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川内向,没啥朋友,连打劫都当独行客。没办法,他口才不好,游说不动司机当同伙,但他还是给司机寄了五万块钱。全是现金,用他那件T恤胡乱一裹,装进纸盒子封得严实,路过司机所在车队的收发室趁乱一塞,当成公函被司机签收。

事件发生后,司机天天看报纸,但没能找着案犯落网的消息。那伙温州人连案都不报,他问了两句,小老头咳嗽着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的钱也是血汗钱来的,可家业一大,顾忌就多,对方是亡命之徒,他们不是。几万块钱的事,没必要惹麻烦上身,息事宁人算了。

阿川扬长而去,车厢里沸腾一片,纷纷庆幸破财免灾,惊魂未定地到处打电话。离妇人最近的几个扬声说她太想不开,紧要关头,有舍才有得。妇人木讷地听着,到了楼盘门口连车都不下,称帮忙看行李,大伙一想,喔,她连挎包都被抢走了,没钱买房了,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人们被售楼小姐迎进去,不时议论几句:“老赵早松手,起码证件和银行卡都还在嘛!”

这一大片楼盘才打下地基,司机在空地抽着烟,想起妇人的泪眼,犹豫着喊妇人下来透气。但她仍双目发直地坐着那儿,双臂形成一个环,搂住自己的姿势像搂住了那只包。

似乎只要那只包还在,她就有足够的能力抗击一切。这车人都是她的街坊邻居,可她和他们是两个阶层的人。几天前,她托人介绍,在这次购房名单上签了字。别人都是一呼百应,亲朋好友都来投些钱委托他们代表到上海买房,约定好若涨价则按投资比例分成,亏了也不打紧,生意场上哪有常胜将军,大家都是明白人。

妇人知道他们一出手就是几套十几套地买,可她东挪西凑集全家族之力,也只够买一套小两居,但她要的不多。

2002年,上海诸多楼盘都打出购房即送上海户口的广告,这对外地人构成了吸引力,对妇人而言更加是。她的女儿琪琪念高一了,成绩不大好,考大学没啥希望。但若有上海户口就不同了,上海的录取分数线比浙江低得多,班主任说,琪琪若保持现状不下滑,到上海考个二本不成问题。

自家是小门小户,家族统共没几个人,琪琪的父亲去世得早,妇人借钱时连弟弟妹妹都不赞成。照说以本家的状况,琪琪初中毕业就该去学手艺,走劳务输出的路子,可她把女儿惯得不像话,一口一个舍不得女儿去国外,太远了,见次面好难。但穷人家的孩子哪能太娇气?书念不好,还不想出国,亲戚们腹诽不已,碍于情面,仍是借了些钱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