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是地上一座城

文/赤膊书生

我叫陈震,25岁,但我曾掌握600万人的生死。

看到这儿你一定会说我扯淡。

如果,你见到我的真人——好吧,你大概还是觉得我在扯淡。

你会看见我穿一双黑色人字拖(边缘有点磨破),和一条花花绿绿的沙滩裤,一件脏兮兮的白色背心。脸上胡子拉碴,头发油腻,眼睛懒洋洋像没有睡醒似的。你觉得我是那种二流大学一抓一大把的大学生。多半你还会调侃我:“兄弟,这下我信了,寂寞的晚上你的确“掌”握着上亿条生命的生死。”

你绝对不相信我是个军人,但我真是个军人,职业军人。

如果你看完这篇博客,你就知道我是个表里不一的人,而用戏谑的笔调讲一个悲伤的故事只是表现之一。

事情大概从今年的11月份的一天说起吧,那天傍晚我从成都凤凰山军事机场开车到新华桥。

这其间我途经三环路,那里接近城市边缘。我从车窗往外看,外面是连成一片的金属平房,很少能见到高楼大厦。虽然空气比以前好上许多,但是天地间总感觉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东西,也许是因为这个城市的色彩太单调了吧。只有金属的灰色。但是现在哪个城市不是只有这一种颜色呢?顺着连片的灰色到极远处,灰色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不是蔚蓝的地平线,而是沉郁的黑。那是一堵黑色的高墙,官方说只有30米高,但是我总觉得不止。整个成都被关在这铁墙内。

车继续往前开,途径人民商场,大堆人要把商场的门都挤爆了。大妈抢黄金?现在这年头黄金也没什么用了啊。仔细一看,抢的并不是黄金。大妈抱着棉被冲出来,神色惶急,又很欣慰。我疑惑地往前开,到了天府广场才疑惑顿消。四川科技馆前面的LED大屏幕上放着市政府的紧急通知:今晚七点三十许成都将穿过南半球西风漂流带,寒流将带来大幅度降温,请广大市民注意采取保暖措施。

十几分钟后我到了目的地,锦江边的新华桥头。让我感到神奇的是,锦江竟然真的还是一条江,没有像很多其他地方一样演变成一个毫无意义的地名。江还是江,塔也还是塔。成都电视塔也是一比一仿真建造的,可现在它不归电视台管。西部第一,中国第四,这个高度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它兀自高耸着,雄壮着,耸入乌黑云山。

我下车,走到塔入口处。两个宪兵拦住我,验明身份。

我说:“我是总参五十七所的陈少校,当然你们也可以叫我陈博士。奉萧政委之命来这里。”

宪兵们打量了一眼我的烂人字拖,表情你们可以自行想象。

其实我挺喜欢他们这个表情的,因为我更喜欢拿出身份卡之后看他们表情的剧烈转变,这应该算是恶趣味吧。

25岁的少校,我应该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年轻的校官了。他们很乐意地放我进去。

电梯缓缓上升,整个成都在我身下铺陈开来。很难想象,成都军区司令部竟然用的观光电梯。我很怕坐这电梯,不是因为怕站得高,是因为怕看得远。

电梯升到两百米高度的时候,成都这座城市的全貌就一览无余了。我看见了那黑色高墙之外的东西。

海,阴沉广阔的海,无边无际,死一般寂静。夕阳余晖镀在上面,就像连绵不绝的裹尸布。远方的沉沉雾气中,海豚唱歌。神秘而凄凉,让人想到古希腊神话中的塞壬女妖。

成都这座城市就是漂浮在这海上的一座巨大的钢铁平台,其面积有真实成都的三分之二那么大,大概82400平方公里。

世界各大宗教里面都记载了洪水灭世的说法,大家没有当真。霍金说人类两百年内必会遇到能使全人类灭亡的大灾难,有人当真了,但是都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最先传出洪水灭世消息的是新德里和横滨,这两个城市的人像一夜之间进入了中国的大跃进时代,开始疯了似地大练钢铁。不仅要融掉家里的锅瓢盆,连建好的大楼都拆掉取出钢筋重新熔炼,半个月时间,这两座城市变成了废墟。与此同时,在海边,超巨型的钢铁平台渐渐搭建起来。

其他各大城市闻风而动,纷纷加入到这个活动中来。成都算是反应比较快的一批,没等中央政府批示,大批大批的钢材通过火车从攀枝花拉到成都,又从成都拉到南宁。船舶设计师、建筑师、城市规划人员,市政府官员在南海边开会。

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快的大型行政决策会议,全程市委书记只说了一个词,快!一定要快。有人提议将这个计划命名为“方舟计划”,马上就被否决了。一名建筑师说:“如果叫方舟的话,那么谁是诺亚,谁又是被上帝选中的无罪之人?”

最终结论是,没有一艘船能承担整个文明的重量,将整个城市搬到海上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人民日报据此发表了一片社评《从海里来,到海里去》,大胆展望了人类文明的形态改变。

一个月后,巨型平台“蓉”在北海下水。这时,“沪”和“京”还只是半成品。令人惊奇的是,内陆城市在这上面异常敏感,继成都之后,“银川”和“乌兰巴托”相继下水。

所有的城市都忙着往海里搬,以至于没几个人认真研究一下大洪水的成因和发生的可能性。有人说是因为厄尔尼诺加剧,有人说是因为那颗莫斯科一样大的冰冻陨石,有人说是地月间引力异常。有人说三者都有。总之大家都表示:我们这么折腾地球不发生点什么才不正常。

三个月后,不幸的是,或者说幸运的是,大洪水真的降临了。

具体场景和苏美尔人的泥板表述差不多,那天的太阳红得像血,黄昏开始下雨,越下越大,能见度降到几米之内。仿佛奥林匹斯宫和极乐西天的诸神佛凑一块儿,开着大水龙头咔咔往下喷。全球每个城市都是这样的情况。

那天我们登上“蓉”,我认识一个做墙的监工,他想办法让我站到了高三十米的黑墙上面。我坐在上面听“蓉”巨大的核动力发动机开始轰鸣,看着“蓉”缓缓离岸。我左手是酒,右手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身穿墨绿的军装。梳着长长的马尾,肤白貌美。我自认为写过最好的女生外貌描写是“她的眉毛弯弯,像箜篌的琴弓”。但是这个比喻真的不能用在她身上,实在要说,只能说她的眉毛像苏27做普加罗夫眼镜蛇机动划出的那个曲线,眼睛像乌兹冲锋枪射出的子弹。这家伙是北大国防生,免试到总参五十七所硕博连读,学的是弹道学,她在这里遇见了我。

在军校,我和同学玩拼抢、赌烟。他们见了她都赶紧把枪收起来,不这么做的话,会把烟全输给她。天知道一个女人怎么可以把05微冲拼进18秒以内,这个记录至今无人打破。她对于武器有着一般女人难以想象的热爱和理解,这大概也是她学弹道学的原因。忘了说,她在五十七所的时候就应该是全中国屈指可数的弹道学专家了。有人问过她怎么做到的,她说你在北大年年保持GPA年级第一应该就能做到了。

别以为她这样就说她是女汉子,不,错了,她是个真女人。她习惯用Greed,那种古老中带有几分奢侈的香水味道我至今难忘。她从不大声说话,也许因为她很少说话。学术问题除外。记得一次有个中将过来讲座,也是个弹道专家。不知道讲错了什么,她就当着礼堂几百号人站起来指出,然后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堆。有人暗自看笑话,萧笛你得罪中将,不管你后台多硬这下你有好果子吃了。

结果她什么事没有。只有我知道事后她亲切地拉着那中将的手叫伯伯,伯伯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敢怪你呢?

有一次我去她家里玩,那个时候她还不是我女朋友。她家里有一架三角钢琴。

我说:“你玩琴?”故意用了个很浮夸的‘玩’字。

她说:“嗯,我弹琴。”

我说:“喜欢谁弹的琴。”

我以为她必定是一串李斯特、贝多芬、老柴,心想哥小时候被爸妈逼着学琴容易吗我,今天不在你面前露两手对不起我那两卡车奖状。

结果她说了一个三个字的名字:“朱小玫。”

我那毛爪爪地在琴上摸来摸去的手突然停下了。朱小玫,我学琴的时候专门关注过她,那个华人老太太除了在中国不火,基本上哪儿都火。她专攻巴赫,琴声很干净。

我瞟了她一眼:“看不出来啊。”

然后我像个做饭的伙头师父一样将脏兮兮的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琴声从手里流了出来。当我弹完的时候,萧笛的眼神变了。

“《哥德堡变奏曲》,你弹的真和朱小玫一样,看不出来啊!”

我眉毛一扬,说:“你看不出来的事儿还多呢”

我们这样的两个人相互爱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个神秘女人的很多事情对我来说是个迷,比如她从来不跟我讲她家里的事,我连他爸妈的名字都不知道。其实当时我俩都清楚,她这样的背景是不太可能和我这种只靠聪明混起来的男人走到最后的。这个女人时而冷得像铁,时而热起来能把你烧死,我发现我看不懂她,有个俗气的比喻说女人像书,我在无数个夜里把她翻来翻去,也没能读懂。在她离开之前,我想一定要读懂她,然后才有理由忘了她。

但是我没能来得及,她就像太平洋上的飓风,来去匆匆。

那天的雨死命地往我身上砸,有没有伞区别不大。亚龙湾上的情况已经看不清楚,只见到巨大模糊的墟影。好多年前,我们全家曾经到这里潜水。那时龙虾如斗,沙子金黄。

市里面响起了高音喇叭,提醒人们雨越来越大,注意防灾减灾。

这时候我竟然还带着个破耳机听李伯清的散打评书。他是四川著名笑星,起航前就死了,他开创了自己的艺术流派。没事,或者有事的时候,听听他的评书是我多年的生活习惯。

面前是雨,无穷无尽。耳机里是李伯清,他在讲四川以前黑社会的轶闻,里面有一句:“我们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那场雨连下四十几天不停,天晴的那天,我们见到了最壮观的彩虹。那虹横跨上千公里,颜色异常明晰,就像被咬的只剩最后一口的大号棒棒糖。

一个信基督的朋友大声吼叫:“约记,约记,虹是耶和华和诺亚的约啊,人类得救了。”

我点了一支烟,说:“这么大的雨怎么会不出现彩虹,那不是什么拯救的约记,我们已经是弃儿了,弃儿不需要拯救。”

雨停之后大家都从龟缩的小平房里出来,我每天就在这座城市闲逛,因为高墙的存在,平地上看不见大海,大家开始渐渐习惯这种生活。除了偶尔半夜惊醒,听见有模糊的潮音。

新闻过一段时间就会报一下“蓉”的位置,比如:“我们是在离琼州海峡37公里的地方,天气晴朗”,虽然这时已经没有琼州了,也没有海峡了。

那时,我整日喝酒、抽烟、爬墙、聚会,朋友都说我好不自在,但我心里的疑虑重重。

洪水灭世之后,其他城市在哪里?官方为什么迟迟不公布他们的消息,也没有其他城市靠近“蓉”展开任何接洽?洪水灭世后的地表状况是怎样的?从不太准确的位置报告来看,很明显,我们在往南行驶。巨型平台的动力珍贵,往南行驶必定有其目的地,那么这个目的地在哪里?政府的人呢,为什么除了安抚情绪就没有人能站出来给大家答疑解惑,全面分析一下目前的情况?

经过不断思考,一个隐含着巨大不安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成形。

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军方的电话,

“你好,我是萧政委”。电话那头是个低沉稳重的男声。

“你好,萧政委,我是陈震少校。”

萧政委简单地报了一下自己所属的部队和军衔,让我明白他对我有命令的权利。他的声音充满威压,但也不乏恳切,“小陈啊,有一项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萧政委将任务的具体内容讲述了一遍,一个惊雷在我心里炸开。

终于来了吗?虽然已经对于任务内容已经猜到了十之六七,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很震撼。

“请问,是哪个城市?”

“旧金山。”萧政委说。

刚才的那个惊雷瞬间分裂为七八个,又轰然炸响。这真是最坏的结果。

我愣了十秒钟,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做?”

萧政委说:“你不做我们也会叫别人做,只是我和组上的领导同志都觉得你比较合适。小陈啊,作为军人你不该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西点军校的校规里有一条,回答长官问话只能用是和不是,没有为什么。

我说:“知道了,萧政委。”

政委接着说:“虽然是命令,你仍有两天时间考虑。两天后到电视塔找我,如果不接受,也来。领你的退伍费。”

我说:“好的。”

这就是我现在站在电视塔上的原因。

电梯门轻轻划开。这里以前是一个旋转餐厅,现在空****的,一个老人独自坐在巨大的玻璃窗前。他的背影沉郁而拔峭,像山。

他转过椅子,面对我,他鬓角有些白色,脸部的线条却异常刚硬。眼神平和,却又隐藏着刀子,这是手里面握着巨大权力的男人才会有的眼神吧。

“坐。”萧政委说。

我轻轻拉过椅子,坐下。

“想好了?”

“想好了,我不是来领退伍费的。现在退伍之后又不分配了,不知道去哪儿。”

萧政委点点头。他开始仔细打量我,看得我发凉。

“您以前见过我?”

“没有,只是久仰你的大名。你的顶头上司以前给我说你人精得能捉鬼。”

“哈哈,过奖了。”

“你是学弹道的?”

“嗯,你们不就是因为这个找的我吗。”

“其实是你的顶头上司举荐你的。”

“哦?这样?”

“他说,陈震这个人表面上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其实从最内在来说还是适合当兵的。他说你是个极度理性的人,这个任务没有人能比你完成得更好。”

“也许是他想多了吧。”我望着窗外薄暮下的成都,有些心不在焉。

“说说具体行动的细节吧。我们真的是处于黑暗森林状态中吗?”我说。

萧政委说:“黑暗森林不过是科幻小说杜撰的理论,无法被证伪的都不叫科学。严格来说,这只是官方的一个借口。”

我说:“借口?那消灭其他城市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

萧政委说:“很简单。洪水并没有真正的灭世,人类最高的大陆并没有被完全淹没!”

我说:“南极州没有全部被淹?这么看来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萧政委说:“你很聪明,你想想,全人类都坐上了大船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却突然发现还有一块陆地硕果仅存,可那一小块地方连养活一个城市的人都紧张,你说这时候会发生什么?”

“抢啊!人类刚刚被上帝抛弃,又展开这样的竞争,真残忍啊。”

“没办法,谁想在海上过一辈子?就算你我愿意,也不能代表这1300万人的意见。”

“所以,就只有战争一条路了吧。”

“我们不这么想,万一其他城市这么想怎么办。”

我说:“这是责任。”没有一点矫情。

“你现在能够理解组织叫你做这件事的意义了吧。”

我点点头。

萧政委看了一下表说,离任务开始还有十几分钟,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趁着这个空当儿,我仰躺在舒服的椅子上,又拿出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她笑得很天真,也很好看。

我轻轻闭上眼,曾经的欢乐时光就在眼前,一帧一帧。

那天,我说,你不是拼抢厉害吗,我这里有一把Intimidator,这是世界上最难组装的手枪,来,我们一决雌雄,输了你就做我女朋友。

你眼里闪过一丝狡猾,你说,我本来就是雌,你本来就是雄,不用决了。

我说,那你本来就应该做我女朋友。

后来,你说,早知道你这么坏,当初就不故意输给你了。

眼睛像子弹的女孩,狡猾的女孩,蠢女孩,就这么再见吧。我还是没能及时忘掉你。

“这女孩现在在旧金山?”萧政委说。声音平静。

这种在部队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眼神比什么都毒。我无力地点点头。

“大洪水前去斯坦福交流,过了几天美国就闭关了。”

“她很漂亮。”

我没有说话。

“小陈……”

“不用说……我懂。”

十几分钟之后。入夜了,天府广场灯光绚丽。半个小时前人群就被疏散了,毛泽东铜像孤零零地矗立在南印度洋的寒风中,他的手指向苍茫远方。

广场从中间裂开,一个巨大黝黑的东西从地下缓缓探出来。仿佛一条沉睡千年的巨龙。

这是成都巨炮,炮口直径十米,可以发射重达6顿的巨型榴弹,凡尔登巨炮在它面前只能算是过家家的玩具。这炮唯一的缺点是很原始,原始到需要精通弹道的人来人为掌控。优点是野蛮。对付海上巨型平台,需要的不是先进,是野蛮。

我,陈震少校,就是成都巨炮的驾驶者。我瞄准着旧金山,我瞄准着旧金山的600万人,其中就有萧笛。

我点着一支烟,望着暮色,调试着巨炮的弹道。萧政委在我旁边,他负有监督的职责。

我不知道旧金山是不是也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也在瞄准着成都。所以严格来说,我掌握着2000万人的生死。

我必须强迫自己残忍。

一声巨响,就像全宇宙的雷都在成都上空炸开。巨炮发射了,火光照亮了半个城市。

我闭上眼,静待那一声巨响。

但是,我等来的不止一声。漫天的火光炸开在旧金山上空,旧金山城却完好无损。我看到了类似儿时放的“飞天老鼠”一样的东西。

“铁穹,是铁穹!!”我和萧政委同时惊叫起来。

铁穹,以色列研发的导弹防御系统。目前已经开发到了第三代,是世界一流的导弹防御系统。它被装到了旧金山上面。

成都巨炮再一次发射,这一次我看得更清楚了,巨大的炮弹还没飞到旧金山就被无数的“飞天老鼠”拦截下来,在半空中被炸成铁粉。

我一口气把剩下的五枚巨炮全都发射出去。

“没用了!”政委吼道,“我们最终还是输了。”

我望着笼罩在烟花中的旧金山城,声音冰冷:“我们没输,再等等。”

终于,过了20秒。我听见了我想听到的声音,那是一声沉闷的巨响,这次爆炸发生在海里。

我说:“政委,看来,任务完成了。”

萧政委惊奇地看着我,说:“雷司令没看错你,你是个能创造神奇的小伙子。”

我没有理会政委的夸奖,摊在椅子上,失去了全身力气。

巨炮只是一个幌子,真正有用的是我提前一天安排好的鱼雷。萧笛去旧金山交流的时候,我就鬼使神差地问过她旧金山平台的建造情况。她说,旧金山的中控室浸在海水中,这是一个比电视塔还糟糕的设计。这也成为我打败他们的原因。我为什么当时会鬼使神差地问,是不是那时已经模模糊糊地预见到了今天,我不知道。

政委说:“成都已经在全速驶向旧金山城了,半个小时之后会正式登陆旧金山。也许会发生地面战争,也许不会。但是我想我们已经赢了。你做得很好,没有伤及平民。那个女孩肯定没事,登陆后我会帮你找到她。”

我很感谢他,但是确实没有力气坐起来了。

政委看见我这个样子,说:“小陈啊,我们到海上来,代价可能比我们想的要大得多。未来很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说完,政委走了,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那时我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没问我要照片,甚至都没仔细看过照片上的萧笛长啥样,为何就承诺帮我找她。

但他的确帮我找到了萧笛。

几个月后,我又在黑墙上喝酒。旁边的八卦报纸上有这样一则消息。

“成都军区上将萧云伟,日前被证明是旧金山大炮驾驶者萧笛的父亲。萧笛在旧金山战役后被军事法庭判为叛国罪,这无疑影响了其父亲的政治生涯。此事暗合了萧云伟被软禁的政治传闻。”

萧笛死了,被我亲手杀死的。我避开了600万人,唯独击中了在中控室的她。她的确是旧金山大炮的驾驶者。是不是自愿的我不知道。他们说她叛国,可是国在哪里,我只看见茫茫海洋。

也许是因为具有专业知识被美国人胁迫吧,也许只是单纯地争取登陆南极的权利,不管哪种,都无可厚非。

但是,旧金山大炮,一炮未发,成都大炮,打光了所有炮弹。

萧政委在报纸上的照片,神情憔悴,眼里的锋芒却不死,像极了被逼到绝境的狮子。

你是怎样做到在我面前面不改色地谈论你女儿的?你如何做到冷静地和我商量把大炮扔进你女儿所在的城市?你早就知道我和她在一起吧,演的真像啊,从始至终,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们还是会这么做吧。毕竟我们身后站着1300万人。没人会说我们伟大,没人会给我们立碑。不像你一样陷入政治倾轧就是我最好的结局了。我们是第一代新型文明的军人,我们是代价,文明转变的代价,总要有人成为代价。

你知道,你找对了人,你知道我理性到极点,你知道我会完成任务。我哪有什么心理挣扎,哪有什么纠结,你早就算好了一切,就像我早就下定决心。你叫我做好心理准备,其实我早已做好。

我俩从头到尾都是混蛋。

成都已经越来越靠近南极圈,我仿佛已经闻到土地的腥甜,报道说“伊斯坦布尔”两天后会出现。我坐在电视塔里俯瞰众生和大海,就在你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新的战争就要来了,但我们袍哥人家,决不拉稀摆带。

(本文摘自成都军区某少校博客,作于203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