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碰头

钟墨的腿伤由于走了一晚上的路更严重了。

伤口裂开,纱布渗血,疼痛难忍。

钟墨不得不去附近的二十四小时药房里,让医生帮忙包扎、敷药、止血,并在药店内休息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伤口不再渗血为止,才起身离开。

此时已经零点过十分了,天空黑沉,冷风阵阵,一辆出租车缓慢驶来,钟墨伸手拦下,上车后,钟墨对出租车司机说:“去三峰山。”

“三峰山的哪?”司机大着嗓门说,“三峰山啷个大!”

钟墨想了想,记起装鱼的塑料袋放置的位置,是在三块石头的右下方,按照地图方位判断,也就是西南方向,他对司机说:“西南边。”

司机踩下油门,出租车朝前驶去。

也是有些累了,在车辆的摇晃中,钟墨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当他再醒来时,发现出租车已经驶在边郊的水泥路上了,路灯昏暗,两侧是原野,黑黝黝的,透出一股阴森感。

“还有多久?”钟墨问。

“快啦。”司机大着嗓门说。

往前行驶了一会,司机说:“到了,你在哪下车?”

钟墨将头探出车窗,借着朦胧的月光,隐约能看见右侧有一座高山,有一条上山的水泥路,弯曲盘旋,山上树木繁盛,没有路灯,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先上去吧。”钟墨也不知道周渔具体在哪,但他觉得,周渔不可能在山脚下,应该在山里某个地方藏着,可能藏在破庙里,也可能藏在某座没人住的房子里。

“上山得另算钱。”司机说。

“你只管开。少不了你的钱。”钟墨说。

司机驱车上山时,钟墨忽然想起了什么,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方,轻声对司机说:“你将车灯关上,车停在路边。”

司机嘴里嘟囔着,钟墨摸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司机一下就不说话了,熄掉车灯,停在了路边。十分钟过去了,后面一辆车也没有,一个行人也没见。

“开车吧。但别开灯。”钟墨说,“反正路上也没车。”

司机没有说话,默默开车,钱堵住了他的嘴。

出租车在暗夜中一声不吭地爬行,像一只觅食的巨大动物。

钟墨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三块石头,以及那条半死不活的鱼,他觉得周渔不可能让他漫山遍野地找,肯定还有其他线索隐藏在其中。

钟墨忽然想起右边那块石头上缠着一圈水草,只有一根,像是一条线,缠绕石头一圈,缠绕的位置,是在石头中间,偏上的地方。

钟墨觉得那根水草应该是手动缠上去的,水草的位置,很可能和周渔目前藏身的位置一致,他立马对司机说:“在半山腰附近,上去吧。”

司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悄然加快了车速。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来到了半山腰。

在路上的时候,钟墨一直在观察山路两侧,发现每隔一小段距离,就会有一座房屋立在路边,有些是两层或三层的小别墅,有些是农家乐的庭院、鱼塘,以及圈养牲口的棚,还有零星的破旧小木屋,看起来已经无人居住。

山脚下的田地种植着大片的茶叶,往上走,主要以柑橘为主,隐约可见成片的油菜花,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现出流光的银白色,有一种静谧的美。

出租车速度放缓,司机问:“在哪下车?”

钟墨一边查看两侧,一边说:“再往前开开。”

司机慢速往前开了一会,钟墨感觉差不多了,他说:“就这吧。”

钟墨又给了司机两百块钱,司机笑着接过来,心满意足的模样。

出租车调转车头,下山离开后,钟墨才朝着山上走去。他走得很慢,因为腿伤,也因为要仔细观察周围。

周渔会在哪呢?就这样盲目地走,难道就能碰见周渔?

钟墨相信,周渔应该能够预见他今晚的到来,虽不至于在路上等着,但肯定会留下线索之类的。钟墨眺望远方,目光所极之处,看见了一盏灯,发出微弱的光芒,这光芒在暗夜中显得温馨却也突兀。钟墨走过去,看清那是一个发光的球体,银白色,像是玩具球,夹在树杈上,上面没有任何文字信息,但钟墨相信,这就是周渔留下的线索。

就在这时,钟墨听见树丛中传来一阵古怪的鸟叫声,在大晚上的,一般不可能有鸟叫,钟墨迅速警觉,朝林中望去,隐约间,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坐在林中,眼睛发绿。

“谁在那?”钟墨喊了一声,在寂静的林中尤为响亮。

那个黑影忽然起身,钻入了林中深处。

钟墨感觉那不是一个人,应该是个什么动物,是用四肢走路的,他觉得任何事物的出现都不是偶然,都可能和周渔有关,钟墨将银光球揣进兜中,弯腰钻入林子,跟着那个黑影,在林中穿梭起来。

那辆载过钟墨的出租车朝山下行驶了一百米左右后,忽然拐入了一片油菜花中,汽车压倒成片的油菜花,在中间停下,司机推门而下,活动肩膀,拉伸腰肢,用力搓着脸颊,他的五官虽然没有明显变化,但皮肤状态看起来变化很多,他的神情、目光、整体气质也都发生了改变,连个头都高了几厘米,朦胧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仿似正在变身一样,看起来诡异而离奇。

最后,司机将一撮假发从头上摘下,略微抬头,看了一眼云层后若隐若现的圆月,他真正的面庞也在此时彻底显露出来,不是别人,赫然正是杀手003。

003打开后备箱,里面躺着一个中年男子,五花大绑着,口上封着胶带,此人才是这辆出租车真正的主人。

一根牙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003的唇间,003将牙签从唇里抿出,捏住牙签的一端,刺入了中年男子的脖颈,空气中仿似传来了“滋”地一声轻响,那是牙签破皮入肉的声音。中年男子感受到了疼痛,眉头拧动中,睁开双眼,又惊又惧地看着003,喉间发出艰涩痛苦的闷哼声。003面不改色,牙签继续深入,刺穿动脉,鲜血在月光下喷涌而出,洒在油菜花田里,发出紫红色的迷离光芒。

003闭上双眼,在油菜花田中肆意晃动着上肢,脸上露出陶醉般的微笑。

003换上一身衣服,从油菜花田中迈步而出,他没走正路,而是从爬土坡上山,很快他就发现了前方的钟墨,钟墨正在观察一棵夹在树杈上的发光体,微弱的银白色光芒照亮了钟墨的脸,一张疲倦但却激动的脸。

003躲在树后,耐心等待着,他知道,今晚有几个人的性命将会终结在这座山里,他的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喜悦,为自己的整个计划感到满意,为自己这次的行动感到满意,他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一抹骄傲的、自得的笑容。

暗红色的牙齿在这抹笑容中露出,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一只吸血鬼。

周渔今晚没有回酒店,因为当他们讨论出四座城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他们还有很多事没有确定下来,即使今晚返回酒店,第二天也得重新找一个地方聚在一起讨论。除此之外,周渔还要时刻等待老孔那边的消息,有了消息后,还需要程老师的帮助,于是,众人商议一番,决定在这里暂住一晚。

当然,关于案件的危险性,周渔和程老师说的很明白,程老师十分坚决,没有任何犹豫,告诉周渔,如果她害怕危险,就不会将他们叫到家里来了。

周渔从程老师身上,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知识分子特有的执念气息,像是书生气,又像是骨气,坚硬而偏执。老孔身上有,樊道明和商教授身上也有,周渔自己的身上,更有。

正是这股气息,让他们走到了一起。

程老师的老公去女儿家了,程老师简单做了几个菜,众人吃了个便饭后,便继续各自的工作。程老师完善数学模型,将一些尚未明确含义的元素单独摘出来匹配,尽量将模型弄得精细一些,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乔豫没忘了她身上的另外一个任务,她联系上了之前翁峰给她的那个号码,也就是认识陆羽女友孟菲雪的那个女人,两人说好相约明天见面。

周渔则和商教授、樊道明一起,商量着如何展开后续的行动,他们一致同意暂时不将他们的发现告知警方。但对于如何使用这条线索,如何阻止深渊组织的行动,他们始终没想到有效的办法。

深渊组织在人数上、技术上、掌握的信息量上,全都处于优势,不管是拼财力还是比狠毒,全都占据上风。周渔他们唯有智胜这一条路,可该怎么以智取胜呢?

他们商量了几个方案,但都有着比较大的漏洞和风险,实施起来也很困难。不知不觉间,几个小时过去了,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商教授和樊道明先后打起了哈欠,就在周渔想劝他们先回去休息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古怪的鸟叫声,清脆响亮,在寂静的山区尤为明显。

周渔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就在他竖起耳朵倾听外面动静的时候,程老师推门而入,用一种轻缓但却紧张的声音说:“外面有人……”

周渔立马想到了那个残忍冷血的杀手。

“走路一瘸一拐的……”程老师说,“我是在楼上看到的,楼上有个台子,放着一个望远镜,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况。”

“一瘸一拐?”周渔凝眉思索起来,“上楼看看吧。”

周渔跟着程老师上楼,通过一个支架的单筒光学望远镜,看见门口的路上果然有一个人,正在左右观望,好像迷路了一样,那人来回走了几步,确实有点一瘸一拐的。周渔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再仔细看那人的体型,周渔觉得更像了,虽然看不清那人的五官长相,但周渔还是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钟墨!”

钟墨找上门来了,看其穿着打扮和状态,有些落魄,应该不是来抓周渔的,更像是来避难的,而且,周渔今天中午刚从乔豫那里得知,钟墨已经逃离了安全屋,警方正在四处找他。但消息是否属实,周渔并不确定,只是一些传闻而已,现在看来,钟墨确实是逃出来了,而且还是带伤逃离的。

难道……钟墨和自己一样,也在躲避杀手的追杀,以及警察的追捕?

周渔又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他看见钟墨抬起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三角形,也就在这时,周渔明白过来,钟墨确实是来找他的。

周渔没再多想,匆匆下楼,打开了门。

门外的钟墨听到了开门声之后,扭头朝这边看来,当他看见周渔后,忍不住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找了这么久,兜转了这么多地方,终于找到了,他的心里一下子踏实了,感觉全身上下都轻松了,连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周渔看见钟墨露出如此开心的笑容,也是忍不住笑了,他们两人都被杀手追杀也是被警方寻找的人,他们的目标一致,对彼此十分信任。

钟墨朝周渔走去,周渔迎了上去。

两人对视片刻,随后紧紧相拥。

无声的拥抱,胜似千言万语。

阵阵冷风吹来,他们心里却是热的。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一双阴险的眼睛正在不远处的林中盯着他们,那双眼睛,是003的。003看见钟墨和周渔抱在一起之后,也露出了笑容,在这一刻,他和钟墨、周渔一样,都感到十分开心。

钟墨和周渔开心是因为相遇,003则是因为能一起将他们杀掉了。

兜兜转转,算来算去,003觉得终究还是自己掌控了一切,成为了最后的主宰者。