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不知不觉过去了。在乐坛上,他的巅峰期也过去了,虽然后来他创作了很多走上流行的摇滚乐。他恢复了视力,同时也为了生育而结束了神经结扎。

他不会缺钱花,也不缺社会地位。妻子是一名小提琴演奏家,他知道是受到谁的影响。

梁笑笑这个名字变得值钱。他的笑容真的成为偶像的标准笑容。

还需要什么呢?

他才30岁,但是总觉得自己已经六十岁多了,也开始考虑转行当个演员什么的。

但他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无法言说。

在某个早晨,他收到了校友会的邀请,虽然是肄业生,原学校还是给了他请帖和足够适应的专家身份。

他开始期待见到阿开他们,那些好同学们。

他穿上一身深沉的礼服,带上足够的坠饰。到达现场之后,他发现现场黑压压的一片正装。相比较于其他同级的成功校友,他并不显得特别突出,里面有年轻的院士,有新兴大公司的创始人,有军方的红人,也有政界新星。他小心翼翼地和这些有身份但声名不显的人谈话。

然后他发现了阿开。阿开算是混得不错的了,混到某跨国公司的大区经理。但是比起原来,阿开显得圆润了不少,巨大的啤酒肚就像他所经历的阵仗一般丰富。

“你怎么变成一副猪头样了?不是说好30岁还要给我伴舞的吗?”

阿开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现在也能伴舞,你叫一声就好,我这叫闻鸡起舞。笑笑啊笑笑,你现在打扮得越来越像大公鸡了。”

“哈哈哈,这叫时尚。”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儿,发现对方的变化都很大。

仿佛为了给这段友谊画上一个未完待续的逗号,两个人都有意克制住了继续深入了解的欲望。

这之后的流程变得无比无聊起来,无非是讲话和鼓掌交替。他发现那些同学们,也许当年看起来很相近,现在却各不相同,也染上了不同的毛病。

也许这就是残缺真理吧,所有人都放弃了一部分,然后得到了想要的一部分。比方说他自己,放弃了安全毕业的机会,全身心搞音乐。比如旁边那个严肃认真的年轻院士,舍弃了青年人的大部分娱乐,跳进到科研的茫茫海洋中。再比如说……他突然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这一次,他直接联系了她。

“你好,你是?”

“我是笑笑,哦,我换了号码。你在国内吗?”

“不在,你想做什么?”她警惕地回复道。

他想象得到对方的样子,释然地笑了:“我想放弃一切欲望,有这样的选择吗?”

“为什么?”

“因为这是残缺真理啊。我一直在思考我到底缺乏了什么,我曾经放弃了方便的感观,放弃了一般的欢愉。但这些还不够,我要写出一首一生只能写出一首的完美歌曲。我想到了方法。”

“是什么?”那个声音颤动了,毫无疑问她好奇了,“如果有意思的话,我可以让我老公帮忙。”

“我想放弃个人的欲望,一切欲望。我想听到最纯净的声音,世界的声音。”梁笑笑无比认真地说。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始了反对:“可是这是一个悖论,如果你什么都不像要,又如何想要听见最纯净的声音?”

梁笑笑想到了曾经体验过的纯粹的爱,那种不掺杂男女性关系的爱情,尽量克制自己说出来,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总说我是天赋异禀,我是天生的。我想知道,当我失去一切欲望时,究竟我会听到什么。你能帮我吗?”他再次加强了重音。

“我得问他。”她第一次出现了慌乱,“我想说你已经够成功了,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成功和纯粹不一样。”他反驳道,“就像当初一样,对音乐的追求本就应该永无止尽,不是吗?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她叹了口气:“好吧。”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了,小床、操作台都是按照他们的回忆布设的。只不过,这次的操作团队有整整一个加强排。而其他的亲友只能和全世界人民一起看转播。

去除所有的欲望,这个命题吸引来了一大群神经科学家。而不少人都借用梁笑笑自己说的话,用残缺真理来命名这个实验。

说实话,从手术开始到结束,根本没花多长时间。只不过,手术完成之后,梁笑笑的表现比较耐人寻味。

他近乎不动,仿佛进入了某种植物人的假死状态。虽然他能感觉到一切感观,但不会有任何反应。

按照事先的协议,专家们监测着他的状态,然后用呼吸机和挂水维持身体所需。观察持续了三天,然后专家们再做一次手术,取消这个诡异的状态。

手术完成,等待药效过去。

在全球100亿人的期待下,摇滚巨星梁笑笑突然跳了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伏在地上呕吐起来,鼻涕和眼泪疯狂流下。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梁笑笑登台献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