同之处——然后手足并用飞快地往上爬。

猎人们清醒过来,举枪射击。

独狼忽然不见了,仿佛蒸发掉了。

猎人们再度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巨大的酒店招牌铺天盖地砸落下来,根本就无法躲避。在招牌裂成万千碎片的同时,他们也失掉了生命。

10

“黑煞神”薛猛带着十余名猎人闯进酒店,两名保安迎出来。“滚到一边去,”薛猛挥舞着手里的双管35mm霰弹枪,“不然打爆你们的头。”两名保安知趣地退到一边。

薛猛来到服务台,抢了房门钥匙,和几名猎人乘电梯直抵12楼。神秘人物提供的追踪器显示,独狼在伊里斯大酒店12楼9号房间。在1209房门前,一名猎人从背包里取出麻醉弹,拧开保险,作好投弹准备。另一名猎人将房门钥匙插进锁孔,慢慢拧动。就在这时,下面传来枪声。出了什么事?猎人们都看着薛猛。薛猛后退半步,平端着霰弹枪,扣动扳机。这普通的房门哪里经得起35mm高爆弹的轰击,一下就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猎人们持枪闯入,没有发现独狼,只从衣柜里搜出一个女人来。

薛猛听说过,这个女人叫雷欢,厉声问:“独狼在哪里?”

雷欢说:“我不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你会不知道?快说,免得吃苦头。”“你们抓他干什么?”雷欢不答反问。在她的印象里,抓外星人的应该是国家安全局或者科学研究院,而不是像猎人公会这样的黑帮。

“关你屁事,快说,独狼在哪里?”这时,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薛猛命令:“去看看。”一名猎人趋近窗户,往下观看,却看不出去,似乎有个半透明的东西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正在纳闷,突然窗户碎裂,一个什么东西扑了进来。

ll

独狼趴在窗户上,观察屋里的动静。

一名头目模样的猎人坐在床边,两名猎人押着雷欢,另一名猎人站在门边。怎么办?头目模样的人说:“去看看。”押雷欢的两名猎人中的一个应声走向窗户。独狼知道,机会来了。他破窗而入,扑到那名猎人身上,左手扼喉,右手抢枪,动作疾如闪电,在捏碎猎人脖子的同时,他的枪也射出了致命的子弹,打中雷欢身边的猎人。

本来独狼想先射坐在床边的薛猛,但考虑到雷欢的安危,选择了先射猎人。

薛猛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听见窗户的异响,他立即后滚翻,以避开可能射来的子弹。但独狼的子弹射向了他的手下。他滚到床的另一边,抓起霰弹枪,就见一个人自半空扑落下来,惊得他连开两枪,那人半截身子都被高爆弹炸飞了,但还是扑到他身上,鲜血劈头盖脸地淋了他一身。他这才看清,扑下来的是一名猎人。

独狼前扑,抱住雷欢就地一滚,躲开了守在门边的那名猎入射来的子弹。然后,他抬手射击,将那名猎人打倒在地。薛猛推开压住他的尸骸,挺身起来。独狼头也不回,倒脚一勾,勾在床沿上,床马上立起,倒向薛猛,将他再度压倒。等薛猛推开床,从血泊里站起来,独狼和雷欢都已不见了踪影。“该死。”他怒吼着,冲前面的墙壁开了一枪。

12

独狼拉着雷欢往电梯跑,电梯门被锁住了,他们就沿着楼梯往下跑,刚下了一层楼,就遇见一大群猎人,急忙又往楼上跑。猎人们大呼小叫着追上来,仿佛一群野兽。也不知跑了多少层楼,雷欢累了,跑不动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腿直发颤,怎么也迈不动了。“还还…是你你…自己跑…跑吧,”她边喘气边说,“他…他们…要抓抓的是…是你。”独狼竖起食指,伸到雷欢眼前,用力摇晃几下,然后拉着雷欢继续跑。雷欢忽然踩滑,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独狼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伸手抱起雷欢继续跑。

薛猛也加入到追击者的队伍中,他的嗓门比谁都亮,连密集的枪声也掩盖不住他的声音。每吼一次,他就要开一枪,以此宣泄他体内被鲜血激起的欲望。此刻的他,浑身是血,使他看上去极像来自地狱的恶魔。

他大吼一声,扣动扳机。

这次射出的是一枚杀伤弹,内有180粒小弹丸,由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将其推向四面八方,杀伤力巨大。杀伤弹落到独狼身边的墙上,爆炸,数十粒弹丸尽数射向他的后背,他向前扑跌几步,稳住身形,体内那股原始的欲望潮水般涌动着,令他血脉责张。

那欲望如此强烈!他放下雷欢,朝前一指,又指自己,再往后一指,用力一挥。雷欢明白,独狼是让自己先走,他断后。但他目光里的那种凶残——那是一种让人从灵魂最深处感到害怕的凶残——让她想起许多往事:明明残缺不全的尸体,歹徒脑浆迸裂,猎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惊恐万分,跌跌撞撞往楼上跑。又上了两层楼,她无力再跑,靠在墙上,大口喘气。旁边的电梯门忽然开了,她偏头去看,里面是四名全副武装的猎人。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13

送走雷欢,独狼贴墙而立,将枪放到身后,体色迅速变得和墙壁一样,即使仔细看,也不能把他和墙壁区分开。猎人们匆匆跑过。没有头目,也不是猎人的全部,看来他们改变了策略。但现在独狼管不了那么多,如果把他们放过去,势必会把雷欢置于危险之地。他扫射,毫无防备的猎人们纷纷中弹,惨叫着滚下楼梯。薛猛领头的第二队赶到,他看见独狼,恶狠狠地射出高爆弹。

高爆弹在独狼身后爆炸,冲击波将他推到半空,然后重重落下。落地就不见了。那枪还在,薛猛等人朝枪和枪的周围猛射,楼层被射穿了,还是不见独狼的踪影。根据刚才的作战经验,猎人们立即背靠背站在一起,枪口和眼睛一起上下左右移动。

一具猎人的尸体突然直立起来,摇摇晃晃地朝众猎人走来。他小腹上中了一枪,半凝固的乌黑的血慢慢往下淌。这不是致命伤,致命伤在脑袋上,子弹从前额进去,从后脑勺出来,带走大半个脑袋,脑浆混着鲜血顺着后背往下淌。

这是怎样一种恐怖!猎人们都屏住呼吸,彼此靠得更紧了,有人忍不住呻吟起来。薛猛首先清醒过来,大喊:“他是独狼!”然而,已经迟了。那具“尸体”手里突然多了一把R枭阳M突击步枪,枪口喷着愤怒的火舌,子弹像雨一样射向呆若木鸡的猎人。猎人们纷纷中弹,惨叫,倒地,身亡。薛猛还想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了,两枚子弹钻进了他的额头,在那里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到弹匣空了的时候,独狼才停住射击。他扔掉枪,体色极快地改变,很快变回铁褐色。独狼看着满地死尸,有些得意地想——小把戏而已。然后,他转身朝楼上跑去。

14

独狼推开楼顶入口的门,走进楼顶。楼顶空****的,没有见到雷欢。他慌了,他生平还没这样慌过。雷欢,雷欢,你在哪里?他跑回楼顶入口,正要开门,里面的聚能炸药爆炸了,门和他一起飞了起来,一直飞到楼顶外侧,撞断一段栏杆也没能停住,他及时用脚钩住楼顶边缘,蝙蝠一样倒挂在那里。合金做的门继续下落,等了好久才听到它落到大街上的声音。伊里斯大酒店有52层,高198米。一瞥之下,独狼竟然看见了雷欢。拥有比鹰眼还锐利的眼睛的他,看见街上四名猎人押着雷欢走向一辆车。楼顶入口串出5名猎人。

独狼双腿用力,直挺挺地转了180度,面对猎人。猎人们举起了枪,但没有射击,独狼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他高高跃起,苍鹰般凌空扑击。在空中,他已经摆好最佳的进攻姿势,对手的每一步反应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他知道,他马上就会品尝到鲜血的滋味,为此,他的血液沸腾。

猎人们呆若木鸡。

独狼已经扑到,身体尚在空中,左手张开,盖住头一名猎人的脸,在落地的同时一拧,骨头碎裂,死了;右手往前猛伸,伸进右边的那名猎人张大的嘴里。那名猎人惊愕:手臂怎么能全塞进我的嘴里……随即他追赶同伴去了。

第三名猎人正暗自庆幸自己有挡箭牌,正在调转枪口,就见一只怪异绝伦的手从同伴后脑勺伸出。难道那怪物……他的意识到此为止。留在他记忆里的最后一件事是自己脖子“喀滋”的声响。

第四名猎人已成功转过枪口,并且扣动扳机,开了一枪,打在被独狼拧死的那名猎人身上。独狼口一张,长逾两米的红色长舌闪电般弹出,正中他的额头。他仍在想:独狼只有两只乎,拿什么来杀我?我好运气!

最后一名猎人完全被吓傻了。他无法相信这会是事实: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同伴全死了!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容他不信。而且那怪物正冷冷地看着他。他的神经完全崩溃了,怪叫着,不顾一切地奔跑。真的是不顾一切,当他跑到楼顶边缘时也没有止步,一直跑下去,“跑”到52层楼下的大街上。

楼顶入口又闪进一名猎人,扬手丢出手雷,就在独狼脚边爆炸。独狼已经跳到了半空,远远离开楼顶,石头一般往下坠去。

风在耳边吹,大地迎面扑来…

15

他知道,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想进化出一双翅膀是不可能的,但想办法减缓冲击力总是可以的。他在空中变化身形,调整姿势,尽力舒展身体,像猫一样下落……

这短短的几十秒钟被拉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终于落到一辆停在街道中间的大客车上。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又增添了金属与玻璃碎裂的巨响。

猎人们清醒过来,隐蔽在街边的一排车后边向独狼射击。

独狼跳下大客车,来到街上。一辆警车呜呜怪叫着赶来凑这里的热闹。独狼恰好跳到它面前。驾车的警察惊慌失措,连方向盘也忘了打,警车高速撞向独狼。

以下的事情没人看清楚。有人说是独狼把警车举了起来,也有人认为是独狼使用了神秘且威力巨大的意念力,反正,警车忽然飞起,越过独狼,斜斜地落到猎人们作为掩体的一排车里。于是,车辆撞在一起,发出剧烈而刺耳的金属撞击、撕裂与破碎的声音,然后就是剧烈的爆炸。一个火球接着一个火球炸开,声音震耳欲聋。蓝色、紫色、黄色、白色和黑色的烟弥漫整条街道。

独狼穿过烟雾,跑向关押雷欢的车子。四名猎人还惊异于大爆炸的惊心动魄,两个便被扼断喉咙,雷欢失声尖叫,余下两人才发觉死神已经来临。

独狼拉着雷欢朝街边的光魔跑车跑去。

远处阳台上,狙击手举起眼镜蛇式远程狙击步枪,十字光圈里,独狼与雷欢在烟雾里奔跑。

正奔跑着,雷欢大腿突然中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独狼返身,双手抱起雷欢,继续奔跑。雷欢的血滴到地上,每一滴都触目惊心。

狙击手二次扣动扳机。

子弹射中独狼右肩,削去一大块皮肉,绿色体液喷涌而出。独狼没有停步,仍旧往前跑,跑向公路边那辆粉红色光魔跑车。

狙击手放下枪,把食指抽出来,活动了一下,又把狙击步枪稳稳举起。

距离光魔跑车只有一步,但一枚子弹把这一步变成天涯。那子弹直接命中独狼右后背,他只觉得天地突然间昏暗起来,仿佛黑夜提前降临,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而去,只留下他一个在深深的黑暗里。除了——

旁边闪出一名警察,高喊:“举起手来。”

除了抱着的雷欢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凭着最后的印象,打开光魔跑车的门,把雷欢塞了进去,然后自己打开前车门,钻了进去。

警察围上来。

独狼眼前还是黑暗。他告诫自己,不能慌。靠记忆,他启动了光魔跑车。“怦!”前面撞上了什么东西,后退,又是“怦”的一声。这时,他已约略能看到东西。不,不是东西,只是光,白得可怕的光。跑车拐弯,然后加速,箭一般冲出硝烟迷漫的建新路。

16

天已经黑尽,城市到处流光溢彩,一副黄金时代的样子。光魔跑车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停住。

莫非我不能自我修复了?

更重的伤在背上。射中他右后背的那一枪虽然只留下一个不大的弹洞,也没有往外流体液,但那儿传向全身的痛却是最重的。

疼痛使他难以承受。

他想吼想叫,想把痛苦宣泄出来,偏又不能。这给了他双倍的痛苦。

后背的肌肉突然颤抖起来,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想停住,但停不下,后背肌肉根本不受控制。

肌肉越颤越凶,就像蜜蜂扇动翅膀一样,发出一种怪异的嗡嗡声。

他浑身都颤抖起来,越颤越快。

突然,“嘭”的一声,一股猩红的**自他后背弹孔处激射而出,喷溅到座椅上。

他身体同时前冲,趴到驾驶台上,死去一般。良久,他缓过神来,扭头看座椅上的东西。一摊猩红的**中间裹着一颗长长的子弹,正是射进他后背的那一颗。他拾起那颗子弹仔细端详,又盯着那摊猩红的**,奇怪地想:我的体液是绿色的,后背喷出的怎么是猩红色的?

车后座传来呻吟声。他偏头看去,雷欢还在昏迷中,裤子上的血已经凝固。他退到车后座,小心地掀开雷欢的裤子,看见子弹从大腿内侧穿过,削去很大一块肉,留下拳头大小的洞。不幸中的万幸,子弹没有打中大血管,否则,光是失血过多就足够要她的命。他仔细清理了伤口,伸出舌头在伤口上来回舔着。舌头上具有止血、消炎、杀菌等神奇功效的唾液大量分泌。

你不会有事的,雷欢,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他这样想着,看着,盼着。

如果可能,他愿意永远这样守着。

17

猎人公会总部,太子熊正在听温先生汇报半小时前伊里斯大酒店血战的事。“死了56个猎人?”太子熊惊道,“这个混账薛猛,到底是怎么搞的!”

“薛猛也太鲁莽了,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枪战,肯定是全国的头条新闻。”温先生火上浇油。太子熊更来气了:“公安局那里不知道又要拿多少钱去疏通,该死的薛猛。”金知了响了,他抓起来就破口大骂,没骂几句他停住了,脸色微变,然后点着头,挂掉了金知了。

“怎么啦,太子?”温先生问。太子喃喃道:“他要我去一趟。要我抓独狼那个人。”“太子,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温先生建议。太子略微想了想,同意了。

他们走到嘉华饭店414房间门前,敲门。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没有开灯,屋里黑漆漆的,温先生按了一下镜架,启动红外夜视功能,眼前顿时绿了起来。

“两位,请坐。”神秘人说道。“这位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温先生吧?”“不敢当,不敢当。”温先生寻找发出声音的地方,没有看见人,他继续搜索。“温先生,你在找我吗?哈哈,你找不到我的,就凭你的红外夜视眼镜。”温先生讪讪地笑了笑。被别人看穿计谋,毕竟不是件愉快的事。“你怎么知道?”他问。神秘人说:“你进门之后扶了一下镜架,然后东瞧瞧西看看,一般人在黑暗之中是不会有这个动作的,除非他能看得见。”

“见到我的真面目对你们不利。”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喜欢黑暗?”

“黑暗让入易于思考。你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提问的温先生反倒被问住了。经过初步观察,温先生对此人得出如下结论:说话简明扼要,一语中的,头脑敏锐,思维缜密。温先生曾到神秘入住的饭店查过,服务员对神秘人的印象都是冷得可怕,至于样子,都只知道他很瘦,具体长什么样,太普通了,没有印象,说不出来。

“该我问了。”不知身在何处的神秘人说:“傍晚的抓捕行动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死了多少人?”

“56个,老四薛猛也死了,还有几十个被公安局抓去了。”

“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

“召胡狼卡洛斯回来。”温先生说:“他才是这方面的行家。”

“警察那里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保证没问题。”太子熊几乎是拍着胸膛说的,接着他又补充道:“市长是我亲爸爸,公安局长是我干爸爸,谁能把我怎么样?”

“那倒也是,太子嘛!”神秘人酸溜溜的,似乎对太子炫耀自己的家世很不满。

“独狼到底是什么人?”温先生忍不住问。

“你不是说没有问题了吗?”神秘人笑了笑。“先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他根本就不是外星人。”

“什么?”温先生与太子熊同时惊愕。

“独狼他虽然神通广大,本领非凡,但他的确不是外星人。他是现今生物进化的顶点,这个世界的最优秀者,堪称登峰造极—一有些孙悟空办不到的事情他能办到。”

“比如——”

“比如他——温先生,你想套独狼的消息?”

温先生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对手比他想象的还要机敏,换作别人早就顺着话接下去了,他居然能停住,难得。

神秘人道:“还有事吗?”太子熊说:“我的‘心想事成’用完了。”“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有一瓶。温先生,你看得见,你就帮他拿一下吧。”

温先生依言拿了,他想他知道太子最近反常的原因了。这几天,太子比往常贪睡多了,好像总也睡不够,性格温和时像熊猫,暴躁时却胜棕熊干百倍,而且,何时温和何时暴躁像天气一样难以捉摸,他可以为一件指甲大的小事大发雷霆,却对另一件关系猎人公会生死的大事不闻不问。看来,肯定和这个什么“心想事成”有关。

“有个问题,最后。”温先生说,“不知道该怎样称呼阁下?”

神秘人沉默了片刻,说:“就叫我天狼吧。”

18

夜正央。

雷欢倚在窗边,木然地看着夜空。同往常一样,夜空被璀璨的灯火照亮,全然不见星星的影子。像昨晚那样美丽的星空,也只有在污染少的农村地区才能见到。她只是木然地看着,无所思,也无所忆。

独狼出现在窗外。雷欢退后几步,冷眼看着他推开窗户跳进来。“你别过来,杀人犯,刽子手,恶魔。”雷欢恶狠狠地说。独狼怔住了,雕像一般站着。“你都干了些什么?杀人,杀人,杀人,除了杀人,还是杀人,连几岁的小孩你都不肯放过!”独狼眼中绿光疾闪。

“我倒底做错了什么,你像影子一样缠着我?你倒是说话呀。我好好地教我的孩子,日子本来平平安安,因为你的出现改变了一切。我的生活从此充满了血腥的追杀,惨烈的枪战,这些都是你给我的!”

她突然意识到这根本没有用,独狼是个哑巴,不会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于是,她紧咬嘴唇,不再说话。独狼朝她走去。“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独狼从她旁边走过,走到墙角那台电脑前,伸出异样的手指在书写板上飞快地划着。电脑屏幕现出字来:“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雷欢愕然。她没想到独狼不会说但会写。

独狼继续写道:“我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但你要明白,自卫,是生物的本能。我不能被抓,不能失去自由,更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你也不知道?”惊奇已代替了刚才的愤怒,雷欢问。

独狼写道:“我不知道。”

“那你从哪儿来?”

“我不知道。”

“这都不知道?”雷欢奇怪到了极点。

“我说的是真话。”

雷欢沉吟着,思考最佳的提问方式:“你来地球上多久了?”

“加上今天一共30天。”

“这么肯定?”

“肯定,我对数字的记忆特别牢。”

“在此以前呢?”

“什么意思?我不懂。”

“在这30天以前你在哪里?你不可能只活了30天。”

“我不知道。”

独狼再次重复这四个字。他接着往下写道:“我没有以前的记忆,也没人告诉我。我的记忆是从云雾山开始的,那以后我就在城市里乱转。我的与众不同令所有见到我的人都弃我而去。我好孤独。”雷欢沉默了:“那你怎么知道你叫独狼?”她转移话题。

“从有记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叫独狼,还知道许多其他的知识,但没有涉及我身世的记忆,一丁点儿都没有。我其实很想知道我是谁,来自哪里,要去哪儿,为什么和你们不一样。”

失忆症?雷欢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个词。这时,她注意到一个细节,独狼写自己名字时的确写的是孤独的独,与她当初第一次听独狼费劲地说自己的名字时所想的字是一样的。不是读书的读,不是歹毒的毒——歹毒!她的思维跳跃起来:白天独狼那双凶残的眼睛,明明残缺不全的尸体……

雷欢沉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另一个独狼?独狼的话能信吗?就在这时,灯突然灭了。雷欢惊叫一声。她扭头往窗外望去,远远近近的灯都灭了,城市笼罩在朦胧的夜色里,隐隐约约,只能见到一些大楼的影子。停电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她安慰自己。四周浓稠的黑暗让她失去方位感。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记得旁边有椅子,瞅着略为明亮的窗户,确定好位置,试探性地坐下去。

糟糕,没有椅子,她一下子坐到地板上。黑暗中,一点光亮起来。起初很小,忽闪忽闪的,像萤火虫。她被它吸引住了。那光逐渐变亮,稳定下来,不再闪烁,有一支蜡烛那么亮了。雷欢看清了,照亮自己惊愕的脸的是一根手指,肌肉是玻璃般透明,里面的骨头看得清清楚楚。亮的部位像流动的水一样迅速扩展开来。食指亮了,然后是中指,接着是无名指,尾指和拇指也跟着亮起来,最后整个手掌都亮了起来。

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那只手的主人自然是独狼。此刻,他正温情脉脉地看着跌坐在地板上的雷欢。雷欢盯着那手掌,久久回不到现实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