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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娜发出绝望的叫喊声:“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杀他!”

“好的,现在冷静些……”沃克的声音盖过了病人的声音,“你得冷静下来。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汉娜?

在结束催眠的倒数开始前,录音就突然中断了。

彼得罗·格伯等待了几秒才摘下耳机。那女人的尖叫声像耳鸣一样仍在回响。现在格伯需要重新找回宁静。他发现自己的脖子和手臂僵硬,手指紧紧抓在双腿的膝盖位置。

他回想起,一切都是从那次治疗开始的。在催眠状态下,汉娜·霍尔认为自己杀死了阿多。这不是因为她拥有对那场谋杀的直接记忆,而是那个她想象中的小女孩告诉她的。这是什么意思?必须再深入挖掘她的脑海,找到那段确切的记忆,如果那段记忆真实存在的话。但现在,他已不再确定自己是否还想这么做。

他朝方向盘伸出一只手,颤抖着点亮了仪表盘。他没有发动汽车,只是想要把车窗打开一道缝。

雨中的清新空气涌进了驾驶室,扫走了恐惧的刺鼻气味。格伯慢慢地吸气和呼气,试图恢复过来。接着,他想起了特雷莎·沃克的话。

等您听完录音后,请您立刻打电话给我,其他的我会亲口告诉您。

他本想回家,回到西尔维娅和马可身边。他本想回到过去,拒绝帮助沃克。然而他却陷入了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故事中,尤其是,他感觉到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却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他抓起手机,检查了电量。汉娜·霍尔第一次接受治疗的录音时长将近两小时,也许剩余的电量不够打一通电话了。但他必须知道沃克所说的“其他的”。他输入了那个已经被存在手机备忘录里的电话号码。

“那么,您已经听过录音了?”手机响了两声后,沃克立刻问道。

“是的。”他回答道。

“您有什么想法?”

“和我之前所想的一样:汉娜·霍尔在她很小的时候杀死了她的哥哥。也许并非有意,也许是一个意外。这件事发生后,她的父母认为法院无论如何都会把女儿从他们身边带走。此外,他们想要保护汉娜不受她犯下的罪行的影响,于是带着她与世隔绝:她永远不该得知真相。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创造了一种生活方式,在这种生活方式中,他们不把其他人纳入考量,远离其他人,也从来不需要任何人……但显然,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比如,他们不能去看医生。”

“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您会让您孩子的生命陷入危险吗?”沃克语气激动地问道。

“当然不会。”他不情愿地回复道,“您这么说是想证明什么?”

“只有为了逃离一个更大的危险,汉娜·霍尔的父母对待女儿病情的举动才合情合理。”

“您是说陌生人?”他用嘲讽的语气反驳道,“陌生人根本就不存在。汉娜的父母是在逃离他们自己,逃离社会的审判。有了子女,人们就可以容许自己做出任何自私的行为,只要把那称之为爱就够了。”

他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的父亲就曾对他做过同样的事。

“关于花园里的那个小女孩,您怎么看呢?”

“汉娜从小就能听见那些声音……和所有的精神分裂症病人一样,很遗憾。”

他本应该听从西尔维娅,他的妻子比他们先诊断出汉娜的病症。然而现在,他感到自己和这个陌生的女疯子拴在了一起,而他不知道她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来。

……在诉讼中没能证明这一点,但警察怀疑汉娜·霍尔意图将那个新生儿活埋……

“那么,照您看来,一切都可以被归结为一个想象出来的朋友?”沃克反对道,她偏偏不愿意接受他的解释。

“那个穿着白色凉鞋和印有黄色蜜蜂连衣裙的金发小朋友是汉娜想要成为却又没有成为的形象:一个和其他小女孩一样的小女孩。这个形象是她的精神创造出来的,是一个为了避免独自面对现实的权宜之计。”格伯愤怒地答复道。

“现实是什么?”

“现实是汉娜一直都知道自己对阿多的死负有责任,但有时候最好是由其他人向我们揭示真相。”

“寻找借口拒绝接受真相的不是汉娜·霍尔,格伯医生……是您。”

“我能知道那个女人身上有什么让您害怕吗?因为您没有跟我解释,那段录音的内容。您为什么对我隐瞒到今天……”

沃克停顿了一会儿。“好吧。”她终于肯定道,“我有个孪生姐妹,名叫丽兹。”

“这有什么关系?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因为她八岁时就去世了,死于急性阑尾炎。”

彼得罗·格伯不由得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您真的认为……”

沃克没让他说完话:“尽管那时是冬天,丽兹被埋葬时仍然穿着她最喜欢的衣服:一件棉质连衣裙,上面印着黄色的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