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艾德略读杰克·文森斯的报告。萨德·格林看着他,电话铃响得都快把听筒震飞了。

清晰且简练,“垃圾筒”知道如何快速撰写报告。

三名黑种男性在押:“甜雷”雷蒙德·科特斯、李洛伊·方坦和泰隆·琼斯。拒捕时负伤,已接受医治。告发者是另一名黑种男性,他描述科特斯随身携带霰弹枪,喜欢射杀犬只。科特斯在车管所的那份名单上,线人说科特斯有两个伙伴,泰隆和李洛伊,同样住在台伯旅馆。三人身穿内衣被捕。文森斯把嫌犯交给接到枪击报警赶来的巡逻车,回去搜查房间寻找证据。他找到一个装五十发雷明顿12毫米口径双零子弹的盒子,子弹少了四十多发,但没找到霰弹枪、橡皮手套、血衣、大量现金、硬币和其他武器。房间里的衣物只有脏T恤和拳击短裤,还有一些熨烫整齐的衣物,干洗店的玻璃纸都没拆掉。文森斯查看旅馆背后的焚烧炉,炉火烧得正旺。经理说他看见“甜雷”科特斯今天早晨7点左右把大量衣物倒进焚烧炉。文森斯说琼斯和方坦严重醉酒或者吸了毒,枪声和科特斯拘捕闹出的响动都没有吵醒他们。文森斯吩咐后来赶到的巡警寻找科特斯的车辆,车不在停车场内,也不在方圆三个街区之内。全境通缉令已经发布,文森斯说三名嫌犯的双手和胳膊散发出浓烈的香水味,石蜡检验无法给出决定性的结果。

艾德把报告放在格林的办公桌上。“他没有宰了他们,真是让我吃惊。”

电话铃使劲响,格林没有搭理。“这么做能造出更多的头条新闻,他在睡艾里斯·洛韦的小姨子。要是三只浣熊真用香水洗爪子以干扰石蜡检验,那我们就得谢谢杰克了,他把这一丁点情报给了《警徽荣光》剧组。艾德,你能办这个案子吗?”

艾德的胃里一抽。“能,长官,我能。”

“局长想让达德利·史密斯和你一起办案,但我说服他放弃了。这家伙尽管优秀,但对有色人种的成见非常深。”

“长官,我知道这有多么重要。”

格林点燃香烟。“艾德,我要供词。我们在夜枭找到的弹壳有十五个在击发点上有刻痕,所以只要找到枪支就能钉死这个案子。我要枪支和车辆的下落,在他们出庭接受传讯前问出口供。他们七十一个小时后要见法官。我希望到时候已经办成一个铁案。滴水不漏。”

具体要求:“三个小子有前科吗?”

格林说:“三人都有偷车兜风和入室行窃。科特斯和方坦有窥**前科。另外,他们已经不是‘小子’了。科特斯22岁,另外两个20岁。他们非得进毒气室不可。”

“格里菲斯公园那条路呢?有弹壳样本可供比较,有对空放枪者的目击证人。”

“弹壳样本也许是靠得住的辅助证据,但前提是我们能找到和嫌犯不招供。报案的公园管理员正要来尝试辨认嫌犯。艾德,阿尼·雷汀说从没见过你这么优秀的审讯员,但你没办过这么——”

艾德站起身:“交给我吧。”

“孩子,你要是办得好,日后就能坐上我的位置。”

艾德微微一笑,松脱的牙齿痛得厉害。格林说:“你的脸怎么了?”

“追商店小偷摔了一跤。长官,谁和嫌犯说过话?”

“只有给他们包扎的医生。达德利想让巴德·怀特给他们个下马威,但——”

“长官,我不认为——”

“别打断我,我正要说我的看法和你相同。不行,我要的是主动招供,所以怀特没戏。三个人都交给你问第一轮。我们在双向镜的另一边观察,你如果需要搭档唱红脸、黑脸,就摸摸领带。我们会有一群人在外面用扬声器听你审问,会有录音机现场录音。三个人在三个房间里,要是想离间他们,你知道应该按哪些按钮。”

艾德说:“我能问垮他们。”

重案组拘留室外的一条走廊是他的舞台。三个小隔离室,前侧安装了双向镜,房间接通了扬声器,拨动开关,嫌犯就能听见伙伴彼此告发。六英尺见方的隔离室里有焊接固定的小桌,铆钉固定的椅子。一、二、三号分别是:“甜雷”科特斯、李洛伊·方坦、泰隆·琼斯,前科记录贴在外面墙上。艾德默记日期、地点和已知联系人,深呼吸,克制怯场,推开一号房门。

“甜雷”科特斯被铐在椅子上,身穿县监狱松垮垮的粗布囚服。高个子,浅肤色,接近混血儿的黄褐色。一只眼肿得睁不开,嘴唇肿胀劈裂。鼻子被打烂,两边鼻孔都缝了针。艾德说:“看起来咱们都挨了一顿好揍。”

科特斯眯眼打量他,单眼,惶恐不安。艾德打开他的手铐,把香烟和火柴扔在桌上。科特斯转动手腕。艾德笑着说:“大家叫你‘甜雷’,是因为雷·罗宾逊吗?”

没有回答。

艾德坐进另一把椅子。“据说雷·罗宾逊打一套四连击组合拳连一秒钟都不用。这我就不信了。”

科特斯抬起胳膊,胳膊扑通一下落回去,死沉死沉。艾德打开烟盒。“我知道,截断血液循环。你22岁,雷,对不对?”

科特斯:“说啥呢,怎么着?”嗓音嘶哑。艾德细看他的喉咙,上面满是瘀青和指印。“脖子是被警察掐成这样的?”

没有回答。艾德说:“文森斯警司?打扮得特时髦的那位?”

沉默。

“不是他?那就是登顿了?胖子,得州口音,说话像电视上的‘黑桃’库利?”

科特斯没受伤的眼睛一抽。艾德说:“是啊,我挺同情你,登顿那家伙确实是个下三滥。看见我的脸了?登顿和我比画了几圈。”

不咬钩。

“天杀的登顿。‘甜雷’啊,你和我就像打完最后一场的罗宾逊和拉莫塔。”

还是不咬钩。

“你22岁,对吧?”

“哥们儿,你倒是为啥要问这个?”

艾德耸耸肩:“只是想弄清楚事实。李洛伊和泰隆只有20岁,所以不会判死刑坐电椅。雷,你应该早几年犯这么大的罪。终身监禁,在未成年监狱受点罪,成人后转进福尔松。给自己找个娘娘腔,尝尝最好的监狱私酿。”

“娘娘腔”击中要害,科特斯双手抽搐。他捡起一根香烟,点燃,咳嗽。“我才不和娘娘腔来往呢。”

艾德微笑:“孩子,这我知道。”

“我不是你的孩子,该死的。你才是娘娘腔。”

艾德笑道:“你倒是懂事,这点我承认。你蹲过少管所,知道我是唱红脸的,来哄你开口。该死的泰隆,险些蒙住我。登顿肯定打得我脑子不好用了。我怎么会听他放的那种屁?”

“他说什么了,哥们儿?什么屁话?”

“没什么,雷,咱们换个话题吧。那几把霰弹枪怎么处理了?”

科特斯揉搓面颊,双手颤抖:“什么霰弹枪?”

艾德凑近他:“你和你的朋友在格里菲斯公园玩的那几把唧筒式。”

“我不知道什么霰弹枪。”

“不知道?李洛伊和泰隆的房间里有一盒子弹。”

“那是他们的事。”

艾德摇摇头:“那个泰隆啊,真是王八蛋。你和他一起去过科西塔斯少年营,对吧?”

耸肩。“怎么着?说啥呢?”

“没什么,雷,就是想着想着说出声了。”

“哥们儿,你为什么总说泰隆?泰隆的事是泰隆的事。”

艾德摸到桌子底下3号房间的扬声器开关。“‘甜雷’啊,泰隆说你在科西塔斯当了娘娘腔,说你熬不住,就找了个白种大小伙子照顾自己。说他们叫你‘甜雷’就是因为你玩得乐在其中。”

科特斯猛拍桌子。艾德拨动开关。“怎么说,‘甜雷’?”

“哥们儿,老子是我那个宿舍的老大!泰隆才是娘娘腔!”

关掉开关。“雷,咱们换个话题吧。你说你和你的朋友为什么被捕?”

科特斯摸着烟盒:“什么小罪呗,大概是在市界内放枪,这种小罪呗。泰隆怎么说?”

“雷,泰隆说得就太多了,但咱们先问最基本的事实吧。昨夜凌晨3点你在哪儿?”

科特斯用烟屁股又点了根烟:“窝里呗,睡觉呢。”

“嗑了什么?泰隆和李洛伊肯定嗑了,他们被捕的时候还不省人事呢。什么犯罪伙伴哪。泰隆说你是小仙女,你被神经病痛揍,他和李洛伊却呼呼大睡。还以为你们哥们儿都很团结。你嗑了什么,雷?受不住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所以弄了些毒品,然后——”

“受不住什么!你什么意思!泰隆和李洛伊吃傻瓜丸,我才不碰!”

艾德拨动二号和三号房间的开关。“雷,你在科西塔斯保护泰隆和李洛伊,对不对?”

科特斯咳出一大口烟:“这你倒是没说错。泰隆卖**,李洛伊吓得险些跳楼,喝牢酒喝瞎自己。乡巴佬,脑子还不如一条狗好使。”

关上开关。“雷,听说你喜欢开枪打狗。”

耸肩。“狗没有理由活下去。”

“是吗?你觉得人也是这样?”

“哥们儿,你说什么?”

拨动开关。“嗯,你肯定这么看李洛伊和泰隆。”

“妈的,李洛伊和泰隆蠢得都活不下去。”

关上开关。“雷,你们在格里菲斯公园玩的霰弹枪在哪儿?”

“在——我……我没有霰弹枪。”

“你那辆49款水星轿车呢?”

“我让……留在个安全的地方了。”

“少唬我,雷。那么鲜艳的好东西,在哪儿?我要是有那么漂亮的一辆车,非得锁起来不可。”

“我说过留在安全的地方了!”

艾德摊开双掌,猛拍桌面:“卖掉了?扔掉了?这是联邦重罪的交通工具。雷,你别以为——”

“我没犯什么重罪!”

“少胡扯了!车在哪儿?”

“我不说!”

“霰弹枪在哪儿?”

“我不……我不知道!”

“车在哪儿?”

“我不说!”

艾德敲鼓似的敲桌子。“为什么,雷?行李箱里放着霰弹枪和橡胶手套?座位上都是钱包、手袋和血迹?听我说:傻瓜,我想拉你一把,想让你和伙伴一样不用进毒气室。他们不到年龄,而你不是主犯,这么大的案子,总得有人倒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艾德叹息道:“雷,咱们换个话题吧。”

科特斯又点燃一根香烟。“我不喜欢你这些话题。”

“雷,你为什么大清早7点钟烧衣服?”

科特斯一激灵。“你说什么?”

“就说这个。你、李洛伊和泰隆今天上午被捕,但身边都没有昨晚穿的衣服。有人看见你早晨7点烧了一大包衣服。这个,再加上你藏匿了昨晚你、泰隆和李洛伊兜风的车辆。雷,情况不妙哪,但如果你交代点儿好料,我交给地检署,脸上有光,我会说:‘甜雷和他的娘娘腔搭档不一样,不是坏种。’雷,说点什么吧。”

“比方说呢?你逼我说的那些事情我都没做过啊。”

艾德拨动2号和3号房间的开关。“嗯,你说了李洛伊和泰隆的坏话,暗示他们是毒虫。试试这个:他们的毒品是从哪儿来的?”

科特斯盯着地板。艾德说:“地检署最讨厌毒贩。你见过杰克·文森斯,就是咱们的大文。”

“该死的疯子。”

艾德哈哈笑道:“对,杰克确实有点儿疯。要我说,人应该有权用毒品毁掉自己,咱们毕竟是个自由的国家嘛。可是,杰克和新地检官是好哥们儿,而且两人见了毒贩就眼睛发绿。雷啊,你就告发一个吧,我好向地检官交差,随便一个小人物就行。”

科特斯勾勾手指,艾德没碰开关,凑近他。“甜雷”悄声说:“罗兰德·纳瓦雷特,住邦克山。有个供潜逃假释犯躲藏的小地方,贩卖‘红魔鬼’,这不是地检署告诉我的,而是因为泰隆把不住他那张肥嘴。”

打开开关。“好的,雷。你说了罗兰德·纳瓦雷特卖‘红魔鬼’给李洛伊和泰隆,咱们算是有进展了。你吓得屁滚尿流,你知道这是毒气室级的案子,甚至都不问警察为啥抓你。雷啊,你的脖子上挂了个大大的‘有罪’的牌子。”

科特斯按得指节噼啪响,没受伤的眼睛四处乱瞅,眼神闪烁。艾德关掉广播线路。“雷,咱们换个话题。”

“聊聊棒球怎么样,浑蛋?”

“不,咱们聊聊小姐。你是昨晚睡了女人,还是洒香水想扰乱石蜡检验的结果?”

科特斯神经紧张地颤抖。

艾德说:“凌晨3点你在哪儿?”

没有回答,继续颤抖。

“问到点子上了,‘甜雷’?香水?女人?就算是你这种渣滓,也有放在心上的女人吧?你有母亲吗?姐妹呢?”

“哥们儿,你别往我母亲身上扯!”

“雷,我要是不了解你,估计会说你在保护哪个良家闺女的名声。她是你的不在场证明,你昨晚在什么地方搞她。可是啊,泰隆和李洛伊的手上也洒了同一种香水,我敢打赌你们没有玩群交,我打赌你们在劳改营学到了石蜡检验的知识,我敢打赌你还稍许有点良心,杀了三个无辜的女人还会内心不安。”

“我没杀人!”

艾德抽出早上的《先驱报》。“帕蒂·切斯玛德、唐娜·德鲁卡和一个身份不明的。我出去透透气,你好好读一读。等我回来,我给你坦白的机会,可以做个交易,兴许能救你一命。”

科特斯全身筛糠似的发抖,到处都在抽搐,汗水浸透囚服。艾德把报纸扔在他脸上,走出房间。

萨德·格林在走廊里,达德利·史密斯和巴德·怀特在监听台。格林说:“公园管理员确认了,在格里菲斯公园放枪的就是他们。你的表现好极了。”

艾德闻到自己的汗味。“长官,提到那几个女人,科特斯反应强烈。我能感觉到。”

“我也能,你接着问。”

“枪和车找到了吗?”

“没有,七十七街刑警队在盘问他们的亲属和关系人。肯定能定罪。”

“我打算先问琼斯。能帮个忙吗?”

“尽管说。”

“给方坦设个套。解开他的手铐,让他读晨报。”

格林指着三号审讯室的双向镜。“这个快崩溃了,小杂种哭鼻子呢。”

泰隆·琼斯哭哭啼啼,椅子旁的地上积了一摊尿。艾德别开视线。“长官,请史密斯通过扬声器读报,慢慢读,特别是有人在夜枭附近看见那辆车的段落。拾掇好了等我下刀。”

格林说:“交给我了。”艾德打量泰隆·琼斯,深色皮肤,一身肥膘,满脸痘痕。他号啕大哭,被铐在椅子上,直不起腰。

走廊那头呼哨一声。达德利·史密斯对着麦克风说话,嘴唇无声翕动。艾德盯住琼斯。

小伙子扭动、耸身、屈服,像是警校播放的影片,电椅失灵,犯人扑腾十几下才死。走廊那头一声响亮的呼哨,琼斯瘫软,双腿分开,下巴垂落。

艾德走进去。“泰隆,雷·科特斯已经告发了你。他说夜枭是你的主意,说在格里菲斯公园兜风的时候你想出这个点子。泰隆,你给我说实话。我认为是雷的主意,你是被他强迫的。告诉我枪支和轿车的下落,我认为我们能救你一命。”

没有回答。

“泰隆,这案子是要进毒气室的。你要是不跟我交代,六个月后就没命了。”

琼斯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孩子,你只需要告诉我枪支的下落,告诉我‘甜雷’把车扔在哪儿了。”

没有回答。

“孩子,说吧,一分钟就说完了。你告诉我,我把你转进保护性监禁牢房。‘甜雷’一根手指都碰不到你,李洛伊一根手指都碰不到你。地检署会让你当州证人。你不用进毒气室。”

死不吭声。

“孩子,死了六个人,总得有人倒霉。可以是你,也可以是雷。”

没有回答。

“泰隆,他说你是娘娘腔。他说你享受——”

“我没杀人!”

泰隆强有力的嗓音吓得艾德险些向后跳。“孩子,我们有目击证人,我们有证据。科特斯这会儿正在招供。他说整件事都是你策划的。孩子,拉自己一把。枪、车,告诉我都在哪儿。”

“我没杀人!”

“嘘——泰隆,知道雷·科特斯怎么编派你吗?”

琼斯抬起头:“我知道他在撒谎。”

“我也认为他在撒谎。我不认为你是娘娘腔。我认为他才是娘娘腔,因为他恨女人。我认为杀那些女人让他很开心。我认为你很难受。”

“我们没有杀什么女人!”

“泰隆,昨夜凌晨3点你在哪儿?”

没有回答。

“泰隆,‘甜雷’把车藏在哪儿了?”

没有回答。

“泰隆,你们几个为什么把在格里菲斯公园玩的霰弹枪藏了起来?这件事上我们有证人指认你们。”

没有回答。琼斯垂下脑袋,双眼紧闭,泪水汩汩而下。

“孩子,雷为什么要烧掉你们昨夜穿的衣服?”

琼斯开始哀号,犹如动物般的惨叫。

“上面有血迹,对不对?你们杀了六个人,溅得浑身是血。雷负责清理,给大家擦屁股,藏枪的就是他,他是领头的,他发号施令,因为你在科西塔斯向别人献身。他妈的,你给我快说!”

“我们没杀人!我不是娘娘腔!”

艾尔绕过桌子,走得快,说得慢。“我猜事情是这样的。我猜‘甜雷’是老大,李洛伊是跟屁虫,你是‘甜雷’喜欢戏弄的胖小子。你们一起蹲过劳改营,你和‘甜雷’因为窥**被抓过。‘甜雷’喜欢看姑娘,你喜欢看小子。你们有12毫米口径霰弹枪,你们有时髦的49款水星轿车,你们有从罗兰德·纳瓦雷特手上买的‘红魔鬼’。你们去了好莱坞,白种人的天堂。‘甜雷’取笑你是水果佬,你说那是因为身边没姑娘。‘甜雷’说你证明一下,你证明给我看,然后你们开始偷窥。你们憋得发疯,嗑药嗑得飘上了天,时间是深夜,没什么可看的,正经白人都拉上了窗帘。你们开车路过夜枭,里面有几个好看的白种人,简直不堪忍受。可怜的胖子娘娘腔泰隆,他接过指挥棒,领着弟兄们闯进夜枭。店里有六个人,三个是女的。你们把他们拖进储藏室,砸开收银机,逼着厨子打开保险箱。你们抢了那些人的钱夹和手袋,把香水洒在手上。‘甜雷’说:‘去摸那些姑娘啊,娘娘腔。证明一下你不是。’你做不到,于是举枪就射,他们也跟着开枪,你太开心了,因为你总算不是一个可怜的胖子娘娘腔了。”

“不是!不不不不不不是!”

“就是!枪在哪儿?你给我坦白,交出证据,否则就进毒气室!”

“不!没杀人!”

艾德拍桌子:“车扔在哪儿了?”

琼斯甩头,挥洒汗水。

“为什么烧衣服?”

没有回答。

“香水是从哪儿来的?”

没有回答。

“‘甜雷’和李洛伊先强奸了那些女人吗?”

“没有!”

“哦?你是说你们三个都强奸了?”

“我们没杀人!我们都不在那儿!”

“那在哪儿?”

没有回答。

“泰隆,昨夜你们在哪儿?”

琼斯啜泣,艾德抓住他的肩膀。“孩子,要是不交代,你知道会发生什么。老天在上,你就承认了吧。”

“没杀人!我们没杀人。我们根本不在场。”

“孩子,你们杀了。”

“没有!”

“孩子,你们杀了,快说吧。”

“我们没杀!”

“别嚷嚷。告诉我吧,说清楚点,慢慢说。”

琼斯开始叽里咕噜。艾德在椅子旁跪下,听他说。

他听见:“求你了上帝,我只想破个处。”他听见:“没打算伤害谁,否则我们都得死。”他听见:“不要因为我们没做的事情惩罚我们……也许她没事,她不死我就不用死,因为我不是娘娘腔。”他感觉自己坐在电椅上,浑身通电。顶上的标志显示着:不是他们干的。

琼斯神志错乱,嘴里念着:“耶稣,耶稣,耶稣,神圣的天父。”

艾德走进二号审讯室。里面满是汗味与香烟混杂的恶臭。李洛伊·方坦,这个深肤色的大块头,头发拉直,跷起两脚搁在桌上。艾德说:“放聪明点,别学你那两个朋友。就算确实杀了她,也比杀六个人强得多。”

方坦捏捏裹着绷带的鼻子,遮住了半张脸。“报纸这破文章比屎还臭。”

艾德关上门,心里发怵。“李洛伊,验尸官正在估计死亡时间,你最好希望你那会儿和她在一起。”

没有回答。

“她是妓女?”

没有回答。

“你们杀了她?”

没有回答。

“你们想帮泰隆**,可事情失控了。对不对?”

没有回答。

“李洛伊,她要是死了,而且是有色人种,你们可以认罪求轻判。她如果是白人,你们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记住,我们可以把夜枭硬栽给你们,而且栽得天衣无缝。除非你们能说服我,你们当时在别处做什么坏事,否则我们就可以按报上说的钉死你们。”

没有回答。方坦用纸板火柴抠指甲。

弥天大谎。“假如你们绑架了她,而她还活着,那就和小林白[1]性质不同。不会有死刑指控。”

没有回答。

“李洛伊,枪和车在哪儿?”

没有回答。

“李洛伊,她还活着吗?”

方坦笑了,艾德觉得背脊发凉。“她如果还活着,那就是你们有不在场证明。我不跟你开玩笑,绑架、强奸、伤人,这些会让事情变得很难看。但是,如果你们能洗清夜枭案的嫌疑,就能帮我们节省时间,地检署会为此喜欢你们。松口吧,李洛伊,帮自己一个忙。”

没有回答。

“李洛伊,你看,情况往左往右都说得通。我认为你们持枪绑架了一个姑娘,害得她在车上流血,因此把车藏了起来。血也溅到了你们的衣服上,所以你们烧掉了衣服。你们把她的香水洒得浑身都是。假如夜枭不是你们做的,那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把枪藏起来,也许认为她能认出那些枪?孩子,姑娘如果还活着,那可就是你们唯一的希望了。”

方坦说:“我认为她还活着。”

艾德坐下:“你认为?”

“对,我认为。”

“她是谁?在哪儿?”

没有回答。

“她是有色人种吗?”

“墨西哥人。”

“叫什么?”

“不知道。像个大学生。”

“你们在哪儿抓到她的?”

“不知道。东区哪儿吧。”

“你们在哪儿伤害她的?”

“不知道……敦刻尔克大道哪儿的一幢老楼吧。”

“车和枪在哪儿?”

“不知道。‘甜雷’,他负责处理。”

“你们如果没杀她,科特斯为什么要把枪藏起来?”

没有回答。

“为什么,李洛伊?”

没有回答。

“为什么,孩子?告诉我。”

没有回答。

艾德拍桌子:“快告诉我!”

方坦跟着拍桌子,更用力:“‘甜雷’,他用枪戳她!他害怕沾上证据!”

艾德闭上眼睛:“她这会儿在哪儿?”

没有回答。

“你们把她留在那幢楼里了?”

没有回答。

眼睛睁开:“把她留在别的地方了?”

没有回答。

艾德思路跳跃,想到三个人身上都没现金,姑且说钱就是证据吧,应该是“甜雷”烧衣服的时候藏起来了。“李洛伊,你们卖了她吗?带了几个伙伴去敦刻尔克大道那地方?”

“我们……开车带她转了转。”

“去了哪儿?你们朋友的住处?”

“没错。”

“在好莱坞?”

“那些人不是我们打死的!”

“证明给我看,李洛伊。凌晨3点你们在哪儿?”

“哥们儿,我不能告诉你!”

艾德使劲拍桌子。“那就因为夜枭上电椅吧!”

“不是我们!”

“把那姑娘卖给谁了?”

没有回答。

“她这会儿在哪儿?”

没有回答。

“害怕报复对吧?把姑娘留在什么地方了对吧?李洛伊,你们把姑娘留在哪儿了?留给谁了?要是不想进毒气室,她就是你们唯一的希望!”

“哥们儿,我不能说,‘甜雷’,他会杀了我!”

“李洛伊,她在哪儿?”

没有回答。

“李洛伊,你转为州证人,会比‘甜雷’和泰隆早好几年出狱。”

毫无反应。

“李洛伊,我会给你弄个单人牢房,谁也不能伤害你。”

毫无反应。

“孩子,你必须跟我说。我现在是你唯一的朋友。”

毫无反应。

“李洛伊,你们把姑娘留给谁了?你这么怕他。”

没有回答。

“孩子,他总不至于比毒气室更可怕吧。快告诉我,姑娘在哪儿?”

门砰然打开。巴德·怀特闯进来,揪住方坦摔在墙上。

艾德愣住了。

怀特抽出点三八,扳开弹仓,子弹掉在地上。方坦从头到脚都在抖,艾德还是动弹不得。怀特合上弹仓,把枪管插进方坦的嘴里。“六分之一。姑娘在哪儿?”

方坦咬住枪管,怀特扣动扳机两次:咔嗒,咔嗒,是空弹仓。方坦顺着墙往下滑,怀特抽回枪,抓着方坦的头发。“姑娘在哪儿?”

艾德仍旧愣在那里。怀特扣动扳机,又是咔嗒一声轻响。方坦眼珠都快掉出来了。“西……西……西尔维斯特·菲……菲奇,一零九街阿瓦隆大道路口,拐角的灰色房子,求你别伤害我,别……”

怀特跑出房间。

方坦晕了过去。

走廊里闹哄哄的,艾德想起身,腿却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