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百密一疏 死灰复燃02

那就剩下手机了,上一次黄宗胜就每每都能有准确的消息,帅朗知道一个GPRS定位对这些人太容易了,在车上就关机了,不过后来想了想,万一关机,这些没头苍蝇肯定要乱撞了,自己家里和狐朋狗友不管找到那家肯定都是麻烦一堆……一想干脆又开机了,反正中州这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的地方,他们就知道自己在哪儿,来人总也得需要点时间吧。

于是帅朗一直就是运行中,专拣人口稠密街道走,反正中州这地方他太过熟悉了,一路想着这些人的目的,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债券的事,那既然没有得到,他们肯定不敢把我怎么着……想到此处时,帅朗反倒安静了。

坐在公交车上,拿着从那人身上摸出来了的东西,手机开着,一块普通手表,钱包一折开,里面有身份证,名字叫裴国栋,年龄三十二,想想那人的攀墙的身手,帅朗忍不住有点心下揣揣了,割了人家裤子又洒了一瓶催情喷剂,光屁股在大街上让人家出这么大的丑,这把人可惹透了,要被逮着,他娘滴肯定得把我整半死……啪声合上了钱包,帅朗一抹鼻子,一副一不做二不休的光棍得性,就是嘛,哥在家怕老子,出门怕雷子,其他人嘛,那叫东风吹、战鼓擂,都这年头了谁还怕谁?

再说就怕也不解决问题,墓园倒下的那几个人里,只要还有能开口的,一准能反应过来是故意把人往坑里推,特别又是那个不阴不阳的绿帽哥刘义明反应过来了,这中间帅朗揣度得清楚,恐怕自己就把债券双手奉给人家,这事都没法善了,更何况,那债券究竟在哪儿?究竟有没有,帅朗自己也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

完了,这算是打成死结了。没回旋余地了。帅朗光棍加痞子的性爆发了,装起了东西,下了车,找了路边一家联通营业厅,用裴国栋的身份办了三张手机卡,揣兜里,拦了出租车,说了声去南郊,上车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去处。

哪儿呢?沿着中新公司行驶了近半个小时,终于看到了十里河镇的路牌,下了车,要去的目的地就在镇边,一大片白色的厂区,简易的框架式的厂房,足有几亩地大小,厂门口挂着“澳玛澳油料加工厂”的标识,快过年了看样生意着实不错,进进出出各式厢货和大卡,帅朗在厂门口不远巡梭着,不一会儿拔着电话问老黄:

“喂,老黄……上次你说的你们那帮开黑车的经常运油的哪家是不是叫澳玛澳……那他们厂长姓什么?……问问呗,我也想搞得便宜食用油卖卖呗,姓游,游什么?游亮……哦,知道了,那跟他们联系怎么联系?你等等,我记一下电话……139XXX,意思是说,本地人他们不接待是吧,得说是山西来的?妈的,都这么缺德,整点二手油全去坑人家老区人了……”

问完了电话,帅朗整整衣领,感觉自己的行头怎么像,又是到镇找了身穿着很不合适的大黄氅披着,地摊上买了个又土又傻气地人造革皮包背着,回头畏畏缩缩,贼头贼脑地在这家油料厂转悠上了。找这个行头还是有道理的,你要宝马香车美女陪着来这地方,人家肯定不招待,不是一路人。但凡能做得了这种生意的都是貌不其扬的猥琐货。

什么生意呢,当然是油喽。果如所想,这地方的保安措施很是牛逼,帅朗没瞅多大一会引起警觉了,值班的领着仨大汉追出来,品字形一包围,当先一位小胡子一指帅朗恶狠狠地问:“哪儿来的?在我们厂门看什么?想偷东西是不是?”

“胡说,俄大老远进油来的,偷啥东西嘛。”帅朗眨眼一口半山西半老陕的土话出来了。

“去去去……进个屁呀,现在油这么紧张,哪儿有?”对方那位小胡子叨着烟,根本不接生意。

却不料帅朗有所准备了,一拉口袋,故意,很故意地亮了个口子,里面齐刷刷的两扎钱,看得那小胡子和看门的一阵心动,就见得帅朗掏着三十块的黄鹤楼烟陪着笑脸说着:“老哥……我表兄来这儿弄过料,他顾不上就让我来了,咱可是诚心诚意做生意对不?你们不能把生意往外推是不是?这里头咋回事,俄们都知道不是?对咧,你们游老板电话是139XXX……,我是老贸介绍过来的,自己人。”

内行不叫油,叫料。这是老黄特意安排的,你说错就进不了门了。而且你说不出介绍人,也进不了门,这些人只做熟人生意。

烟递了几颗,那几人有的抽着,有的夹耳朵上,一听知道老板,知道老板电话,又有介绍人,是懂行的人,这倒气氛放松,那小胡子笑了笑,这才有了一副开门揖客的掌柜样子,恭身请着帅朗:“请请……老板请,一看您就是那头做大批发生意的,老板贵姓呀?”

“免贵姓裴,叫国栋……哎我说老哥,今儿我可走不了了,你们准备好料,明儿一早我们车才能来。这儿有啥好酒店么,我随身带的钱不少,怕不安全。”帅朗故意说道。

“放心吧,裴老板,我们这儿能吃能住,你就想找村姑开开荤,都没问题……请。”小胡子极尽殷勤之态,把个帅朗毕恭毕敬地请进厂里了。

帅朗一眨间变成澳玛澳厂里的座上客了,这地方嘛,帅朗进门看到雇的人不少,心里暗暗地道着:应该很安全。

……

下午十六时四十分,徐中原在远胜公司见识到了这家公司的能力,找人办事就是几个电话的事,在这个公司居然有LED屏的电子地图,像这种很专业的设备只有需要交通监控和指挥的单位才有配置,不过这东西着实方便,按经纬度设置好信号点,那地方的地形都能显示了,此时显示地地方在中州市南郊19公里外的十里镇,周边的道路、山体、建筑一目了然。在场的几位都喜上眉梢了,敢情这个货真躲到市区外了。

看着徐中原和丰力友多有诧异,任观潮解释着:“我们做外贸生意,免不了接触点这些高新科技玩意,有这东西在,他还真溜不到那儿去……怎么样?徐总,要不我们的人上,我们公司倒是有十几位保安?”

“别介,要是市区我还有点心虚,他跑到远郊,那正好让我的人动手……你瞧好了,看我的人怎么把他提留回来。”徐中原气忿忿地说着,拿起电话,通知着手下的人,报着目标的方位。

楼下,两辆越野和一辆商务车,这一次,徐中原带来的人全部出动了……

十七时,两辆SUV民用牌照的警车驶出了刑侦支队,也向南郊行驶着,目标方位:十里河镇!

同样是GPRS定位的,本来郑冠群和调查组诸人商议着这事通过老帅敲敲边鼓,最好的办法是心平气和坐下来,毕竟双方有合作基础,不过调查组的诸人对此都不怎么支持,兹事体大,真要考验考验一位父亲是不是能做到大义灭亲,其结果恐怕失望的居多。更何况牵涉到大宗的赃款,省厅追这么紧,万一有个闪失,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负这个责。

究竟在不在帅朗手里尚无法定论,但在沈子昂看来,这个变数必须控制在警方手里,他提了个假设,假设是警方先行知道了“江城子”本身就是个人名的消息,那就不会有墓园中毒事件的发生了。万一另一个藏匿地还设了什么埋伏,再出了事,岂不是又给警察添一大堆麻烦?

于是,多数派压倒了少数派,郑冠群只得认可了。

还是以带回调查的名义带人,不过和以前一样的是,但凡有事,这人会马上失踪,这不,又失踪了,不得已通过技侦信号定位这才找到了在十里镇,一行人于是直奔这个郊区的小镇来了。

一行人?很多?

当然很多,续兵、范爱国和钟山、刘亦慧同乘一车,后面的车上是童政委和省厅原研究员,唱红黑脸的都有了,认识帅朗的倒不觉得奇怪,那个货软硬不吃实在不好说话。这俩位新人却是有点诧异,明明就传询个人,还搞得这么大张旗鼓,特别是那位极力主张控制住这位知情人的女警刘亦慧,不时地有小话和钟山说着,俩人拿着小PDA分析上了,似乎觉得帅朗突兀出现在十里镇会和藏赃处有什么关联似的。看得前座的范爱国只摇头,就因为端木这个骗子,可把不少人整得中魔了。

“范主任……您说十里镇会不会和藏赃处有关联,不过奇怪的是好像从端木的生活轨迹里找不到这个地方。”刘亦慧百思不得其解,问上范爱国了,范爱国笑着摇摇头:“我可不知道……不过咱们是找帅朗去了,不是找赃款去了,这是俩个概念。”

“如果他有嫌疑的话,那就是一个概念了。”刘亦慧道。这位姑娘伶牙利嘴,颇有省厅来人气势。指摘着道着:“我倒觉得他不是有没有嫌疑的问题,而是嫌疑很大。”

“好啊,那你们把他带回来审审不就明白了……”老范瞪了续兵一眼,没好口气地说道。是续兵硬拉上他的,本来碍于和老帅的关系,实在不想趟这趟浑水,万一排查无果,事没办,人倒惹了,特别是省厅这几位新调查组的人员,八成已经把帅朗当成第一嫌疑人了,这一点最让老范心里觉得很别扭。

看不过眼也得看,那位钟警官也凑热闹来了,问着自己的疑惑道:“续队长,您参加过那次抓捕端木界平的行动吧?”

“嗯。”

“那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

“我进调查组看事后的情况汇报,抓捕的第一时间,在现场的并不是咱们省厅直属的特警和市刑侦支队,而是一拔铁路警察……当时咱们直属的各抓捕组好像在市区其他地方追捕那个开枪的嫌疑人。是吗?”

“没错。”

“那这是为什么呢?说到这个节点都含糊其词,甚至有人传说是帅家这父子俩抓的端木。”

“呵呵……这个我无权向你解释,而且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况,不过解押时的的确确是省厅直属的特警中队,这事很重要吗?”

“不是,不重要,只是我想确认一下帅朗在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

“他的角色,从来就不怎么光彩,不过也不是那么不光彩,一个人吧,你要单单用对错、善恶、好坏来区别,那就太单调了,体现不出人的复杂性来,他呢,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让我准确地形容他的角色,我还真说不上来……不过有一点,我希望你们对他客气点,不要把他当做嫌疑人看待。”

续兵隐隐晦晦说着,提醒着两位新人,那女警刘亦慧很不客气地道:“就因为他父亲是警察?这个说不通吧,就他本人是警察也没有这个特权。”

“不,我的意思是,别引起他的逆反心态来,否则咱们什么也得不到。”

续兵道,这些话自然是基于对帅朗的了解基础上讲的,对于那次强行把他当个肉票送人,最后引发枪案差点受处分的事仍然记忆犹新,对于警察而言,有条条框框约束着,可对于这个混混,续兵知道能约束到他的事恐怕不多。

沉默了一会儿,目的地接近了,是一座郊区的小镇,刚到镇边就感觉空气的质量不怎么好,明显也是个以牺牲环境代价换经济指标的地方,快过年的大阴天里,天色暗沉沉的像要下雪,五点多的时间就快天黑了,车驶过了路边黑乎乎的,刚开车窗就扑面而来一股怪味,中州这地方私人小厂泛滥,警察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车上人边走边接系着家里的技侦定位,不多会却是车行超过了目标,又折回来,费了番周折才发现,目标就在镇边一所油料厂里。

下车,几个人商议着,这个厂方圆几亩地大小,按技侦的定位目标人应该是躲在厂里无疑了,办法呢,自然是亮着警察的身份,让续兵带人先去找帅朗,说情况,按调查组的安排,和上次一次,把这货先隔离起来……却不料边走边商议的时候,眼尖的刘亦慧脚步一停手一指道:“续队你看!”

续兵一看,伸手拦下众人了,不远处,不到五十米处,一拔四个人搭着人梯正翻过厂里的围墙,再一看,大门另一侧的后墙上也上了人,仔细一瞧大门口,也斜斜地停了一辆琼字牌照的越野车,看不清车的情况,不过以续兵多年的外勤经验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标准的2+1阵形,两拔人直插,一拔人守门。

一省到此处,小声地向大家说着:“等等,这几个可不像普通人。”

果真不像,那上墙翻墙兔起鹘落的动作行云流水,利落之极,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真是奇也怪哉了,敢情帅朗出现哪里,哪里的妖人就多,妖风就大,这又唱得是那一出呢?

眨眼间那几条人影俱翻过两人高的围墙进去了,续兵这倒不急了,示意着大家后退,要静观其变了,一行人里也就续兵和老范有外勤经验,都听着两人指挥,远远地躲在SUV车后,不时地瞥眼看着厂门的方向……

时间,倒退二十分钟,澳玛澳厂里这位小胡子领着帅朗亲亲热热地进了车间……

小胡子姓苗叫小敬,居然是游亮老板的小舅子,帅朗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几年了,进厂和这个苗哥们商定了一翻价格和货量,帅朗根本没准备要货,忽悠起人来自然是不准备负责,狮子大开口直接报了两车的要货,而且是现兑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下子把苗哥们乐歪了。等帅朗再提议到厂区瞅瞅货样,这苗小敬乐颠颠地带着帅朗直进了车间。

其实帅朗也没有什么居心叵测的目的,就是觉得这种认钱不认爹的地方对自己来说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别说普通人贸然闯进来,就是工商税务和公安质检也未必轻易敢来。

所以帅朗乐得跟苗小敬胡天黑地乱侃,直进了车间,即便是听说过伟大的地沟油,也着实被这生产场面惊住了,很大的车间,东西有四五百米长短,宽度也有五六十米,十八轮的大货厢能直接开进车间,帅朗瞅了瞅,足有七八个工人在忙碌,天刚擦黑又来了十个人,灌装的、洗瓶的、过滤的、加热的,整个生产成品油的流水线,只不过原料呢,看不见,只能闻到一股臭哄哄的刺鼻气味。

没错,传说中的地沟油生产商,帅朗孤身深入虎穴来了。不过即便身处虎穴也没有看穿这其中的机关,怪不得苗哥们大大方方把帅朗请进来呢。

边走着,看着帅朗直拧鼻子,那厂长小舅子安慰着:“裴兄弟,没事,我们有十几道净化工序呢,生产出来的成品油完全能达到国家检测标准,不是跟你吹,就我们这设备,和大厂家的没啥两样,味道也就车间有……来来,瞅瞅我们的成品。”

走了几十米,到了包装隔间,那苗小敬提着几桶不同容量的桶装油在帅朗眼前晃晃,果真是清清亮亮,金黄一色,比色拉油一点不差,肉眼根本识别不出来差别,不过帅朗看得这没商标的桶直犯嗝应,娘滴自己平时下馆子,还没准肚子里已经装了多少这号玩意呢?

“兄弟,你要啥商标,我得赶紧给您准备。”苗小敬笑着问。帅朗啊了声,愣了下,不过旋即明白了,这地方的商标是高度自由的,可以DIR,想了想问着:“苗哥,那你说啥商标好呢?俄们那儿卖金龙鱼的多。”

“没问题,那就金龙鱼……别说金龙鱼,我们金尤鱼也有,市面上的牌子,我们基本都有,不过我提前告诉兄弟你啊,我们商标和产品是分离的,商标得单独快递给你……别嫌麻烦啊老弟,其实也不麻烦,等你们运回去,快递也就差不多到了,没办法,现在查得紧,是吧,理解理解……”苗小敬隐隐晦晦说着,又给帅朗递根烟很客气了,帅朗直点头:“知道知道,不麻烦……挣钱谁还嫌麻烦。”

俩人呢,谈得无比投机,相视又是一笑。这意思呢,帅朗也明白,像这种净化后的桶装油料就即便查住也可以说是工业用油,根本不涉及造假贩假,销售商你就查住再回过头也查不到厂家,反正我出厂的都是无标识的油,至于你是吃肚子里还是怎么地了,那谁管得着。

边说着,帅朗边打量着身周遭的环境,六扇对开铁门,有几扇是死的,只要工人一进门,大门马上上锁,院子里有摄像监控,厂办里连值班在内至少还有十个人左右,真要是追来,帅朗自忖趁乱应该能溜得了,而且呢,谁要搅和这些人的生意帅朗想像得出后果。

正掰扯着,苗小敬口袋里的步话响了,一拿出来一问,帅朗听得真真切切是有人在喊:苗哥,有人爬墙进来了,正在撬咱们厂车间的门。

帅朗一激灵,娘滴,还真来了,那苗小敬一瞅帅朗,觉得不对劲了,帅朗战战兢兢紧张地故意问着:“苗哥,啥意思,我刚来你就来这一手,想黑了我……你要钱言语一声,我现在就给你。”

“不是不是……我们是商人,不是贼人啊,信誉不好能混到现在?”苗小敬赶紧解释着,自己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帅朗岂容他有思考空间,紧张地问:“那是不是您这儿,不安全呐?”

“你放心,全镇十几家油料厂,就数我们这儿安全,谁他妈敢坏我的生意,我灭了他。”

苗小敬恶狠狠地说着,却不料像是有人故意挑衅他的权威似的,通声,门被撬开了,呼拉一下子涌进来十一二个人,齐刷刷的西装打扮,直朝门口几个人冲上去,揪着人,直端着下巴瞅是谁?

那些油厂的工人也不是善茬,推推搡搡骂骂咧咧,不料遇到狠茬了,那些人一言不发,不是胳膊一甩就是腿一绊,一个动作肯定躺下一个人。

坏了,来了这么多,都是高手,帅朗吓得直往包装箱后躲,拽着同样紧张愕然的苗小敬道着:“苗哥,你要给俄做主啊……不能上你们家门头趟生意就出事吧?”

“放心,没事……妈的逼的。”苗小敬恨恨一甩袖子,对着步话喊着:“兄弟们,操家伙到车间……有人砸场子。”

这是帅朗最愿意听到的一句话,忍不住偷着乐了。两方终于接火了。

一说完,这苗哥们和帅朗俱是躲在包装箱后,过滤和灌装的车间空间里早打成一片,穿着工装的十几个工人根本不够看,那来闯入的三拳两脚下去,能应付一两个照面的人都不多,霎时间躺了一地,惨叫连连,领头的揪着一位正要问帅朗的下落,却不料大院里叫嚣着,十几个人,抄锹拎棍扛家伙的冲来了,嗷嗷叫着冲进来劈面就打,闯入者呼拉拉围成几个小圈,面对多出一倍的对手浑然不惧,脱西装的、抽皮带的、操短刀的,倒和操家伙的一群看场人打了个平手,那已经躺下的一干工人瞅冷空拎着成品油桶砸人也未收到效果,不是人家躲开了,就是胳膊一挡撂过一边了,堪堪地僵持,这些闯入者反而占着上风。

一时间,车间里劈劈叭叭之声不绝于耳,苗小敬眼看着自己的人不够看了,拔着电话叫着救兵:“姐夫姐夫,快带人来呀,有人砸咱们家场子……来了多少人?不少,一二十个,你快来啊,我快支持不住了。”

包装箱后藏着的帅朗也愣了,知道追自己的这些人悍,可没想到能悍到如此程度,紧张地看着群殴现场,思忖着脱身之计,苗小敬瞅着自己手下的兄弟连连吃亏,看得他咬牙切齿,就是不敢冲上去,偏偏旁边还有个添乱的帅朗,紧张地直拽着问:“苗哥,咋办涅?你们把谁惹了?”

“我那知道……我们惹得人多了。”苗小敬忿忿一道,猫着腰一瞅,有位躺地上的兄弟哼哼着往角落里钻,再一瞅他离泵口不远,急中生智喊着:“苟子,放油……弄点油灌死他们。”

好嘞,那位也是灵光一现,一骨碌爬起来,跑到泵口一拉管子一开开关,呜声刺耳的声音响起,软绵绵躺在地上的塑料管子像怪蛇一样瞬间扭曲着,帅朗一下子看明白,这地沟原油全部藏在地下。

叫苟子的工人拖着碗口粗的管口又冲上来了,那正殴着的厂里人识得厉害,纷纷闪避,这围成防守队形的闯入者可不明就理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刷地一声,一股带着刺鼻味道的黑红**劈头盖脸扬了上来,臭哄哄、黏乎乎、油腻腻、脏兮兮的废油霎时把一干人泡了个全乎,苗哥们一瞅乐了,挥舞着拳头喊着:“上啊兄弟们,为油厂效忠的时候了……”

帅朗也看出来了,这货是个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不过手下倒听话,操着家伙又嗷嗷叫地扑上去了,就听得砰砰嚓嚓,那是棍棒和皮带抽到一起的声音;又听得劈劈吧吧声音,那是有人滑倒吧唧摔到油地上的声音;期间夹杂着的叫骂、喊声、打声不绝于耳,但凡有人站起来,那叫苟子的喷得兴起,一准一龙头黑油喷过来,把个人愣生生地冲倒在地,就这恶臭的黑油,冲不倒你,也熏得倒你。

伟大的地沟油,终于成了扭转战局的神兵利器,等帅朗猫着腰出来看时,不少成双成对已经互搂互抱在油地里打滚,都是黑乎乎了个人形,已经分不太清敌友了。

“苗哥,厉害……找你算找对人了。”帅朗竖着大拇指夸了个,凛然一脸,听说过这些卖地沟油的黑,可没想到黑到这种程度,要不闯入者手底实在硬,估计得被打个半死。

“我们这地下就是油池,谁他妈上门找事,哥整点地沟油灌死他。”苗小敬得意地道着。

不料刚拽了下就出问题了,步话里门口值班的喊着:“苗哥苗哥,又有人闯进来了……挡不住了。”

苗哥们拿着步话又吓住了,可不知道今天仇家怎么这么多又上门了,那一位更心虚的帅朗拽着他唆着:“苗哥,我可是全靠你了啊……这样,我这身家都在这儿,你给我保存着。”

说着,帅朗把那鼓鼓囊囊的包直递给苗小敬,这苗哥们知道是货款,接着了,可不知道啥意思,就听帅朗着急地教唆着:“您得赶紧去搬救兵离开这地儿啊,万一有个闪失,将来兄弟们听谁的,靠谁发财不是?……您要安全,我们就都安全,您要出点事,我们可咋办?你是我们的领头人呐,你可不能出事,对吧?”

“对呀?我怎么傻了吧叽在这儿耗着……走。”苗小敬终于清醒了,挎着帅朗给的大钱包,一拉帅朗,俩人猫着腰穿过隔间,到了人梯上,直上二层楼梯,上去了先把梯子搬了,从天窗上爬了出去,站到了房顶上,这儿直通后墙,要下的时候,帅朗一副浑身打战,两腿发软的样子,直说“我有恐高症,这么高吓死人咧。”,那苗哥们也够意思,安排着帅朗:“到这儿等着,我回镇上拉人去……放心,你的货一两也少不了,明儿早上按时给你。”

说话着攀着水泥檐顶,人晃晃,呼通、哎哟声跳下去了,帅朗爬在檐边仔细地看着苗小敬逃走的方向,这边刚走出去不到一百米,就看到了车灯影幢幢,朝着苗小敬溜走的方向追上去了。

为什么呢?答案很浅显,帅朗心里空空落落地直悬着,自己的手机果真是祸根,手机就在包里被苗小敬当钱背着走了。

过了一会儿,听到车间的打得更厉害了,那门口守着车追得也远了,帅朗看看后墙的四下无人,这才从檐头跳下来,一矮身,沿着墙根消失在黑暗中了……

“都停手……都停手,警察……别打了……”

续兵一行人听得厂区里乱得厉害,终于突破门禁闯进来了,刚闯进来,门口那辆车蓦地发动溜了,顾不上那些了,一行人看着亮灯的车间里二三十人扭打成一团,续兵大声喝斥着,其余的人极目之下,看着这些都是黑乎乎的人形无所适从了。

愣了,一下子都停手了,都看着闯进来的警察。

不过只愣了一下下,大家互视着,反正是废油一身一脸,谁也瞧不出是谁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走!”

这话醍醐灌顶了,哗声四散,走的、爬的、奔的,还有没站稳叭唧又摔地上的,乱成一团,警察只有六个,可拦不住这多的人,续兵刚抓了一位,顿觉得满油黏乎乎的油腻,人像泥鳅一样一扭身挣脱溜了,钟山和刘亦慧拦了两个,却不料招致了人家同伙的报复,叭叭唧唧大油手直往他们脸上抹,那刘亦慧尖叫着被位慌不择路逃跑的一把推倒在地,旋即几只脚没头没脑踏过她直往外冲。

急切中,范爱国动了,死死地扣上大门。

急切中,续兵动了,干脆下重手了,揪着人或绊腿,或掌刀切脖子,要不顺势一拧胳膊,先铐上了两个,不过在抓第三个时出问题了,那人的身手不错,被续兵揪着领子,一踩着续兵的膝腿部,马上来了个鹞子翻身,从续兵头上翻过去了,膀子一缩,续兵只抓到了一件油腻脏兮的衣服,刚转身,不料那人后招即到,一个朝天蹬直踹到了续兵的胸口,一股大气冲来,续兵蹬蹬蹬连退几步才勉强站定,却不料有个急于逃跑的叭唧摔了个仰面朝天,那腿一伸堪堪蹬到了续兵小腿上,于是续兵这大个子一个后仰,叭唧声来了个华丽丽的蹲屁股动作,一屁股摔到地上,浑身气血直往喉头涌来……

乱了,五个人被急于逃跑的一群人冲得倒的、躺的躺,都是省厅的内勤,根本没有经历过这种骚乱阵势,那刘亦慧吓得早哭喊出来了,守着门的范爱国成了急于逃跑的人针对的目标,一群黑乎乎满身臭油的大汉围着老范拳打脚踢,三下五除二把守门的踢过一边,拉开了门……情急之下,续兵拔着腰间的枪,朝天“砰!”声一枪示警,大喊着:“站住,谁动打死谁!”

没跑出院门的,不少一骨碌缩着头爬在地上,悄悄朝后看,边看边往外爬。老范忍着痛,奔上前重新堵上了大门,这下子群情激愤,又要冲门时。“砰!”又是一枪!没人敢了……都缩着脑袋站定了。

……

倒退五分钟……离场区百米之外,也有一场追逐战,苗小敬背着包撒丫子往镇子里奔着,却不料没跑多远一辆越野车从路面追来了,他刚上路面,那车堪堪停在不远处,一刹车,车上奔下来几个人,黑洞洞的环境和明晃晃的车灯地看不清人影,三个人直朝他追来,苗小敬这可吓得心胆俱裂了,反身往路下的护林里蹿,不料追来的那些人身手着实不凡,不过几十米把狂奔的苗小敬摁倒了,脑袋上被袋子一扣,嘴一塞,有人直扛着他往路面上走。

直到了车前,才把人放下,车里那位貌似带头的下来,打着电筒看看苗小敬的面部,一下子浑身发冷了,回头斥着咬牙切齿地说着:“不是他,抓错人了。”

“不会吧?信号方位不会有错。”抓人一位拿着信号仪,对着苗小敬,直搜着他身上,在那包里,翻出个手机来,回手“啪”声一耳光追问着:“这个手机的机主在哪儿?”

苗小敬嘴被堵着,说不上话来,哦哦哦了几声,那人把嘴里东西一取,这货才不迭地说着:“在厂里,房顶上……大哥大哥,不关我的事,我包里有钱,你们要尽管拿走,那人还在厂里,你们找他我带路……”

问话的翻翻那包,果真两扎钱,眼一亮,拿到手里,哟,愣了,除了最上面一张是百元大钞,捆的一扎都是冥币,悻悻地扔回包里,啪声又给了苗小敬一耳光,捎带着骂了句:“他妈个骗子……”

假的,没钱!?苗小敬哭丧着脸,挨了几耳光到现在都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刚要被带上车,砰声枪响了……几个人吓了一跳,凛然站着时,不料,砰地又是一枪!

“坏了,不会出事吧?”车上带头的那位慌了。

与此同时,同样听到枪声的几辆来向的车停到了不远处,苗小敬一看,狂喜了,使着吃奶的劲大喊着:“姐夫,救我!”

喊着一挣就要跑,不过被动手更快的一位踹了一脚,一个没站稳直挺挺朝前趴地上了,不过来人也听真切,让这些追兵更愕然的是,从两辆停下的破面包车上,刷刷刷变戏法似地蹿出来了十几个人,苗小敬喊着救命,那些操家伙的如夜枭成群扑过来,那几位急了,顾不上苗小敬了,纷纷上车,刚一起步,砰砰叭叭这些冲上来悍人把车玻璃和车前盖砸了个不像样,不过拦不住怒吼的越野,纷纷避让,那辆车打个旋,横冲直撞着朝厂区的方向驶去,救兵来了,有人扶着苗小敬,看这惨兮兮的样子七嘴八舌地问着:“苗哥,咋拉这是?”

“谁他妈把苗哥打成这样?不想活了。”另一个扶起了苗哥。

苗哥们顾不上自己了,指着厂区说着:“快去,厂子完了……有人砸场子。”

那些人一听就要救场,却不料几位愣生生刹住脚步了,回头问着:“不对呀,苗哥,谁开枪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苗小敬火大地道着,压根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甭硬来了,咱们也报警,赶快叫镇派出所胡叔来……人家手里要有枪,咱们也兜不住呀?”一位说着。

做这些生意的不管是坐庄的还是看场心里都有一杆秤,板砖棍棒怎么干都行,这有枪可不是小事,几位一合计,还真给报警了,不一会儿镇派出所的警车来时,这帮人才壮着胆子,跟着警车到了厂区门口,那几位片警看现场已经有了警察,跑了七八个,被控制了十九个人,在车间里抱着头蹲了一圈,赶紧上前上前联络着。一听是省厅和市刑侦支队的来人,再一看镇上这帮子造油的刁民连警察也干翻了几个,那叫一个窦娥吃黄连,又冤又苦还没处诉去。

“警察同志……我看见有辆车,车号琼A8900,就他们来找事的。”有位痞子在苗小敬的唆导下主动报案来了,那民警记着,回头情况通报给了续兵,续兵窝了一肚子火,电话联系着队里拦车扣人,回头一看此行带来的人倒和油耗子差不多了,满头满脸都是黑黏的地沟油,气得直叫人找抹布卫生纸,把扣下的几个人脸上擦擦先辨别身份,当然不会有要找的目标了,不料一擦脸现出真容之后,估计是工人看到了闯入者,有人骂着,娘滴,就是他们撬门打进来的……说话着几个人扑上来,两拔人就在警察眼皮底下又干上了,又是满是臭油的车间里扭打上了,派出所的赶紧喝斥着把人分开,人倒是分开了,又把片警沾了一身油污……

乱像,在持续着,警车不断地开来了,镇派出所的全员出动了,治安联防队的全到场了,不一会儿刑侦支队的也来了一队人,警车、各式轿车,再加上镇上围观着群众,把这条道堵得水泄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