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亡羊补牢 犹未迟也

一层秋雨一层凉,转眼秋高气爽已经渐渐能看到初冬的痕迹,连续多日的阴雨乍晴,放亮的天色碧空如洗,萧杀的秋意过后,即便是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也能看到街边扫了又落、落了又扫的黄叶,能看到草坪和绿地泛着几分枯萎的黄色,能看到来往的行人,有的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冬衣。

二十八日,周三,位于东新开发区南部工业园区,却凭空出现了一个反季节的奇景,沿着立讯电子商贸有限公司百余米的外围墙,铁艺架上的上万盆鲜花铺就了一个欢迎图案,正门的立柱全部装饰着各色鲜花应景,大院里更是蔚为奇观,一座刚搭的礼台前,人头攒动着,在忙碌着调音、装帧,做最后的准备。周围已经陆续泊下了十数辆各色轿车,正指点鲜花装扮的办公楼很有创意,而且花费不菲,一座白色的小楼,顶上、侧面、窗户,全部绽放着各色鲜花,乍一看,就像一个巨型的花篮,在东新开新区成片的建筑群里格外扎眼。

“我听说啊,中州的鲜花供应商把家底都搂出来了,因为这场开业典礼,一时间是中州花贵呀。”有位旁观者调侃道,言语里不无几分羡慕,像是在慨叹外资凶猛。

“那有什么呀,还不是有优惠政策,来咱们这儿,到底是做实业还是圈地那得两说,光这片地皮他们就沾大便宜了。”另一位一指几十亩大的厂区,又有几分妒嫉了,据说立讯电子是市招商办引进的项目,在建厂、征地、税收上都给了不少优惠政策,几先来的,凑一块的小话自然是猜测这位电子行业新秀的莫测幕后了。

“我听说呀,这位邰博文和新加坡邰氏企业有关系……”

“那个邰氏?”

“做通讯器材的,不大不小一个家族。”

“不会吧,没听说邰氏在大陆有产业了,再说也没有听说这个人啊……”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位据说是邰氏现任董事长的私生子……要不年纪轻轻,那来这么厚的底子,香港台湾的娱乐小报八卦新闻都爆出来了,因为财产纠纷,老董事长才把这位打到国内来了,据说给了十个亿封口……”

“嗨、嗨,别说了,办公厅张主任来了,咱们上迎迎去……”

一簇人,停止了八卦的话题,换了一副笑脸,簇拥着刚刚下车的一位,是张主任和招商办被邀请到的俩位领导,于是话题的转向,又到了投资、收益以及可以为当地解决多少个就业机会上,从领导的话里,在场的多数听得出来,在力挺立讯。

渐渐地,人更多了,市委办公厅的、开发区的、招商办的、工商税务局的、一言以敝之,相关部门看来该来的都来了。有道是官商从来不分家,除了官面上的,邀到的各行翘楚莅临会场的却也不少,华泰汽贸、飞鹏饮业、鑫荣电子、四方机械等等一众领军人物到场,多少还是引起了一阵**。甚至于还有来自于制药、饮食、娱乐等不相关的行业,明眼人看得出,这应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否则交游不会这么广。

十点钟,准时开幕了,所有的应景开幕格式永远的高度雷同的,领导致词、主办单位谢礼、重量级的人物一起剪彩。所有的目的也是高度雷同的,通过不同级别的仪式向周边彰显自己的身份而已。今天的规格在很多人看来着实不小,请到了一位主管招商的副市长,剪彩的包括市区、区委、招商办、中小企业办一众七八位领导,这个重量级,放眼中州也应该排得上队了,更何况,仅仅是一个开业仪式。

尚银河最到结束的时候才来的,一惯于低调行事的尚总,很意外的连座驾也没有用,和助手加上一位保镖乘了辆普通的现代轿车来的,车驶近立讯电子公司的门庭时,尚银河只是轻声示意了句司机:“慢点开。”

一说慢点,司机很意会尚总的意思,每每在做一项决策的时候,尚总总会这样躬亲一下,亲眼看看现场。而坐在一侧的助手却是心里纳闷,类似的开业、奠基、典礼场合,尚总从来不光顾,那是因为,华银的资产虽然不小、可名声却不那么好,即便是有交往、有拆借资金也无一例外是暗箱操作的,如果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些公开场合,免不了有人会认为:讨债的来了。

而今天这么躬亲,让殷芳荃揣度不到尚总的意思了,几次的瞥眼,尚总正透过车窗专注地看着热闹的现场,市委的傅市长正在致辞,没有注意到这辆缓缓驶过的普通车辆。

不过尚银河注意到了,沿大门排开的恭贺单位,工商、税务、招商、甚至于还有区政委破天荒地送花篮,再往下,却都是耳熟能详的单位名称,四方机械、华泰汽贸、飞鹏饮业……缓缓地走过,司机开得很慢很慢,到了另一端,车速更慢了,司机出声问着:“尚总,要不我再绕回来。”

“不用了,走吧。”尚银河从车窗上收回了眼光,坐正了。倒视镜里,殷芳荃看着老板一副狐疑的神情,像在思忖着什么,轻声问了句:“尚总,您怎么对这家还有兴趣,咱们不是不准备给他拆借了么?”

“我是出于小心谨慎考虑,但凡想从我手里拆借走资金,我倒不怕谁不还,就怕他们没有偿还能力,不过这个年轻人,好像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尚银河狐疑地说道,前座的殷芳荃听着老板对邰博文的这个评价,蓦地心里一动,回了下眼,就听老板解释道:“市政府、区政策、工商、税务加上一群捧场的,这声势可做得确实不小,得花不少钱吧?”

“哦,我听说了,组织这个仪式他们的预算是三百万。”殷芳荃道,对于业内的消息,有特殊的来源渠道,也不难,多和这些名流或者名流幕后的女人聊聊,基本就没秘密可言了。

“是啊,胆气不小,而且心眼活泛,这么一来,政界、商界的通行证就到手了,用不了多久,他的门路就越来越宽,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刚刚的恭贺花篮里,四大商业银业,本地的城市银行、农村信用社,都齐齐到场了,银行的嗅觉可比咱们灵敏,在这里,恐怕都嗅到机会了。”尚银河很中肯地道。

机会,当然是机会,殷芳荃知道,但凡挣钱的行当,尚总总能瞅准机会介入分一杯羹,每每在这些商家企业资金捉襟见肘的时候,就是华银介入的最佳时机,可现在,殷芳荃有点奇怪,应该不是最佳时机。

“别奇怪。”尚银河道,看到了助手的诧异,笑了笑道着:“我一直不吭声是想看看他的耐性,其实就他们厂房这么大资产,斥给他一两个亿问题不大,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他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看来这些老外还是相信银行的居多……不过银行的钱可没有那么好用,能不能贷得出来,能不能贷到需要的额度,都是个问题,现在银根紧缩,银行对他们的负债率盯得很紧,他们心态应该是,既想贷给他,又怕他还不上,所以在犹豫间,只可能给他试探性的合作,而不会鼎力支持……对于,小殷,你算过没有,他们的总投资盘子有多大。”

“应该在五个亿左右,场所、办公接近两个亿;设备投资一点七亿。下个月上旬设备就要开始安装了,后续的人员、工资、储备、车辆,还要接近一个亿,按年底前投产还有一批原材料估算,他们的资金缺口应该在三个亿左右。”殷芳荃如数家珍,把立讯电子的大致财务状况捋了一遍,这和商业秘密无关,在和华银接洽之后,曾经邀请华银的人进财务看过一遍账目,殷芳荃知道,每每在放出大额的拆借资金时,第一考虑的也是对方的资产和资信,而现在,立讯已经在中州砸了两个亿,就这个底子资产,不论从那家拆借都借得出来,所差别的别是额度大小的问题了。

“帮我约约这个人……别说拆借的事,就说晚上有个私人的聚会,想请他过来叙叙……”

半晌,尚银河给了个莫名其妙的指示。

殷助手疑惑了下,不知道尚总的意思,不过还是拔着电话号码。

其实这是个心机的搏奕,尚银河思忖着,他要是迫不及待,肯定要来,而且还会私下请教助手是不是能够拆借到资金;不过他要是不来,那就值得商榷,说不定,应该是已经找到了融资渠道,毕竟华银的名声不怎么好,都知道是民间借贷的,利息要高过银行,有其他的合适渠道,华银绝对不是首选,尚银河如是想着,甚至于想到了资金的安全问题,不过现在看来,对方的两个亿砸进去了,变成搬不走的固定资产了,即便是对方赔了,这单生意顶多也就做成个不赔不赚的格局。

电话通了,殷芳荃照例按开免提让老板听着,却不料传来了邰博文很调侃的话音:“……咦?殷小姐,稀客啊,怎么想起我来了?我可是屡次三番邀您,您都不肯赏光……”

殷芳荃说了句:“那今天赏你个光,我们老板想请你出来叙叙,怎么样?给你安排在晚上八点,到老友茶座怎么样?”

“别别……到底你请,还是你们老板请?”对方很认真。

“你什么意思?有区别吗?”殷芳荃问。

“当然有了,您要请,我是赴汤蹈火,说什么也得去……不过你们老板请,那就算了,我这段时间真忙,用你们中州话怎么说来着,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要知道大陆做点生意这么难,我都不来了……”

“我可警告你啊,别摆你的臭架子,惹了我们老板,你做生意更难。”殷芳荃很尴尬,没料到邰博文会这样说。

“我没惹,是你们看不起我们这样的小公司……其实我巴不得和华银合作呢,资金充沛,人脉又广,在中州办什么事都畅通无阻,用不了两三年立讯就成做到电子龙头的地位,那至于我现在快跑断腿了,都办不成点小事。”邰博文在诉苦了,似乎很忌惮华银的实力。

“那你更应该来呀,说不定和我们老板谈谈,对你今后的发展有益处。”殷芳荃暗示了一句,回头看了看尚总,尚总似乎很享受对方的这种忌惮,更像一种变相的恭维。

“妹妹呀,不是我不去,我没法去呀……现在银行的贷款都跑得有点眉目了,总不能撂下吧,我同时跑了建行、工商两家,要是贷款下来了,我怎么和尚总交待……那不故意给人家难堪嘛,要不这样,回头贷款要是有难度,我再和尚总商量……”

“等到那时候,你请不请得到尚总,我可不敢保证了啊……”

“啪”,殷芳荃挂了电话,给了邰博文一个刺激,有点惴惴不安地回头看着尚银河,生怕尚总为这事动怒,俩个人已经超出了老板和助理的工作关系,那种微妙的关系,让殷芳荃总是很小心地不让自己身边的男性出现在尚总的视线里,而刚刚明显邰博文的调侃,很让他有点脸红的感觉。

不料意外了,尚银河一笑道着:“别这么冷淡,多和人家交往交往,这支潜力股,应该值得投资。”

“可他现在和银行搭上线了。”殷芳荃道。

“那不是问题,没听他说嘛,巴不得和华银合作,我们资金充沛、人脉广、他办什么事都会畅通无阻,银行可给不了这么多方便,真要是放开手,他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尚银河道,收不回来的债可能有,但借不出去的钱,还真不多见。对于此事,似乎成竹在胸。

……

立讯电子公司的楼里,在卫生间接的电话,扣了电话,邰博文窥得四下无人,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拔了个号码,轻声说着:“徐姐,尚麻子这边的事有点麻烦……我这阵势做得够大了,今天开业连分管招商的副市长都请到了,私下里我私生子的身份都传开了,尚麻子都没露面,只是他的助理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要请我出去叙叙,详细情况电话上没说,我回绝了,我感觉还能再吊吊他胃口。”

细细地说着,从九月底到中州已经一个多月了,钱如流水地花出去了,效果嘛还没有显现出来,邰博文只怕出资的着急,却不料电话里那位徐姐不但不急,而且还夸他做得对,同样在谆谆讲解着:“……尚银河是个混了几十年的人物,没有那么容易轻易把钱交给你个外来户,实在不行,我们就花几千万把设备给你运到中州,把戏演得更真一点……你身边的这些名流你可以想想办法,给他们描绘一个投资收益远景,以我们给你制造出来的身家,你拉拢投资是水到渠成,不过你注意时间的把握啊,银行贷款到位和拆借资金到手相差不能太久,否则到手也拿不走……”

“嗯…我知道了……放心,别的好说,就这个大户有点难度……”

邰博文听着,频频点头,对于徐姐有所了解,在大陆几乎是点石成金的人物,这次能够联袂做个底价上亿的局,不管怎么说也能成为自己引以为傲的事了。

密商了良久,从卫生间出来,洗了把手,刚出卫生间,啊声吓了一跳,却是被一位圆脸蜷发的女人在臀部猛拍了一把,那女人旋即咯咯直笑,邰博文一看,是四方机械老总的小蜜,自从和秦格菲有了肉体关系,捎带认识了秦格菲这位闺蜜武曼音,这位比秦格菲还骚,经常对他动手动脚。把心事重重的邰博文吓了一跳之后,武曼音似乎很高兴,乐不可支了笑了番指着邰博文说着:“哇,别装纯情啊,我知道你和格菲有一腿。”

“知道又怎么样?我喜欢,她乐意……怎么,你也想对我下手。”邰博文调侃着,回过神来了。

“是啊,就是不知道你值不值得下手……”武曼音得意地一挺,给了个很傲的挑逗姿势,宴会上这个小白脸着实出彩,仅仅舞过一曲,舞得很让她有点心动,不过更心动的,恐怕是面前这位的身家不菲了,一逃一逗,邰博文眼珠上下动着,给了个贱贱的笑容,小声附耳道:“试过才知道,你没问格菲呀?”

“去去去……”武曼音有点脸红,推了邰博文一把,俩人向外走着,武曼音看样有事,追问着:“……看你从会上躲回来了,我就跟进来了,听格菲说,你们一起在证券行开了个大户室,这十几天进账二十多万了……我手里也有点闲钱,怎么,算我一份怎么样?”

“妹妹,这个不合适吧?股市无赢家,我要赔了,于心何忍呀?”邰博文正色一脸,很诚恳。

“少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联合坐庄,一块炒作……”武曼音爆了个闺蜜那儿听来的消息。一说,邰博文一紧张,神色凛然地,差点捂上武曼音的嘴,又觉得动作不雅,着急地摆着手:“别别,别提这回事,我这水平顶多也就是跟庄,离几十个亿大盘坐庄操纵价格还差远了……格菲也真是,怎么这事也乱说。”

“那我不说,你得算我一份……别这种态度,有什么为难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实力嘛。”武曼音道着,拉着邰博文的胳膊摇了摇,极尽妍态,邰博文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知道又有人咬饵了,笑着道:“可以,不过炒股就是玩玩啊,就像赌博,小赌怡情,千万别发展到大赌伤心的程度啊……没事妹妹,冲你和格菲的交情,赔了我给你垫本,赚了算你的。”

“这还差不多,怪不得把格菲迷住了……”武曼音给了个甜甜的媚眼,转出楼道自动分开了挽着手,一笑又回复了正襟走路的姿势,丝毫不见谈成一单生意的端倪。

剪彩开始了,邰博文快步下了台阶,和一干来捧场的领导、老板一一握手,谦恭有礼地谢着诸位,偶而看到私人酒会上认识的那几位女人,还会来一个会心的微笑,这戏,演得越来越深入了……

二十八号,霜降,天气,晴。

方卉婷刚到办公室,翻过一页时,像往常一样提笔准备写几句当日的安排时,却又似乎烦燥似地把笔扔过了一边,打了办公桌柜门,拿着杯子,放了袋速泡茶,倒满一保温杯,然后坐下来,懒懒地靠着办公椅,享受着渐升渐高一会儿就能晒到自己身上的阳光。

反骗中心的办公室,现在就她一个人,编制倒算一个部门,不过主任是兼任的,在宣传部办公,副主任也是兼任的,在网警大队办公,搞来搞去就剩她一位光杆科员了,据说还要配人,可这号不上不下油水水大的部门,基层的上不来,中层的不下来,估计配上还没准到什么时候了,加之前段时间被征调到专案组,其实这个反骗中心一直就徒有虚名,只是偶而会在公网上发布几条侦破诈骗的信息和防骗知识之类的,说起来是轻松之极。

可人免不了有点贱格,忙了吧犯愁,闲了吧,又发慌,比如此时,闲得方卉婷愣愣地看着茶杯里慢慢挥发出来的茶色,悠悠地等着水稍凉了,拧了盖子才抿了口……一般情况下,喝上这么两杯,基本就到下班时间了,越这么清闲,还让人越烦躁,无聊之下翻翻台历,十六号专案组暂撤了,可从十六到今天快两周了,台历上居然什么都没记,也就是说,根本没干什么工作,想想倒也有,每天介就是在这喝喝水,看看报,和隔壁分管公共信息安全的几位同龄人聊聊天,反正时间糊里糊涂就过去了,过得还很烦。

其实今天从早上就烦,昨晚上网睡得晚了点,早上懒床了,又和家里唠叨的老娘拌了一回嘴,老妈对于这个入错行投错胎的闺女一直就有怨念,同事朋友加上亲戚介绍的对象不下一打,有一多半交往不过一两次,一准被闺女这脾气吓跑,好容易有个亲自托人上门说媒的,还是省公安厅的一位高干,老俩口打心眼里喜欢,嗨,闺女倒不乐意了,拗着连约会也不去……老妈借题发挥了,数落了闺女一通好吃懒作、眼高于顶加上花钱心里没数、家务一点不会的毛病,最终归结了一个论点:你嫁不出去,自个搬出去住啊,省得我看着你烦。

方卉婷也针锋相对:我还烦呢,等我嫁出去,你让我回来我还不回来呢!

气鼓鼓地连早饭也没吃,直奔单位来了,烦躁了一阵子,其实坐下来,又觉得不该顶撞老妈,可就是忍不住到火头上口不择言。心情稍静之下,翻着当天的报纸,新闻,直接略过,不是领导访问就是城市扩建,和咱无关;时事,马上略过,不过国内闹腾就是国外闹腾,没意思;草草略过直到最后几页,现在看报,就看广告,瞅瞅那个商厦打折,购身应时的衣服;要不瞧瞧那家饭店开业,邀上几个朋友换换口味。却不料今天连感兴趣的广告都没发现,直翻到封底的广告却是一家立讯电子公司的开业致禧,气得方卉婷把报纸扔过一边,消遣的东西也没了。

不过也有办法,开机、动鼠标、点QQ,登陆……然后大惊失色嗫喃着牢骚着:谁把姐种的人参偷了,还偷得干干净净……完了,一瞧是好友里那几位网警和公共安全上那群夜猫子,方卉婷知道这场子是找不回来了,这帮子一天能在网上泡十几个小时,干活不一定多,可偷菜绝对偷得最多……

等着,我看看,谁地里有好东西,让你们偷我的……方卉婷突然发现有家游戏菜地界面里还养着几口猪,乐了,移着鼠标就要下手,却不料笃…笃…笃敲门声响,方卉婷反应奇快,手摁了快捷键,马上打开内网公安知识的学习画面,扮了个正襟危坐的姿势,很矜持地喊了声:请进!

应声而进,方卉婷一愣,旋即高兴地站起来,是郑冠群,喊着郑老,赶紧让坐,倒水,放下水,这才喜笑颜开地问着郑冠群道:“怎么了郑老,是不是案情有进展要恢复专案组侦破。”

“呵呵,怎么你们几个人,童辉、续兵、小范包括你,碰见我第一句话都是这句?”老郑笑了笑,不过摇摇头:“要有进展,一个电话就召集起人来了,还用我开口。”

嗯……方卉婷来了个泄气动作,有点心有不甘,虽然专案组那趟没白呆,参案的人员因为电信诈骗案的都受到了表彰,不过各人的心里都知道真正的幕后并没有浮出水面,没有最后落网,案子就永远不会结束。

“知道你心里不甘,续兵和老范他们刑侦上也没闲着,一直瞅机会在做侧面调查,有消息的话说不定我们专案组还会再组织起来……”老郑娓娓道着,安慰着方卉婷,方卉婷笑了笑,对于这位行将退居二线的前辈倒没有什么恶感,只是觉得案子走了一半有点太可惜了,郑冠群仿佛也窥到她这份心思一样,话锋一转道着:“别灰心,以我当警察几十年的经验,像命案、大案这些要犯,就像施了魔咒一样,总要山不转水转有一天转到我们手里,没有三十年不漏的大瓦房。”

“道理我懂,可要过上十年八年,再抓住他还有什么意义呢?就像命案,有些案子延续了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凶手才落网,虽然是正义伸张了,可从另一个方面讲,却是在给受害者的亲人刚刚抚平的伤口再撒一把盐……”方卉婷反其道而行,给了一个让郑冠群另眼相看的理由,老郑微微一怔,没想到这姑娘的思维和常人稍有区别,顺着这个思路,老郑脱口而出道:“是啊,所以我们要不遗余力还原案子的本真,即便是让受害人的亲人再伤痛一回,总比带着遗憾一辈子强吧。”

“也是。”方卉婷不争论了,笑了笑,试图换着话题问着:“郑老,您今天怎么有兴趣到市局来了?”

“小事,去一趟十一湾变电站,想不想陪我去?”

“十一湾变电站?”

“对,就是那儿。”

“怎么?帅朗又犯事了?”

方卉婷脑子飞快,得出了一个让她略显紧张的结论,老郑捕捉着方卉婷脸上的变化,蓦地笑了,笑着摇摇头:“没有犯事,想找他聊聊。”

“那我还是算了,我和他之间真没有什么可聊的,您觉得把公事里掺杂进私人关系很好吗?”方卉婷客气的婉拒着,不过脸上有点欲盖弥彰地不自然了。老郑却像开玩笑一般道着:“我没别的意思,有你这么个女娃家出面就比我这个糟老头强,那小子你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我说话他未必搭理我……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骗子,当然要找最了解的骗子的人,在我们能找到的人里,看守所里有,可未必能和我们站到一个台阶上;警队里有,不过和我们眼光太雷同了;剩下的呢,我还真找不出来比反骗警察培养出来的更合适的人选了……”

“不合适。”方卉婷摇摇头,很坚决:“我还是别去了,您要真抱着这个心思,我到内勤里给您推荐几位漂亮的。”

软钉子,方卉婷给了软钉子,明显看出老郑这个理由站不住脚,而且,从心底里,恐怕也不愿意再以调查的身份出现的帅朗面前,更不愿意,再看着帅朗那双带着近乎仇视和不屑的眼光。

“你已经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中了……”郑冠群转了方向,很不客气地指出来了,一指点着:“他帮过你,帮过你很多,你不忍心看到他和案子有牵连,对不对?”

“是,郑老您别忘了,他帮的不是我一个人,是整个专案组,您要非这样说,我申请回避的权力总还有吧?”方卉婷也来了句,同样不客气。

“别这样……我不是来挑起你的对立情绪来了,你听我说,我这段时间虽然没有调查到端木的消息,可对帅朗的行踪详细查了一遍,还是有发现的。”郑冠群道着,平复着方卉婷的忿然情绪,有时候解铃还需系铃人,而现在,似乎很重视方卉婷这个解铃的身份,就听他细细说着:“……你不要认为他是在帮你,我觉得他是别有用心,如果真是别有用心的话,那他的水平离端木也不远了,还记得你们的初识吗?”

方卉婷没吭声,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了,第一次相识,是了,一眨眼就想起了,是在东关胡同口,帅朗劈面就揍了小木一顿,那个时候,直觉地把这个人当个街痞混混之类的了,根本没有想到能发展到今天,他还会和这样的大案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看着方卉婷沉默,郑冠群说着:“你们因为做‘女魈’的外围调查揪住了帅朗审了三场,一无所获,不过他却告诉了你们一个很意外的线索,协助当时的卢副局长领导的防抢反骗专案组端了一个传销窝点,抓获了一百多位涉嫌非法传销人员,那,结果是,举报重大案情,他没事了,那个疑似‘女魈’的线索也没人有时间去细查了……”

方卉婷愣了下,感觉到话里有话。或者,那一次抓传销分子在机场路,对于她有特殊的意义,那一次,四目相接的心动犹在、**热吻的余韵未尽,也就是那一次,俩个人牵牵扯扯,总也走不到一起,却也拉不开距离,这一次帅朗离开专案组,仅仅是用她不知道的手机号给她回了一个短信告诉出来了,而方卉婷的回信是暂时不要联系,有点担心万一帅朗和通信还被专案组技侦监控着,真要捅出来又是麻烦一堆……一个月没联系,偶而能想起,此时再提往事,方卉婷却发现,还是那么清晰。

方卉婷愣着的表情让郑冠群有点误读了,以为生效了,缓缓道着:“第二件事,也是在你们追踪电信诈骗案茫无头绪时候,帅朗出现了,还记得当时嘛,你和木堂维向专案组汇报说帅朗有重大知情反映,然后从他被滞留的黄河景区派出所接走了人,当然效果还有的,他告诉了你们怎么去找这帮银行卡贩子,一举端掉了几个窝点……”

那一次,方卉婷也记得很清,在酒店诱捕,帅朗很有江湖人那种豪气,自己也受了感染,白酒糊里糊涂干了半瓶,最后喝多了,还是被小木送回去的,也就小木还老实,要是帅朗送的,方卉婷肯定要担心这货要乘自己酒醉非礼一番……

郑冠群注意着方卉婷的表情,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了,虽然说的是好事,但口气并不是肯定,而是话锋一转道:“可你们不知道的是,他当时正因为涉嫌景区治安案件被滞留,我这些天仔细打听了一番,当时他正和正浓、飞鹏两个饮业巨无霸公司争夺市场,飞鹏在景区设的十几个摊位被人塞了假货、而且摊被掀了,因为这个重要人物的离场,此事不了了之,分局想管,只能通过景区派出所管,而景区派出所一推诿,被市局专案组的请走了,于是都在猜测这个人的来路,倒没人管了,奇怪的是后来帅朗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和飞鹏饮业站到一条阵线上了,他就是从这儿发的家……我现在怀疑,我们是他发家的垫脚石。”

方卉婷不吭声了,其实她离得帅朗更近,有些事隐隐地感觉到了,只是没有说破罢了,现在被老郑说出来了,反倒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情绪,放松了,在此之前倒有点认为帅朗是被自己的魅力倾倒了,如果真是一位自己的仰慕者,方卉婷还真对他有所歉疚之意。

反应不强烈,在郑冠群看来,似乎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这胖老头手指一划拉,又来了:“第三件事,咱们都经历过了,几个月前还是个无名小卒,九月份居然在拍卖会上一掷万金,五百万眨眼花出去了,虽然代理人的身份我们说不出什么来,可你认为正常吗?……之后就有了个端木的恩恩怨怨,端木通过撬动梁根邦的势力屡次对他下手,都被他一一破解了,甚至发展到架炮群殴的地步,还记得那个嫌疑人老枪吗?据他说,景区动手不久,他被人从背后扣了条麻袋揍了一顿,然后塞进车后备箱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帅朗倒好,直接举报他在什么位置了……”

方卉婷扑哧声笑了,这事办得,够恶心人的了,怨不得续兵捆起这货来,要拿他当饵。

“我相信你应该看得出来,他是明知道自己在这番争端里处在绝对的劣势,所以又想起我们来了,我们滞留对他来说,恰恰是一种最安全的庇护,这一次不把我们当垫脚石了,当保护伞了。”老郑说完了,长叹了一口气,有点事后诸葛亮,追悔莫及的感觉了。感叹地说着:“等风头过了,好了,他又是个重大案情举报人的身份,继续逍遥去了。你不觉得这桩桩件件,有点高度雷同了吗?”

“那要是这样的话,我更不能去了……郑老,到这份上了,我也不瞒您,我们交往的不深,可也不浅,没错,我对他是有好感,他这个人虽然很玩劣,可也很仗义,是做朋友的不二人选……我申请回避怎么样?”方卉婷道,很诚恳,不再躲躲闪闪。

“稍等一下再做决定。”郑冠群掏着随身的手包,抽了一摞照片递给方卉婷,方卉婷看了看,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几份档案的影印件,正诧异着,老郑解释着:“这就是这半个月的收获,此人叫王修让,也是拍卖会同台竞拍的一位买家,家属报案他在晨练的时候失踪,已经一个月了,派出所对他家人进行了询问,发现此人交游很单纯,唯一来过家里的一位,你猜是谁?”

“又是帅朗?”方卉婷气坏了。

“对。”郑冠群道,指着照片说着:“但失踪的当天,帅朗还在绿城宾馆滞留着,肯定与此案无关,不过奇怪的是,从王修让的遗留物品里,我们发现了这几份旧档,是端木良择的,我专程走了一趟信阳,几地的信息综合到一起我才发现,王修让的父亲当年居然和端木良择,也就是端木界平的父亲一起在信阳劳改。”

“这能说明什么?”方卉婷问。

“还有更奇怪的,死亡的吴荫佑,他的父亲也和端木良择一起劳改。”郑冠群再曝奇闻。方卉婷神色一凛,想到什么了,吓了一跳。郑冠群对这个态度非常满意,笑着道:“端木虽然是个骗子,可他的危险性有多高你看到了,凡是沾是端木的人,不是死亡就是失踪,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涉及到什么恩怨,不过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如果帅朗毫无防备还蒙在鼓里的话,那是不是有危险?如果有危险,做为朋友,你难道不肯帮帮他?”

“好吧,我和您一起去,虽然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可这件事一定要让他知道……对了,郑老,不违反纪律吧?”方卉婷腾声站起身来,焦急地道,还没忘征询郑冠群一句,郑冠群随手收拾着东西,笑了笑:“不违反,不但要告诉,而且要全盘告诉他,能在警匪之间游刃有余穿梭的人,小觑不得,我现在都有点后悔我们的态度生硬了,如果我再早一点意识到,说不定不会是现在这么一锅夹生饭的局面,我对他虽然好感不多,可恶感同样也不多,而且今天我还请到一位,你放心,就当是私事出去逛一回。”

“谁?”方卉婷拉着办公室的门,问了句。

“帅世才,就当家访,我想你们俩个人,总有一位能说得动他吧?”郑冠群笑着道,前行一步走着。

方卉婷顿了下,抿抿嘴,怪怪的感觉……

……

十一湾变电站不远也不近,足足走了四十多分钟,最后的两公里路却更难走了,十月中旬连续数日的阴雨天气,在路面上积了摊淤泥,还把路冲了个口子,养路的正在维护,两辆警车绕来绕去好容易才绕到了十一湾变电站的门口。

下车,前车上的帅世才打了个招呼,先进站里叫儿子了,约定中午到不远处湾则镇上边吃边聊。老帅一走,下车的方卉婷四下一瞧,登时也被这地方的景色吸引了,绿中带黄、黄中有红的颜色蔓延在眼中,实实在在感觉到“金秋”这个词用得有多么形象,变电站建在一处高地上,站在门口,极目天舒、碧空如洗,雨后清新而凉爽和氛围加上头顶暖暖的秋阳,四下静谧的环境偶尔会被空中的一声鸟鸣惊省,几只或成群的沙鸥飞过,让身处此地倍感格外惬意,比窝在办公室里可不知道舒服多少倍了。

不料刚站片刻,心情刚好了点,老帅急匆匆奔出来了,一个人,郑冠群以为又有意外,赶紧地问着怎么了,不料老帅气咻咻地道着:“这小兔崽子,旷工溜了。”

“旷工?”老郑一愣,旋即一脸懊丧,方卉婷没来由地好笑,咬着嘴唇忍着笑。

“别急,郑处,他们站长说就在镇上呢,好找。”帅世才安慰着,老郑很郁闷了,奇怪地问着:“旷工站长都不管?”

“旷工?打鱼?……这班上得真叫舒服啊。”

老郑一脸郁闷,悻悻然气哼哼地坐到车里,方卉婷手掩着嘴,忍着笑,坐到了车后座里,原本不怎么理解帅朗怎么会安安生生钻到这山沟里,不过现在非常理解了,要是在这个秋高气爽的艳阳天,旷旷工、钓钓鱼、这山清水秀地方的小日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舒服……

湾则镇,通向花园口景区的最后一站,因为傍着景区的缘故,在此地能看到的过往旅游大巴甚至比中州市区还要多,距市镇乡和景区的三岔路口,成排的商铺,从土特产到旅游用品一应俱全,一辆十六辆的大货厢正顶着一家批发部,后厢开着,四五个人正卸着货。

饮料,主要是饮料,还有各色的小食品,爆豆子、妙瓜子、咸花生、玉米花、核桃仁还有面包方便面火腿肠,帅朗一件一件数着,一会儿那儿不对了,回头喊着:“老屁,过来……少了好几样,果汁才两个花样,旺仔奶呢?巧克力豆呢?还有恰恰瓜子进贵了啊,你在哪儿进的,贵一毛二……”

“哇!哇!……不是吧?”田园看着单子,密密码码好几张,一小点差池居然被挑到刺了,惊讶地说着:“二哥,你现在多在身家,一毛二都算这么清?够你一包烟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