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猫

墨熊

黑黝黝的炮艇越过入海口,驶进了长江。在与浮标擦肩而过的同时,猩红的警报灯在船舱中闪烁,一句轻缓的提示音随之响起:“侦测到一级警戒信号,注意,本船已进入‘陷落区’。UNDO(14)提醒您,不要怕猫,人类必胜。”

原本在半梦半醒间的欣怡猛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伸手抓向身旁的空座位,直至摸到突击步枪的把手时,才又平静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做噩梦了吧?”中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第一次出任务嘛,不奇怪。”

欣怡敷衍地“嗯”了一声,她其实梦见了姐姐欣扬—只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上一秒姐姐还在帮自己温柔地梳头,下一秒就抢走了心爱的芭比娃娃……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她也从没喜欢过那个娃娃。

“去外面看看吧,”中尉按住欣怡想要拿步枪的手,“看看风景,初夏的长江,很美。”

欣怡点点头,走出船舱,半倚半靠地斜坐在船舷内侧,望向江面。

新月在如镜般光滑的江水上投下一片皎洁白润的倒影,更远些的地方,竖着一排隐隐约约、看起来像是吊机的轮廓—这让欣怡想起了出发时的码头,不同之处在于,军港的夜晚永远灯火通明,而这里……这座曾经居住着两千五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却如墓地般幽暗清寂。

这都是“它们”的错—在“悖论事件”之后,它们杀死了三亿人,带来的饥荒、战乱、恐惧与猜疑又消灭了五倍、也许十倍于此的无辜生命……具体的数字,恐怕永远都是一个谜。

炮艇在靠近码头时缓缓减速,开启了潜行模式,引擎发出的纤细嗡鸣,甚至还不如船首破开水面的声音响。它就像是一只漂在水面上的幽灵,匍匐着向岸边爬去。

“我们来早了……”艇长与中尉的对话,从欣怡身后的舱室中传来,“天还没亮。”

“应该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欣怡看了一眼东方,那里还是一片如墨的黑暗,但与之相对,倒是在前方的码头里,出现了一小团忽明忽暗的火光。

“瞧,接头的人已经到了,”艇长显得有些焦虑,“现在下船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中尉端起望远镜,朝码头上的火光看了一眼,摇摇头,神色冷漠:“不,猫习惯了他们的气味,可能不会有什么兴趣……我们就不一定了。”

欣怡记得奶奶在世时,讲过以前的世界中猫曾经的模样……那是一种娇小玲珑的可爱动物,喜欢缩成一团,趴在人类的腿上酣睡,还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隔壁的邻居非常爱猫,养过一窝,还曾想要送奶奶一只。在UNDO发布“灭猫令”之后,这家人忍痛割爱,但还是偷偷藏下了刚出生的幼崽……也正是这一只幼崽要了他们全家的命,至少,媒体是这么宣传的。

现在,在越来越拥挤的“安全区”里,养猫是十恶不赦之罪,一旦被发现,执法者可以将猫连带饲主一并当场射杀……而这种事,正在欣怡面前发布命令的中尉就做过一次……不,也许还不止一次。

“距离登陆还有三十分钟,全队注意,检查装备、弹药和补给,对表—”他低头拨弄了一下腕表,“现在的时间是……2072年5月12日,凌晨3点55分。”

中尉名叫卡特,很难用“好人”或者“坏人”这样的词来形容他,如果有命令,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射杀任何人—至少在“陷落区”执行任务时,这是极少数能给队友带来安全感的品性之一。

也正因为此,他才会在今天被指派来带领这支小队—卡特的任务描述起来非常简单,前往位于云林市中心的前哨研究基地,把一位已经在那里工作三年的科学家接出来,带去在东海上游弋的航母战斗群。这项任务既没有什么太大的风险,也不会承担太大的责任,如果一切都按照规范操作,甚至都不会遇到猫,可以说是非常适合“新兵体验”的工作。

但这又不是一次“新兵体验”,六人的队伍中,有四人是服役超过两年的老兵,还有两人是“凝望者”—这个称号只会授予那些直面猫的凝视后安然幸存的幸运儿。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欣怡—整个任务,都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她是欣扬的双胞胎妹妹,貌美声甜,能说会唱,聪明,但又不是太聪明,是那种非常适合培养成为“偶像”的好料子。在欣扬因公失踪了六个月、生死未卜之际,UNDO(15)迫切需要一面鼓舞士气的新旗帜,无所谓她是真材实料抑或滥竽充数。虽说还有几个备选的小角色,但“英雄的血亲”追随先烈的脚步参军入伍,怎么看都是个更有噱头的好故事,至于要怎么炒作和包装,当然还得视她具体的表现来定。

作为“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欣怡终于踏上了云林市的土地,晨曦也在这一刻洒遍整个港口,为她纤细的肩头披上了一层灿烂的金光。单兵无人机拍下了这个完美的镜头,但这也是卡特的底线—他只允许拍一张照片用于宣传,在其他时间,欣怡必须专注于自己的任务,哪怕这个任务简单到可以归纳成四个字“别死就行”。

在把队伍送上岸后,小小的炮艇又驶回了江心,离陆地至少有200米的样子。这个距离当然并不能阻止猫顶着近防炮的攒射,把整条船大卸八块,但毕竟猫不喜欢水,如果没有引起它们特别的兴趣,它们也不会主动发起攻击。

在欣怡的想象中,云林市的港口本应是死气沉沉,充满了世界末日般的肃杀与安寂,但事实却相反,到处都能看到人类活动的痕迹—吃剩的食物残渣,废弃的生活用品,成堆的烟蒂与空酒瓶……比起一个废弃的城市,这里更像是一座毫无约束与规矩的大游乐场,只是眼下不在营业时间而已。

唯一能看见活人的地方,正是之前亮起灯火之处。火堆已经熄灭,三个穿着运动衫的男人坐在一堆被帆布遮盖的箱体上,中间那位姿态放松,表情却有些阴冷。他看到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接近,不仅毫无惧色,反而掐灭了烟头,丢到地上,不耐烦地抖起了腿:“我看到你们早就上岸了—”他指了一下不远处的码头,“到底在磨叽个啥呢?”

“夏天到了,前哨基地报告说这几天云林市的黎明都有猫活动,”回话的人叫林翔,队伍中的通讯士官,也是个新兵蛋子,“我们必须格外谨慎。”

“谨慎?谨慎有个屁用?”男人不屑地笑着,比了比身下的帆布,“你们这些外来人口,还不都是要拿着我的货,才敢进城?”

在帆布底下藏着的,是十几个方方正正的金属笼屋,而每一个笼屋里面,都住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透过透明的玻璃小门,朝外警惕地东张西望。

这些就是“猫”,或者准确地说,是“若猫”—在它们升变之前,就只会是这般楚楚可怜的娇俏模样。

欣怡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真正的若猫,她的关注点显然有些与众不同:“这是……什么品种啊?”她饶有兴趣地向前走了两步,“布偶吗?”

卖猫的男人愣了一下:“你还懂猫?”他看了一眼手下,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有什么区别吗?只要它们还能用,什么品种不都一样?”

虽说并没有实际操作过,但如何“使用”这些若猫的训练欣怡可是一次都没落下,她和另外两名士兵卸下背包,小心翼翼地将卡特中尉挑选的若猫装好。这些特制背包带有气孔和透明的弧罩,空间很小,仅能允许若猫在里面翻身,内侧还藏有毒囊,一旦兆头不对,就可以在精确的两点五秒内将若猫杀死。

在合上背包盖的时候,若猫抬起小脑袋,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欣怡,欣怡忍不住想要伸手再搓揉两下,却被卡特阻止了:“它们只是一次性用品,你懂的吧?”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对这些小东西投入感情,免得之后需要“使用”时会犹豫—而在“陷落区”活动,犹豫片刻就可能意味着全军覆没。

“装货”结束之后,三位贩猫人将剩余的箱笼抬上手推车,但并没有离去,而是杵在原地,点起了烟,像是在等待小队这边先走。但是当卡特用手势下令出发时,那个头目突然又发话叫住了他:“嘿,如果遇到‘猫仆’,千万不要跟他们提起这次交易,明白不?”

“怎么?”卡特的语气带着些微嘲讽,“你干这一行都十几年了,到现在才怕?”

“那是因为以前还能同他们讲道理,现在……这些人疯得厉害。”对方猛吸了一口烟,“多加小心吧,老哥,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他顿了几秒,朝最后一个从他跟前走过的欣怡吐出烟圈:“暹罗猫,丫头。”

“嗯?什么?”

“给你们的若猫,品种是暹罗,这种猫……”他欲言又止。与欣怡对视了两秒,眉头微微一紧,“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好像是……哪张海报上?”

欣怡刚想解释说那是我姐姐,却被卡特一把抓了过来:“不要分心,别忘了,你是UNDO的士兵。”

“……明白。”

猫贩子轻轻弹掉了烟头,发出一声轻蔑的“哼”。

云林市的港口离市区很近,但也有五六千米远,再加上前哨基地位于城区深处,步行前往的话,至少也得两三个小时。按照UNDO的行动规范,在“陷落区”活动时尽量不要使用从直升机到电瓶车在内的任何载具—机械的噪声与**可能会引起猫的兴趣,这是用无数鲜血与牺牲换来的教训。

在UNDO的公报中,云林市“陷落”时遭遇了惨烈的屠戮,数十、也许上百只猫在城里大开杀戒,军人、平民、老人、小孩……它们对目标不加甄别,手段也是随心所欲,有时像是饥饿的狼群在捕猎,有时像是凶悍的军队在作战,有时又像是懵懂的儿童在玩耍……整座都市变成了人间地狱,连撤离的船队也被拦截。专家们估计五十年内这座城市都无法恢复生机。

显然专家们的“估计”出了很大差错— 一路上到处都能看到零星的定居点,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走动,他们似乎并没有那种“生活在末世浩劫”中的紧张感,和在“安全区”里随处可见的普通百姓并没有区别,非要说有的话,反倒是多了一种知天命似的释然。

但从这些人的穿着上看,还是能感受到他们的生活不易—来自不同时代、不同品牌、不同款式的材料被拼凑在一起,缝缝补补,足够遮体,却远谈不上整洁和美观。欣怡注意到,其中一些人用颜料在背后涂上了怪异的标志,像是……倒挂的猫头?

“‘利爪会’的人,”林翔小声介绍道,“他们在年初打败了‘金龙组’,统治了云林市的整个东部地区……小心点,不好惹。”

欣怡发现这些“利爪会”的眼神确实咄咄逼人,极不友善:“他们也讨厌UNDO吗?”

“我觉得……”林翔一声苦笑,“在‘陷落区’,恐怕没人喜欢 UNDO。”

“可只有我们才能拯救人类啊,不是吗?”

“屈服于猫的人,觉得他们不需要拯救;反抗猫的人,觉得我们已经失败了。剩下那些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得过且过的人,觉得UNDO抛弃了他们……抛弃了所有被留下来的人。”

林翔的话音刚落,负责领路的侦察兵突然举拳示意大家停步,他对着导航仪上的地图左右张望,面露疑容:“出了点问题,这里……这里不应该有建筑物才对。”

他比了比十字路口远端,在那里屹立着一座怪异的庞然巨物,由断裂的钢梁、破损的木板甚至是废弃的小轿车组装而成—但又绝非是“废物利用”似的堆砌,而是经过了巧妙的搭配与修饰,让这一大堆垃圾看上去还颇具设计感。

“两边的楼上架了机枪—”这个侦察兵名叫王希言,平日是个有些神经质的胆小家伙,“这里可能是一座兵营,看样子刚建好没几天。”

“不,应该是一座关卡。”林翔斩钉截铁地判断道,“越过这个路口就到市中心了,那里是‘城里人’的地盘,情报上说,他们不喜欢‘利爪会’。”

在走下炮艇之前,中尉就下过命令,禁止队员与当地人私自交流,唯一例外是队伍中的另一名女性—安兰。她比欣怡年长一轮,体格也大出一圈,不仅服役经验丰富,而且挂着心理学硕士的头衔,掌握四种语言,无论遇到谁都能侃上半天,如果一言不合,还能以惊人的速度与准确度把对方打爆头。

安兰把突击步枪举过头顶,缓缓走向哨卡。三名手里捧着撬棍和狼牙棒的大汉围了上来,他们穿着墨绿色的迷彩服,看起来就像是在刻意模仿某种正规的武装组织。

“这个位置相当危险……”王希言始终在紧张地观望四周,“如果被伏击的话,根本无处可躲。”

“放下你的狙击枪,”卡特则不以为然,“表现出敌意才危险。”

不知道安兰与那些守卫聊了些什么,但显然聊得很投机,对方不仅很快就同意放行,而且还为大家送上了进入“陷落区”后的第一个微笑,“欢迎来到云林市,”那人上下打量着欣怡,脸上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嘴唇支离破碎,笑起来的时候,大半张脸也都在不自然地**,“欢迎来到世界末日。”

直到安兰提醒,欣怡才意识到盯着对方的鬼脸看既失礼又危险,但真正让她恐惧的,是王希言的小声嘀咕:“那可不是刀疤,”他撸起袖子,露出已经是钢筋铁骨的左手,“是猫的抓痕……这人被猫挠过。”

在“悖论事件”之前,云林市是华东最繁华的大都会—而且占据了这个头衔可能有一个世纪之久。这也就不奇怪,为何这里的人总是具有如此强烈的地域自豪感—他们称自己为“城里人”,并不只是因为他们生活在字面意义上的“城”里,而是生活在“云林市”里,似乎除此之外的地方,都是“乡村”。

很难说现在生活在市中心的这些“城里人”中,到底有多少是土生土长的“云林人”。他们的肤色各异,体态不均,有些像是饱食终日的纨绔子弟,有些则像是刚刚从阿鼻地狱跑出来的孤魂野鬼,衣着更是五花八门,从简陋到豪奢。与先前的“利爪会”之流相比,这些人显然更接近“正常人”一些,而无论正在开张营业的店铺还是维持秩序的警员,也都做得有模有样,仿佛在极尽全力地维持着“岁月静好”的幻象。

欣怡突然停下脚,被路边的摊位所吸引,那是一种串状的食物,在油锅里噼啪作响。

“炸臭豆腐!”付国英双眼放光地兴奋了起来,他是队伍里年纪最长的大叔,见证过旧世界的盛世,“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啊,他们小日子过得不错嘛!”

“炸臭豆腐……”欣怡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词,“……听着不像是很好吃的样子。”

“哦,那你可就错了,丫头,”付国英捧着班用机枪,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那东西外脆内酥,口感可是一级棒。”

“为什么我在‘安全区’从没见过这种食物?”

“也许是……呃,”大叔挠了挠微秃的脑袋,“臭豆腐不好搞吧?”

“那……我们能在这里买一点尝尝吗?”欣怡咽了咽口水,“或者,回来的时候买一点去船上吃?”

“你们俩在搞什么呢?”还不等付国英开口回话,卡特就喝住了两人,“我们必须得在十点之前赶到前哨基地。”

“没发现吗?这些人故意对你们视而不见,他们不会卖东西给我们的……”在回到队伍中央之后,安兰拍了拍欣怡的肩,小声道,“‘城里人’已经习惯了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假装一切都好……就别去打搅人家了,也给UNDO留点好印象。”

“可……可是这要怎么假装呢?”欣怡不解地道,“他们的世界里不是有‘猫’吗?无论白天怎么样,猫在晚上总会出来活动的吧?”

“猫是一种随性的动物,不会按照绝对的规律来行动,”林翔一本正经地插话道,“如果每天晚上都出来,反而有办法研究对策了。”

欣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感觉到背包里的暹罗猫用力乱蹬了两下,咚咚作响。

UNDO的前哨基地位于静安街,那里原本是云林市最为繁盛的核心地段,有一座规模空前、无比壮观的广场,中央竖着一座来自上世纪的纪念碑,三位战士的雕像簇拥着碑身,显得刚毅有力。

如今,广场上到处是激战过的痕迹,十余辆发黑变形的坦克残骸,组成了一张扭曲怪异的圆阵,点缀其间的是大大小小的弹坑与无数碎裂的地砖……虽然尸体早已被清理,血迹也早已干涸,但还是能从残余于此的每处细节中感受到当年激战的惨烈。

这广场显而易见是一个“无人区”—不只是当下除小队之外“无人”,而且能看出附近的居民平时也不会靠近。欣怡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UNDO的教官说过,猫对于那些曾经留下过伤痛回忆的地方格外在意,会时不时故地重游,对任何出现的人类进行报复……当然,这可能只是又一个关于猫刻板印象的迷信,它们也许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伤痛回忆”,攻击行为也并非针对与之交战过的人类,而是和平时一样,不加甄别、只凭兴趣地瞎闹。

越过广场便能看到前哨基地,它由一座商厦改建而来,原本配置有一个空降连,连同科学家和技师,总共能驻扎大约三百名工作人员。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对所拥有资源与土地都越来越少的UNDO来说,维持这样的外线据点变得愈发困难,而且没有意义。事实上,大部分普通人已经对从猫手中夺回世界不抱希望,只有少数学者还心存幻想。

八木博士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但和那些决心战胜天启、拯救人类的同行们不同,他的梦想还要更进一步—他想要解开猫的秘密,并使之将来有一天能够为人类所用。

他可能是疯了……恐怕也只有疯了,才会二十年如一日地有家不回,辗转在世界各地的前哨基地中,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探究关于猫的一切。

在卡特中尉率队进入实验室时,八木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载玻片上盛有一小撮毛发,很难说它来自何种生物……但欣怡觉得是猫的概率非常大。

“八木博士……”等了半分钟未被搭理,卡特忍不住开口道,“我是UNDO第一特勤团第三……”

“嘘!”对方头也不回地竖起一根手指,“要盒饭的话食堂里就有,别来烦我!”

“博士,我们受命来接您撤离,”卡特完全没有要去领盒饭的意思,“您必须参加一周后的联合研讨会,娜芙兰教授将在会上与您展开公开辩论。”

八木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似的没有任何反应,卡特正要上前,被安兰伸手拉住。

“我来吧。”女兵冲他微微一笑,故意踱着步子走到博士身边,俯身耳语,她不知施展了什么魔法,只用了短短几秒时间—也许只够讲一句话,就让博士抬起头来,如梦方醒似的仰头深吸。

“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他先是叹了口气,继而又竖起一根手指,“听好了!娜芙兰的歪理邪说根本不值一提,我这里的研究才是真理,明白吗?”

这句话让林翔一声哼笑,扭头对欣怡小声道:“我打赌……那位娜芙兰教授也觉得自己在研究真理。”

显然他的声音还不够小,博士猛地转过身来,义正词严:“愚昧!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这里的工作有多重要!我有多重要!‘悖论号’开始实验的命令,就是在云林市宇航监控中心发出的!我在这里,也许能……”他突然愣住了,扶了扶眼镜框,上下打量了一番欣怡,脸上也露出了说不好是崇敬还是畏惧的神情:“你是……是欣扬吧?‘屠猫者欣扬’?!那个UNDO的英雄!你不是失踪了吗?”

欣怡当然知道自己与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但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仅仅是因为这个就被人称为“英雄”。

“不……”她脸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她妹妹,双胞胎妹妹。”

“妹妹……”八木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那你可真是走运了。”

“走运?”

“嗯,UNDO多半是要拿你做宣传材料,不会派你去危险的地方了。”

卡特干咳了一声:“赶紧收拾吧,博士,我们……”他低头看了一下腕表,“一小时后出发。”

八木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要“收拾”的意思,反而又一次回身盯上了显微镜。而欣怡还是十分在意刚才的对话,便侧过身,耳语问道:“队长,他刚才说拿我做材料,是什么意思?”

“去吃饭吧,”卡特答非所问,“顺便,两人一组,巡视一下基地,就当是训练了。”

欣怡当然明白这个命令是在回避,便也很识趣地不再追问,更重要的是,她也确实是饿了。

说是“基地”,其实也就是占据了商厦的两层地下车库而已,其他地方只安装了零星的监视摄像头与遥控炮塔,这种设计其实也是八木博士的试验之一— 他认为猫虽然拥有毁天灭地的破坏力,但实际上谨慎多疑,并不喜欢主动探索地下环境。

由于人手的缩减,基地的许多空间都被封闭,小队用不了十分钟便把仍在运作的部分巡视了一遍……或者说是“参观”可能更为贴切。齐整简朴的床铺、方方正正的被褥、一尘不染但难掩旧态的餐盘与勺叉,唤起了欣怡在新兵训练中心时的记忆,这让她禁不住想要换个风景,去外面看看。

“屋顶上有观察哨,”林翔建议道,“我们上去看看吧。”

虽说不是什么情场高手,但天生丽质的欣怡从十二岁起就不乏追求者,她当然能看出对方想要套近乎的意愿……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偌大的商城早已被洗劫过多次,食物、饮料、服装乃至可以被当作燃料的杂物都一件不剩,倒是金银首饰、高端手机、智能家电之类原本价格不菲的时髦产品被落了下来—这些东西一旦脱离了文明,便再也没有了意义。

相比之下,欣怡对建筑本身更感兴趣,作为一个出生在“悖论事件”之后的人,她此前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商店”,根本想象不出这里人声鼎沸时到底会是何种模样,更不明白要怎么才能在如此庞杂的地方挑选出心仪的商品。

在攀登已经停摆的自动扶梯时,一头鹿从侧门闯进了商城,它的蹄子踩响了从天顶散落在地的碎玻璃,引起了两人的注意。欣怡紧张地瞄了一会儿,迟迟不肯放下突击步枪。

“梅花鹿,”林翔笑道,“有这东西出现,说明附近没有猫,我们很安全。”

“猫不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吗?”欣怡压低枪口,“它若是真的遇上了猫,绝对来不及逃走的吧?”

“那没办法,”林翔耸耸肩,“几百万年前,它们刚进化成梅花鹿时,也没想过会遇上猫这种妖孽啊……”

在商城的屋顶,驻扎有一个观察哨,两名UNDO士兵姿态放松,正守着几部组合音响似的设备。其中一人拿着望远镜,漫不经心地东瞧一眼西看一下,当发现有人上来时,朝这边摇了摇手。

“哟,你们是UNDO特勤队的吧?”

“嗯,第一团的。”

“来接人的?那个日裔博士?”

欣怡点了点头,顺手接过他递来的望远镜,看向自己来时的广场,但是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云林市的其他部分给吸引了过去—在正午的艳阳下,一座座摩天大楼泛着炫目的光,把整个沿江商业区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水晶丛林,美得让人心神不宁。而另一边,广场北侧,屹立着这座城市中最高的建筑“东方之柱”,它宛如巴比伦通天塔般极具雄性气魄的英姿,就像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人类曾经毫无争议地征服过这个世界,占有它、改造它,让它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然而现在,这一切都已成过往云烟,愤怒也好,不甘也罢,人类只能苟活在这些代表了旧日辉煌的遗迹之下,接受这片业已不属于自己的残骸。

但是……好像有人还过得挺开心?

为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欣怡揉了揉眼睛—在望远镜的视界中,确实有几个样貌怪异的人在手舞足蹈,他们头上戴着说不上是饰品还是耳机的兽耳状发卡,身上披着有点像是蓑衣的长服,手中举着鸡毛掸子,旋转跳跃,还闭着眼。

“那边有人在庆祝唉,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听到这句话,原本十分放松的士兵忽然激动起来,他猛地抢过望远镜,紧张地对另一人喝道:

“八点钟方向!650米!发现猫仆聚集!”

另一个人立即戴上了耳机,调整设备,闭眼沉默了几秒:“……是镇魂祷言,还好。”

“原来这些就是猫仆……”欣怡有些不解,“看着就像戏班子似的,UNDO资料上不是说他们是邪教恐怖分子,极度危险吗?”

“就是一群自以为臣服于猫就能得到恩宠的傻子而已……”士兵不屑地道,“猫才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只会—”

“等等!”负责监听的人突然起身,“歌词!歌词变了!”他面色泛红,侧耳倾听了一阵,用颤抖的声线道,“是……是战颂!快!去发警报!发警报!”

即使是在白天,即使是在UNDO的基地内,所谓的警报竟然也只是播放一曲原速的《致爱丽丝》。在这悠扬舒缓的旋律下,欣怡与林翔一步也不敢停歇地跑下七层楼,从房顶直入车库。途中那头迷路的梅花鹿一直在迷惑地注视着两人,随后又自顾自地埋头觅食,完全不在乎接下来这里将会发生什么事。

布置在商城内部的自动炮塔已经全部启动,一队逆行的战士与两人擦肩而过,冲向屋顶,他们在每层楼留下了大约三四个人—这点兵力与商城的面积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但他们的装备非常好,每组人都配有一支狙击步枪和一挺班用机枪,每个人身后还背着一架单兵无人机,完全是UNDO精锐重步兵的配置了。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没有一个人携带“花剑”导弹—虽然也并不算太有效,但这是步兵对抗猫的唯一手段了—也就是说,这些人要对付的目标并不是猫。

刚进入基地内部,欣怡就看到小队的其他人已经严阵以待,这让她紧张地攥紧了枪把。

“观察哨报告说侦听到了猫仆的战颂,”卡特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们随时可能会发起进攻。”

“进攻?对哪儿?”欣怡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对我们?!对UNDO的前哨基地?!”

话刚问完,上方便传来了低沉的轰鸣,听起来应该是某种爆炸物击中了商厦的墙体—显然卡特所说的“随时”就是现在了。

“他!他们!”欣怡惊恐地抬头望向基地的天花板,“他们是疯了吗?!怎么会有人进攻UNDO的基地啊?!”

八木博士突然从卡特身后闪了出来,他显然已经准备妥当—换上了军装,戴上了钢盔,背后还有个小小的旅行包,只是表情还是和在实验室时一样难看:“猫仆才不是疯了!他们认为自己是被猫选中之人,能通过祈祷和舞蹈聆听到猫的教诲与指示—他们认为猫是天降的神明,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欣怡略作思索:“那!那不就是疯了吗?!”

楼上又响起了两次连续的爆炸,然后是断断续续的枪击声,看来猫仆的进攻很猛。

“这个月来,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攻击性也越来越强,上个月就朝基地打过黑枪了—”在交火声的伴奏下,八木心平气和地解说着,仿佛完全事不关己,“发展成对我们这儿的全面进攻,也是迟早的事吧,嗯嗯,毕竟,我们UNDO号称要从猫的手里夺回世界,还当真杀过猫。”

“迟早会进攻?”林翔有些恼怒地质问道,“情报里为什么没有提及?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没有上报?!”

“呵,当然报过,但UNDO的官老爷们才没空管猫仆这种小角色呢,”八木摇摇手指,“光是在华东,就有好几个大军阀要处理,哪个都不好惹,更不要说北方同盟正在南下,他们可是拔掉了好几个UNDO据点呢。”

“我不想和你谈什么国际形势,要谈也不是现在,”卡特眉头紧蹙,“形势有变,我们没法按预定计划撤离,博士,你这里还有别的路线推荐吗?”

八木挠了挠后脑勺:“没有。”

“那就只有启动应急方案了—我们通过地下车库的E出口进入解放广场站,然后利用地铁隧道向北移动至第二撤离点,炮艇会在江边接应。”

“‘悖论事件’之后,长程通信全都中断了,你们要怎么通知炮艇改变接应地点?”

“因为本来就出动了两艘炮艇……”卡特有些不耐烦了,“你和你的研究确实对UNDO很重要,博士,所以我建议马上出发,不要浪费时间了。”

在几名基地士兵的护送下,小队来到了E出口前,这里巨大的防爆门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被开启过了,在它背后,通向“解放广场地铁站”的隧道一片漆黑,只有阵阵阴风穿堂而过。卡特冲队员们点点头,所有人都打开了装在肩胛骨处的电筒。

士兵们左右分散,警戒了几秒后,朝卡特挥手示意:

“安全,可以前进了。”

“你们只能送到这儿?”

“这边还有一场仗要打呢……”士兵比了比身后,“不过这个东西可以送给你们,我们暂时用不到……但愿以后也用不到。”

一部无头无尾、半人高的四足机甲摇摇晃晃,走到欣怡身边—是巨神动力公司生产的“铁驴”,用于在复杂战区中为前线输送补给和弹药,关键时刻还能搬运伤员……但比起机甲本身,士兵所要赠送的东西还另有所指。

“这是……最新型号的‘花剑’吗?!”付国英摸了摸机甲背上驮着的单兵导弹发射筒,满脸惊喜,“是DX9901吧?厉害了啊。”

王希言的表现则完全相反,他的手因不安而微微发颤:“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会遇上猫吗?在白天?!”

士兵斜了他一下:“看你的眼睛,是个凝望者吧?不该这么……”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显然王希言明白了他想要表达什么,不悦地反驳道:“正因为我被凝望过,所以才更怕猫。”

虽然正如八木所言,“悖论号”空间站的控制中心就设在云林市,很多人至今也还认为这里是猫征服地球的起始点,但实际上恰恰相反,它是整个东亚大陆最晚覆灭的大都市之一—从“悖论号”空间站坠毁那天算起,它坚持了差不多九个月才陷落,这也让UNDO有足够的时间组织防御,并试验各种各样的新式武器和战法。

其中一项被称为“淹埋”,计划是把猫引到地铁隧道中,用一种能够迅速凝固的胶体将其淹没,困在地下,同时释放毒气。为了准备这个行动,UNDO提前疏散了与解放广场站直接相连的四条地铁线路,将其清空,并用水泥堵上了几乎所有出入口……事实证明,这根本阻止不了猫的前进。

“停!”打头阵的王希言突然半跪在轨道中间,用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他侧耳倾听了几秒钟,“没事,只是一群拾荒者。”

欣怡不太清楚这位侦察兵是怎么能只靠听力就识别出对方的身份,但卡特显然对他的判断十分信任:“关灯,用夜视仪,小心绕过去,不要与任何人接触。”

在早已废弃的站台上,五六个拾荒者—或者说是流浪汉,在一盏应急灯前围成半圈,有说有笑,灯旁还摆了个便携式煤气炉,变形的铁锅里不知煮的是什么,热气腾腾。

应急灯能照亮的面积非常有限,流浪汉们根本不可能发觉贴着隧道远端墙壁走过的小队,只是铁驴机甲的动静稍微有点大,好在火锅嘟嘟作响,盖过了电机的嗡鸣和金属的摩擦。

但是很快新的问题就又出现了—通往前方的隧道被封了个严严实实,用的不是水泥,而是各种杂物和垃圾,中间还混了一些性质不明的溶液……像是几个小时前才给泼上的。

“这里走不通了……”卡特打开束在左臂上的腕装电脑,展开地图,“最近的出口是,中山东路站的B1—”他往身侧一指,“离这里大约一千米。”

一千米并不算长,但在黑暗逼仄的地下隧道行进时,距离的概念会变得模糊,欣怡觉得自己可能花了得有一个小时,才走到能看到太阳的地方。

“中山东路站B1出口”像是被一枚重磅航空炸弹击中过一样,已经面目全非,原本与地面相连的部分完全敞开,只剩一堆瓦砾,抬起头便能看见太阳。

“是沙土被玻璃化了……”林翔解释道,“猫袭击过这里,看样子有好多年了。”

“是个大家伙,”王希言显得有些紧张,“很厉害的大家伙。”

最后一个爬出洞口的是铁驴,它在付国英和安兰的拉扯下,才四脚乱蹬地勉强“上岸”,十分狼狈。其实这东西在设计上十分精巧,堪称完美,就算是翻倒在地,也能完全凭自己的力量正过身体—但前提是它背上没有连扛带挂、硬堆了六枚“花剑”导弹发射筒。

从南边传来的枪炮声断断续续,听起来已经十分遥远,不过小队现在所要担心的并非发生在身后的攻坚战,而是眼下的处境—这一片城区静得出奇,遍布楼宇墙面的裂缝与爬山虎,说明这里似乎已是荒废多时。

在云林市其他地区还有大量人类居住的情况下,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卡特朝王希言使了个眼色,后者掏出了盖革计数器,对着空气一阵比画。

“辐射剂量……正常。”

卡特琢磨了两秒:“……我们还有多远?”

侦察兵比了比北方,一座红白相间的巨型塔式建筑矗立在蓝天白云之下,格外显眼:“距离第二撤离点还有五点五千米,假设路况完全畅通,我们可以在半小时内赶到。”

半小时……欣怡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下午两点二十五分,离天黑还早,时间绰绰有余。

“很好,保持警戒队形—”卡特做了个手势:“前进!”

欣怡位于队列的正中央,身后跟着猫腰俯首的八木,她感觉到博士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在微微打战,便小声安慰道:“别怕,博士,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你们当然得保护好我!我比你们都重要,懂吗!”

“呵,”欣怡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懂。”

“不对劲啊……”博士紧张地四下观望,“我来过这里……那时这里明明有个大排档来着……”

“大排档?是什么东西?”

“队长!”八木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叫一声:“凯特队长!这次来接应你们的炮艇上,应该有搭载直升机吧?你能发信号让它过来接我们吗?!”

“我叫卡特,是中尉不是队长……而且,博士您应该比谁都清楚,云林市有猫活动,在这里呼叫直升机非常危险。”

“我知道,但是……”

就在博士与中尉争执时,王希言的注意力被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给吸引了过去,他快步上前,半跪在地,从几个烟蒂中捡起一根,轻搓了两下—指尖传来温度,说明几分钟前还有人在这里吸烟……而且不止一人,以烟蒂的数量和位置来看,这群人至少应该有五个。

他不解地皱紧了眉头,迟疑了两三秒,先是恍然大悟,继而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松开的弹簧那样跳了起来:“快!退回地铁站!快!”

小队所在的位置离地铁站的空洞已经有一定距离,在试图后退时,四面八方的伏击者陆续显出身形,大呼小叫着乱射猛打,好在他们的武器粗制滥造,训练水平看来也不咋样,匆忙中发起的第一轮攻击除了侦察兵的左耳外,什么都没有打中。

慌不择路的UNDO小队,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而非战士的经验,钻进了最近的小楼。

“我!我被打中了!”王希言捂着满是鲜血的侧脸,整个人都像丢了魂魄一样浑身发抖,“我的头!被打中了!”

名义上身为队医的欣怡挡开他的手:“没事,你只是……呃,少了只耳朵,包扎一下就好了!”

“没时间了!”卡特朝楼外瞄了一眼,弹雨横飞,尘土四溅,“必须立即组织防御,你们谁看清伏击者的样貌了?!”

话音未落,一枚流弹打在了小楼的外墙上,离入口只有一米左右,爆炸的气浪几乎把欣怡掀翻在地,整个建筑都像是要散架了一般剧烈地晃动起来。

“虽然我不是什么军事专家啊……”八木抱紧了自己的钢盔,“但我觉得在这里组织防御不是个好主意……”

枪声戛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电喇叭喊话的巨响:“各位大兵!我们是!云林猫仆!赞美喵!”

排山倒海的呼喊从楼外传来,男男女女,似乎还有小孩子夹杂其中:“赞美喵!”

在喊完祈祷词后,这些人开始此起彼伏地学起猫叫来,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卡特冲安兰点了点头,后者扯着嗓子大喊着回应:“云林猫仆!你们知不知道袭击UNDO军人会有什么后果?!”

“我们不想袭击UNDO,”喇叭回应道,“我们只要一个人,交出来,我们就放你们走!”

八木打了个激灵:“坏了坏了坏了坏了……”

欣怡赶忙搭肩安抚:“别怕博士,我们会保护你的。”这时外面的声音继续喊道:“我们要那个女人!”欣怡突然闭上了嘴,与回过头来的安兰对视一眼,目瞪口呆。

“我们要欣扬!要她!只要她一个!”

“欣……欣什么?!”欣怡先是惊恐万状,继而大惑不解,“我姐?!他们要我姐?!”

“他们不知道你姐失踪了,除了UNDO内部,现在全世界都还不知道……”卡特阴着脸道,“恐怕,他们说的欣扬……就是你。”

“我……我?!”

安兰润了润喉咙:“欣扬是UNDO的英雄,你们要她做甚?!”

“屠猫者欣扬!我们要用她来举行献祭仪式!”

人群又开始号叫:“祭了她!”“把她献给猫!”“让猫吃了她!”

“当然不会立即献祭,”拿着喇叭的人似乎在讨论一件非常学术的事情,“我们要先让她受孕,成为猫之天选。”

“什、什么?!为什么还有受孕这个环节?!”欣怡已经哭笑不得,“另外!什么叫猫之天选啊?!你们这是什么傻子邪教?!”

“我找到后门了!”林翔突然赶了上来,“通向一间废弃的中学!”

“很好,先撤!机枪手!殿后!”

卡特扳过欣怡的肩膀,用力晃了两下:“嘿!听我说!”他见女孩还是惊魂未定,便轻轻给了她一记头槌,“听好!我不会把你交给那群疯子,这和你是谁没关系—你是欣扬也好,是UNDO的主席也好,是我的亲妈也好,只要你还在我的队伍里待一分钟,我就绝不会放弃你。”

欣怡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勉为其难的干笑。

即便对于慌不择路的逃亡者而言,林翔提到的这所学校也实在算不得安全—它本身已经是千疮百孔,遍地狼藉,更诡异的是,教学楼的一面墙被完全烧黑了,连一扇窗户都没剩下。

“等等……”在最后一个跨过校门时,付国英突然犹豫了一下,“这个地方,这些痕迹……明显是与猫激战后留下的吧?!”

如果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那可能会引起猫的额外兴趣……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反倒是身后大呼小叫的猫仆们催促着这位机枪手不要想太多,还是先跑进教学楼躲避近在咫尺的子弹再说。

可新的难关很快就摆在了眼前—这鬼地方曾经还是所名校,三面临水,虽然有个后门,但通往小河对岸的桥已经断了,小队等于是自己钻进了一个口袋里。

“目测有十五米宽……”王希言顿了顿,“如果强行泅渡的话,全队过去大概需要两到三分钟。”

八木听得两手直摇:“别啊!我不会游泳!”

“敌人一早就盯上了欣怡,袭击前哨基地肯定也是他们的计策,说不准岸上那群猫贩子也是他们的眼线……”看向断桥的卡特略作思索,“……如果河对面有伏兵,我们全部都得交待在这儿。”他转向靠近操场的一座四层办公楼,“我们在那里坚守待援,林翔,发信号,让他们把‘晴空’派过来吧,没办法了。”

林翔迟疑了一瞬,从腰间卸下巨大的一次性信号枪,举过头顶,带着可怕的啸叫与眩光,红色的焰火拔地而起,直上晴空。

仿佛是预感到了将临的危险,之前还勉强能保持安静的暹罗猫们,突然**起来,在背包里又踢又打。

欣怡刚把头探出四楼的窗口,猫仆们便冲进了校园。

这些奇装异服的怪人简直就像是在参加化装舞会,有些腰上围着窗帘,有些袒胸露乳,有些满身油彩……只是不管装束如何,他们好像都在刻意地模仿猫,除了头顶上的兽耳发卡外,还有屁股后面的尾巴和绘制着虎斑的披风,其中几个人还戴着毛茸茸的面具—多半是头目之类的狠角色吧。

欣怡打了个冷战,正要缩回来,屋顶的狙击步枪及时响起,一颗子弹从喇叭口射入,将这人直接掀下墙头,也拉开了猫仆们围攻的序幕。

“十分钟!”卡特在短程通讯频道中嘶吼道,“只要最多十分钟,直升机就能赶到!”

眼见欣怡又想要探头观望,他赶忙上前把她拽了回来:“搞什么?!不要命了?!”

欣怡抱着步枪倒吸一口气,用力点点头,躲在办公室角落里的八木博士却说起了风凉话:“放心,你是献给猫的祭品,他们绝对不敢伤你。”

卡特并未搭理他,而是指示欣怡道:“别愣着,动起来!你是UNDO的战士!有人向你开枪,你应该怎么办?!”

“我应该……”欣怡有些不确定,“应该还击?”

“这还用想?!向那帮猫崽子们射击啊!”

女孩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来,端起步枪,小心翼翼地探出窗口,她瞄准了一个正举着勺子猛跑的小个子,刚要扣动扳机,又蹲了下来。

“他……他是个小孩子啊!”

“那又如何?!”正在点射的卡特无心分神,“你觉得他会对我们手下留情吗?!”

“但是……”

道理欣怡都懂,只是,她参加UNDO时,可没想过有一天会朝小孩子开枪。

“但什么呀?!开火!”卡特怒吼起来,“你忘了他们说要怎么对你了吗?!”

欣怡咬了咬牙,但再次瞄准时,那小孩子已经扑在地上,和另外几个人倒成一排—付国英架在二楼楼道的机枪开始扫射,将冲在最前面的猫仆瞬间击毙,剩下的人也停止了冲锋,四下逃窜,各自寻找掩体隐蔽。但在平坦的操场上,无论躲到哪里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占据制高点的UNDO小队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逐一射杀。

但也许正是因为太过专注于瞄准这些唾手可得的目标,一向谨慎的王希言,竟然忘记了身为狙击手的第一要义—“藏好自己”。他本应该能够预料到,像猫仆这种敢于直接攻击UNDO士兵的组织,极可能保有一两把精度优异的好枪……以及可以使用它们的高手。

在被击中之前的刹那,王希言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他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来,刚好用那双属于凝望者的眼睛看到了射向自己眉心的子弹,应声倒地。

“生命体征消失”的讯号通过战术网络瞬间传遍了整个小队,但只有欣怡停止了射击,用不知所措的神情看向靠在另一个窗口边、正在更换弹匣的中尉。

“别担心,系统出错了,他没事。”

欣怡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也不知是因为失去战友的悲愤,抑或是“可能会死”的恐惧……但无论哪一样,都让她彻底横下心来,与窗外的敌人展开对射。

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打中了没有,甚至也不在乎。对于一个仅仅完成了十周基础训练的新兵来说,在这种情况下,已经难以做出恰当的判断,她忘记了教官“尽量使用点射与单发”的指导,而是和对面的猫仆一样,看到人影便狠狠扣下扳机,将一串子弹扫了过去。本来小队这次到云林市就没打算激战,只带了一个标准基数的弹药,卡特见她已经换上了最后一个弹匣,连忙叫停:“你!去找‘铁驴’,拿两枚‘花剑’上来。”

“花剑?可是……”欣怡放下枪,背靠住墙:“UNDO手册上不是禁止对人类使用‘花剑’导弹吗?”

很好,她还记得“UNDO手册”—说明精神还没失常,卡特点点头:

“现在又不是制定手册的人在打仗,快去!”

越是在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令行禁止的作用就越大,哪怕仅仅是去“拿东西”这样简单的指令,也能有效地阻止胡思乱想。“铁驴”匍匐在通往楼道的拐角处,见到欣怡靠近时兴奋地抬起了上身。欣怡从其背上卸下两枚“花剑”发射筒,刚准备拎起,便看到了正匆匆上楼、灰头土脸的林翔。

“怎么回事?你不是守在三楼的吗?”

“墙被炸塌了……等等,你这是怎么了?”

“队长叫我带两颗‘花剑’上去,我……”

“不,我不是说导弹……”他颤巍巍地抬手指道,“你的背包!是在报警吧?”

欣怡疑惑了一秒钟,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赶忙丢下发射器,脱下背包,背包侧边亮起了象征着“警告”的黄灯,她又看向里面那只差点被完全遗忘的若猫。暹罗猫既没有缩成一团,也没有炸毛应激,而是静静地倚边“犬坐”,四十五度昂着头,目光呆滞,似乎在眺望着远方的什么东西。

“队长!黄灯了!”

卡特中尉立马理解了这是什么意思,忙在作战频道里大声询问:“安兰!你的若猫呢?”

安兰的回话延迟了几秒:“……若猫没有异常,但黄灯也亮了。”

“处理掉!马上!等会儿可能没有机会了!”

“但是!”林翔争辩道,“黄灯说明猫随时可能会现身,如果没有若猫预警,我们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直升机很快就会到!”卡特的情绪显然也有些波动了,“执行命令!快!”

“收到,”安兰顿了顿:“……若猫已毒杀。”

林翔冲欣怡点点头:“这是你的若猫,你来吧。”

“怎、怎么回事?”欣怡又连按了三次,“是我操作不对吗?!”

林翔掏出手枪,“闪开”,说完便对准玻璃罩。若猫仿佛预感到了将死的命运,终于有了反应—它弓着背,面对枪口“哈”地嘶吼一声。

子弹贯通了背包,将暹罗猫打了个血肉模糊,射手还不放心,又补了两枪。

“若猫已击毙,”林翔眉头微蹙,显得有些惋惜,“这下我们没有任何预警了……”

“没事……”卡特听起来很是振奋,“我看到直升机了!所有人,都到四楼来!”

“终于来了!”通讯频道里的付国英如释重负,“我就剩下十六发子弹了。”

“晴空级”在楼群上方现身,自北方而来,速度很快,那优雅的流线形外壳极易辨认。为了不引起猫的“兴趣”,这种直升机采用了特制旋翼,转动的声响听着就像是某种乐器的嗡鸣,距离远的话,还颇有点悦耳。

猫仆们同样也注意到空中的异动,纷纷抬起头来指指戳戳,他们显然缺少能够威胁到直升机的制导兵器,只能有什么用什么地朝天上胡乱射击。

在卡特能看清银色机鼻下方UNDO徽印的同时,短程通讯也被接通了:“目击到身份不明的武装人员正在与UNDO士兵交战,”是机载人工智能的声音,“请指示是否进行还击。”

“还击!”卡特吼道,“所有敌我识别系统里没有显示的全是目标!干掉他们!”

直升机突然改变飞行模式,襟翼翻舞,在河流上方悬停,侧身面向教学楼。旋即,机腹打开,从内部探出一部倒悬的炮塔,30毫米口径的三管机炮开始转动,在自动瞄准系统的锁定下,炽热的弹雨被倾泻到校园中,顿时**起一片血雨腥风。断肢混着墙砖,碎肉拌着尘泥,连绵的爆炸声中点缀着哀号与咒骂,仅仅十秒钟过去,教学楼便已是“七窍生烟”,机炮停火的瞬间,再也支撑不住,倒塌成一堆废墟。

“就趁现在!”卡特嘶吼道,“所有人!上顶楼!准备撤离!”他转向欣怡:“你!带着博士先走!”

猫仆显然还没有打算放弃,他们拼尽任何一个还击的机会,而“晴空级”也毫不留情地为他们每个人送去炮弹。有一两枚RPG(16)几乎就要击中直升机,但都被它轻巧地一闪躲过,甚至都用不上主动防御系统。

八木博士第一个爬上屋顶,激动地朝“晴空级”手舞足蹈,又叫又跳,而欣怡显得更加小心,她端着步枪左右扫视了一圈,目光忍不住落在了王希言的尸体上,她轻轻地哀叹一声,正要感慨,突然发现了他的背包—他压在身后的背包,正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

“队长!那个包!”欣怡惊叫道,“他的包在报警!”

“你这时候还要汇报?!”八木脸色煞白地推开欣怡,一个滑铲扑到王希言身边,手忙脚乱地把尸体翻了过来,若猫在里面打着滚,发出说不上是**还是痛苦的干号,一长两短,非常有节奏。

“快!毒了它!”八木自说自话地在背包上摸索着开关,好不容易找到后,用力按了下去。

“这样不行!”一旁的欣怡焦急万分,“你得按三次……对,连按!你会不会啊?!”

“我又没用过猫包!”

博士一边抱怨一边照着指示操作,果然,毒囊爆裂,玻璃罩中霎时充满了墨绿色的气体,暹罗猫忽然就没了声音,只能隐约看到它在抽搐。

“得赶快走!马上!”欣怡下意识地抹了抹额头,“这可是红灯警报!猫……猫可能随时会出现!”

“不……等等,”八木站起身,往后退了半步:“这若猫……好像没死……”

欣怡一惊,赶忙用突击步枪对准了背包—果然,正如博士所言,若猫黑色的小爪子在玻璃罩上抓挠着,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

“这!这鬼东西要升变了!”八木手脚乱颤,“必须马上处理掉!”

欣怡犹豫了几秒才意识到“处理掉”这个任务眼下只有自己才能完成,猛地抬枪扣下扳机,小口径子弹顿时将背包打成了筛子,毒气也随之散了开来,好在对于站在空旷环境中的人类而言并无威胁。

“这样……行了吧?”

“如果它已经开始升变……”博士看了一眼欣怡的步枪,“你这点火力是不够的……”

话音未落,在渐渐弥散的绿色烟尘中,突然伸出一条毛腿—看形态有点像是蜘蛛,但毛色还保持了之前暹罗猫的颜色。

这次不光是博士,连欣怡都往后退了好几步。烟尘中的轮廓逐渐清晰,原本娇小纤弱的若猫,在短短两三秒内迅速膨胀,已经有了和人相似的体型。暹罗猫的脸像是从内部被撑大了一样极度肿胀,那黑黝黝的鼻头抽搐着,而后整个头旋转了180度,胸腔在扭曲,肩胛骨在颤抖,仿佛有好几个拳头在它已经被拉扯到极限的皮毛下方滚动……突然,从额头到下颚完全裂开,就像盛开的花朵,另一个东西的脸完全显露了出来,它向前推进,钻出裂口,一个光溜溜、宛若被扒皮的牛蛙一样的肉团掉在了地上,它还没抬起头,便用后腿把身后若猫的残骸扯了下去。

“它的升变不完全!”八木惊恐地尖叫道,“打!打打!打它!还有机会!”

欣怡只打出了三颗子弹便听到了枪机的空响,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却想起自己已经用完了最后一个弹匣。

“快!我需要弹药!不!手雷!”

“手雷威力不够!”

“铁驴呢?!把铁驴叫过去啊!上面有‘花剑’!”

唯有卡特中尉,还保持着一如既往地冷静:“退后,欣怡,保护好博士。”

“什么?”

卡特没有解释,但人工智能控制的“晴空级”径直掉过头来,将转轮机炮对准了屋顶,在欣怡扑倒八木的瞬间,炮口喷吐出了火舌,将怪物打得血肉横飞。停止射击的同时,半个顶楼轰然崩解,连带着四楼的一部分外墙垮塌在地,而怪物也被压在这堆瓦砾之中,只露出一截瘫软无力的带骨长腿。

不光是卡特的队员们,就连围攻的猫仆也停止了行动,纷纷站出掩体,驻足观望。

“它死了!”其中一个戴面具的女人叫道,声音里混杂着惊恐与愤怒:“这些UNDO的鬼畜!杀了它!杀了一只猫!”

从八木博士身上爬起来的欣怡听到了猫仆们的号哭,她掸了掸身上的碎屑灰尘,走到崩塌的楼层边缘,也许是天命注定,她不慎踢到了怪物那颗被炮弹打掉的头颅,不禁苦笑一声,将这个甚至都分不清哪里是前哪里是后的可怕东西拎了起来,像古代行刑的刽子手一样,举过头顶,向楼下的猫仆们展示了几秒,用力抛下。

“是她!屠猫者欣扬!又是她!”

欣怡心头不禁涌起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感,而直升机也已经悬停在了楼顶上方不到十米的位置上,抛出了一条速降索。

“快!所有人!登机!”走上楼顶的卡特挥手指示道,“一秒都耽搁不得!我们闹的动静太大了!”

抓握住速降索时,欣怡下意识地朝校园又看了一眼—猫仆们表现得非常诡异,他们席地跪坐,左右手各竖起两指,贴在太阳穴上,下半身的姿态十分虔诚,上半身的动作则分外滑稽,口中还念念有词,一本正经。

“这是……”八木咽了咽口水,“是唤猫颂……”

“唤猫?”欣怡笑道,“他们还真有本事把猫给召唤过来?我不信。”

八木目光呆滞地看向她,完全无视了卡特要求登机的催促:“不,只有在猫已经出现的时候……他们才会吟唱唤猫颂……”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贯穿了所有人的视野,落在河对岸的一座梯形小楼上—这闪电并非自天而降,而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从楼宇间横向窜出,伴随着仿佛抽打长鞭的烈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闪电的落点—那里已经变成一片幽蓝色的光雾,两三秒后,雾气骤然凝结,像雪花般散落在小楼的顶部。一具惨白的骸骨……一具看起来应该是某种四足动物细长高大的骸骨,拔地而起。在任何人有所反应之前,骨骼被覆上了一层猩红色的肌肉,继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皮肤也环绕着肢体长了出来,最后,柔滑的毛发蠕动着,组成了橘白相间的条纹。

它像是在笑,那咧开的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随后,触手般的舌头滑了出来,足有两米长,满是倒刺,尖端还分了叉。

极致的美丽与优雅,叠加在极度的威武与恐怖之上,它仰起头,发出一声慵懒的长鸣,震耳欲聋:

“喵—”

是猫。

一只真正的猫。

不用任何多余的形容词,仅仅是这个概念,就足以让每一个在场的人心惊胆战、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

这也是欣怡第一次亲眼看到猫—就是像这样的东西,摧毁了整个已知世界,把原本属于人类的一切:秩序、文明、信仰……全都在短短的几年内碾为齑粉。

卡特本应该用“不要慌”这样的字眼来安抚大家,但即便有过多次交战经验的他,也是第一次在白天遭遇猫,一时间自己都有些慌了神。

猫突然弓了一下背,身体周围产生了一圈蓝紫色的电火花,眨眼的瞬间,电火花与猫融为一体,跃过小河,绕着办公楼划了个弧形,在原本的残像还未完全散去时,便已经来到了操场中央。它看了一眼散落在一楼的废墟和那只未完成升变的猫的尸体,又慢慢抬起了头,看向楼顶。

这一幕不禁让周围的猫仆们狂喜雀跃:“是UNDO!是UNDO杀了猫!”“对!就是他们!”“赞美喵!”“赞美喵!赞美它!”

然而猫并没有响应猫仆此起彼伏的呼喊,反而是半转过身来,侧头看向这群手舞足蹈的信徒。忽然,它的尾巴高高抬起,在空中回旋半圈,向那位正一边吟唱“唤猫颂”一边靠近的小个个抽去,锋锐的尾尖将他直接拦腰斩断,上半截横着飞出去了七八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