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弹道

六本木中央大厦的西侧,是一栋十层高的老建筑——杵田大厦。从大楼指示牌看,除了二楼有家大型金融贷款机构,并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公司。大部分是些提供测量与代书服务的事务所、小型杂志社和服装贸易商之类的公司。顶层似乎空置着。

榎本径提着黑色公文包,身穿一套常在小偷身上见到的灰色西装走进大楼。

他一路上遇到了几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不过谁也没有多看他一眼。进入电梯后,无须任何特殊操作就可直通顶层。走出电梯前,榎本按下了一楼的按键,这样电梯就会立即再次回到一楼了。其他人若是看到电梯停在无人办公的顶楼,难免会疑惑。

这栋大楼的楼梯间大门并未上锁,任何人都能自由进出。不过通往屋顶的那扇厚钢门是上了锁的,用的是新大楼十分常用的、产自业内第二大公司的锁芯。这种大门使用的是双面凹槽钥匙,带有十八道刻纹,属于防盗等级较高的类型。

但这种锁芯和六本木中央大厦用的是同一种类型,都有非常明显的缺点。凹槽的排列比较简单,只要利用配钥匙时常用的印模法就能成功开锁,毫无难度。

径将公文包放在地上打开,接着取出一支带有短光缆的内视镜。这原来是用来观察耳孔内部的观测器,前端的透明耳勺被削成了细针状,即便是最小的钥匙孔也能畅通无阻。

径将光缆针插入钥匙孔后查看观测器,可以看到锁芯看起来非常新,没有任何被撬过的痕迹。从这个崭新程度看,这扇大门应该刚从排片型锁芯换成这种锁芯。

接着,径取出一块事先被切割成钥匙状的强化塑料板。塑料板原本是白色的,只不过两面都被油性笔涂成了黑色。一般说来,制作备份钥匙用的都是金属钥匙坯,但塑料板更易切割,可以大幅缩短制作时间。至于强度问题,只要不是使用好几百次就无须担心。

径将塑料板插入钥匙孔中,左右转了几次,锁芯自是一动没动。

拔出塑料板之后,就能看到黑色表面上出现了许多细微的划痕,这是与锁芯上的刻纹触碰后留下的痕迹。径拿出一把前端尖锐的电池焊枪,沿着只有行家才能看懂的痕迹,小心地刻出凹坑。

用指甲挑出残渣后,径再次将塑料板插入钥匙孔内转动。这次的触感明显和第一次有所不同。他再次拿起焊枪扩大凹坑,两道由小点组成的凹槽逐渐成形,塑料板也逐渐变成备用钥匙的形状。反复多次确认触感后,径拿出一个前端尖锐的棒状锉刀做最后的微调。

空气中弥散着塑料溶解后的异味,径自信满满地将塑料板插入钥匙孔。这一次,锁芯终于屈服,发出了一阵令人愉悦的转动声。从制作到完成,径只花了不到四分钟。

径打开门,走到狭窄的屋顶,四面如高墙般耸立着的,正是屋顶广告牌的背面。夕阳西下,余晖将水泥地染成了黄昏色。

径将还有些发烫的焊枪放在水泥地上,从公文包中拿出必要的工具。在确定自己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后,径从广告牌下方钻了过去。

首都高速公路上汽车的飞驰声近在咫尺。

广告牌与大楼外墙的距离只有三四十厘米,即使没有恐高症,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站在这里。

径看了看东边的六本木中央大厦,社长室的窗帘已经拉上了。如果从自己现在的位置发射气枪,枪口必须高高仰起才行。

径从公文包中拿出一支激光笔形状的手电筒,笔身上绑着一根长约30厘米的黑线,线头处绑着一枚5日元硬币。

径站在大楼的最外侧,将手电筒对准社长室的窗户。夕阳西下,对面大楼的外墙面此刻恰好被屋顶广告牌的阴影笼罩,那点儿绿光也变得更加清晰。

假设狙击手身高在170厘米左右,着弹点位于窗户下方15厘米处……径右手握着手电筒,左手操作全圆分度器,垂直落下的细线与激光笔形状的手电筒中心线间的夹角为107度。由此可见,当时气枪枪口的角度为上仰17度。

上次进入社长室时,他曾步测过室内的长度,从西侧窗户到东侧房门的距离约9米。径从口袋中掏出计算器算了一下,tan17=0.305730……那么,9×0.306=2.754米。也就是说,子弹的着弹点位于窗户弹孔上方2.7米以上的位置,照这么说,子弹只可能出现在天花板上。

确实如青砥纯子所说,弹道是呈抛物线的。但假设这里到房门的距离为17米,气枪子弹的平均初速度为每秒170米,那么子弹在发射后的0.1秒左右就能到达着弹点。粗算之下,这段时间的下落距离也就5厘米左右,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且从社长室天花板的材质来看,不可能出现弹跳的情况。如果狙击手的身高再高一些,子弹紧挨着窗框进入窗户的话会如何呢?径调整了一下手电筒的方向,发现角度只小了2度。就计算结果来看,子弹根本不可能打在门上。

一阵让人发颤的冷风从大楼间吹来。虽然径站在面朝小巷的一侧,也不免担心停留太久会被人看见。

如果想枪击社长室,那这个人大概会选夜深人静时动手吧。

径从广告牌下钻过,从后方观察用于支撑广告牌的轻钢骨架。虽然广告牌高约两层楼,但边上设有一部维修用的铁梯子,想要爬上去也并非难事。

如果是站在上面狙击的话,角度就不同了。可问题是,径实在想不明白凶手为什么非得这么做。

不过,如果凶手是担心被人发现,又不想从屋顶广告牌下钻出去的话,那特地做出爬上广告牌狙击的选择也不难理解。

径爬上西侧的铁梯子,一边小心地控制着身体,不让头伸出广告牌,一边沿着钢骨移向另一侧。

到了东侧后,径俯瞰六本木中央大厦。带门的顶楼小屋、进水塔、避雷针、碟形天线、被金属网圈住的方形箱子、环顶楼一整圈的栏杆,大厦屋顶的景象一览无余。

径将双肘撑在钢骨上,拿起激光笔形状的手电筒对着社长室的窗户。他重新量了一次中心线和黑线之间的角度后发现,这次是71度,即向下倾斜19度。

无须计算也能肯定,向下发射并穿透玻璃的子弹肯定会落在地板上。

径沿着钢骨缓缓爬下来。平时经常徒手攀岩的他,十根手指都非常有力,在必要的时候,他甚至能用一根小拇指吊起自己。虽然此刻穿的是皮鞋,但他依旧身手矫健。

接下来,就要确认一下广告牌后方有没有能够用于狙击的小孔了。但与正对大马路的北侧不同,大部分都被遮挡住的东侧外墙上没有任何广告灯饰。钢板表面十分平坦,就连一个小缝隙都没有。

结论已经很明确了?——?站在杵田大厦的屋顶射击,绝对不可能打出穿透社长室窗户、最后着弹在对侧房门的子弹。

而且,也可以排除从杵田大厦后方的其他建筑物开枪的情况。因为一般气枪的射程只有30米。虽然也有射程50米以上的长射程气枪,但在屋顶广告牌的遮挡下,根本不可能打穿社长室的窗户。

一开始听到狙击这件事的时候,径就觉得有点儿奇怪了。哪怕没有角度问题,一般气枪的威力在6~7焦耳,就算是猎枪也就10~60焦耳。再加上气枪的弹丸相对较软,怎么可能在穿过厚厚的玻璃窗后,嵌入前方9米开外的坚硬木门呢?

所以,当时凶手应该就在社长室内,而且是直接对着房门发射气枪子弹的。之后又用其他方法在玻璃窗上造出一道弹痕,好让外人以为是外部打入的子弹。

问题在于造出弹痕的方法。如果站在窗户内侧开孔,碎片就会全部往外飞,室内地毯上自然不会出现任何玻璃碎片,难免令人起疑。更何况,掉在路上的碎片也可能被路人发现。

凶手应该是从窗外向内射击的。若真是如此,他的射击地点就只能是六本木中央大厦的屋顶。

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径一边把拿出的工具塞回公文包,一边琢磨着。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所谓的狙击只是个障眼法。一般说来,这应该是密室杀人前的准备工作。

但是仔细想想这两个手法背后的目的又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两者的目的截然相反。提前安排一场狙击的目的,应该是想让其他人认定凶手来自外部。相反,将现场打造成密室的目的,则明显是想让其他人认定凶手是内部人员。

不仅如此,与堪称完美、巧妙的密室手法相比,这个狙击计划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实在不像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或许,要把狙击案和密室杀人案分开看?

就在径合上公文包准备离开时,大衣内袋中的手机震了起来,是青砥纯子的电话。

“喂?”

“榎本先生吗?你在哪里?”

“如果算直线距离,那我就在你边上。”

出现了瞬间的沉默。青砥似乎不喜欢别人卖关子。

“……不好意思,我和我们事务所的同事还得紧急商量点儿事,所以……”纯子压低了声音,让人听不出声调变化。但她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反而有些兴奋。

“好,我先尽力调查。”

“他们打算走了。你现在如果方便,可以马上来一趟十二楼,不过可能不能待太久。”

“没关系,你不用管我。”

“是吗?其实,我是想问你操纵看护机器人的第三种方法……”纯子的声音里满是自信。

“看来你有了新发现啊。”

“嗯?”

“是找到了新证据,还是有了新线索?”

又是一阵沉默:“……嗯,算是有新发现吧。”

她可能本想说一半就止住话头,却忍不住继续说了下去:“我想,密室之谜已经解开了。不过出于严谨,我还得验证一次……不过,详细情况就明天再说吧。”

“好的,我很期待。”

“明天也请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

挂断电话后,径从屋顶广告牌的下方探出一个头,仔细观察起六本木中央大厦的大厅。

纯子解开的密室之谜的谜底,说不定又是凶手的烟幕弹。不过她那么自信,倒是让人生出了几分好奇。要是真被她领先了,自己可能就拿不到事成的报酬了。算了,这种事再怎么想也没用。

两辆轿车从六中大厦的停车场开出,一辆是浅褐色的宾士,另一辆是绿色的塞利西欧。虽然站在上方看不到驾驶员,但颖原的车应该也在其中。两辆车一同往六本木方向驶去。

紧接着,纯子的奥迪A3也出现了,副驾驶座上似乎还坐着人。奥迪A3驶向了涩谷方向。

径离开屋顶,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上好锁。下楼时,他没有选择电梯,而是步行至一楼。

接着他若无其事地走进六中大厦的大厅,然后走进了电梯。

输入密码?——?③、④、②、④……

按下楼层按键,看看自己是否成功破解了密码……

正确!十二楼的按键亮了,电梯随即缓缓上升。

昨天在小仓课长按密码时,径曾在背后偷偷观察过。从他手肘的运动轨迹来看,很明显只有第一个按键位于左侧。

电梯里的楼层按键被分成了两排,自下而上依次是、①和②、③和④的排列方式。已知密码使用的是②、③、④这三个数,且只有第一个数字是③。那么可能的组合方式就只剩下以下六种:

③④②④、③④④②、③④②②、③②④④、③②④②、③②②④。

概率缩小到六分之一后,一把猜中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径还是觉得很疑惑?——?为什么是这组号码呢?

按键位于操作面板的下方,方便借身体挡住,而且按键相邻的话,还可以迅速连续地完成输入。也许③④②④只是一个随性的组合,并无特殊含义,当然也可能代表昭和三十四年二月四日,或许是个重要的日期。这串数字还是“密室之死”的谐音,但这应该只是个巧合。

径到达十二楼,电梯门开了。整个楼层不见一丝灯光,径便在电梯内按下一楼后走了出来。

他仔细地听了好一会儿,确认四周没有任何动静后,才穿过电梯厅进入走廊。

躲进监控器的死角后,径从公文包中拿出装有无线摄像机的玩具小车。把小车轻轻放在地上时,径缓缓地呼了一口气。突然,一道强光从走廊的尽头射出。

径立刻下意识地将身体放低,真没想到这儿的感应灯居然这么灵敏。

走廊尽头的监控器,入夜后就会自动转变为告警录像模式,感应器感知到入侵者后就会开始录影。与此同时,感应灯也会亮起以增加亮度。这是两个独立的感应器,任何一方都能感应到入侵者体温发出的红外线。

他确实没想到,这儿的感应器就连廊外呼气发出的红外线都能感应到。所幸它启动得早,自己的脸没被摄像机拍到。

径收起玩具车,小跑着回到电梯厅。楼层指示灯显示电梯已经从一楼往上升了。可能是感应灯亮起后,保安室内也响起了警报吧。

径打开楼梯间的门走了出去,暗自祈祷保安在看不到人后,会误以为是机器故障。

这时下楼就太危险了,于是径选择去楼顶。他从内袋中掏出一把事先复刻好的万能钥匙,昨天进入保安室时,他偷偷“复印”了钥匙形状。

锁芯旋转的啪嗒声,响彻原本寂静的楼梯间,径后背一阵发凉。就在他抵达屋顶的同时,十二楼响起了电梯到达声。

径迅速从外面把门锁上。虽然上锁时难免会发出一点儿声音,但要是被保安发现屋顶的门被人打开了,那可就完了。

径将耳朵贴在铁门上,仔细听着楼梯间的动静。虽说耳朵留下的痕迹?——?耳纹,与指纹一样具备证据功能,但现在哪儿还顾得上这些?万一保安往楼顶走过来,自己就要马上躲起来。

幸运的是,等了五分钟也没听到楼梯间的开锁声。可能保安觉得没人可以越过密码和自动锁的双重屏障进入十二楼,所以把刚才的报警当成了感应灯故障。

事实上,两个感应装置同时故障的情况基本上是不存在的,但感应灯亮起后发出的红外线,确实会触发监控器的感应装置。如此高的敏感度,感应灯不时故障倒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径拿出手帕,将沾在铁门上的耳纹擦拭干净。

还是先待在这里,等一会儿再离开比较好。正好,自己也打算调查一下屋顶的情况。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不过霓虹灯等的灯光被云层反射后,将屋顶染成了混沌的灰色,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心灵休憩的黑暗角落。而且,杵田大厦的屋顶广告牌不知何时已被点亮,也为这片屋顶间接增添了几抹亮光。

与站在隔壁大楼时一样,首都高速公路上汽车的飞驰声不绝于耳。

径再次环顾了整个屋顶。楼梯间的对面是一座进水塔,水箱被挂锁锁着。屋顶中央放着两排超大型外机,直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北侧的角落随意堆放着日常清洁用的吊篮,以及配套使用的吊车,几乎所有大楼的吊篮都是处于风吹日晒的环境中。大楼外围是一整圈吊车轨道,四角分别安装了一个用于改变吊车方向的旋转台。

从进水塔爬下来后,径注意到靠近楼梯间那边有一个小铁箱。箱门虽然上了锁,但只要插入复刻的万能钥匙就能顺利开锁。看起来,只要有一把万能钥匙,就能打开大楼内几乎所有的锁。

径打开箱门,只见里面是一个插着许多大插头的插座和一个防漏电开关。看样子应该是吊篮和吊车专用的配电箱。

关上箱,上好锁,径沿着栏杆继续观察大楼周围。走到西侧时,他停下了脚步。

他的视线被涂成原色的金融贷款机构广告牌完全遮挡住了。虽然广告牌的这一面上没有任何照明,但依旧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过世的颖原社长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景象,想必觉得很压抑吧。

径跨过栏杆,来到大楼的最外围。他虽然不恐高,但为了不被下方的行人看到,还是故意压低了身体。

这里与社长室之间只隔着一层屋顶。

六本木中央大厦的所有窗户都被嵌死了,想要不经过大厅或小门进入大楼,基本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能用的方法,就是沿着大楼外墙爬上屋顶,或是从隔壁大楼转移到这边的屋顶,接着破开楼梯间的门。

但六中大厦的外墙上并无雨水槽之类的落脚点,且四周毫无遮挡,很难在避开他人耳目的情况下爬到楼顶。另外,这里与隔壁大楼之间不仅有着很大的高度差,间距也非常大。再说了,就算凶手成功破开了内部楼梯间的锁,顺利潜入十二楼,又如何顺利避开红外线感应器和监控器呢?

这显然不可能是正确答案。不过,虽然这不能成为入侵方式,却能被利用在另一件事情上。

径俯视大楼外墙,社长室的西侧窗户就在眼前。既然这里站个人没问题,那么在玻璃窗的合适位置上开个洞应该也不难了。

只要找个重量合适的尖锤绑在足够结实的绳子上,如钟摆一般来回敲击玻璃就可以了。虽然可能无法敲开现在的这种双层强化玻璃,但对于一般的浮法玻璃,想要敲出个看起来像弹痕的小孔应该不难。

狙击案的作案手法已经明朗。问题是:是谁做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径回到F&F安保用品店时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一打开店门,看店的叶君就抬起头来:“老板,您请回来了。”

“不是请回来了,是回来了。今天生意如何?”

“五千日元左右,卖了些防盗贴纸和防盗警铃。”

“那不就亏大了?这点儿钱只够付你的工资。”径绝口不提纯子每天付给他一万日元的事。

“不好意思,都怪我不够专业,有些客人的问题不太能回答上来。”

“你就假装自己是个金盆洗手的小偷,然后告诉客人这种锁非常安全,这不就是最强的说服力吗?”

“有没有搞错啊,老板?您这是歧视。我不是小偷啊!我也从来没有偷过任何东西!”

“那就遗憾了,大概只有这里需要这种经验吧。”

“另外,能少给我点儿工资吗?”

“少给?你想说的该不会是能不能多给一点儿吧?”

“是的。”

“好吓人。加钱这种话,居然会从一个一整天就卖了五千日元的人嘴里说出来。”

“哦。我也就说说而已。”

叶君把桌上那本刚刚在看的日语教科书收进布袋。听说他目前在新宿的一家日语学校上课,但还没想好以后准备学什么。因为他的保证人非常可靠,所以径偶尔会在周末等时间委托他帮忙看店。

“对了,老板。今天有位自称是大都会商事的鸿野先生来过电话。”

秃鹳鸿啊……以前这个人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打来时,都是这样胡诌个樱田商事之类的名头,从来不说具体有什么事。现在这个时代,就连警视厅预订饭店的时候都不会用那种名头了。之前劝过他可以参考一下警视厅的英文名字,取个诸如大都会商事之类的新名头,想不到他真这么做了。

“有说具体什么事吗?”

“没有,只说了请您回电。”

“……好,辛苦了。”

“那我先走了。”

接过径递来的五千日元,叶君开心地走了出去。

径在门口挂上“休息”的牌子后锁上门,从纸袋里拿出赛百味的三明治放在柜台上,接着走进办公室烧开水,冲了一杯特调咖啡。

窗框在强风的侵袭下不停地嘎吱作响,让人十分不适。虽然已经上了月牙锁,但还残存少量空隙。外人的潜入倒是不必担心,可这声音听着着实难受。径往缝隙里塞了些纸巾,声音立刻安静下来了。

端着热咖啡回到柜台旁,径掏出钥匙,插入看似虫蛀孔般的钥匙眼。接着,他打开隐藏式抽屉,其中放着液晶显示器和几台时滞型录像机。

径一边就着咖啡大口吃着三明治,一边倍速查看由柜台背后那台隐藏式摄影机记录下的今天一天店内的情景。时滞型录像机采用的是断续记录图像的方式,所以很快就能全部浏览一遍。今天店里只零星地来了几位客人,营业额也如叶君所说,少得可怜。

一开始,径是为了洗黑钱才开这家店的,但最近防盗顾问的业务越来越多,逐渐成了店内收入的重要来源。径觉得是时候认真想想如何经营了,也许,光靠店内收入就能让自己衣食无忧。

保险起见,他顺便查看了其他监控拍下的画面。上次对青砥纯子说店里所有的监控器都是时刻运转的,或许有些言过其实了。

不过,她一定想象不到店里监控器的实际情况。

液晶显示器已经切换到另一台监控的记录画面了。径按了停止键,接着开始回放昨天上午的画面。

画面上出现的,是正准备走进商店的纯子。

这是一位身材高挑、散发着知性气质的女子。她长着长长的睫毛,目光中流露出坚定的意志。

她认真地端详着门口张贴的店名和设计成图形化“F&F”的商标,接着拿出粉饼盒检查了发型,又取出淡蓝色的手帕擦掉落在胸前和西装外套衣襟上的雨滴。

接着,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摘下金光闪闪的徽章放进挎包里……

从闪亮的徽章就能看出,这还是个新手律师。她居然相信自己信口胡诌的“针孔辨律师”推理,可见真是个稚嫩的新人啊。

所幸这次没露出破绽,以后这种装福尔摩斯的冲动还是要克制一下。

径喝完第一杯咖啡后,起身去办公室,拿起保温壶,往常用的钛制马克杯里又倒了一杯咖啡。

密室。

径从未有过那么想挑战一件事情的冲动。

是因为凶手的作案方法竟周密到让一直以防盗专家自称的自己也找不到丝毫线索,还是因为想在美丽且有些吸引自己的青砥纯子面前好好露一手呢?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二者皆有吧。

密室杀人。

很显然,所有的计划都是以嫁祸给久永专务为目标,一切都在证明自己最初的直觉是对的。就算能找到一件凶器,也无法认定凶手就是久永专务,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实在太多了。

密室杀人手法。

凶手手法的可能范围已经被大幅度缩小了,社长室内部的三个出入口,只剩下房门了。

可见,凶手一定是利用了监控器的盲区。警方也锁定了这个调查方向。

径回到柜台,从第一层小抽屉里取出一个夹链袋,里面装着一根细细的松鼠毛?——?沾在社长室门口监控器上的那根松鼠毛。他时不时就拿出来端详,已经对它很熟悉了。

在提取指纹时,警视厅的鉴识课会根据现场的具体情况选择最佳方法。例如碘蒸气法、会与氨基酸发生反应的宁海得林法,或是使用常被用作黏合剂的氰基丙烯酸。对于不明显的潜在指纹,可以先涂上荧光粉末,再采用氯化银显影技术处理。对于附着在人体上的指纹,可以使用日本研发的四氧化钉法等技术。

但古往今来,人们最常用的还是传统的粉末法。先将铝粉、印度红、铜粉,或名为石松子的蕨类植物孢子附着在指纹上,再用指纹刷刷掉多余的粉末。

想要保护脆弱的指纹,就要采用极柔的毛质,而最适合用来制作指纹刷的就是松鼠毛了。

可见,监控器之所以会沾上松鼠毛,唯一的可能就是鉴识课的工作人员曾上去提取过指纹。但监控器位不在案发现场,且位置极高,不使用梯子根本够不着。照理说,根本不可能沾上凶手的指纹。

由此可见,警方至少曾对凶手利用了监控器有过怀疑。

径拿起传真机上的话筒,按照记忆拨出了一个号码。

铃声响起三次后,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喂?”如刚睡醒的猛兽般低沉烦躁的声音。

“请问是大都会商事吗?”

“是你啊。你倒是把店里的座机来电转移到手机上啊!”

“我可不想被电话束缚,自由自在才好。”

“那就找个日语好点儿的人来看店啊!”鸿野警官低吼道。要是碰到胆子小的人,说不定此刻会被吓到失禁,不过十分了解他的径却从中听出了他的好心情。

“至少比前一个小辣妹的日语好多了吧。言归正传,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完全没有。我说你这个小偷怎么就突发奇想研究起凶杀案了?”鸿野压低了声音,“你想知道什么?”

“警方断定久永专务是凶手的证据。”

“这还用说吗?案发现场是密室啊,其他人根本无法进出嘛。”

“不过,现场应该会有人质疑吧?”

“质疑?为什么?”

“少跟我装糊涂。你怎么看的?久永专务有嫌疑吗?”

鸿野冷笑了一声:“我要是能判断这个,不就成了人肉测谎仪?”

“到底怎么样?有嫌疑吗?”

对面沉默了一秒左右。

“这个不好说。不过,那毕竟是个上了年纪的人,有些糊涂也正常,可能不记得自己杀过人了吧。”

“指纹的事有进展吗?应该没什么发现吧?”

径正想套点儿话,鸿野立马变了声音:“你怎么知道指纹的事?”

“我也去现场调查过,发现了不少事情。”

“你进过专务室?”

径心下震惊。鸿野所说的指纹并不是在监控器处发现的,而是在其他地方。

本打算直接问他,只是秃鹳鸿这个人一旦嗅出猎物的气味,肯定会趁机和自己做交易。他那点儿心眼儿,径可太了解了。但只要好好引导,让对方觉得自己只是在单纯地询问,应该就会知无不言了。

“我调查了那个楼层的所有角落。虽然案发现场是社长室,但那个房间和专务室以及副社长室是连通的吧?照理说,三间办公室都得贴上封条,做好现场保护工作吧?”

“做不到那个程度啊,好像那家公司的法律顾问提出过抗议,说这么做会对公司的业务造成影响之类的。”鸿野有些无奈地说,“但是,警方对三间办公室都做了详细的调查……喂,你别打岔啊,你到底是怎么注意到门把手的?”

专务室、门把手,原来如此。

径继续谨慎地说道:“首先,久永专务平时应该不怎么使用通往副社长室的那扇门,因为他们关系并不好,就连他本人都不记得上一次触碰门把手的时间了;其次,那个门把手经常被人擦拭。”

“你怎么知道?”

“那个门把手用的不是镀金材质,而是货真价实的黄铜,应该是从国外购入的古董吧。如果黄铜制品的表面没有做过特殊加工,很快就会氧化成褐色。若不是经常擦拭,根本维持不了这种颜色。”

“嗯,你这浑蛋还是那么细致入微啊。”

“从以上两点判断,在案发之前,专务室通往副社长室的那扇房门的门把手上基本不可能留下久永专务的指纹。”

“那又如何?”

“如果久永专务是无罪的,那么门把手上应该不会留下他的指纹。而没有留下指纹的情况,对专务而言是非常有利的。因为想要避开监控器往返于专务室和社长室,唯一的方法就是途经副社长室。”

鸿野想了一会儿:“但是,单凭门把手上没有指纹,就能判断他无罪了吗?就算指纹不是事后擦掉的,也可能因为他戴了手套啊。”

“找到手套了吗?”

“没有。不过,也可能用的不是手套,拿手帕包住手不就行了?”

总觉得鸿野在试图狡辩,这让径闻到了诡异的味道。

为什么他的话锋会从戴着手套转到用手帕包住手?正常人的思维不都是用手握住门把手,结束后再用手帕擦掉指纹吗?

等等!鸿野刚刚说的是“就算指纹不是事后擦掉的”,他为什么能断定凶手没擦过门把手呢?

换句话说,门把手上一定残留了某些没被擦掉的东西。要真是这样,到底留下了什么呢?难道……

径决定继续套话:“你知道那个指纹是什么时候留在门把手上的吗?”

秃鹳鸿不禁咋舌:“你连这个都注意到了啊?时间上已经大致确定了。秘书也表示那天早上曾经触摸过门把手,时间是在专务进公司前。”

径差点儿惊呼出声。专务的秘书,就是那位河村忍吧。她居然在案发前将指纹留在了门把手上?

“河村忍为什么会去副社长办公室?”

“说是把一些需要批示的文件放到专务桌上时,发现其中夹杂了几份要交给副社长的文件。我们也询问过副社长秘书,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

“沾有指纹的是哪边把手?”

“两边都有。”

“清晰度如何?”

“清晰度啊?非常清晰。从两侧的门把手上都能完整采集到秘书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纹。”

“所以,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意思?”

“秘书留下了非常清晰且基本覆盖了整个门把手的指纹,那么久永专务除了要避免留下指纹,在转动门把手的时候,还要找一个平常人用不到的手握位置。”

“他只是不想留下自己的指纹吧。”

“那么,他要如何避开秘书留下的指纹呢?他又没长可以看出潜在指纹的透视眼?”

电话内一阵沉默。

“更何况,如果真能做到这一点,岂不就和你刚才说的神志不清犯案明显矛盾了?”

“用不着你指手画脚!这种事我们当然知道,别小看警察!”鸿野怒吼,“就算有些不合理,也不能就此排除吧?除了那个老爷子,还有其他人有作案的可能吗?”

“那么,副社长室和社长室之间的那扇门呢?门把手上应该没有留下久永专务的指纹吧?”

无奈的叹息声传来:“唉……那个门把手上没留下任何指纹。”

果然如此。久永是被凶手陷害的,所以凶手才要把案发现场布置成密室。

“我说,现在就排除其他人作案的可能性,是不是为时尚早啊?”

“什么意思?难道社长是被其他人杀的?”

“警方不也这么怀疑过?”

“什么?”

“你们不是采集了监控器上的指纹吗?”

鸿野一时语塞:“你,怎么连这个……不对,等等,是因为监控器上留下了铝粉,对不对?”

可惜啊,好像只有鸟才会盯着发光的物体吧。

“嗯,差不多。怀疑监控器被动过手脚的是你吧?”

“不是,是我们组长。他到现在都不觉得凶手是那位老爷子。不过很遗憾,一直也没找到其他线索。警方不仅没有在监控器上采集到指纹,而且彻底排除了中段电线被切割过的可能性。”

径愕然:“确定吗?”

“当然啊。那栋大楼里根本就没有可供凶手动手脚的地方。而且为慎重起见,我们还拉出了里面的那一大堆电线,一厘米一厘米地确认。结果和预期相同,就连被蚊子叮过的痕迹都没找到。”

这下轮到径语塞了。原本以为警方是从一开始就断定久永专务是凶手,没想到他们早就做了周密调查。

“案发那段时间的录像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喂!我刚刚不是说过监控器和电线都没有任何异常了吗?”

“但是,录像本身呢?比如在案发前的某个时间点有没有出现过突然中断或跳秒的情况?”

“嗯?”

可能是追问得过于急迫了,鸿野的声调又变了。

“到此为止的所有信息就算我送你的,毕竟欠过你人情。如果还想知道什么,那就交易吧。”

“……你们组长是宫田刑警吧?他也觉得久永专务不是凶手?”径换了一个话题。

“嗯,那也是个固执的大爷,他早就不做升官梦了,所以跟管理官闹得很凶。”

“这么说,要能推翻久永专务是凶手的假设,宫田刑警岂不能威望大增?”

“也许吧,还能好好杀杀管理官的锐气。”

“你要能做成这件事,也能捞不少好处吧?”

鸿野还是有些猜忌:“什么意思?你觉得自己能推翻警方的观点?”

“说不定呢。”

“你行吗?”

“不过我需要更多信息。”

“彼此彼此,我也需要,所以我才说交易嘛。”

“不过我这边暂时没有什么对你有用的信息。不如你先帮我查查监控录像的事情吧,反正我也不会让你吃亏的。”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大概正在权衡利弊吧。

“……行吧。看在你我交情的分儿上,我就勉为其难一次。你想知道录像里有没有奇怪的地方,以及是否有被动过手脚的可能,对吧?”

“对,那就拜托了。我这里要是有什么发现,会马上通知你。”

“嗯。”

通话戛然而止。径抱着双臂陷入思考。

秃鹳鸿是鹳鸟的同类,应该会把这个名为真相的“婴儿”给自己送过来吧?当然也可能只是个秃鹳,送来的只是夭折的“婴儿”尸体。

到目前为止,通过调查,自己确定了凶手只能通过走廊上三扇门中的某一扇进出密室。但是,案发的那段时间,这三扇门都处于监控器的监视之下。

这么说来,凶手一定采用了能够躲过监控器的手法。

但有一点不能忽视?——?监控拍摄的画面在存档之前都已经得到保安的确认。可见,凶手要骗过的,并非人眼或机器中的某一个。虽然人和机器都存在固有的弱点,但在相互配合、取长补短后,是可以做到近乎无懈可击的。

但是,如果凶手通过什么方法,将监控器拍下的画面替换成事先伪造好的画面的话……只要输入的是伪造好的影像,自然就能在输出端骗过人和机器了。

问题是,自己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利用从一开始就在怀疑的截断监控器电线。

想要这么做,就得找到一个可以操作电线且不会被发现的死角。在晚上停止录像的那段时间内偷偷剪断电线,接着只要接入一个开关,并与录像机相连,就能随时将画面切换为录像机上的画面。在这之前,需要事先挑选出一段走廊上空无一人的录像,并复制到录像带上。当然,也要注意天气或时段的变化,因为亮度和光线角度都可能与当天有所差异。

这样一来,在动手前,凶手只要通过开关将画面切换为那段复制的录像,就能大摇大摆地进出社长室了。

秃鹳鸿已经非常明确地说了电线上没有任何伤痕。

使用配管将电线从大楼的一楼通到十二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哪怕只是全部拉出来都够累人的。所以可以排除凶手在事后更换电线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这并非凶手采用的手法。

如此一来,更换录像的方法,就只剩下一种了。而且,凶手或共犯的名字也因此呼之欲出。

只是,径还是不能理解,有几个问题他怎么也想不通。这真的会是真相吗?

径打开警报装置,锁好门离开商店。

到了隔壁街后,径走入一处半地下室,在一个写着“CLIP?JOINT”[13]的黄铜招牌下推开旋转门,走了进去。

正在擦玻璃杯的酒保荫山看了过来:“径啊,欢迎光临。”

“你看起来很闲啊。”

“最近生意不太好。”

足以容纳十几人的吧台上,此刻只坐着两位常客。桌子位则空无一人。

“我能打两杆吗?”

“请随意,反正也空着。”

径和常客点头问好后,走到后方的台球桌旁。他将九个球放在摆球点后,拿起挂在墙上的球杆,用巧克擦了擦球杆皮头。

虽然径什么也没说,不过荫山还是自觉地往平底宽口酒杯中加入了冰块和老爹牌波本威士忌,又端了一杯淡味饮料,一起放在了台球桌旁。

径啜了一口波本威士忌后,用尽全力打了出去。

九颗颜色不同的球,在发出悦耳的撞击声后飞奔了出去。

看似是毫无秩序的混乱状态,实则所有的球都按照几何学规律滚动。径盯着桌上滚动的球,混沌不清的思路似乎逐渐变得明朗。

回到原点重新思考,把所有的不可能一一剔除后,就只剩下一个方法了。但是,这个方法存在很多疑点。至少从直觉上看,径并不认为那是真相。

九颗球在桌上四散开来,橙色的五号球率先入袋。顺利的开局!母球的落球点也不错。径走到了桌子对面,仔细观察黄色的一号球。

到目前为止,或许自己寻找真相之心过于迫切了。如果摒弃所有先入为主的观点,重新审视整个案件,会如何呢?

黄球停在了底袋附近,径打出了一个定杆。如他所料,母球将目标球打进袋后,停在了目标球原先位置的前面。

径一边拿巧克擦着球杆,一边沉思。

说不定,凶手用的也是定杆的手法。

颖原社长一案有个很重要的特点——撞击力很弱。

或许,微弱的撞击力并非偶然产物,而是必然结果。

至于真相究竟是什么,自己暂时还看不出来。

径咽下一口威士忌,享受着烈酒入喉带来的灼烧感,然后继续瞄准其他球。

蓝色的二号球被一杆打入袋中。但是,由于径没有控制好手上的力道,导致母球停在了一个不利的位置。下一个目标是红色的三号球,母球被前方的三个球挡住了去路。径比画了两三下,依旧没有找到可行的线路。

三号球,犹如被关进了密室。

径决定试试跳球。他抬高左手的手架,用力击打母球。母球弹起后成功越过了前方的障碍。借助余光,径看到一位常客还为自己鼓了掌。可惜的是,母球并没有撞到三号球,所以自己犯规了。

径将母球放进“密室”内最有利于瞄准三号球的位置上。

突然,他想起了纯子说过的一句话。

鲁冰花五号绝对能做到的事情,应该就是搬运颖原社长的身体吧?

凶手没有移动母球,而是将犹如目标球的颖原社长移动到了一个理想的位置。或许,解开密室之谜的关键就隐藏其中。

径轻松地打进了三号球和四号球,然后利用冲球成功打进了五号球。接下来就是绿色的六号球了。

看不见的绿色球。这是在绿色球台上最难被发现的一颗球。

保护色、变色龙、消失的魔球。

不可能。径摇摇头,将六号球打入袋中。

不管怎么想,凶手能做的都只有利用监控器盲区潜入密室。

可是……

七号紫红色球此刻处于一个以径的身高,即使整个人趴在桌上也很难瞄准的位置。于是他从墙上取下架杆器架起球杆。

假设凶手采用的是远程杀人的方法,就需要借助类似架杆器和球杆一样的“长手臂”。能扮演这一角色的,大概只有看护机器人了吧。

径握住球杆的尾部,轻轻一击,七号球随之消失不见。

当时凶手使用的母球,也就是凶器到底是什么呢?

杀害颖原社长的那把隐形锤子,究竟是什么?

八号黑色球和九号双色球完美地重叠在底袋前方。

这就是所谓的“铁球”状态,英文写作“Dead?Combo”,只要轻打八号球,就可以将九号球推入袋中。清空台面后,径正打算再来一局时,裤子后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店里的来电提醒。店里的电话兼具传真机的功能,所以无法将来电转移到手机上接,非常不便。

用手机拨通店里的电话,发现对方没有留言,看样子发来的是传真。

径将波本威士忌一饮而尽,交代酒保记账后就离开了酒吧。

径打开店门,正准备关闭报警装置时,办公室传来了电话铃声。

“榎本先生吗?看到传真了吗?”是纯子的声音。

“我刚回来,等我一下。”径拿起传真机吐出的纸张。

这是什么?

乍一看还以为是漫画插图呢。发信人那一栏上写的是“Rescue法律事务所”。

这是一张四格漫画,类似于报纸上那种插图。径虽然知道,画这种类型的漫画是过去某个年代中大多数女孩子的必备技能,不过手上的图看着十分专业,倒没想到是出自一位律师之手。

图解的内容让径大受震撼。……居然用了如此简单的方法。

自己竟然没发现?确实,这种手法的确具有利用鲁冰花五号杀害颖原社长的可能性。

这是个很业余的手法,原以为自己已经罗列出了所有的可能性,没想到还是疏忽了。或许因为自己想法过于固化,以至于完全忽视了一些重要线索。

“……我刚看完。”

“我想,我应该明白凶手的作案手法了,也是刚才在无意间得到的灵感。”

老天爷怎么这么眷顾她啊!

“太厉害了!”径的心里只剩佩服。

“谢谢。”

“虽然还有一些疑点,比如凶手是在哪里操控鲁冰花五号等,但我觉得这个假设应该很接近真相了,只不过……”

“只不过?”

“到底这个手法能不能成功,还是得做个验证。”

“嗯,我正打算明天打个电话给岩切先生,请他协助验证。”

“不过,这个验证得在案发现场进行实际模拟,否则就没有意义了。”

“这样啊……”纯子似乎陷入了思考,“那就表示,要是取得不了颖原先生的同意,我们就没法进行验证了。”

“哪怕凶手真的是颖原,只要我们不说验证的具体内容,我想他是不会拒绝协助的。如果拒绝,在外人看来岂不成了做贼心虚。更何况,现在也不可能再隐藏什么证据了。”

“好的。明天中午前我会做好一切准备,争取在明天进行验证。你也会来吧?”

“嗯,当然。”

挂断电话后,径拿出一只巴卡拉玻璃质地的平底宽口杯,放了些冰块后,倒入满满一杯十八年单桶波本威士忌?——?这原是自己打算用作庆功酒的。

若真相果真如纯子推理的那般,那自己也算输得心服口服了。径端起手中的玻璃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