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韶的出现使我不堪其扰。

他就像个跟踪狂一样,渗透到了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无论是实验室、上班路上、小区门口我们都能“偶遇”。他经常提起星辰大海,说很想与我去海边兜风。

最后,我实在忍不住:“言先生,你再跟着我,我就要报警了。”

言韶有一瞬的难过,不过很快又振奋起来:“当我终于找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是你让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甚至血液沸腾,我知道非你不可。”

我最怕和另一边的人沟通,丽娜还好,除了特别能生之外人还算聪明。可眼前这位,明显是没有逻辑的。

“言先生,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当你见到一个人就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心中有股热血横流,是神经兴奋剂苯基乙胺分泌产生的生理效果。”我已贡献了最大的耐心提点他,“这不是爱,只是荷尔蒙过剩。我希望你能冷静一下。”

然后,我就报了警。

机器警察三分钟内赶到,把震惊不已的言先生拿下。

在人口衰退的现代,机械代替了多工种岗位。不光警察局按报警严重程度派机械警察出警,就连餐厅、物流等各类服务业,也基本看不到活人。

我朝呼啸而去的警车挥手告别,转身回到研究所内。

很可惜,言先生没有学乖。

之后,他不再物理跟踪我,而是采用更加浪漫的手段逼我就范。光无人送货机空运来的奢侈品礼物,就足够抵我五年的薪水。

我知道另一边的人在政府补贴下通常很有钱,又经常闲得发慌。金钱堆积出来的求爱攻势,简直是对我这种勤勤恳恳工作、不计回报奉献之人的响亮打脸。

我真是……揍他一顿的心思都有了。

冷挚还是照样来我的实验室闲聊,冷眼旁观我与我的追求者的拉锯战,并说那男人肯定坚持不了一周,因为我作为女性的吸引力,也就够支撑七天。

“是看不起我咯?”我怒道。

“你关于蚂蚁社会性的论文漏洞百出,不堪入目。”

“什么?!”

他耸了耸肩:“你看,这才是看不起你。你不是另一边的人,不应该以异性吸引力论短长。顺便说,《NATRUE》上的论文我看了,很有深度。”

冷挚这人相当傲慢,就算赞誉别人也总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的确安抚了浮躁的我。

我又把注意力从奇怪男人的求爱,转回到蚁巢中。

很可惜自从被冷挚残害,蚁巢一直没有诞生新的蚁后。老蚁后或许是加强了防范,释放出的信息素扑灭了所有雌蚁的生殖渴望。

七天之后的雨夜,我又在实验室外看到了等候许久的言先生。

磅礴的雨势根本不能用伞阻挡,言韶原本可以待在车里的,却怕错过我而不得不撑伞站在街头。他已浑身湿透,不断地咳嗽,双颊泛着病态的红晕。

“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言韶解释道,“你退还的礼物,我收到了。不过我买了新车,有人告诉我,年轻女孩喜欢这个颜色,送你。”

他指了指停在路边火红又招摇的豪车,想把车钥匙交给我。

“无功不受禄。”我冷言相向,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背后“扑通”一声。

言先生原地栽倒,他高烧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住。

“别把我送去医院,我会被抓走的。”他及时阻止打急救电话的我,挣扎说道,“躺一会儿就会好的,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虽然他很讨厌,但我也不能把人扔在大雨里,万一死了警察会根据报警记录找到我,况且那辆新车看上去不错。

出于人道主义和脑子一热,我开着新车送他回家。

言先生住在市中心的公寓。虽是高档地段,设施先进,但入住率同样低迷。

人口衰退引起社会收缩,楼市成为泡沫,那些依靠刚需为支柱的产业几乎崩盘。各国政府不惜一切代价护盘,防止经济崩溃,也多亏了另一边的人们奋力生娃,这才让许多城市免于成为空城。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与豪华公寓十室九空的状态一样,言韶的家里也冷冷清清,没有家具,没有摆设,甚至连一张床也没有,四壁空空,像一间冰冷的监狱。

“我是为你而来的,其他的事都不重要。”言先生虚弱地说。

我发抖了,害怕地发抖,我想立刻逃跑但他拉着我的手掌太烫。

于是,我叫来了冷挚。

“你是打算……让我宰了他?”

冷挚不太确定,我也不太确定,我自己都不能理解把言韶弄回来的原因。

“我不知道如何照顾病人,”我说,“我从来没生过病。”

“你以为我知道?”冷挚白了我一眼。

“你不是一直自诩比我聪明吗?”

最终,我们终于四处买来了药和被褥,把言先生安置妥当。

一直等到半夜,言韶的高烧退了。

“这个人有点奇怪。另一边的人从来不会追求我们这边的。”冷挚点了根烟,靠在窗台,“他连你都追,已经不能用眼瞎来形容了。”

我深深感受到了冷挚对我的鄙视,但我的确也不相信这个世界有谁能一直不求回报地爱着谁。

所谓的爱情,其实是能用公式计算的化学反应。我们这边的人都非常清楚不恋爱的原因—那实在是太浪费生命。

要说言韶不屈不挠地追求到底影响了我什么,或许只是吹胀了我的虚荣心。

“你才眼瞎,言韶的眼光多好。”我反驳冷挚,“这说明,就算我不是另一边的人,还是魅力无穷。”

冷挚冷哼:“就你这灭绝师太,能给人追上一次,算我输!”他似乎不太高兴,抽完一支烟就走了。

当月亮的光线从落地窗爬进来,摸到言韶脚踝的时候,他醒了。

言韶迷茫地望着我,就像望着梦境。

“没想到我会把你运回家吧。”我调侃道。

“不,我只是害怕醒来时,你只是我的梦。”他认真地看着我,眼里盈满泪光,像是盛着世间所有的美好。

或许是言韶的眼泪将我打动,也或许我实在太想赢冷挚一次,我做出了一个至今都觉得神奇的决定。

当我在实验室宣布我和言韶在一起之后,冷挚不小心打破了他跑了两周的电泳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