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巴德小口喝着加冰威士忌。
点唱机轰鸣，敲打他的身体。他坐的是酒吧里最差劲的座位，最里面紧靠投币电话的沙发。当初打橄榄球留下的旧伤隐隐作痛，就像他对埃克斯利的勃然怨恨。没有警徽，没有枪，距起诉的日期越来越近。那个40来岁的红发女人看着像是他这辈子见过的头号美女。他端着酒走过去。
女人对他微笑，她的红发似乎是染的，但眉眼和善。巴德微笑道：“你喝的莫不是古典鸡尾酒？”
“对，我叫安吉拉。”
“我叫巴德。”
“不会有人生下来叫‘巴德’。”
“要是爹妈给你起名‘温德尔’，你就会另外找个别名。”
安吉拉笑道：“你是干什么的，巴德？”
“现在算是在两份工作之间。”
“哦？好吧，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巴德心想：老子停职了！你他妈别不知好歹！但还是说：“我不肯乖乖陪老板玩。安吉拉，你觉得咱们……”
“你是说起了工会纠纷什么的吗？我是教师联合同盟会的成员，前夫是运输工会的工人代表。你是不是……”
巴德感觉到有一只手搭在肩上：“老弟，能和你说句话吗？”
达德利·史密斯，内务处的跟屁虫。
“公事吗，警督？”
“正是如此。和你的新朋友道晚安，咱们到后面找张桌子坐坐，我吩咐过酒保了，把音乐关小点，方便咱们谈话。”
跃动的旋律轻下来，史密斯走开。一名水手开始勾搭安吉拉。巴德慢悠悠地走向休息区。
史密斯坐在舒适的位置，两把椅子，一张桌子。报纸盖住桌面，底下隆起一小块。巴德坐下，问他：“内务处在跟踪我？”
“对，还有其他可能受指控的人。是你好朋友埃克斯利的主意。那位老弟咬住了帕克局长的一只耳朵，告诉帕克说你和斯坦斯兰也许会狗急跳墙。埃克斯利在证人席上诋毁你和其他很多优秀警察，老弟。我读了庭审笔录。他卑鄙的证词严重背叛和侮辱了所有可敬的警官。”
斯坦斯兰躲起来狂喝滥饮。“报纸不是说我们已经被起诉了吗？”
“别着急，老弟。我也咬着局长的一只耳朵呢，我说服他撤掉了你的尾巴，所以你有个朋友。”
“警督，你要什么？”
史密斯说：“叫我达德利。”
“达德利，你要什么？”
达德利哈哈大笑，像是完美的男高音。“老弟，你给我印象很深。我佩服你拒绝做证的勇气和对搭档的忠诚，尽管毫无意义。我佩服你做警察的能力，尤其是你在不可避免的时候愿意用暴力解决问题，最让我佩服的是你收拾打女人的渣滓的手段。老弟，你就那么恨他们？”
达德利说了一大堆词，令他晕头转向。“对，我恨他们。”
“就我对你背景的了解而言，恨得很有道理。除了他们，还有什么也让你恨到那个程度吗？”
巴德拳头攥得双手生疼。“埃克斯利。他妈的埃克斯利。‘垃圾筒’杰克，他也在名单上。迪克·斯坦斯兰正把自己往肝硬化喝呢，就因为这两个孙子告我们的密。”
史密斯摇摇头。“不必恨文森斯，老弟。他是警局的挡箭牌，而且我们需要他交代几个人给地检署。他只告发已经二十年期满的弟兄，还帮你扛了你带去警局的烈酒。不，老弟，你不该恨杰克。”
巴德趴在桌上：“达德利，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你逃脱指控，返回岗位，我有办法让你做到这一点。”
巴德看着报纸说：“怎么做？”
“为我工作。”
“做什么？”
“现在就别问那么多了。老弟，你是否认为有必要将犯罪限制在杰斐逊大道以南的黑人聚居区之内？”
“当然。”
“你是否认为应该允许有组织犯罪在一定程度上的存在，以防止某些可接受的恶习伤害大众？”
“当然，政治分赃嘛。游戏本来就该那么玩。这和我们……”
史密斯拉开报纸，露出警徽和闪闪发光的点三八警枪。巴德头皮发麻。“我知道你油水足。你和格林有一腿吗？”
“对，老弟，确实有一腿，不过是和帕克。咬着埃克斯利还没毒害的那只耳朵呢。他说只要大陪审团不决定起诉你，他就不因为拒绝做证惩罚你。现在快收起你的家伙，免得店主叫警察。”
警枪闪闪发光，巴德一把捞起他的宝贝。“他妈的不起诉我？”
达德利笑他：“老弟，局长知道他这是给我放长线，看来你还没读《四星论坛报》。”
巴德问：“怎么说？”
“还不到时候，老弟。”
“迪克呢？”
“他完了，老弟。你别多折腾，因为这不可避免。大陪审团已经决定起诉，他会受到指控，下场会很惨。他充当警局的替罪羊，这是帕克的命令。埃克斯利说服帕克把迪克交出去。刑事指控，入狱服刑。”
房间酷热，巴德扯开领带，闭上眼睛。
“老弟，我会给迪克在劳改农场找个好铺位的。我认识那儿的一个女看守，能摆平事情，等他出来，我保证让他收拾埃克斯利。”
巴德睁开眼睛，史密斯已经摊开《论坛报》。
头条：《警察因“血腥圣诞节”丑闻受指控》。
底下围绕图片的专栏：理查德·斯坦斯兰警司受到四项指控，三名老警察将被起诉，伦茨、布朗奈尔和哈夫每人受到两项指控。
达德利读出画线部分的内容：“温德尔·怀特警员，现年33岁，尚未受到指控，但地检署犯罪科的消息称一级人身伤害指控已经离他不远。大陪审团的首席陪审员发表声明称四名遭到警方殴打的受害人撤回证词，证词称怀特警员试图掐死现年19岁的胡安·卡比嘉。被撤回的证词与洛城警局艾德蒙·詹·埃克斯利警司的证词相互矛盾，埃克斯利警司宣誓做证说怀特仅仅是想严重伤害卡比嘉。大陪审团并未宣布埃克斯利警司的证词存在瑕疵，因为这份证词很可能会导致另外七名警员受到指控。但是，尽管大陪审团对撤回证词一事有所怀疑，但仍旧认为其足以驳回地检署对怀特警员的指控。副地检官艾里斯·洛韦告诉记者：‘发生了一些可疑的事情，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四份撤回的证词肯定比一名证人的证词更有效，哪怕证人是拿过勋章的战争英雄，像埃克斯利警司那么优秀。’”
报纸转回达德利面前。巴德说：“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这个忙？你是怎么做到的？”
史密斯把报纸揉成一团：“老弟，帕克交给我一项新任务，我需要你帮忙。这是个围堵性的手段，附属于重案组。我们打算起名叫‘监控大队’，名字平淡无奇，职责却很少有人能胜任，但你天生是这块料。这份工作需要体力和射击，参与者不能问这问那。老弟，听得懂我的意思吗？”
“完全明白。”
“等帕克宣布整顿，你将被调离中央分局刑警队。愿意来为我做事吗？”
“我疯了才会拒绝。但是为什么呢，达德利？”
“什么为什么，老弟？”
“你逼着艾里斯·洛韦帮我脱身，地检署谁不知道你和他是铁哥们儿。所以，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的风格，老弟。这个理由还不够好？”
“也只能够了。现在请回答‘怎么’？”
“什么怎么，老弟？”
“怎么让西崽撤回证词的。”
史密斯轻轻把铜指套放在桌上，上面有裂口，沾满了血迹。
日历：1952年
报摘：《洛杉矶镜报新闻》，5月19日
警察殴打嫌犯丑闻：警局惩办害群之马，主犯即将出庭受审
“血腥圣诞节”丑闻案情复杂，牵涉警方暴力和平民诉讼，洛城警局的威廉·亨·帕克局长承诺他将不计代价地主持正义。
七名警员因去年圣诞节清晨在中央分局拘留所的行为受到刑事指控。这些警员是：
沃德·塔克警司，二级人身伤害罪。
迈克尔·克鲁格曼警员，二级人身伤害和非法侵犯罪。
亨利·普拉特警员，二级人身伤害罪。
埃尔默·伦茨警司，一级人身伤害和非法侵犯罪。
威尔伯特·哈夫警司，一级人身伤害和非法侵犯罪。
约翰·布朗奈尔警员，一级人身伤害和严重伤害罪。
理查德·斯坦斯兰警司，一级人身伤害、严重伤害、一级非法侵犯和故意伤害罪。
帕克并没有满足于上述警察受到指控，也没有止步于受害者迪纳尔多·桑切斯、胡安·卡比嘉、丹尼斯·莱斯、以西结·加西亚、克林顿·莱斯和雷耶斯·查斯科对警员本人和洛杉矶警察局提出的民事诉讼。他宣布以下警员将接受跨局委员会的审查，假如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们将受到内部的严厉处分。
这些人是沃尔特·克隆利警司、沃尔特·杜克斯希尔警司、查尔斯·海因茨警员、约瑟夫·赫尔南德斯警员、威利斯·崔斯塔诺警员、弗雷德里克·图伦泰恩警员、詹姆斯·弗里林警督、温德尔·怀特警员、约翰·海因尼克警员和约翰·文森斯警司。
帕克在结束记者发布会前称赞了艾德蒙·詹·埃克斯利警司，这位中央分局的警员出面向大陪审团做证。“艾德·埃克斯利这么做需要极大的勇气。”局长说，“我对他满怀敬意。”
报摘：《洛杉矶观察家报》，4月11日
“血腥圣诞节”五名被告撤销指控，帕克透露审查委员会调查结果
地检署今天发表声明称，去年“血腥圣诞节”警方暴力丑闻的五名被告将不出庭受审。迈克尔·克鲁格曼警员、亨利·普拉特警员和沃德·塔克警司在受到指控后被迫从洛杉矶警察局辞职，因证词被放弃而得以撤销指控。负责指控他们的副地检官艾里斯·洛韦解释说：“无法找到大量次要证人，也就是去年圣诞节在中央分局拘留所的犯人。”
与此相关的结果是，洛城警局的威廉·H. 帕克局长宣布了警方人事“大规模整顿”的结果。以下受指控和未受指控的警员因去年圣诞节清晨的行为被认为违反了多项跨局规定。
沃尔特·克隆利警司，停职停薪六个月，调任霍伦贝克分局。
沃尔特·杜克斯希尔警司，停职停薪六个月，调任牛顿街分局。
弗朗西斯·杜赫迪警司，停职停薪四个月，调任威尔夏分局。
查尔斯·海因茨警员，停职停薪六个月，调任南城游民管理处。
约瑟夫·赫尔南德斯警员，停职停薪四个月，调任七十七街分局。
威尔伯特·哈夫警司，停职停薪九个月，调任威尔夏分局。
威利斯·崔斯塔诺警司，停职停薪三个月，调任牛顿街分局。
弗雷德里克·图伦泰恩警员，停职停薪三个月，调任东谷分局。
詹姆斯·弗里林警督，停职停薪六个月，调任洛城警校指导处。
约翰·海因尼克警员，停职停薪四个月，调任威尼斯分局。
埃尔默·伦茨警司，停职停薪九个月，调任好莱坞分局。
温德尔·怀特警员，不停职，调任重案组附属监控大队。
约翰·文森斯警司，不停职，调任风化组。
报摘：《洛杉矶时报》，5月3日
警方丑闻被告判处缓刑
约翰·布朗奈尔警员，现年38岁，是第一名面临公审的卷入“血腥圣诞节”丑闻的洛杉矶警员，于今天在传讯时认罪，并请求亚瑟·J. 菲茨休法官当即就他面临的一级故意伤害和严重伤害指控做出判决。
布朗奈尔的弟弟是洛城警局巡警弗兰克·D. 布朗奈尔，也就是在去年平安夜于酒吧殴斗中受到六名年轻人伤害的两位警员之一。菲茨休法官考虑到他弟弟受到的伤害，也考虑到他已经被洛杉矶警察局开除并取消养老金，参考洛杉矶县假释办的报告后，报告建议判处缓刑，不需要进监狱服刑。他判处布朗奈尔在县监狱服刑一年，缓期执行，并命令他向本县的缓刑监督长官兰道尔·米尔迪报到。
报摘：《洛杉矶观察家报》，5月29日
斯坦斯兰被判有罪，洛城警员入狱服刑
八男四女组成的陪审团认为斯坦斯兰的四项罪名均成立：一级人身伤害、严重伤害、一级非法侵犯和故意伤害罪，上述指控源于这名前警探在去年“血腥圣诞节”丑闻中对中央分局拘留所犯人实施的虐待。洛城警局的艾·詹·埃克斯利警司提供了言辞激烈的证词，描述斯坦斯兰如何“疯狂对待手无寸铁的犯人”。斯坦斯兰的辩护律师雅克布·凯勒曼攻击埃克斯利的证词不可信，称埃克斯利在事情发生的大多数时间内被锁在储藏室里。最后，陪审员采信了埃克斯利警司的说法，凯勒曼援引“血腥圣诞节”被告约翰·布朗奈尔得到的缓刑，请求亚瑟·菲茨休法官从宽处理他的委托人。法官没有接受，而是判处已经被洛城警局开除的斯坦斯兰在县监狱服刑一年，当庭移交县局警员看管，将其押往威塞德荣誉农场。斯坦斯兰被带走时高声咒骂埃克斯利警司，记者未能找到埃克斯利，询问他的看法。
特别报道：《洛杉矶镜报》之《巡游周刊》，7月3日
埃克斯利家两代人服务南城
见到普莱斯顿·埃克斯利和他的儿子艾德蒙，你的第一印象是他们的谈吐不像警察，尽管普莱斯顿曾在洛杉矶警察局服役十四年。而艾德于1943年加入洛城警局，不久后出国征战，在太平洋战场的表现为他赢得一枚杰出服役十字勋章。事实上，在埃克斯利家移民美国之前，族内早有数代先辈担任苏格兰场的警探。警务工作流淌在这个家族的血液之中，但更胜一筹的是对出类拔萃的渴望。
证据一：普莱斯顿·埃克斯利白天在危险的商业区巡逻，靠夜间学习获得了南加州大学的工程学位。
证据二：普莱斯顿已故的大儿子托马斯·埃克斯利，以洛城警校有史以来的最高平均分毕业，警校行政大楼里挂有他的纪念铭牌。不幸的是，托马斯在毕业后不久就以身殉职。
进一步的证据：警校的最高平均分得主正是艾德·埃克斯利，1941年他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以优异成绩毕业时，年仅19岁。
两代人的证据：埃克斯利父子的谈吐不像警察，是因为他们并非典型警察。
埃克斯利父子最近都是新闻人物。58岁的普莱斯顿和世界知名的卡通画家、电影制作者、电视节目主持人雷蒙德·迪特林联手建造梦幻乐园，这个宏伟的游乐场已于六个月前破土动工，计划明年4月底完工并开园。1936年，老埃克斯利离开洛城警局后进入建筑业，昔日头号部下亚瑟·德西班警督担任他的副手。普莱斯顿·埃克斯利在宽敞的汉考克公园豪宅里接受了《镜报》通讯员迪克·圣杰梅因的采访。
“我有工程学位，亚瑟了解建筑材料。”他说，“我们拿出毕生积蓄，又找了几个欣赏冒险性格的独立投资人借了些钱，创立埃克斯利建筑公司，从修造廉价住宅开始，然后是比较好的住宅，然后是办公楼，然后是阿罗约塞科公路。我们的成功远远超出我最狂野的梦想。现在轮到了梦幻乐园，几百万人的美梦将在两百英亩土地上成真。简而言之，这个顶点很难逾越。”
埃克斯利笑着说：“雷·迪特林是个梦想家。梦幻乐园将让人们有机会去他在电影和动画片里创造的诸多异世界旅行。命名为‘保罗世界’的山峰就是个好例子。20世纪30年代中期，雷的儿子保罗·迪特林悲剧性地死于一场山崩。如今将有一座山峰向那个孩子做证，山峰也能带给人们欢乐，而且利润的一部分将捐给儿童福利事业。这个顶点更难逾越。”
你会尝试逾越吗？
埃克斯利又笑着说：“我下周要向洛杉矶县议会和州议会发表演讲，主体是南加州大规模快速运输的成本和用快速公路连接南城的最佳途径。实话实说：我想拿下这个项目，打算向县里提出一个难以拒绝的报价。”
接下来呢？
埃克斯利微笑叹息道：“接下来嘛，我的政界伙伴一直在游说我参政。他们认为我天生就是市长、州长、参议员或者更高一步的料子，但我总是说弗莱彻·鲍隆、迪克·尼克松和厄尔·沃伦[15]都是我的朋友。”
言下之意是他排除从政的可能性吗？
“我不排除任何可能性。”普莱斯顿·埃克斯利说，“设立界限违背我的天性。”
正如我报记者已经注意到的，他的儿子艾德蒙警司，现在是洛城警局好莱坞分局的一名警探，也深有同感。艾德·埃克斯利最近因在“血腥圣诞节”丑闻庭审中做证而频频见报，前途光明。尽管他计划终生从事警务工作。小埃克斯利在家族的箭头湖度假屋里对我报通讯员说：“我只想做一名有价值的出色警探，侦破最有挑战性的案件。我父亲解决了洛伦·亚瑟顿案件。”他指的是1934年残害了六名儿童的连环杀手，受害者包括小威利·维纳霍姆。“我希望能坐上办理如此要案的位置。在正确的时间身处正确的地点非常重要，我从内心深处渴望解决问题，从纷乱的局面中理出头绪，我认为这些是担任警探的必要条件。”
1943年秋天，埃克斯利无疑在正确的时间处在了正确的地点上，他是肉搏战中全排的唯一幸存者，单枪匹马消灭了挤满三条战壕的日本士兵。他勇敢地做证揭露同事们在警方施暴丑闻中的所作所为，再一次在正确的时间来到了正确的地点。提起这两件事，埃克斯利说：“那都是过去，现在我要创造未来。好莱坞分局刑警队的工作能帮我积累扎实的经验，我父亲、德西班和我经常整晚互相盘问，磨炼我的审讯技巧。我父亲什么都想要，但警察局有我想要的一切东西。”
普莱斯顿·埃克斯利和艾德·埃克斯利失去了托马斯和玛格丽特（原姓蒂贝茨），族长的妻子在六年前死于癌症。他们是否感觉到了个人生活中的缺憾呢？
普莱斯顿说：“天哪，当然，每天都能感觉到。他们都是不可替代的。”
提起这个话题，艾德蒙陷入沉思。“托马斯就是托马斯，”他说，“他牺牲那年我只有17岁，我恐怕不怎么了解他。我母亲则不同。我了解她，她和善、勇敢而坚强，但总有些哀伤。我想念她，我也想娶一个她那样的女人，不过最好更活泼一点。”
本周的人物专访介绍了两代人，这两个男人走遍世界，服务南城。
通栏标题：《洛杉矶时报》，7月9日
洛韦宣布参选地检官
通栏标题：《洛杉矶先驱快报》，社会版，9月12日
洛韦与莫罗举行盛大婚礼，好莱坞与法律界人士济济一堂
节选：《洛杉矶时报》，11月7日
麦克菲尔森和洛韦，地检官预选遥遥领先，春季选举将一分胜负
谋求第四次连任洛杉矶地区检察官的威廉·麦克菲尔森，将在明年3月的普选中面临副地检官艾里斯·洛韦的挑战，这两位同僚在共有八名候选人的预选中大幅领先。
现年56岁的麦克菲尔森获得了百分之三十八的选票，现年41岁的洛韦获得了百分之三十六的选票。最接近两人的竞争者是市府前园林专员唐纳德·查普曼，得票率为百分之十四。其余的五名候选者只是冒险一搏，胜率微乎其微，得票共计百分之十二。
麦克菲尔森在例行记者发布会上预测选战将直到最后一刻才能分出胜负，声明他首先是肩负义务的人民公仆，其次才是政坛候选人。洛韦和妻子在家中琼对他的观点做出回应，预测明年3月必定取得胜利，并向所有选民表示感谢，尤其感谢执法机构人士的大力支持。
1953年
洛城警局年度考评报告（机密）
日期：1953年1月3日
提交者：达德利·史密斯警督
抄送：人事和行政管理处（1953年1月2日）
任职日期：1952年4月4日至1952年12月31日
考评对象：怀特，温德尔·A，警徽号码916
级别：警员（警探）（四级公务员）
部门：警探局（重案组附属监控大队）
上级：达德利·利·史密斯警督，警徽号码410
各位：
本备忘录既是怀特警员的考评报告，也是监控大队成立九个月以来的情况通报。就本部门的十六名人员而言，我认为怀特是其中最出色的。到目前为止，他一直专注而细心，长时间加班毫无怨言。他的出勤记录堪称优秀，经常连续两周每天工作十八小时。怀特因为去年不幸的圣诞骚乱而调任监控大队，格林副局长援引针对他的四份过度使用暴力投诉，对此次调职有疑虑（事实将证明，怀特的暴力倾向和这个职位潜在的暴力属性是会酿成灾难的组合）。事实证明并非如此，我毫不犹豫地在考评的所有栏目中都给怀特警员打“A”。他经常表现出难以匹敌的勇敢。在此我愿意用几个例子说明怀特的表现远远超出职责要求。
1. 1952年5月8日。在蹲点监控一家酒铺时，怀特警员（当时正遭受早年打橄榄球留下的旧伤折磨）追逐一名逃跑的武装嫌犯达半英里。嫌犯多次回身向怀特警员开枪，警员害怕误伤平民，因此没有开枪还击。嫌犯挟持一名女性人质，用枪顶住人质头部，使得增援警官不敢上前。同事尝试安抚嫌犯，怀特趁机跑过旁边的小巷。嫌犯拒绝释放人质，怀特开枪，近距离射杀嫌犯。人质没有受到伤害。
2. 多次实例。监控大队的关键职责之一是在假释犯回到洛杉矶时找到他们，尝试让他们相信，在我们这座城市进行暴力犯罪有多么愚蠢。这项工作需要强健的体魄，怀特警员事实上震慑住了很多顽固罪犯，使得他们乖乖度过假释期。他花了大量休息时间跟踪有恶劣暴力记录的假释犯，曾两度入狱的强奸犯和武装劫匪“大狗”约翰·卡塞斯正是因此被捕。1952年7月20日，怀特在一家鸡尾酒廊监控卡塞斯时，偷听到卡塞斯企图教唆一名女性卖**。卡塞斯试图反抗，怀特警员通过强制手段制服了他。事后，怀特和监控大队的另外两名警员（迈克尔·布鲁宁警司和R. J. 卡莱尔警员）详细盘问卡塞斯假释出狱后的活动情况，卡塞斯承认他强奸和杀害了三名女性（参见重案组逮捕报告168-A，呈交于1952年7月22日）。卡塞斯受审，被判决有罪，在圣昆廷被处决。
3. 1952年10月18日。怀特警员在监控假释犯珀西·哈斯金斯时，注意到哈斯金斯与罗伯特·马凯和卡尔·卡特·高夫构成知名罪犯集会。三人均有多次武装抢劫记录，怀特觉察到他们在策划一起大型重罪，据此开始办案。他跟踪哈斯金斯、马凯和高夫来到圣贝伦多街1683号的一个市场。三名罪犯抢劫市场，出来时怀特尝试抓捕。三名罪犯拒绝放下武器。怀特射杀高夫，重伤马凯，哈斯金斯投降。马凯后来死于重伤，哈斯金斯承认武装抢劫罪名，由于前科累累，被判终身监禁。
总而言之，怀特警员功勋卓著，对监控大队第一年取得的极大成功来说至关重要。我将于1953年3月15日返回重案组任原职，希望届时怀特警员能加入我的队伍，担任重案组的正式探员。在我看来，他具备办案好手的一切条件。
此致
敬礼！
达德利·利·史密斯，警徽号410
警督，重案组
洛城警局年度考评报告（机密）
日期：1953年1月6日
提交者：拉塞尔·米拉德警监
抄送：人事和行政管理处（1953年1月6日）
任职日期：1952年4月13日至1952年12月31日
考评对象：文森斯·约翰，警徽号码2302
级别：警司（警探）（五级公务员）
部门：警探局（风化组）
上级：拉塞尔·A. 米拉德警监，警徽号码5009
各位：
文森斯警司的总体考评得分是“D＋”，补充说明如下：
A. 由于不喝酒，因此文森斯在违反烈酒管制的行动中表现出色。
B. 文森斯屡次在牵涉麻醉品的案件中越界，在风化组的犯罪现场发现毒品时，坚持以持有毒品罪名逮捕嫌犯。
C. 我的担忧没有成真，他没有忽视他在风化组的职责，前去协助他在警探局的导师达德利·史密斯警督。这一点算是文森斯的加分项。
D. 文森斯并未因他在圣诞节伤害案中做证而广受怨恨，原因一：他丢掉了他最热衷的缉毒组工作；原因二：他告发的同事都没有进监狱。
E. 文森斯持续催促我调他回缉毒组。我不会签署调令，除非他能在风化组办出一个大案，这是调离风化组的长期惯例。文森斯请副地检官艾里斯·洛韦向我施加压力，同样被我拒绝。即便洛韦当选地检官，我也会继续拒绝下去。
F. 风传文森斯向《秘闻》小报跨局泄露情报。我已经警告他，严禁泄露我们的工作情况，否则我就剥了他的皮。
G. 结论：作为一名风化组警员，文森斯的表现仅仅勉强合格。他的出勤记录很好，报告写得也漂亮（但我怀疑有水分）。他太出名，所以不可能缉拿簿记和打击卖**。他并未忽视职责以投身于电视节目拍摄，这一点也是他的加分项。风化组在未来几个月内很可能将破获一起**书刊大案，文森斯有机会以此证明他的能力（从而满足大案调职的要求）。最后重复一次，总体得分“D＋”。
此致
敬礼！
拉塞尔·A. 米拉德，警徽号码5009
风化组组长
洛城警局年度考评报告（机密）
日期：1953年1月11日
提交者：阿诺德·瑞汀警督
抄送：人事和行政管理处（1953年1月11日）
任职日期：1952年3月1日至1952年12月31日
考评对象：埃克斯利，艾德蒙·詹，警徽号码1104
级别：警司（警探）（五级公务员）
部门：警探局（好莱坞分队）
上级：阿诺德·D. 莱汀警督，警徽号码556
各位：
就埃克斯利警司，此人无疑拥有警探的天赋。他心细如发，聪明过人，似乎完全没有个人生活，工作时间长得可怕。他年仅三十，在担任警探的九个月内积累了可观的逮捕记录，经手案件（以侵犯财产轻度重罪为主）的定罪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他撰写的报告详细而清晰。
埃克斯利和搭档合作较差，擅长单独办案，因此我允许他单独盘问嫌犯。他的审讯技巧出类拔萃，据我所知，曾多次获得嫌犯难以想象的坦白（没有动用武力）。各项指标过硬，我对埃克斯利的总体打分是不折不扣的“A”。
但是，他广受同事憎恨，这是他在圣诞节打人事件中告密的结果，他靠这个获得警探局任命更是招人鄙视（埃克斯利靠告密进入警探局似乎已经广为人知）。另外，埃克斯利不喜欢以武力对待嫌犯，大部分同事认为他是懦夫。
埃克斯利以极高分数通过警督考试，空缺很快就会出现。我认为对于警探警督而言，他年纪太轻，经验也不足，如此提拔会招来强烈嫉恨。我认为他将成为一名广受憎恨的高级警官。
此致
敬礼！
阿诺德·D. 莱汀警督，警徽号码556
节选：《洛杉矶每日新闻》，2月9日
官方证实：建筑大王埃克斯利将用快速公路连接南城
今天，三县公路委员会宣布消息，普莱斯顿·埃克斯利这位往日的旧金山报童和洛城警官，将负责修建公路系统，连接好莱坞与洛城商业区、洛城商业区与圣佩德罗、波莫纳与圣贝纳迪诺、南湾与圣费尔南多谷。
“细节稍后公布。”埃克斯利在电话中告诉本报，“我明天将召开电视直播的记者发布会，州议会和三县委员会的代表将和我一起出席。”
《秘闻》杂志，1953年2月刊
洛城地检官竞选期间忙里偷闲，和黑肤美女寻欢作乐！！！
作者：西德尼·哈金斯
现任洛杉矶地区检察官比尔·麦克菲尔森喜欢高个长腿、大胸热情的姑娘，而且肤色越深越好。从哈莱姆的糖山到洛杉矶的黑人区，这位已婚有三个女儿的57岁男士，以甜心老爹而闻名，把公关基金的绿票子挥霍在黑洞洞、热烘烘的地方。这些场所灯红酒绿，爵士奏鸣，大麻烟雾腾腾，黑白孽缘呼应萨克斯风呜咽的丛林节拍。
弟兄们，能想象吗？麦克菲尔森忙于竞选连任，正在和头号犯罪斗士艾里斯·洛韦为了政治前途较量，需要休息放松。他是去安静的乔纳森俱乐部游泳吗？不。他是带着全家去迈克雷曼或太平洋餐车吃饭吗？不。那他去了哪儿？去了《黑人区快步舞厅》[16]。
杰斐逊大道以南全在摇摆。弟兄们，那边是另外一个世界。烫个波浪卷，弄身紫色鲨皮衣裳，去体验黑人狂想吧。比尔·麦克菲尔森地检官就喜欢去，每周四晚上都要去。
咱们让事实说话。玛丽昂·麦克菲尔森，黑人区比尔家饱受折磨的主妇，还以为比尔这小子每周四晚上去奥林匹克礼堂，看墨西哥最轻量级拳手互相往傻里打呢。她大错特错，因为坏小子比尔周四晚上享受的不是殴斗，而是欢爱。
事实一：比尔·麦克菲尔森是米妮·罗伯茨行宫的常客，这里是洛杉矶南城最时髦的有色妓院，就当这是道听途说吧。弟兄们，但我们听说他喜欢三十五美元一次的牛奶浴，两个特大号的刚果美人儿服侍他。
事实二：有人看见麦克菲尔森在汤米·塔克游乐房喝着特制的种植园潘趣酒，酩酊大醉后听“大鸟”查理·帕克演奏。他那晚的约会对象叫勒奈特·布朗，年仅18岁，一个黑肤小美女，两次因持有大麻被捕。勒奈特告诉《秘闻》杂志的秘密通讯员说：“比尔喜欢黑妹子，他说：‘约会过一次黑妹子就戒不掉了。’”他迷恋爵士乐，喜欢饮宴作乐。他真的有家室吗？他真是我们的地检官吗？
他确实是，亲爱的，但还能维持多久呢？从今天到选举日还有好些个星期四，坏小子波普比利能按捺住他对黑人的欲望吗？
请记住，亲爱的读者，首先爆料的是我们——小道消息，私下流传，正牌《秘闻》。
节选：《洛杉矶先驱快报》，5月1日
“血腥圣诞节”行凶警察即将出狱
4月2日，理查德·亚历克斯·斯坦斯兰以自由人身份离开威塞德荣誉农场。他去年因四项与1951年“血腥圣诞节”警方暴力丑闻有关的伤人指控被判入狱，出狱时这位前警察未来渺茫。
斯坦斯兰的前搭档温德尔·怀特警员对本报说：“圣诞节那档子事就像抽生死签。我当时也在，倒霉的也可能是我。结果却是迪克抽了坏签。他把我培养成一个好警察，我欠他的，他的遭遇气得我发疯。我仍旧是迪克的朋友，我敢打赌他在局里还有很多朋友。”
看起来，他在平民里也有很多朋友。斯坦斯兰告诉本报记者，他出狱后将为亚伯拉罕·泰特鲍姆工作，后者是西洛杉矶一家熟食店“亚伯美食”的老板。问及他对害他入狱的人是否心怀怨恨时，斯坦斯兰答道：“只恨一个，但我是守法公民，什么也不会去做。”
《洛杉矶每日新闻》，3月6日
丑闻曝光，地检官选情急转直下
现任本市地检官威廉·麦克菲尔森对副地检官艾里斯·洛韦，胜者将在接下来四年间担任南城首席民选犯罪斗士，预料中竞争会难舍难分。两人的竞选议题相同：如何最佳分配本市的执法预算，均声称将以最严厉的手段打击犯罪。洛城执法部门认为麦克菲尔森对犯罪过于手软，政治观点偏向自由派，因此转而支持洛韦。工会组织支持现任地检官。麦克菲尔森坚守现状，维持他的好好先生形象。洛韦尝试年轻煽动者的老一套，可惜收效甚微。他的姿态过于夸张，过于渴望选票。但在《秘闻》杂志的2月号登上报摊之前，双方的竞争都还算彬彬有礼。
大部分人认为《秘闻》和其他丑闻小报同样不值一提，但现在毕竟是选战期间。一篇文章声称已婚二十年、家庭和睦的麦克菲尔森地检官与黑种年轻女性有染，配有他和一名黑种女人在洛杉矶南城中区一家夜总会的照片。地检官对此不做回应，麦克菲尔森夫人却无法不做回应，她申请离婚。艾里斯·洛韦在选战时没有提到这篇文章，但麦克菲尔森开始流失选票。投票前三天，“匿名线报”称日落大街的丁香园汽车旅馆九号房间有不法性行为，县局警员前去扫**。行为者是麦克菲尔森地检官和一名黑人妓女。县警以强奸指控逮捕了麦克菲尔森，听取了因拉客两次被捕的女性马薇尔·威尔金森的叙述。
她说麦克菲尔森在西大道南搭上她，答应每小时给她二十块，带她来到丁香园。麦克菲尔森声称失忆，他记得在太平洋餐车与支持者共进晚餐，喝了“几杯马丁尼”，坐进汽车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接下来的事情众所周知，记者和摄影师紧跟县警赶到丁香园汽车旅馆，麦克菲尔森成为头版新闻，艾里斯·洛韦于星期二以压倒性优势当选本市地区检察官。
事情似乎有蹊跷。丑闻小报的记者不该左右政治选举的结果，尽管我们《每日新闻》（麦克菲尔森的支持者）绝不会剥夺他们的权利，无论他们想出版的东西有多么恶心。我们尝试寻找马薇尔·威尔金森，但这名女性被释放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每日新闻》毫无先入之见，诚恳请求新当选的地区检察官洛韦对此启动大陪审团调查，哪怕只是为了不让乌云笼罩他的新办公室。
[1] “温德尔”的绰号是“巴德”。——编者注（本书注释如无特别说明，均为译者注。）
[2] 西班牙语：圣母啊！圣母啊！
[3] 艾迪（Eddie）为艾德（Ed）的昵称。
[4] 警探局（Detective Bureau）：洛杉矶警察局的分支之一，直接向总警长汇报，主要负责调查犯罪案件。
[5] 此处警衔为inspector，曾经存在于洛城警局，后改名为commander（警长）。
[7] 美国Force cereal燕麦片的广告形象。
[8] 亚瑟（Arthur）为亚特（Art）的全称。
[9] 著名爵士萨克斯手。
[10] 美国廉价威士忌品牌。
[11] 大麻的街头俗称。
[12] 即罗伯特·米彻姆（1917—1997），美国著名电影演员。
[13] 美洲的英国殖民者，1620年受英国清教徒雇用，担任殖民先锋官。
[14] 即唐尼尔·克莱德·库利（1910—1969），美国西部摇摆乐之王，外号“黑桃”来自一次打牌时连赢三把黑桃同花顺。
[15] 三个人分别是当时的洛杉矶市长、加州参议员和加州州长。
[16] 爵士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