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清晨,汽笛声还没有响,林家父女就爬着山路向矿里走去。林大柱在昨天光荣地参加了共产党,兴奋极了,夜里合计了半宿矿里的事,一早就把秋妹叫起来。他现在感到前途充满了希望和幸福,觉得自己越活越年轻,因此把胡子刮得溜净,显得容光焕发。这时他浑身是劲地往山上爬着,边走边说:“秋妹,今天唐矿长找我们老工人讨论修复计划,看这样子,快开工了!”

“你们老工人太神气了,矿里有大事小事都找你们商量。”秋妹羡慕地说。

“是呀,很神气!”林大柱说,“孩子,你年轻,还不懂得翻身的滋味。孤鹰岭矿第一声炮响就有我,在过去像牛马那样干活,日本鬼子和把头拿着马棒和皮鞭监视,你爸爸挨了多少打骂呀!现在可倒好,矿里有什么事都找我们商量,工人真成了矿山主人,怎么不叫我高兴呢!”

秋妹微笑地看着爸爸说:“我没亲身尝过那些苦,可看见你受的苦,那时候我想,我长大了可不去当工人。”

“现在你当了工人啦!”林大柱喜爱地望着女儿说。

秋妹说:“现在我要当一辈子工人。你看着吧,我还要进坑道呢!”

“好,要有志气!”林大柱鼓励说,“开工的时候,你可要好好干,别给爸爸丢脸!”

秋妹说:“爸爸,凭什么说要给你丢脸,到时候说不定我赶在你前头去呢!”她调皮地冲爸爸笑笑,提着扎枪跑了。

林大柱望着奔跑的女儿,幸福地想:林家后继有人了。

汽笛响起来。林大柱望了矿山一眼,急向会场走去。

林大柱走进训练班的那所大房子里,见地当央生个大炉子,炉火很旺,屋里暖暖和和的。人已经来了不少。工友们看见他,都热情地向他打招呼,他一边跟人们打招呼,一边走到苏福顺身边坐下。

苏福顺看他把胡子刮得溜净,笑着说:“两个月前我看你那个熊样,以为你要去给阎王爷做工去了,没想你时来运转,越活越年轻,把胡子都刮了。”

林大柱摸摸嘴巴,也快活地笑了。

古尚清打量他一眼,取下烟斗,故作惊讶地说:“嘿,瞧啊,林老蔫把胡子都剃光了!这一剃起码能年轻十年,咱们林大嫂准能更爱你了。”

大家都被老古逗得哄堂大笑。

“你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林大柱摇了摇头没说下去,他对古尚清无可奈何。古大炮开起玩笑来没人是他的对手,知道自己斗不过他,只好甘拜下风。林大柱扫视了屋子里的人一眼,他们都是矿山的老工人,几年来,老友们难得聚在一起,现在大家见了面都感到分外亲热。这时焦昆进来了,亲热地跟大家打了招呼。

工人们陆续到来,凑到一起叽里呱啦地唠扯,苏福顺又讲起他骗日本鬼子的故事:

“……新来的日本鬼子片冈,那天喝得醉醺醺的,头顶着矿灯,手拎着哭丧棒,摇摇摆摆地下洞子里。正赶上放风的老刘睡着了,片冈看老刘睡着,知道里边有事,没惊动老刘,就悄悄地直向掌子面跑来。我们打眼的,放炮的,运矿石的,十来个人聚在一起,睡完了觉,正在绑支架,准备把炸药放在支架上放空炮,糊弄鬼子。我一看见矿灯闪亮,来人走得那么急,就感到不对头,仔细一看,认出是日本鬼子片冈。想装着干活已经来不及了,片冈已经看见了我们。他一边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一边骂:‘你们的良心大大的坏了,磨洋工,死了死了的有!’大家吃了一惊,片冈那小子最狠,不用说别的,这一顿打就挨不起。我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着走为上策。急忙对大家说:‘快跟我跑!’说完我领头就往里边跑。那条大巷道的情况很复杂,分了好几条分巷道,有的地方很宽敞,有的地方得爬,有险区,有死巷,真是九曲十八弯,到处有坎坎。片冈是新来的,对坑道不摸底细,反正我的情况熟,在那里像走平道似的,我们就跟片冈捉开迷藏,把这家伙气得哇哇怪叫,跌跌撞撞地追着,看他那样子,若是被他抓住,非打死我们一两个不可。我想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是这么一回事,叫你尝尝咱们矿工的厉害,我们跟他绕了一阵弯子,把他绕糊涂了,蒙头转向地到处乱扑。他奔跑了一阵,矿灯搞灭了,又跑了一阵,眼镜也打碎了,变成了个瞎眼野鸡,在黑乎乎的洞子里一点招也没有,可把他吓坏了。这时,他不骂了,开始向我们服软,喊:‘苏桑,把我领出去吧,我的谢谢你!’我想:苏桑呢,我要把你领出去,你那根哭丧棒就会够我受的了,你自己转去吧!我让同伙的几个回去,自己尾随着他,看他怎么样。他喊了一阵,听没人吱声,吓哭了,嘟噜一些日本话我也不懂。后来我一想,这事闹大了,若是叫这小子出去,我们还有个好?干脆送他回老家去吧!就把他往死巷里引,那小子看见灯光就随我奔,我一闪躲开,他懵里懵懂地走进了死巷,那儿不通风,刚放过炮,炮烟很浓,这小子到那里不久就一声不响地完了蛋。”

真是大快人心,大家都乐了。

苏福顺叹了一口气说:“整死一个鬼子可不是简单事,日本宪兵队好一阵调查,后来他们在死巷里找到了这小子的尸体,看他的身上没有伤,又知道他那天喝醉了酒,怀疑他是误走进死巷里,这件事才算完了。”

矿工们跟着谈论起来,都讲述起自己骗鬼子的故事。在那时候大家受尽了日本鬼子的残酷压迫和剥削,作业条件恶劣,生命没有保障,谁都把小鬼子恨得咬牙切齿,采取各种各样的方式进行斗争。主要的是磨洋工,糊弄鬼子,特别是在坑道里,这是矿工们的天下,日本鬼子和把头轻易不下去;那时打眼工、放炮工、支架工、运矿工联合起来对付鬼子。打眼工把凿岩机哒哒哒地开动着,一天打不上一个眼;放炮的把雷管绑在支架上放空炮;运矿的在一边睡觉,有时把绿泥石装在下边,上面盖上一层矿,运到外边,因此生产率非常低。除此以外,罢工、破坏机器、破坏作业场地、暴打鬼子的事件层出不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唠着,唠到有趣处就哈哈大笑一阵。

唐黎岘、邵仁展、严浩等人一起走进屋子,坐在前边的人纷纷起来让座。唐黎岘请严浩坐下,自己紧挨着工人坐下后,向焦昆说:“开始吧!”

焦昆说:“同志们,咱们唱个歌吧,会唱的就放开嗓子唱,不会的就跟着学!”

在座的工人中,许多人都参加过训练班学习,学会一些革命歌曲,听焦昆一说,掖起烟袋,咳咳嗽嗽打扫一阵嗓子,焦昆站在前面领头,会唱的人都随着唱起来:

咱们工人有力量!

咳!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

咳!每天每日工作忙,

盖起了高楼大厦,

修起了铁路煤矿,

改造得世界变呀变了样……

焦昆起音很高,工人们都放开嗓子唱,唐黎岘、邵仁展都同大家一起唱,虽然音调不统一,也不合拍,但唱得满有力量,那些不会唱的也兴奋地跟着哼哼。唱完后,焦昆宣布开会。

唐黎岘站起来说:“同志们,今天请大家来商量一下修复计划,矿里已经起草一个计划,但是否能行得通,我们没有把握。同志们都是老工人,对矿山的情况非常熟,都有丰富的生产经验,因此请同志们来共同商量一下。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你们都是老工人,个个都是诸葛亮,希望大家多出些主意,多想些办法!”他简短地讲了这么几句,就请邵仁展报告计划。

邵仁展毫无感情地照本念了一遍,合上本子说:“同志们,计划就是这样的。矿里准备明年一月开工修复,到明年九月生产矿石,要完成这一任务还有许多困难。主要困难是什么呢?第一,虽然大家献了一些机械零件和器材,但远远满足不了需要。不用说别的,水泵就极端缺乏,坑道里灌满了水,不把水排出来,人就下不去。生产所必需的凿岩机,没有一台是完整的,不是德国货就是日本货,想修理也搞不到配件。第二,供电系统、运输系统都遭到严重的破坏,如何尽快地把它修起来,希望大家提供意见。第三,日本人实行掠夺性的生产方式,满山乱采乱掘,我们要恢复就要很好利用矿产资源,究竟怎么样搞也请大家提建议。第四,缺乏图纸资料……”他一项接一项地摆下去,一共摆了十来条,最后说:“这些就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现在向大家提出来,请大家想想办法,咱们共同商量商量。”

会场上一阵沉默,工人们互相瞧瞧,好像都不知怎样谈才好。唐黎岘觉得老邵把问题摆多了,有些问题不关工人的事,的确使工人没法谈。见工人们都沉默不语,他便站起来说:“矿里的困难很多,想一把都解决是办不到的。大家的工种不同,对情况也不一定了解得全面,很难提出全面意见,你们可以根据自己了解的情况,根据自己的技术专长,提些建设性的意见。”

“我说!”古尚清第一个站起来,因为他离火炉近,烤热了,敞开了胸怀说:“矿里不用为电路的事发愁。前天焦主任跟我们架线班一起开过会,大家的劲头很足,一致要突击……瞧着吧,我们这些电工不是光会吃干饭的,电路修复一定按期完成,还可以提前一些。”他转身向本班的两个同伴问:“伙计们,敢不敢打这个包票?”

那两个人勇气十足,毫不含糊地说:“敢,瞧着吧!”

古尚清还想说些什么,但没有想出有劲的话,只说了声“瞧着吧!”,猛地把拳头一抡,坐了下来。他瞅见唐黎岘赞许地向他点点头,工人们的眼光也都落在他的身上。

苏万春站起来,郑重地说:“我们锻工班一定设法修好那些凿岩机,决不会因为凿岩机影响开工生产!”

有这两个人开了头,就把大家带动了起来,会场活跃了,人们纷纷举手要求发言,有的等不到别人说完就激动地起来表示态度。

唐黎岘望着面前的工人感到很兴奋,通过两个多月的工作,党已在工人群众中扎了根。这些老工人的觉悟有了很大的提高,一支工人队伍已初步组织起来,看来这一阶段的工作是有成效的。他转脸瞅瞅焦昆,焦昆也是满面春风。

工人们的激昂情绪,使邵仁展受到了很大鼓舞。大家对计划提的建议很少,多数人是表示态度。他觉得这种热烈态度很可贵,有些问题已顺利地解决了,许多任务可以提前完成,可是他们的话有把握吗?会不会岀于一时冲动,说些大话呢?他一边用心地听着工人的发言,一边思索着。

严浩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端端正正地坐着,注视着每个发言人。他明白矿长为什么让他参加这次会,对此他并不反感,听听工人们的话也很不坏,不管怎么样,他觉得工人的热情可嘉。

林大柱好几次想发言,都被别人抢了先,这时好不容易他才抢了个发言机会说:“矿里不是愁没有水泵吗?那东西有啊!在五号大井里就有三台,大井底有一台,三道盘山那里有一台,老龙泉那里还有一台。一百米坑道里有两台,东尖山下的坑道里有一台……”他昨天晚上想了半宿,想得很清楚,不慌不忙地数出了八九台。

苏福顺插言说:“老林,那些水泵都被淹掉,拿不出来了!”

“我知道。”林大柱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有两台水泵抽水,那些水泵都可以捞出来。日本鬼子倒台不久,矿里很乱,有一天我跟几个山东老哥,把在老龙泉和斜岔子的水泵拖到三道盘山的一条废坑道里,还放了几台凿岩机,那地方很危险,不容易进去;山东老哥他们后来都走了,我对谁都没有说过这件事,估计那东西还在那里。”

谁也没料到老实巴交的林大柱还有这一手,而且几年来一直守口如瓶,工友们都赞许地纷纷低声议论着,坐在林大柱身后的古尚清,照他的肩头拍了两掌,打得老林直咧嘴。在场的干部都很高兴,唐黎岘感激地注视着他;焦昆更加兴奋,若不是开着会,他会去紧握他的手。

邵仁展问:“林大柱同志,那些东西能拿岀来吗?”

林大柱说:“难是难哪!那天我进去看过,还没有走到放东西那里,就见水很深。”他转脸向苏福顺说:“你忘了吗?那天你领唐矿长下坑道,看见我还喊了一嗓子。”

苏福顺想起来了,原来那天老林下坑道是为了这个呀。他拍了老林一掌说:“你当时怎么不说呢?”

林大柱说:“没通电,里边进不去,我看不大保险,就没说;等通了电,再进去拿!”

苏福顺点点头,转脸向唐黎岘说:“那是一条废坑道,有些危险,不管怎么样,也得把它捞出来。排水是个大事,水把坑道都泡塌啦!”

唐黎岘很高兴,在焦昆他们编制计划过程中,苏福顺、林大柱、古尚清等人就谈了好多情况和建议,但是还没有把全矿的老工人召集起来集中谈谈;现在听大家发表的意见,感到有了底,为了教育严浩和邵仁展,便说:“大家对计划安排也提提意见、想想主意,看怎么样安排合适。”

苏福顺说:“依我看,先要抢修电路,没有电什么都干不成,等电一通,就去捞水泵排水,水一排出来,就可以修整坑道了。数九寒天怕什么,坑道里反正是冬夏差不多,要赶前不赶后,开干吧!我们真着急,急得手都发痒,哪一天能听见开山炮响,哪一天眼看着火车运出矿石就好啦!”

“对呀!”林大柱站起来说,“开干吧!这些日子我就着急,巴不得马上就干!”

“干吧!干起来才带劲!”

“是呀!我们早就等这一天啦!”

……

工人们都争先恐后地表明态度,个个都浑身是劲,提意见,发议论,满屋子热气腾腾。会议开了五个多小时,直到午后一点才散会。

散会后,邵仁展才明白唐黎岘为了说服他,有意识地召开这个会。他想:工人的热情可贵,希望早日动工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动工需要条件,现在这样就上阵很不适当。他感到为难,唐黎岘是个老干部,公司领导上信任他,在干部和工人中也有威信;工人们的劲头又是这样大,再坚持就不妥当了。

邵仁展刚回到家,严浩就来了。这位工程师很少登门,今天忽然来了,邵仁展猜到了他的来意,招呼他坐下后,便问:“严工程师,你觉得这会开得怎么样?”

“开得不错!”严浩称赞地说,“工人会这样热情,实在难得!我佩服唐矿长他们的本事,善于激励,把工人们的热情都鼓动起来了,这情形出人意料!”

邵仁展听严浩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心想要是把他的热情也激励起来,那可是个意外的收获,也可以增强自己的工作信心,便跟严浩谈起修复工程的事,但严浩马上沉默了,若有所思地望着墙上的画,他这表情使邵仁展感到别扭,不想再谈下去了。

严浩望了一阵画,忽然转过脸来,诚心诚意地说:“邵矿长,因为你是技术人员,搞科学的,我才向你说这话。我佩服唐矿长他们的雄心,可不赞成他们的办法。办工业就得用办工业的办法,它是科学,它有它的规律,不能想怎样办就怎样办!……世界上工业最发达的国家,要数美、英、德、日,翻开他们的工业发展史,没有这样办的。……办工业首先要有资金,没有钱就办不了事,在国统区有多少工业都是垮在资金上,没有国外投资,没有国外贷款,……噢,我说多了!”

严浩的这番话使邵仁展感到惊奇,自从在沈阳跟他接触以来,他这是头一次摆出自己的观点,便鼓励他说:“你说下去!”

这时,魏富海和冯文化一起来了。魏富海见严浩在这里,暗自高兴,满脸堆笑地说:“严工程师早来啦。”

严浩向他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邵仁展还想听严浩的意见,招呼他们坐下后,向严浩说:“严工程师,你继续说。”

严浩瞅瞅刚进来的两个人,筹思了一下说:“我只想提醒你注意,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开工,将来材料和设备必然供应不上,工程将被迫陷于停顿,这不仅造成骑虎之势,而且难免造成不小的浪费,出现一个很被动的局面。”

冯文化赞成地说:“严工程师考虑的是个问题。老实说,就是按你说的再准备几个月也不见得有把握。现在全国还没有解放,东北各地的政权刚刚建立,国民党残匪和土匪的活动还很猖獗,材料、设备到哪儿去弄,将来必然会出现严工程师所说的那种被动局面。因此我认为无论如何你要坚持你的意见。”

严浩又说:“当年我和一个国民党大员在大冶,准备不足,匆忙上马;后来因为资金不足,缺乏材料和设备,工程被迫停了下来,无钱开支工资,只得解雇工人,于是工人闹起工潮,那位大员挨了打,我也被撤职了。前车之鉴,应该引以为戒。”见邵仁展皱着眉头,他后悔自己说多了,便住了口。

邵仁展还想让严浩说下去,严浩摆摆头说:“我再没啥可说的了。要是办糟了,人们不会怪唐矿长他们,因为他们是外行,可你是专家!”

魏富海忍不住地插言说:“外行领导内行,就是别扭。”

邵仁展觉得他这话说得很不中听,皱着眉头,两眼盯着魏富海说:“你不该说这话,唐矿长是个有水平的老干部,我们都要尊重他。”

魏富海见邵仁展不高兴,感到自己的话说得不当,马上迎合地说:“是,唐矿长是个非常有才干的人,我非常佩服。在科学技术上邵矿长是高明的,我听冯科长说,邵矿长的主张既科学,又有气派,按理唐矿长应该赞成。”

冯文化摇摇头说:“唐矿长有他自己的主张,焦昆更是固执己见。”

魏富海狡猾地眨了眨眼睛,阴险地说:“焦昆是在邵矿长的领导下,我想他会尊重邵矿长的意见。”

这些话引起了邵仁展的思索,但他没露声色。他联想到刚才严浩的议论,更相信自己的主张是对的,觉得自己应该对党负责,应该对修复工程负责,一定要说服唐黎岘改变主张。他正在思索,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一看是薛辉来了。

薛辉见严浩、冯文化和魏富海都在这里,敏捷地扫视了几个人一眼,便直感到这些人都是来向邵矿长吹冷风的,觉得这场斗争不简单。他把一份材料交给邵仁展说:“这是修建计划的附件。唐矿长让你再审查一下,过两天再开干部会讨论一下好上报。”

邵仁展接过材料放在桌子上,让薛辉坐。薛辉扫视了严浩、冯文化和魏富海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严浩、冯文化、魏富海等人互相交换一下眼光,都沉默地坐在那里。邵仁展翻了翻那份修复计划附件,向几个人说:“焦昆和张学政做的计划值得研究,但他们的积极工作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大家都要像他们那样努力工作。”

严浩觉得邵仁展这话是针对他说的,感到不自在,便起来告辞。魏富海也托词走了。

夜里,魏富海从角门溜进牛家酒馆的院里,对屋门轻轻拍了三下,门吱一声开了,他闪身钻进屋。翠花一看是他,便留在外边望风,他和牛乐天走进后屋。

牛乐天打量着他说:“你好久没来啦,有什么情报吗?”

魏富海说:“你进山跑一趟,报告金司令说,矿里正在制订修复计划,现在他们的主张有分歧,请金司令联络陈团长趁他们在为修复计划争论不休的时候来矿山干一下,胜则血洗矿山,这不仅破坏了他们的建设,还可以弄到一部分粮食和物资,不能全胜也可以打乱他们的修复计划。孙子兵法说:攻与守兼用之则可守,守而不攻则守不住。来矿山干一下,然后往东山里一拉,好和共军周旋。……矿里的武装力量没变,部署也没变。金司令和陈团长他们手下有上千人,只要他们动手,那就准保大有可为。”

牛乐天赞成地点点头。天刚蒙蒙亮,他就背着口袋,装着下乡买货,向深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