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帝喾入深山寻帝女阻于云雾·陈锋握裒逝世·唐尧降生,育于母家

且说帝喾慰劳羿等之后,重复回到内帐,劝常仪道:“汝亦不必再悲伤了,这回事情,大约无非是个‘天数’。汝想这只盘瓠,它的来历就非常之奇异。当时朕留他在宫中,原说要看它后来的变化,不想它的变化竟在女儿身上,岂不是‘天数’注定的么!再则,这个女儿是母后所非常钟爱、一刻不能离开的,此次南巡,母亲竟一定要朕和她同来,岂非怪事!如此想来,可见得冥冥之中,自有前定,无可逃遁的了。女儿此去,朕看来未必即至于伤身,将来或者有重逢之日,亦未可知。如今悲伤也是无益,不如丢开了,不再去想她吧。”常仪哭道:“妾何尝不如此想,争奈总是丢她不开,真是没法的。想女儿从小到大,何尝有一日离开妾身?承欢侍奉,有说有笑,何等热闹!如今冷冷清清,焉得不使人触目悲伤呀!至于女大须嫁,原是总要离开父母,不能长依膝下的。但是那个犹有可说,事前还有一个预备,事后还有一个见面的日子。今朝这个事情,岂能说得个嫁,简直比强盗劫了去还要凶,因为强盗虽凶,究竟还是人类呀;简直比急病而死还要惨,因为急病而死,真真是‘天命’,以后倒不必牵肠挂肚了,如今生死不明,存亡莫卜,妾身如果一日在世,恐怕此心一日不得安宁呢!想从前在亳都的时候,有多多少少的名人贵族前来求亲,母后及帝和妾等总不肯轻易答应,总想选一个十全的快婿,不料今朝竟失身于非类!回想前情,岂不要令人痛死么!女儿生长在深宫之中,虽则算不得锦衣玉食,也总算是养尊处优惯的人了,今朝这一夜,在那荒山旷野之中,她能够惯的么?即使不冻死,恐怕亦要吓死;即使不饿死,恐怕亦要愁死悲死。帝说以后或者还有重逢之日,妾想起来,绝无此事,除非是梦中了。”说到此句,放声大哭。左右之人,无不垂泪。帝喾也是惨然,忍住了,再来劝慰。

常仪道:“妾想女儿此去,多半是个死的,可否请帝许妾明日亲自前往寻觅?如果寻得着尸首,将她葬了,那么妾的心思就可以丢开。如果寻不着,那么只好再说。未知帝允许不允许。”帝喾道:“这个亦并没有什么不可,不过恐怕是空跑的。刚才老将司衡羿等大伙人追踪而去,尚且无处可觅,何况时隔一夜之久,路有千条之多,从何处再去寻起呢?”常仪道:“虽则如此,但是妾不亲往一行,心终不死,万望我帝赐以允许。”帝喾答应道:“那就是了,明日朕和汝一齐前去吧。”常仪至此方才止住悲声。大家心里,亦都仿佛以为确有把握,可以寻得着的一般,略略放怀,暂时各去休寝。

不到一时,天已大明,帝喾出帐与各国诸侯相见,说道:“朕此次南巡,本拟以衡山为行礼之地,还想到茶陵拜祭神农氏的陵墓,又想到云阳山景仰先祖皇考的遗迹,然后南到苍梧,以临南服,方才转去。不料事变横生,先有蛮人之祸,后又有小女之厄,现在蛮人虽已平定,而小女竟无踪迹。朕为天性之亲的原故,不能不前往追寻,衡山之行,只能作罢。好在众多诸侯均已接见,且有共经患难的,于朕前次通告,已不为失信,登岳祭告种种典礼,且待异日再来举行。汝等诸侯离国已久,均可即归,朕于汝等此番追随共忧危的厚意,深铭五内,永矢勿谖,谢谢谢谢!”说罢,举手向各诸侯深深行礼。各诸侯慌忙拜手稽首,齐声说道:“臣等理应扈从西行,以寻帝女,岂敢归国即安?”帝喾再三辞谢道:“小女失踪,乃朕之私事,岂敢累及汝等重劳跋涉,使朕心益发不安?请各归去吧。”诸侯不便再说,只能称谢,各自归国而去。

帝喾带了羿和逢蒙及卫士兵队等,同了常仪并众宫人,即日动身起行。常仪于将起身之时,先向天拜祷,求示方向,拔下一支压发,向前抛去,预计头向哪方,就向哪方前进。后来压发落下,头向正西,大众就向正西而行。但是正西并无大路,都是嵚崎山岭,登陟极其艰难,车舆不能适用。常仪至此,为女心切,亦一切不顾,舍车而徒步,由宫人扶掖,攀跻上升。但是那些宫人,亦都是生长宫闱的女子,气力有限,尤其未曾经过这种山路,况且要扶掖常仪,尤其为难,走不多远,早已气喘汗流,因此不时停息。

哪知走到半山,忽然有一条帨,丢在远远的草地里,被那帝女所爱的宫女瞥眼看见,忙忙的走过去拾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帝女所用的帨,惊喜异常,不由得大声喊道:“这条帨岂不是帝女的么!”大众一听,如同触着电气一般,齐声说道:“那么帝女一定在这座山里了,即使不在这座山里,亦总是从这座山里经过,我们赶快去寻吧。”

原来自从出发以来,寻了十多日,除了常仪等以外,大家的意兴都渐渐懈怠了,以为大海里捞针,是永远不会捞着的。现在既然发现了这条遗帨,把大众的意兴重复又鼓舞起来,而且比从前还要来得热烈,因为已经确有痕迹,确有端倪了。哪知刚刚到得山顶,陡然之间,大雾弥漫起来,对面不见一人,伸手不见五指,将前路一齐迷住。众人至此,颇觉惶窘。而且福无双至,祸不单临,一霎之间,又是雷声隆隆,电光闪闪,狂风急起,骤雨旋来。大众赶忙集队,支撑帷帐,原来这个帷帐的制度,是帝喾所创造的。帝喾因为巡守出行,路有远近,地有夷险,不一定有客馆,亦不一定能赶到客馆,所以特别创出这种帷帐来,夜间搭起,可以遮风,可以阻雨,可以免霜露的欺虐,和在房屋中无异。日里动身的时候,就将这帷帐拆下,折叠起来,捆载而去,绝不累赘,是个极便利的物件。这次大众猝不及防,在昏雾之中摸索支撑,颇觉费力,而且雨势既急,风势尤狂,刚刚支撑得好,又被风吹倒了,弄得人人手忙脚乱,个个衣裳淋漓。好容易将帷帐支好了,大家躲了进去,略略喘息,那时风也定了,雨也止了,雷声也收了,独有那电光依旧和紫金蛇一样,在空中掣个不休。这时候万众寂静,但听得帐中泠泠之声,响个不已。

读者诸君,要知道这泠泠之声是什么呢?原来常仪平日极喜欢弹琴,曾经取一种碧瑶之梓,做一张琴,不时的在那里弹的。帝喾因为她欢喜琴是个极高雅的事情,所以遇到好的琴,总买来给她弹。后来得到一张琴,真是异宝了,不但品质好,弹起来音调佳,而且每遇到电光一照,它就会得应光而鸣,因此给它取一个名字,叫作电母琴。常仪爱如性命,时刻不离,这次南行,自然也带在身边了。刚才雷霆风雨,声响甚大,而且在忙乱之中,故不曾听到;如今万籁俱寂,所以觉得那泠泠之声震人耳鼓。帝喾听了,知道天气一时无晴霁之望,不觉心中焦急。又过了许久,电光止了,大家探头向帐外一望,但觉沉沉昏晦,亦不知道究竟是昼是夜,然而无法可施,只得忍耐,听之而已。

又过了许时,帝女所爱的那个宫女忽然站起来说道:“那不是盘瓠在叫么!”常仪和其他宫人等仔细静听,都觉寂无声息,便斥她道:“何尝有此事呢?你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或者是耳鸣弄错了。”那宫人力争道:“盘瓠的吠声,是我听惯的,哪里会弄错。而且此刻还在那里狂吠,仿佛越走越近的样子,你们听见么?”说罢,侧着耳,伸着手,向外边指指。大家又仔细听了一回,依然寂无声息,都责备她的错误。那宫女不服,气愤愤的说道:“让我去唤唤它看。”说着,不等常仪答应,将身挨出帐外,像个要去呼唤的意思。哪知这一去,竟不复回来了。帐里的人等了许久,不见她进内,亦不见她嗾狗之声,颇觉诧异,提着她的名字叫,亦不见答应,大家这才惊疑起来,慌忙通知卫士,叫他们设法去寻。但是在此昏暗弥漫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举步不辨高低,哪里去寻呢!只能在附近一带,提着名字,叫喊了一回,寂无应声,也只索罢了。常仪因此重复纳闷,觉得这事真有点可怪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却见东方远远地有一块灰暗色的白璧在空中挂起,原来已是第二日了。又过了许久,白日渐高,大雾渐消,山东一带已隐约辨得出路径,但是山西之地仍旧昏黑如故。大家没法,只得静待。哪知等了三日,仍是如此,而且每到下午,东方亦昏黑起来。帝喾看到这种情形,知道没有希望了,便对常仪说道:“朕看起来,明日我们回去吧,不用再寻了。起初女儿的事情,朕以为是‘天数’,照现在的情形一看,不但是‘天数’,而且还含有一种神秘的道理在里面,即使再寻,恐怕亦是无益的呢。汝想想看,大家同在一起,何以都没有听见盘瓠的吠声,只有那宫女硬说听见,这是可怪的一项。宫女一出帐门,就会忽然不见,而且一点声息都没有。四面驻扎的,都是卫士和老将部下的兵士,重重围裹,从哪里跑出去的呢?这是可怪的第二项。我们一到山顶,风雨雷电就忽然而来,仿佛有意阻住我们去路似的,这是可怪的第三项。大雾三日,始终不消,而且东方较明,西方则昏暗不见一物,分明不许我们前进,或者不许我们窥见它的秘密,这是可怪的第四项。有这许多可怪之事,所以据朕的猜想,女儿与盘瓠一定就在这座山的西面,而且都安然无恙,那个宫女或许也同在一处,亦未可知。不过要使我们寻着,那是万万不可能之事。因为种种的现象都是挡我们的驾、止我们的步的表示。假使再不觉悟,不肯回转,恐怕它还要用强硬的方法来阻止我们呢!到那时候,另有奇异的变化发生,使我们大受惊恐,或者竟有死伤,那么何苦来呢!况且朕等在此深山穷谷之中走了多日,万一粮食不继,岂不是进退两难么?再者,朕和汝为了女儿,骨肉情深,受苦受难,固然是应该的,情愿的,他们这批将士兵士,为什么原故亦要叫他们跟着吃这种苦头呢?为了女儿私情,要那做国家干城的将士吃苦,朕心实有不忍,而且于理上亦说不过去。所以朕想起来,只有赶快回去,不要再等再寻了。”常仪听了这番话,垂泪无语,只得答应。

到了次日,天气依然如昨,帝喾便传令归去。老将羿听了不解,就进来问道:“如今帝女未曾寻到,何以舍之而归?”帝喾便将昨晚劝告常仪的话又重述了一遍。老将羿叹道:“帝真是仁慈之主,体恤将士,可谓至美尽美了。其实这些将士深感帝的仁德,即使叫他们为帝赴汤蹈火,亦乐于从事,何况跑跑山路,在山里住两日,哪便是苦呢?至于粮食一层,老臣早已饬人转去预备,源源接济,即以现有者而论,亦尚有数日可以支持,何妨再迟几日,等这大雾消了再说呢。”帝喾道:“朕意决了,不必再等了。朕于一切行事,总求心之所安,不安者不做。现在劳师动众多日之久,为了朕的私事,朕回想起来,实在不安已极,所以总以赶快回去为是。汝等如此忠诚,朕真感激不尽。”老将羿见帝意如此坚决,不便再说,只得号令将士,拔队转身。

哪知一到山脚,天色顿然清朗,与山上绝不相同。常仪到此,方才相信帝喾之言不谬,死心塌地的一同回去。不过回想到出来的时候,何等高兴,何等热闹!今日遄归,如此寂寞,如此凄惨!不由得不悲从中来,不能自已,一路上眼泪未曾干过,这亦是母女天性,无可避免的,闲话不提。

那亳都留守的臣子,听见帝喾巡守归来,自然皆出都迎接,又问起房王作乱之事,帝喾大略的告诉一遍,并且慰劳他们一番,然后与常仪进宫,来朝见握裒。那握裒因为子妇孙女多月阔别,一朝团聚,不胜欢喜,正在那里和姜嫄、简狄等商量,如何接风,如何宴乐,又说道:“孙女儿是最欢喜谈天说话,这次到南边去了一转,听见的看见的一定不少,回来之后,那一种谈笑,恐怕说几日几夜还不肯闭嘴呢。”正在说时,人报帝来了。握裒一看,前面是帝喾,后面是常仪。帝喾先上前向握裒问安,随后常仪上前也是如此。姜嫄、简狄亦都相见了。握裒等了一回,不见帝女进来,觉得有点诧异,便问道:“孙女儿呢?”这一声问,大家顿时寂无声息,答应不来。原来帝女遭难大略,帝喾在归途之中禀安握裒的时候,早经附信给姜嫄、简狄,告诉一切,但是叫她们万万不可就说出来。所以这个时候,姜嫄、简狄是早早知道了,握裒一问,如何回答呢?常仪悲痛在心,恨不得大哭出来,然而又不敢哭出来,哪里还能回答呢?只见帝喾走到握裒面前,低声下气,婉婉转转的说道:“儿有一事,正要禀告母亲,但是请母亲总要达观,切不可伤心。”握裒听见这两句话,晓得事情不妙,面色登时大变,气急匆匆的直站起来,问道:“怎样怎样?病死了么?水里溺死了么?给蛮人劫去了么?”帝喾连连说道:“不是,不是,母亲不要着急,请坐下吧,待儿好说。”握裒坐下了,帝喾就将那日如何情形,曲曲折折的说了出来。

握裒没有听完,已经哭了;听完之后,放声大哭,直哭得气接不上。姜嫄、简狄亦泪落不止,常仪更不必说,然而握裒已经如此了,大家只能忍住悲声,走过去替握裒敲背的敲背,捶胸的捶胸,呼唤的呼唤,过了好一回,才慢慢地回过气来。帝喾亦力劝道:“事已如此,母亲哭也无益,请看开些吧。万一悲苦伤身,做儿子的益发不安了。”握裒又哭着说道:“当初你原是不准她同去的,都是我硬逼着你同了去,现在如此,岂不是我害了她么!”帝喾道:“母亲,不是这样说,实在是儿子的不是。假使当时儿不要研究这个盘瓠的变化,不留它在宫中,那么岂不是就没有这一回事么。所以儿看起来,这个中间,无非是‘天意’,请母亲千万不要再去想她了。”那时姜嫄、简狄亦齐来相劝,可是握裒越想越悔,越悔越伤心,接连两日,不曾好好的吃一餐饭,睡一寣(2)觉,总是哭泣。年老之人禁不住,第三日就生起病来了。帝喾着急,赶快延医调治,躬侍汤药,但是那病势日日加重。姜嫄私下埋怨帝喾道:“帝太爽直了,当日不应该对母后直说。”帝喾道:“朕一路归来,何尝不如此想。一则,人子对于父母,不该有欺诳之事;二则,这个情事,即使要欺诳,亦欺诳不来。女儿是向来生长在宫中的,朕等一同归来,而女儿不归来,这个理由,从何说起?若说已经嫁人了,嫁的是何人?并非迫不及待之事,何以不先禀命于母后?若说连常仪亦不同回来,那么她们母女两个究竟在何处?为什么不同回来?母后假使问起来,无论如何,总说不圆的。总而言之,朕不仁不德,致有这种非常之变,现在又贻患于母后,朕不孝之罪,真是无可逃遁的了。”说着,泪落不止。

过了数日,握裒病势愈重,群臣束手。帝喾忙叫人去寻访那个给简狄收生的医生,亦杳无踪迹,尤其窘迫,无法可施。又过数日,握裒竟呜呼了,帝喾擗踊哭泣,哀毁尽礼,自不必说。哪知刚到三朝,忽然伊耆侯处有人报到,说三妃庆都生了一个儿子了。帝喾正在热丧之中,无心去理会他。群臣知道了,亦不敢称贺。过了七日,握裒大殓已毕,帝喾才把那新生的儿子取一个名字,叫作尧。是否因为他生在外边,取遥远的遥字别音,不得而知。总之,帝喾因新遭母丧,不乐闻喜庆之事,又因伊耆侯报到之时握裒已死,假使能早十天五天来报,那么握裒虽有丧一孙女之悲,却有添一孙子之喜,或者病势可以减轻,不至于陨命,亦未可知。因此一想,愈加伤感,愈无兴趣。就和伊耆侯的使者说,叫庆都和尧就住在伊耆侯处,成服守制,不必回来奔丧。如将来要他们回来时,自有命令来召。使者领命而去。哪知从此之后,帝尧在外家竟一住十余年,此是后话不提。

(2).寣(hū):从睡到醒为一寣。

且说那唐尧怎样降生的呢?原来庆都自从归宁之后,到了伊耆国,伊耆侯夫妇格外优待,自不消说。隔了多日,伊耆侯夫妇和庆都说道:“这几日天气很好,我们陪你出去游玩游玩吧。”庆都听了,非常欢喜,就问道:“到哪里去呢?”伊耆侯道:“我们这里,可游玩的地方很多,你是喜欢水呢,还是喜欢陆呢?”庆都道:“女儿想,还是水路好。一则坐船比较安逸,二则风景亦似乎比山岭来得清秀。”伊耆侯道:“那么我们到大陆泽去吧,那边风景很不坏。”当下就议定了。

次日,伊耆侯夫妇便同了庆都,径向大陆泽而来。一路山势逶迤,林木葱郁,正走之间,忽然空中落下一块细石,正打在庆都头上。庆都出其不意,虽则不甚痛,不免吃了一惊,往上一看,并无别物,但见一群小鸟向前飞去,颇觉诧异。伊耆侯道:“这种鸟儿,名叫精卫,又叫鸟市,又叫冤禽,又叫志鸟,原来是炎帝神农氏女儿的魂魄所化的。当初神农氏有两个女儿,都是慕道求仙,要想长生不老。哪知后来一个女儿跟了赤松子云游四方,居然成了神仙。还有一个,名叫女娃,偏没有成仙的缘分。赤松子不去收她,她愤极了,要想跑到海外去访求神仙。谁知到了东海,上船不过半天,舵翻樯折,竟溺死了,因此她的精魂不散,就变成这种鸟儿。它的窝都在我们国的西面发鸠山上(现在山西长子县西)。它们常常衔些小木小石,飞到东海去丢在海中,要想填平东海,以泄她溺死之恨。它们一生一世,除了饮食倦卧之外,就是做这件事情,历代以来,子子孙孙,无有休息间断,真真是个怪鸟。我们在这一带走路,往往给它所衔的小石打着,这是不足为异的。”庆都听了,方才恍然。

过了一回,走到一座林中,只听得一片叫精卫之声,原来就是这些小鸟,在那里自己叫自己。仔细一看,形状很像个乌鸦,不过头是花的,嘴是白的,脚是赤的罢了。

过了几日,大家到了大陆泽,船只早已备好,就一齐登船。正要起碇,忽然一阵大风,只见东南角上卷起一朵红云,那红云之中,仿佛有一个动物蜿蜒夭矫,跟着红云,直向船顶而来。须臾之间,愈逼愈近,鳞爪全见,原来是一条赤龙,长约十余丈,张牙舞爪,骧首摇尾,形状怕人。大家都看得呆了。后来那条赤龙渐渐来到船的左近,顿然风也止了,云也散了,它却盘旋于船的左右,忽而飞腾,忽而上下,总不离开这只船。众人都吓得惊疑不定,猜不出是祸是福。独有那庆都不作一语,亦绝无恐怖,尽管凭着船窗,呆呆的对着那条赤龙看,看到后来,脸上露出笑容,仿佛那条赤龙是十分可爱的样子,大家亦莫名其妙。过了一回,天色向晚,暮云四起,那条赤龙亦渐渐不见。当晚众人就宿在船中,谈那条龙的奇异。伊耆侯夫人道:“我们今朝,假使不是为了这条龙,早已走了不少路了。虽则看见了一种没有见过的东西,却是耽搁了我们半日的行程。”伊耆侯道:“有什么要紧呢,我们原是游山玩水,并没有什么一定的去处,就是多迟几日,亦不妨。”三人说说谈谈,不觉向夜,各自归寝。

到了次日,天色甫明,只听得一阵呐喊之声,伊耆侯大惊,急忙披衣起身,问有何事。众人报道:“昨日的那条赤龙又来了。”伊耆侯听了,诧异之至,来到船头一看,果然就是昨日的那条赤龙,但是身体像是短小了好些。隔了一回,伊耆侯夫人和庆都也来了,只见那赤龙总是在半空中翱翔,和老鹰一般,但是总不离开这只船,大家都猜不出它是什么意思。有几个水手就问伊耆侯:“照这个样子,今天还是开船呢,还是不要开呢?”伊耆侯道:“开船便怎样?”水手道:“万一开到半中间,同昨日那样的大风刮起来,那是禁不住的。龙的可怕,就是它那一条尾巴,假使它将尾巴向水里一掉,那水就会得直立起来,岂不是可怕的么!”伊耆侯听了,踌躇半晌,便说道:“既然如此,我看就再等一回吧,那条龙想来总就要去的,等它去了,再开船不迟。”哪知这赤龙在空中总是不去,直到傍晚,方才渐渐不见。到了次日,却又来了,接连三日,都是如此。但是每隔一天,它的身躯必短小不少。大家诧异至极,心中疑惑,闷闷不已。伊耆侯和他夫人说道:“我看只好回去吧,这条龙实在有点古怪,恐怕有祸事发生呢。”伊耆侯夫人道:“我们劳师动众,到得此地,好不容易,大陆泽的风景还没有领略得一半,就此回去,未免可惜。”庆都道:“据女儿的意思,我们不要直渡了,只要沿着岸,慢慢开过去,倘使遇着变动,赶快收篷拢港,想还不至于来不及。好在我们这次出来,不过游赏风景,并没有目的地的。即使不能走远,亦是无妨,不知父亲母亲以为何如。”伊耆侯道:“这也却好。”于是吩咐水手沿着岸开去。哪知那条赤龙非常作怪,总是随后跟往。过了几日,它的身躯已缩得只有一丈左右长了,离船也愈近了。众人看了,都莫名其妙,却因为连日以来渐渐习惯,亦不以为意。

一日船到一处,伊耆侯猛然想起一事,就笑向庆都说道:“女儿呀,这里是近着三河地方了,你可知道么?和你甚有关系呢!”庆都道:“从前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女儿生于三河之野的一块大石中,由一个叫陈锋的母亲看见了,抚养大的,是不是?当时年纪小,不十分注意,原来就在此地么?既然在这里,今朝倒要去看看,究竟那块大石在哪里?”伊耆侯道:“我们连日坐船,正有点气闷,上岸走走,舒舒筋骨,亦是一法。”等了一回,船到三河,伊耆侯便吩咐停泊。

大家登岸,行不多路,只见那条赤龙依旧紧紧跟随,大家亦不去理会它。走了许久,庆都要想寻那块托生的石头,却是无从寻起。一则此处地方荒僻,人烟不多,无可询问;二则伊耆侯当时亦是听人传说,并非目击,亦未遇到陈锋氏,所以不能确实指出这个地方。大家只得在前后左右走了一回,碰到几块有裂缝的大石,便猜度揣测一番,如此而已。究竟是与不是,没有人能够证实它。庆都此时心中非常难过,暗想,可惜最初抚养我的那个陈锋母亲死得太早了,假使她在这里,定然能够使我知道生身之所在,岂不是一件快事么!我这种出身法,本来是前古所未闻、天下所没有的,倘能够指出一个证据,在这里立一个纪念物,传到后世,或者还有人相信。现在这般迷离惝恍,不要说后世的人听了未必相信,就是我自己现在亦不能相信呢。究竟我这个人是哪里来的呢?想到这里,不禁烦闷起来,正在出神之际,忽听得后面一片喊叫道:“快走开!快走开!龙来了。”庆都回头一看,但见那条赤龙离地不过二尺,张牙舞爪,直向前来,慌得众人连跌带滚,纷纷逃避,便是伊耆侯夫妇,亦顾不得庆都,急向左右分窜。庆都刚要逃时,那龙已到面前。庆都急向左转,那龙冲过右边,再回转左面来,将庆都阻住。庆都急向右转,那龙从左边再回右边,又将庆都阻住。如此两三次,陡然风声飒飒,阴云四合,伸手不见五指,那条龙直向庆都身上扑来,此时庆都已如醉如痴,失其知觉,仰身倒地,听其所为。过了些时,云开日出,龙已不知所往了,庆都心地亦顿然明白,慌忙从地下爬起,整束衣带,但是满身涎沫,腥秽难当。这时伊耆侯夫妇及家人等都逐渐奔集,看见这个情形,便问庆都道:“怎样了?怎样会得如此?没有给那龙撞坏吓坏么?”庆都满面羞惭,不好回答。伊耆侯夫妇也觉得这个情形有点尴尬,亦不再追问。恰好看见地上丢着一卷物件,腥涎满腻,想来是那条赤龙遗下在这里的。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幅图画,展将开来,只见上面有字有画,当中画的是一个赤色人,眉如八彩,鬓发甚长,面貌上小下大,上面的文字,是“赤帝受天祐,眉八彩,鬓发长七尺二寸,面锐上丰下,足履翼宿”二十四个大字,大约就是说所画的这个人了。下面还有七个字,是“赤帝起成天下宝”。大家看了都不能解。不但这幅字画的意义不能解,就是那赤龙何以能够有这幅字画,又何以遗在此地,这种理由都不可解。但是这时庆都身体狼狈肮脏,软弱疲惫,万万不能再留,只好大家搀扶着,急急回到船中。换过衣服,庆都回想刚才之事,胸中不快,懈怠异常,一到天晚,即便安歇。哪知自此之后,已有身孕了。这种事迹,在古史上说来,亦算是感生的一种。后来直到秦始皇的时候,那汉高祖的母亲刘媪,在大泽之陂困觉,梦见和一个神人相遇,她的父亲太公去找她,远远看见一条龙在她身上和她交接,后来就有孕而生汉高祖,大约还是抄的这篇老文章吧。闲话不提。

且说庆都自从这日之后,总觉得恹恹少力,游兴全无,便向伊耆侯夫妇说,要回去了。伊耆侯即叫水手转舵,过了多日,回到耆国。休息了几个月,时交夏令,伊耆侯夫人向庆都道:“现在已是夏天,此地很热,你是有孕的人,恐受不惯这种炎暑。离此地西南,有一座山,叫作伊耆之山,原来那山上常有虎豹猛兽为患,伤人不少。你父亲到了此地之后,派兵去将那虎豹猛兽统统驱杀净尽,那山边的人民感激异常,因此就将此山改了这个名字,并且在那山边一个丹陵(山西长治县南)上造了些房屋,以做纪念。那些房屋甚为幽雅,四面多是森林,夏令颇觉凉爽,大可以避暑,你父亲曾经在那里住过几时,现在我和你到那边去住吧。”庆都听了,极为愿意,于是大家就搬到丹陵去住。

转瞬暑退凉生,庆都因贪恋着此地的风景好,不愿搬回去,又住了几个月。一日分娩,产生了一个男孩,却也奇怪,那男孩的状貌,竟和那幅字画上所说的差不多,两只脚心上各有二十二颗朱痣,仿佛同天上的翼星一般(翼星是南方朱鸟的第六宿,有二十二星为朱鸟之翼,所以叫作翼星)。这个叫“赤帝之精生于翼”,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尧降生之历史了。

那时,伊耆侯夫妇和庆都都非常高兴,并料定这男孩生有自来,将来一定是个非常之人,于是一面用心抚养,一面赶快修书去报告帝喾。这时候离庆都从亳都动身之日,恰恰已有十四个月,就说她是孕十四月而生的,后世就传为佳话。到得汉武帝时候,他的妃子钩弋夫人诞生昭帝,亦是十四个月,汉武帝就把她居住地方的门取一个名字叫尧母门,就是用这个典故了。哪知帝尧降生的历史虽然奇异,但是生出来之后,却事不凑巧,刚刚他祖母握裒死了,帝喾不要他回去,因此长住在外祖伊长孺家,一住多年,连他的姓都变为伊耆了,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帝喾居丧三年,不亲政治,后来服满,才出来处理政务。那个时候,至德所被,物阜民康,真可算得一个郅治之世。就有大小臣工创议,请求帝喾举行封禅之礼。帝喾正在谦让未遑,忽有南方的官员奏道:“丹丘国前来进贡,使臣已到郊外了。”帝喾大喜,便和群众商量招待他的礼节,命木正、火正前去办理。

过了多日,丹丘国使者到了,帝喾就令在殿庭延见,由火正领导,兼做翻译。丹丘国使者共有二人,一正一副,其余随从的总共六十多个。内中有八个人,用一个彩亭抬着一项物件,跟了正副使者同上殿来,其余的都留在外面。当时二使者上殿之后,见了帝喾,行过了礼,就说道:“小国僻在南方,向来极仰慕中华的文化,只因路途太远,不能前来观光,甚为缺憾。近年风调雨顺,海不扬波,小国人民意想起来,一定中华又出了一位大圣人了,才能如此。小国君主本想亲自前来朝见的,只因政务甚忙,一时找不出摄政之人,只能略备一项不中用的东西,特饬陪臣等前来贡献,聊表远方小国的敬意,伏乞圣人赏收,小国人民不胜荣幸。”说罢,便回身叫那八个人将彩亭抬上殿来,安放在中央。二个使者掀开帷幕,从彩亭中捧出一件其赤如火的东西,仿佛是瓶瓮之类,恭恭敬敬送到帝喾面前。早有帝喾侍从之臣将它接住,放在旁边几上。众人一看,果然是个大瓮,高约八尺,通体鲜红,艳丽夺目,可爱之至,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制成的,更不知里面盛着些什么。

当下帝喾先慰劳了使者一番,又对于他国君称谢一番,又问那使者何日动身,走了多少路程,又问他国中政治风俗及一切情形。两个使者一一对答了,帝喾方才问那所贡的物件道:“这个叫什么名字?用什么制成的?”使者道:“是用玛瑙制成的,所以就叫玛瑙瓮。”帝喾道:“玛瑙是矿物么?”使者道:“小国那里玛瑙有好几种:一种是矿石,一种是马的脑质变成的,一种是恶鬼的血变成的。矿石生成的那一种,品质极小,不能做大的器物。恶鬼血变成的那一种,不可多得。现在这个瓮,是马的脑质做成的,尤其是稀罕之物。小国君主偶然得到了,不敢自私,因此特来贡献于中华圣天子。”帝喾听了,诧异之至,便问道:“马的脑质,可以做器物么?”使者道:“可以可以,小国那里有一种人,听见了马的鸣声或者看见了马的状态,就可以辨别它脑质的颜色。大概日行万里的马以及能够腾空飞行的马,它的脑子的颜色一定如血一般的鲜艳。现在这个瓮,就是这种马的脑子所做的。能够日行千里的马,它的脑子一定是黄色的。假使嘶鸣起来,几百里之远的地方都能够听到它的声音,那么它的脑子一定是青色。走到水里去,毛鬣一点都不濡湿,跑起路来,每日可以走五百里,那么它的脑子一定是黑色。力气甚大,并且善于发怒,这种马的脑子一定是白色。所以这一类的玛瑙,红、黄、青、黑、白,色色都有,并不十分稀奇。不过红色的最难得、最贵重罢了。”

帝喾听了这篇话,似乎不相信,然而他既然说得如此确凿,也不好再去驳他,只得又问道:“那么恶鬼之血变成的玛瑙,又是怎样的呢?”使者道:“这一类亦有两种:一种白色,一种赤色。赤色的生在小国野外,是小国本国恶鬼的血所变成的。至于白色的那一种,据故老传说,是中国的恶鬼所化成的。当初中国闻说有一圣人,名叫黄帝,和一个恶鬼的首领蚩尤打仗。那蚩尤氏部下的凶人、恶魔妖魅,各种都有,并且不可胜计。后来黄帝用天兵天将将那蚩尤氏杀败了,连四方的凶人恶魔以及各种妖魅一概杀戮净尽,填川满谷,积血成渊,聚骨成山,几年之中,血凝如石,骨白如灰,膏流成泉,都汇集到小国那边去。所以小国那边有肥泉之水,有白垩之山,远望过去峨峨然和霜雪一般,这种山水里面,白玛瑙甚多。所以陪臣知道,白色的玛瑙是中国的恶鬼血所化成的。”帝喾道:“汝这种话可信么?”使者道:“小国那边,故老相传是如此说的,究竟可信不可信,陪臣亦不知道。不过肥泉之水、白垩之山明明都在,山下水中又常常有白玛瑙发现,证据凿凿,想来一定是可信了。”

帝喾听了,也不再和他分辩,又问道:“那么贵国矿石质的玛瑙有几种呢?”使者想了一想,才说道:“据陪臣所知道的,共有六种。一种红色,里面含有枝叶和五色的缠丝,仿佛同柏枝一样,这种叫作柏枝玛瑙。一种黑色与白色相间,叫作金子玛瑙。一种质理纯黑,中间夹杂白色和绿色的,叫作合子玛瑙。还有一种,正面看起来莹白光采,侧面看起来仿佛和凝血一般,这种叫夹胎玛瑙,最可宝贵。还有一种叫作鬼面青,它的颜色是青中带黑,有的中间杂以红色,同蜘蛛丝一样,尤可珍贵,我们小国那边竟不大有,听说中国西北这一种生产得最多,不知是不是。还有一种,颜色正红,一些斑点都没有,小国那边就叫它真正玛瑙,因为它是南方正色,生产亦最多,不过品质大的竟没有。以上六种,都是陪臣所知道的,此外有无遗漏,不得而知了。”

帝喾听了,觉得他于玛瑙一类的矿石的确大有研究,与刚才那一番荒唐之话大不相同,又不胜诧异,当下又问道:“这个玛瑙瓮,既然是马的脑子做成的,那么贵国的人都会得制造玛瑙器具了。如何制造法,汝可知道么?”使者道:“小国的这种玛瑙器物,不是人工制造的,是鬼工制造的,所以如何制造法陪臣实在不得而知。”

帝喾听了,尤其诧异,便问道:“鬼是无形无质的,如何能够制造?贵国人有何种法力,能够驱使鬼物呢?”使者道:“小国那里有一种鬼,叫作夜叉驹跋之鬼,它的性质,最喜欢制造玛瑙器具,尤其喜欢用红色的玛瑙来制造成瓮碗之类。它轻易不肯露形,有时人遇到它,就倏然隐去,亦从不向人作祟作害。人要叫它制造玛瑙器具,亦不是用法术驱遣它的,只要将玛瑙放在一间暗室之中,向空中祝告,说我要制造一种什么器物,务请费心等话,过了几日去看,一定已经制造好了。还有一层,小国那边这种夜叉驹跋之鬼,不但能够制造瓶瓮盂碗之类,而且能够制造各种乐器,并且极其精妙美丽。中国人凡有到小国那边去的,都愿拿出重价来买几个使用。一则物件真可爱;二则出门行路、游山过水的人,有了这种夜叉驹跋鬼所制造的东西在身边,一切魑魅之类都会得望之而远避,还有这么一项伟大的功用,所以这次小国君主特地选了这件东西来贡献。固然因为它难得,或者圣主有相当的用处,亦未可知。”

帝喾听了,觉得又是一篇鬼话,亦不追究,再问道:“现在这瓮里盛有什么?”使者道:“是天上降下来的甘露,服之长生。小国君主在国内造起一个高台,台上安放一个承露盘,积之多年,方才得到少许,现在盛在瓮内,谨敬奉献,恭祝圣主万寿无疆。”帝喾称谢道:“承汝主如此嘉赏,实在可感之至。汝归去之后,务须着实为朕道谢。”使者连称不敢,当下帝喾就叫火正设宴款待,后来又叫他陪着往各处游玩,以表显上国的风景。过了月余,使者告辞,帝喾备了许多贵重物件报答丹丘国王,对于两个使者及随从的人,都厚加赏赐,并饬人送他们出境。那些人都欢欣鼓舞而去。

这里帝喾就命将那玛瑙瓮供藏在太庙里,以示珍重,又取了许多甘露分赐与群臣。群臣尝过了,其味如饴,无不称谢称贺,都再拜稽首说道:“现在帝德被于殊方,如此远的丹丘国都来贡献珍物,这是前古所无的。依臣等看起来,那封禅大典,实在可以举行了。”帝喾听了,兀自谦逊。后土句龙道:“臣闻古代圣帝功成之后都先作乐,乐成之后,以祀上帝,以致嘉祥。如今帝既不肯封禅,何妨先作乐呢。”帝喾道:“还以汝的说话为是。不过要作乐,必须先要有精于乐理的人,汝诸臣意中,可有这个人么?”木正道:“臣属下有咸黑,颇精乐理,可以胜任。”水正熙道:“后土句龙之子倕,善于制造乐器,臣可以保举。”帝喾大喜,即刻命二人以官职,叫他们前去办理。帝喾无事之时,常常到那里去看看,和他们二人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