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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塔人?”亚斯悚然一惊,右手紧紧握住轮椅扶手,“他们已经发现了吗?”

“嗯,消息走漏了。过来之前,我去了一趟圣辉高中,在礼堂外的草地上发现了这个。”斯科特把一个微型发送器扔到桌子上,“当时我太大意了,没有检查一遍。”

“这不关你的事,不必自责。那个杀手在监狱里自杀了,他的牙齿里有剧毒。这种防止消息泄露的方式很古老,但很有效,我听说羽京的特工们就在用。他们受过训练,真想传递出消息的话,很难被察觉。”亚斯镇定下来,在深暗的房间里叹了口气,“跟他们相比,我更担心坎塔人。”

“我看不出有什么可担心的。那个生化人只是个头大,有一把蛮力气而已。这样的人要对付起来不太难。”

亚斯摇头,“不,对于坎塔人,千万不能大意。六百多年来,他们一直是人类的噩梦,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手’对于他们至关重要,没有它,几百亿兽化人就不会向那个人……”他犹豫了一下措辞,“……向那个东西臣服。当初,联盟拼尽全力,牺牲了数千万人,才攻入坎塔星,突袭圣殿,抢走了‘剑’和‘手’,生化人和兽化人随即退出战争,这才使得胜利的天平向联盟一方倾斜。否则第三次星战中,失败的仍然会是我们。现在‘剑’被盗走,只差‘手’了,那个东西绝不会派一个有勇无谋的人过来。”

“我知道了。但不管怎样,他只有一个人,哦,还有一个会动的小球,势单力薄。初寒星毕竟是你的地盘,我们还是占据优势的。”

亚斯沉吟一阵,说:“博弈中,一旦占据优势,就要穷追猛打。我去通知警局,让他们配合你,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阻止坎塔人把‘手’带回去。”

“嗯。”斯科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亚斯抬起头,玩味地看着斯科特的表情,“对于‘病毒’凯瑟琳,你真的能放得下吗?”

斯科特没有回答,好半天才缓缓说:“你放心。”

“但你们毕竟曾是情侣,说起来,还是我把你们拆散的。嗯,这样吧,我先把李川扣在医院里,这几天你全力对付坎塔人,等结束了,我再想想你们的事情怎么处置吧。”亚斯扶着额头,“真是令人头疼……派她来的肯定是首相,那个家伙越来越老谋深算了,给我们出了这样大的难题。”

斯科特正要转身离开,书房的门被敲响了。这是绝少发生的,当亚斯在与斯科特密谈时,所有人都被吩咐不准打扰。亚斯皱皱眉,说:“进来吧。”

进门的是家里的佣人,一脸慌张地说:“老爷,少爷刚刚才回来。”

“如果你是来汇报他回家很迟,那大可不必——他已经成年了。”

“不……不是,”佣人诚惶诚恐地弯下腰,“他好像喝醉了,在客厅里……”他看了一眼斯科特,闭上嘴巴。

“有什么就说。”

“少爷他在哭。”

这倒是奇怪。自从十二岁那年,凯文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就再没有哭过了。亚斯叹了口气,朝斯科特说:“我要下去看看凯文了。这些年一直观察李川,有时候还真是忽略了他……”

客厅里,凯文正独自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瓶酒,脸色颓然,眼神麻木,脸上有明显的泪痕。仆人们围在一旁,不敢上前。

不多时,亚斯被斯科特推着下楼,来到凯文身前。他挥挥手,仆人们纷纷舒口气,如蒙大赦地离开。“你喝的是什么,”亚斯看了一眼凯文手里的瓶子,“伏特加烈酒?”

凯文一惊,透过惺忪醉眼,看到了父亲的温和笑容。良好的教养让他下意识地坐直,伸手抹去眼睛里的水雾,“父亲……”

“不用拘束,我没有责怪你,年轻的时候我也喝过酒,还喝得很凶,常喝的是威士忌,这种酒很烈,劲儿大,喝进去就像是吞了一团火在肚子里烧,很不好受。但那时候泽尔家族很没落,在羽京苦苦支撑,我只是旁支,买不起更好的酒。我和几个朋友经常结伴到街头喝酒,和你不同,我们喝醉之后是去打架。谁敢欺负我们,就用酒瓶子砸……几个野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现在想来,都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父亲还有朋友?”凯文迟疑着,“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叔叔伯伯们来家里拜访过?”

亚斯脸上的追忆神色一点点敛进去,叹息道:“他们都死了。”

凯文愣住了,身上的酒劲却清醒了不少,要站起来,又被亚斯的手按得坐下。

“我说过了,不用拘束。那些事已经太过久远,我没有介怀。我想说的是,谁年轻的时候都会喝酒,但我想你肯定是因为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说吗?”

“没,只是……”亚斯张张嘴,然后低下头,“没什么。”

“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只是这会让我有一种挫败感。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继承人培养,将来,你要带领泽尔家族在商界屹立不倒。你要经历的困难比我多,比我难,因为战争正在逼近,泽尔家族势必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我知道你平时不喝酒,更不会……”亚斯缓缓开口,声音温厚,“你毕竟只有十八岁,或许很多事情不知道怎么解决,我可以帮你。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吗?”

凯文张张嘴,喉咙里咕哝出含混的声音,顿了好半天,他垂下头,无力地说:“没有,对不起,我只是喝多了。”

亚斯无声地叹了口气,拍拍凯文的手,“那你就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再烦心的事情,睡眠也能把它治好。”

凯文连忙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但脸上的醉容已经消失,恢复了一贯的冷峻沉默。在控制表情上,他完美地继承了亚斯的能力。“等等,”亚斯在后面叫住他,“你依然随时可以找我聊聊。你现在遇到的大部分困扰,我年轻时也遭遇过,或许可以给你提一些建议。”

“嗯。”凯文点点头,然后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

看着儿子的背影,亚斯摇摇头,苦笑地说:“我是不是个很糟糕的父亲?”

“幸亏你经商的手段跟教儿子的能力不相当,否则泽尔家族早就覆灭了。”斯科特点头赞同,“好几次他都准备说了,但是被你的表情吓回去了。”

“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他这个年纪还能是为了别的吗?你妻子死后他就没哭过,就算不小心摔断骨头也只是咬牙流冷汗,一声不发。现在这个样子,原因一目了然。”

亚斯凝神看着凯文的背影,好半天才点头叹气,“嗯,是为了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